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用爱当做筹码
文/慕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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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陈知让第一次听到书吟的名字,是从沈以星的嘴里。
周日,沈洛仪要求沈以星老实在家做作业,不要出去瞎逛。
沈以星双手高举,反抗:“妈妈,您还没认清吗?您的女儿真的不是学习的料。”
沈洛仪:“我不想认清。”
沈以星一脸讨好,明媚地笑:“哥哥负责学习,而我负责貌美如花。”
沈洛仪拿她没办法,“我也不要求你考什么年级第一、第二的,前一百我都没想过,但是麻烦你,沈以星同学,不要在倒数一百名里瞎晃行吗?”
她勒令陈知让,务必监督沈以星学习。
陈知让从书房出来,他大部分时间对沈以星都是宠溺有加的,小部分时间——譬如谈及学业之时,他是严苛寡冷的。
“把作业带过来,有不会的,我教你。”
沈以星的演技堪称精绝,两三秒的时间,两滴眼泪滚落:“妈妈!我不想做作业,我想出去玩。”
沈洛仪朝沈以星晃了晃手,无情又残忍地拒绝:“你在家和哥哥一起做作业,妈妈出去玩儿了,拜拜。”
沈洛仪离家后,沈以星企图和陈知让撒娇,让他放自己一马。
惨遭陈知让无情拒绝:“你还是学生,凡事要以学业为主。”
沈以星:“我也想学习,但我真的学不进去。”
陈知让压着她在书桌前做题。
他目光冰冷,似裹碎冰。
沈以星招架不住,只得执笔,装模作样地学习。
不到五分钟,她上下眼皮打架,困得打了个哈欠:“我要是像书吟吟一样热爱学习就好了。”
“谁?”
“书吟,我同桌。”
“她成绩很好?”
“当然很好!”
“年级第一?”
“……前百。”
陈知让送过来的眼神,带着明显的嘲弄,明晃晃地写着——“前一百居然也算成绩好?”
毕竟他常年在年纪前三,瞧不起年级前百,再正常不过。
沈以星说:“但我很喜欢她。”
陈知让:“别告诉我,你的性取向和我一样。”
沈以星翻了个白眼,把他的话还给他:“你的性取向居然和我一样,不可思议,我一直以为,如果恋爱对象不分物种的话,不会和课本恋爱。”
陈知让眼风冷淡,斜睨她一眼:“闭嘴,写题。”
沈以星将笔一甩,摊了摊手:“我一道题都不会。”
陈知让:“我教你。”
严格意义而言,他是优秀的哥哥。
会耐心地给妹妹讲题,一遍听不懂,那就第二遍,第二遍听不懂,便第三遍。直到沈以星听懂为止。
也会在父母不在家时,下厨给沈以
星做饭。
会把零花钱,都给沈以星。
他知道沈以星拿钱去买化妆品,去追星,但他从不斥责她。
得知沈以星的好朋友来家里,陈知让也会问她:“需要买什么东西吗?”
沈以星说:“不需要买东西,但我希望你能对她露出笑脸。”
陈知让面无表情的:“恐怕无能为力。”
那年冬天,陈知让在家里见到了沈以星的朋友,书吟。
他并未想起自己曾在学校的车棚里见到过她,一面之缘而已,他每天遇见的学妹太多,与他打招呼的学妹更是数不胜数。他对与他无关的人,并不上心。
因此那年冬天在家里的照面,是他在多年后,时常拎出来,翻来覆去回想的。
她站在他面前,一扇门分隔着二人。
门内是她,门外是他。
她眼里有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却在瞧见他时,期待转变为紧张与局促。
后来的每一次见面,她都是如此。
紧张。
不安。
躲闪着他的视线。
他不认为是他周身的压迫感太强,使得她面对自己时,手足无措。
他以为,是她喜欢他,所以才惶恐慌乱。
陈知让对她的印象很浅薄,简单。
一个学妹。
妹妹的好友。
声音好听。
成绩还算可以。
但她这种女孩子,放眼陈知让的朋友圈里,着实普通,不起眼。
过分内敛的性格,胆怯又敏感,家境无法用普通来形容,对比陈知让家,可谓是捉襟见肘。
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她的呢?
