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血雾喷溅,老人的头颅里涌出一团雪白圣洁的光华,转瞬之间又如轻烟一般隐没在虚空中。
他的身躯迅速萎缩,眼睛里闪烁的光采也徐徐褪淡,最终只剩下一片空洞的灰白,原本晶莹如玉的肌肤起皱转黄成为一具枯槁的尸体。
空中飘浮的千万荧光似流星陨落坠向地面,但未等着陆即已幻灭如烟。
洞内的光线慢慢幽暗下来。“喀喇喀喇”的几声脆响,骷髅头表面的青色岩层一块块剥落掉地,重新化作了一缕缕游离在虚空中的土元。
“头儿,发生了什么事?”骷髅头苏醒过来,抖落青岩残片惊愕叫道:“老家伙死了!”
“嗡——”
一团彩光在霍去病的背后亮起,露出了被结界隐藏的洞口。
刚才那声发自石洞内部的巨响几乎惊动了山上的所有人。第一个赶到的是玉后梨云姬,却惊异地发现洞口那道结界竟已无法开启。
紧跟着,玉华殿的三大金带萨满,北斗宫的宾客,还有昨夜与拓寒恶战一场的金不炎陆续赶至石洞前,正在诧异之际,结界却自动消散了。
玉后第一眼便看见了手握饮雪魔刀,背对洞口伫立的霍去病,然后是那位老人——坐在岩壁前的诡异遗体,脑上那道血痕在朝阳的映照下显得异常触目惊心。
“华帝翘楚轩!”科槐匈失声惊叫:“霍去病,你杀了他?”
“见鬼,居然临死还耍我一回。”霍去病眉头皱了皱,转过身来。
一位风华绝代的中年女子手握细长的金色魔杖站立在洞外。
她一头乌发肌肤雪白,凤眉入鬓目如秋波,一双低垂的袖袂在晨风里轻轻飘动,露出纤秀的皓腕。
玉后梨云姬,昨天他上山时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玉华殿最高统治者。
玉后清冷的声音问道:“霍去病,你可否对眼下的状况向我们做一个解释?”
霍去病笑了笑,甚至看也不看一旁的龙城公主,回答道:“他已兵解羽化。”
“胡说!”玉后身侧的一位玉华殿金带萨满湿阗干驳斥道:“以帝尊的道法修为,十年之内便能修炼到肉身成圣、白日飞升的圆满境界,又何必迫不及待地采取兵解这种等而下之的羽化手段?”
霍去病满不在乎地朝对方一摊双手道:“我怎么知道?也许是他一时想不开,觉得在这石洞里吃不好睡不好,所以迫不及待地打算换种活法。”
“有趣,有趣!”金不炎摇晃折扇“噗嗤”一笑道:“敢情帝尊是活腻味了?”
一众玉华殿门人向他怒目而视,玉后神情波澜不惊又问道:“洞口有结界守护,唯有我和四位天师萨满能够开启,你是怎么进到了里面?”
“是我。”龙城公主平静说道:“昨夜帝尊要见此人,是弟子引他入洞。”
她万万也没有想到,结界打开后所见竟是华帝翘楚轩横尸石洞的情形。
如果她缄口不言,几乎没有谁会将这件事和她扯到一起。尽管众人都有看到龙城公主早早地守在石洞外,却也只当她是捷足先登,并未虑及其它。
“你?”呼衍萨满愣了下,惊讶道:“帝尊为何要见霍去病?”
龙城公主出人意料地轻轻摇头道:“对不起,其中原因我不能说。”
龙邪禅拧眉道:“外界传闻华帝因修炼《万法宝券》走火入魔,导致精神失常、半疯半巅,故此常年幽居不出。又怎会想到通过公主邀见霍去病?”
玉后轻声叹息道:“翘楚隐居在此的内情不说也罢,但我相信他绝不会寻求兵解。”
“就是嘛,华帝头上的刀伤和霍去病手里的滴血魔刀已经说明了一切。”昨晚吃了霍去病大亏的麻锋古说道:“铁证如山,公主殿下不必替这汉狗辩护。”
龙城公主道:“我只是把自己知道的实情说出,不想冤枉了霍去病。”
一直没吭声的拓寒喝道:“小霍,你也是条汉子,须得敢作敢当!”
霍去病眉毛一扬似要动怒,却又很快克制下去。
他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道:“好啊,我承认昨晚一时头脑发昏冲进了石洞,挥刀宰了华帝翘楚轩。这下你们所有人都该满意了吧?拓寒,你和他们想要的,就是这个答案对不对?”
拓寒怒道:“我要的是真相!你为何要杀他,你又如何能毫发无伤地杀死已臻圣师化境的华帝?别拿这些不着边际的怪话来唬弄我!”
玉后打量着霍去病,在这个年轻人脸上既没有慌张恐惧,也没有愤怒悲苦,让人琢磨不透此时此刻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但她绝不能这样放过他,更不能让华帝翘楚轩死不瞑目,于是冷冷喝令道:“呼衍噩,拿下他!”
“是!”呼衍噩转眼望向霍去病,温言问道:“年轻人,你没有可能突围逃脱,不如束手就擒听候裁决。我可以向你保证,玉华殿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但也绝不会放过杀害帝尊的凶手!”
