关于他的身世,谢大伯多年前就已经做了决定。
人总要知道来处,等谢灵鹤成人,就将这块玉佩给他,告知他抱养的身份。
然而真正等到他成家,谢大伯犹豫再三,事赶事的进了京。
他记得很清楚,当年二弟信誓旦旦,说孩子的家人不会找来,认了谢家的姓就一辈子是谢家子了。
“他命苦,听说家在京城,还是大官呢,却被扔了出来,转了无数道手才到咱们这。”
于是谢大伯头一回来京城就打听了,京城果真有个季家,高门大户,望之不及。
他就想啊。
倘若侄子一辈子庸碌,在银江城的一亩三地上打转,那说不说的也没什么;
可他出息啊,年纪轻轻的就是解元,前程不可限量,家里却帮不上什么。
季家家大业大,总比他强。
马车里,谢大伯沉沉叹了口气。
赶车的车夫就笑,说他自打出城叹了好多次气,又宽慰他。
“你家孩子出息,能在京城奔前程,还有什么好愁的?咱们一辈子忙来忙去,可不就是为着孩子能越来越好么?”
“是啊。”
谢大伯笑笑,言他说的对。
冬日里草木枯败,四下萧条,唯有寒风呜咽。
车夫赶车无聊,拿出随身携带的酒壶灌了口酒取暖,叨叨的跟谢大伯聊起天,打发时间。
都是上年纪的人,所说无不是孩子。
谢大伯在他的念叨里,逐渐沉静。
倘若季家不识货,不愿接纳,灵鹤还是他谢家的孩子。
京城。
吃过中午饭,连皎喊住要去书房的谢灵鹤,两人回了内室。
“大伯留下两百两银子,我收着了。”
“嗯。”
谢灵鹤没当回事,大伯给就拿着,往后报答的机会多着呢。
连皎将玉佩拿了出来,又补上一句红袖的来历。
谢灵鹤沉默一下,旋即挑眉。
季家分明已经找到了他,知道他进了京,却仍在观望,端看他能不能过这次春闱。
其姿态可真够高高在上的。
谢灵鹤不屑,“我姓谢。”
他从在生死间挣扎到有了新家人,早已经适应了新身份,将往事种种稀释如烟消散。
连皎便知道了他的态度,笑了笑。
“这样也好。”
屋里陷入安静,谢灵鹤摩挲着那块玉佩,到底替原身有些不值,一时懒散上头,并不想马上去读书。
连皎叫他躺在自己腿上,轻柔按压头上穴位。
“睡个午觉吧,别绷的太紧了。”
“好。”
他仰面养着,伸手描画连皎眉眼,鼻尖嗅到女儿幽香,觉得心里安宁。
如今他有家,有妻,一切都好。
【老婆,爱你!】
连皎久不闻他心声,突然听见这声告白,臊得脸色通红。
偏谢灵鹤作怪,故意问她怎么突然脸红?
连皎深吸一口气,脸颊鼓鼓,见谢灵鹤伸手往她脸边来,顿时左摇右晃的躲。
于是静谧的氛围被打破,升起的忧郁被扔掉,只剩欢乐。
闹了好一会,两人才散了,谢灵鹤将被踹到床脚的被子扯回来盖好,靠坐在床,扯了本书慢慢翻看。
是本山水游记。
连皎本来挨过去靠在谢灵鹤胸膛上,跟着看几页。
但慢慢的倦意侵袭,不禁打了个哈欠,身子下滑,缩进了被子里,转眼睡得香甜。
谢灵鹤听她呼吸声逐渐平稳,已然睡熟,伸手摸摸她的脸。
日移窗影,一寸寸,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