陈知让也记不清了。
真正意识到自己喜欢她,是在发现她喜欢的人是商从洲那天。
何其幸运又何其不幸。
原来喜欢的另一面是嫉妒。
书吟望向商从洲的眼神,是截然不同的。
她藏得很好,就连好友沈以星都没发现,可陈知让发现了。
那份深藏的喜欢,湮没在人群里的遥望,看见商从洲时,她嘴角会无意识地翘起笑。
原来。
原来她喜欢的人,不是他,是商从洲。
陈知让垂在身侧的手,渐握成拳。
论成绩,他比不过商从洲。
比家境,他也比不过。
为人处世,他学不到长袖善舞。
就连书吟,何其普通的一个女生。凭什么,凭什么也喜欢商从洲?凭什么不能喜欢他?
少年被嫉妒蒙蔽了双眼,自问自己也是天之骄子,为什么无法吸引书吟的注意?
为什么。
连书吟,也喜欢商从洲?
为什么不是他陈知让?
但他的骄傲让他无法说出自己对书吟的喜欢。
他是被无数夸赞吹捧的少年,向来
都是旁人迎合他,附庸他,他从未向任何人低头。
他不会为爱低头。
没有人会困在年少悸动的爱里,年少的爱,会被时间带走。爱会不断地转移,他的人生是辽阔的旷野,他会遇到比书吟漂亮,家境优渥,成绩出色的女孩子。
绝对会遇到。
他也绝对会忘了她,喜欢上另一个人。
说服自己无数遍。
可到那天。
五一汇演,拍毕业照那天。
他还是以尤其别扭且生硬的方式,与书吟拥有了人生中,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合照。
即便中间还有个沈以星。
可那不重要了。
这张照片,被他妥帖地放在口袋里,垂在身侧的手,时不时碰下口袋,生怕照片遗失。
然而转头——
他看见的,是书吟和商从洲并肩站在一起。
少年少女中间隔着生疏的距离,少女姿态僵硬。
陈知让喉结滚动,胸肺像是被重石堵住。
他拿出口袋里的照片。
原来照片里的自己,也是这样的僵硬。
因为喜欢,因为激动。
更因为遗憾。
——就此分别了,以后恐怕不会再见了,书吟。
2
然而陈知让错了。
他和书吟之间,有个沈以星。
陈知让和沈以星是无法分割的兄妹,沈以星性格骄纵任性,与她示好的女生众多,她却没一个瞧上眼,唯独书吟,喜欢得紧。
在沈以星眼里,书吟做什么都是好的,书吟什么样都是漂亮的。
她时常将书吟挂在嘴边。
书吟考试进步了。
书吟喜欢吃糖醋排骨。
书吟带我去书店看书了。
书吟带我回家吃饭了,她做的饭也太好吃了吧!