“头儿,怎么办?”骷髅头欲哭无泪,哆哆嗦嗦道:“要不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先承认了下来?往后咱们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或许还能有条生路。”
霍去病哈哈大笑道:“别天真了,笨蛋。死在饮雪魔刀之下的匈奴人数以百计,就算没有翘楚轩的事,北斗宫也不可能善罢罢休。有句老话说:债多不愁——我的命只有一条,谁感兴趣可得抓紧工夫抢先动手。”
“我来!”科槐匈阔步出列道:“他曾是北斗宫弟子,清理门户老夫责无旁贷!”
“还有谁?”霍去病笑吟吟扫视众人,脸上有种藐视一切的神气,似乎如今的局面为他提供了强烈的刺激,似乎在他一步步临近的地狱里也将乐得其所。
好个狂徒!
每个人心里不约而同生出了被这年轻人蔑视的羞辱感,又不得不佩服他的胆量和镇定,甚而觉得他更像是一个天生豪勇无所畏惧的匈奴勇士。
“我!”拓寒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错过今日,我怕往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龙城公主没有出声,只是宁静地注视着霍去病的脸庞,悄悄将左手的一根玉指点向胸口,又朝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霍去病像是没看见,目光从呼衍噩、科槐匈和拓寒的身上一一掠过,说道:“难得我有这么抢手。不过别急,至少先让我从石洞里走出来。”
“请玉后小心。”金不炎突然插口道:“这小子可能会用华帝的遗体要挟我们!”
“你倒提醒我了。”霍去病走到洞口的步履一停,冲着金不炎微微笑着说:“我是否应该考虑掉头进洞拎起翘楚轩的尸首。假如有谁挡道,便在他老人家的遗体上狠狠砍上十七八刀——反正死人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霍去病,你可以用翘楚的遗体要挟我们。但我保证,你绝不可能有机会在他身上砍下第二刀。”玉后的话语里透着凛冽的寒意与让人无法怀疑的自信:“你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弃刀自首。”
“小霍!”折兰胭叫道,可乍然迎上霍去病明亮的眼神,接下来的话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不忍地将头垂下。
霍去病眼里的光芒忽闪了一下,将视线从折兰胭脸上移开,迈步走出石洞。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摆开门户严阵以待时,霍去病背负在后腰的左手蓦地抬起,指尖金光跃动,一张神符“呼”地飘扬燃起。
“喀喇喇——”
惊天动地的轰鸣中,一尊闪耀着万丈光芒的威武雷神浮现在高空中,千百束浑圆眩目的金色雷光幕天席地从他背后的天幕中汹涌而出,如斩裂苍穹的绚烂斧芒,劈击向洞外的数十丈方圆。
“大雷钧天符,快躲!”玉后面色微变,右手“天元魔杖”华光怒放,在面前形成一道巨大的透明水幕,如撑开的雨伞迎向神雷。
鸠阳婆、呼衍噩等人齐齐出手,各自施展魔法神功抵御天雷轰顶。
一时间,石洞前光澜如潮、轰鸣震耳,天地也在为之战栗变色。
“霍去病,你别想逃!”科槐匈挥舞荡日金枪在身周形成一团黄光,一边格挡天雷一边又惊又怒地大吼。
“啊!”兵荒马乱中人们猛然听见了龙城公主的低声惊呼。
湿阗干闻声望去,不由大吃一惊道:“霍去病,你想干什么!”
不知何时,龙城公主的玉颈已横架上了柄血红的魔刀。霍去病站在她背后,一手握刀抵住咽喉,一手环抱住龙城公主只堪盈握有如江南女子的蛮腰,漫不经意道:“死人你们可以不在乎,那么活人呢?”
雷声渐隐,众人将霍去病逼在石洞前围得水泄不通。然而投鼠忌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玉后似乎也没能预料到会出现这种局面,蹙眉道:“我本以为你好歹也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儿,没想到居然会使出这般卑劣的手段。”
“真是天大的误会。”霍去病咧嘴一笑道:“绑架人质可是我最擅长的事情之一。问问拓寒,他会告诉你我拥有多么丰富的经验。至于铁骨铮铮那更和我毫不沾边,我得首先保证自己能够活命,即使被人骂狗熊软蛋脓包也无所谓。”
玉后担忧地看着龙城公主,见她紧闭双目一言不发,幸好身上不像有受过伤害的样子。
她不仅是自己最为心爱得意的弟子,也是玉华殿四大金带萨满之一,是最有可能的玉后继任者和大单于疼爱宠信的长女。因此,她可以不在意霍去病要挟任何人,却不得不在龙城公主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踌躇为难。
金不炎也在审视龙城公主和霍去病。
他已八九不离十地猜到,昨晚出手解救拓寒的,必定是这两个年轻人无疑。显而易见,他和她都是自己不可忽视的劲敌,而且同样年轻,同样的前途无量。
如果能够藉眼下这微妙局面做点什么,或许会更加符合日后的利益。
金不炎的眼中遽然爆射出两团妖艳夺目的绿芒,冷喝道:“霍去病,放开公主!”
手中折扇“呼”地一响,一条墨绿色魔蛇从扇面上窜出,直噬霍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