……
……
所有所有,都是书吟。
萦绕在陈知让的耳畔。
远隔重洋,书吟的存在感仍旧强到令陈知让无法忽视。
或许,是他无法不在意有关书吟的一切。
她的朋友圈没有任何动态,但沈以星是个每天都会发一堆乱七八糟的朋友圈的人。
彼时的沈以星,疏于学业,每天最爱做的事,是在上课时悄摸在底下用新买的化妆品化妆。而到了课间,便跑到隔壁班,缠着书吟问东问西。
她的朋友圈动态皆似如此。
【今天化的妆,bulgbulg的像个小公主,书吟吟说把“像”字去掉。啧,低调啦qwq】
【别人让我学习,我:no!书吟吟让我学习,我:呜呜呜好吧好吧。】
【今天和我的吟宝逛街咯!】
基本上每条朋友圈,都是文字加照片。
陈知让会在照片的夹缝角落里,捕捉书吟的身影。
他看不见任何人,看不见他的妹妹,只能看见书吟。()
偶尔学习累了,也会打开沈以星的朋友圈,看看是否有书吟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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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可他无法说服自己放弃。
明知是凛冬,却还要跋涉于此,去追一座不存在的春山。
陈知让认为这是瘾,得戒。
他一度戒掉过,然而产生了戒断反应。
他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脑海里全是书吟,即便睡着了,梦里还是她。
他开始不断社交,融入留学圈,参加一个又一个party,遇见了很多异性。
有许多人给他介绍对象,就连翁青鸾也给他介绍了个女朋友。
陈知让下意识要拒绝,视线触及到女生的脸时,蓦地呆滞住,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来。
那个女生。
侧脸和书吟的很像。
她转过来,正脸比书吟更精致,有种明媚的漂亮。
不像她,素味寡淡,如白开水。
他尝过上百种酒,却还留恋一杯白开水。
到头来,陈知让还是拒绝了:“算了。”
这声“算了”,是说给好友听。
更是说给他自己听。
算了,不勉强自己了,能忘就忘,不能忘……
就惦记着吧。
想念不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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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热烈地追过陈知让。
留学圈不缺乏优秀的女生,原生家庭给予的无限爱意,使得她们身上有着数不清的自信。就连笑,也是明媚大方的。
其中有个女生,格外的优秀。
被许多人追,她拒绝人的方式剑走偏锋。
“你有陈知让帅吗?有陈知让成绩好吗?陈知让的衣品你们怎么也学不来。”
陈知让莫名充当了她的挡箭牌,也因此,遭到无数男生的唾骂。
后来,他找到这个女生。
她笑盈盈的,一脸早有所料:“你终于来找我啦。”
陈知让面无表情:“这就是你追人的手段吗?”
让被追的人,陷入纷争中。
让被追的人,主动来找她。
她没有罪恶感,傲慢地翘着嘴角:“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在追你?陈知让,是你主动联系我,主动来找我的。”
陈知让眼里似淬寒冰,凌厉气场逐渐蔓延开。
女生被他身上这股压迫感震慑住,气焰消了,但也只消了一点儿。
试问留学圈里,有几个不是天之骄子、天之娇女?
她说:“陈知让,你能不能不要凶着一张脸?”
声音很嗲,像是撒娇。
陈知让毫不掩饰眼里的嫌恶:“我和你,恐怕没有关系好到,能让我对你笑。”
她问:“你会对谁笑?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
陈知让:“我凭什么喜欢你?”
() 她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优点:“凭我漂亮咯。”
陈知让的瞳仁好像覆上了一层纱,模糊如迷雾般。
眼前,好像站了个女生。
她低着头,胆怯又自卑地说:“可是我觉得我自己,一点儿都不漂亮。”
他的失神太明显,以至于面前的女生很是恼怒:“喂,你和我说话的时候在想谁?该不会是想哪个女生吧?你的前女友?不对,你不是没有前女友吗?该不会……是前男友吧?”
“我有喜欢的女生了。”陈知让直白又坦然。
女生卡壳了,两三秒的空档。
恋爱于她,似乎不是爱情的较量,而是一场攀比。
“她长得比我漂亮吗?也是在斯坦福留学的吗?家里有钱吗?几岁了?”
陈知让摇头。
女生一脸失望:“你喜欢一个处处不如我的女生?拜托,你清醒点好不好?放着我这么个大美人不喜欢,去喜欢普通人家的小姑娘?人都往高处走,陈知让,你来留学不也是因为如此吗?”
陈知让抬眸,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忽地,他笑了一下:“她很漂亮,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的漂亮。”
气的女生当即拿起身边的东西砸他。
“砰——”一声。
很重。
很响。
是她的手机。
砸的陈知让额头流血。
女生不是不愧疚的,刚想道歉,陈知让眼睑里滋生的反感与厌恶,让她退却。
陈知让冷冷地甩下一句话来:“你不过就是因为家里有钱,才有现在的一切。你有什么可骄傲的?没了家庭,你什么都不是。”
3
是的。
没了家庭。
他陈知让也什么都不是。
大学伊始,每年假期回家,陈知让都会被父亲带去各种应酬酒局。
各种商业大佬看见他时,总会夸他一句“后生可畏”。
然后,所有人好似商量过一般,都会说那么句话:“等毕业了,他是不是就进亚太投资银行了?”
他的人生,似是一张试卷。
没有主观题,全是客观题。
他只能做出选择,不能随他心意地给出答案。
他如同行尸走肉,是个毫无感情的傀儡。
稍稍有感情波澜的时候,是在被沈以星拉着,她絮絮叨叨地说“哎呀哥哥,我的车技真的很糟糕,你就送我出去吧?我和书吟约好了陪她!”——的时候。
陈知让是死寂多年的潭,听到她的消息时,石子砸落深潭。
荡起潭底阵阵惊涛骇浪。
他并没有立马松口,因为那样会透露他的心思。
而沈以星是个会再三央求的人。
她第二次求他的时候,陈知让不敢堵她还会不会求第三次,立马答应了。
“去哪儿?”
“就去国贸,那边有
家咖啡馆,书吟在那儿兼职,我过去陪她。()”
你陪她?你陪她兼职吗?3()”
“当然不是,”沈以星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在家里,连碗筷都没拿过,让她去兼职,完全是天方夜谭,“我在咖啡馆点下午茶,等书吟下班呀。”
陈知让瞄了眼时间:“现在才一点,她几点下班?”
沈以星:“晚上九点。”
陈知让冷哼了声:“你确定你能在那儿陪她八个小时?”
沈以星满脸志气昂扬,不到三秒,又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萎靡不振:“……好像不太可以,可是怎么办嘛,她说昨天晚上下班的时候,好像有人跟踪她。”
陈知让皱眉:“跟踪她?”
沈以星:“嗯,她说好像,也不太确定,反正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
陈知让没说话。
思忖片刻,沈以星提溜着眼珠子,像只偷腥的猫,眼巴巴地盯着陈知让,嗲声嗲气地撒着娇,“哥哥,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吧?你今天不是没什么事儿吗?我请你喝咖啡,请你吃蛋糕,请你吃晚饭,你辛苦辛苦,送书吟回家好不好?”
陈知让眼皮敛起冷淡的弧度。
沈以星挨蹭上来,抓着他的衣角,还在撒娇:“哥哥~”
声音甜的发腻。
陈知让受不了:“好了,闭嘴,我送。”
神态里,诸多无奈。
目标达成,沈以星开心的弯起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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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然看见陈知让,书吟愣了愣。
她瞳仁慌乱,扑闪着视线,局促不安地同他打招呼。
“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准确而言,是五个月没见。他在心里无声补充。
简短地打了声招呼,陈知让把钱包递给沈以星,而后,自己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沈以星兴高采烈地晃着陈知让的钱包,“陈大少爷买单,今天我可得尽情点儿。”
书吟失笑:“能吃多少点多少。”
沈以星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点一份。”
书吟摇头:“刚吃过午饭,很饱。”
“下午茶。”
“天天在这里,闻着咖啡味和甜品味,闻的想吐。”书吟压低了声音,小声道。
“好吧。”沈以星瘪了瘪嘴,随便点了点儿吃的喝的,而后,打开钱包。
钱包里,放着一张拍立得照片。
她眼前一亮,喜滋滋地说:“我哥心里还是有我的。”
书吟正给她点单,闻言,心不在焉地问:“什么?”
沈以星说:“我哥钱包里放着我和他的合照。”
书吟清浅地笑着:“他对你真的很好。”
沈以星得意地翘起嘴角:“是吧,我也觉得我哥对我很好,他呀,就是面冷心热。”
点好单,沈以星到陈知让对面坐下。
她把钱包
() 递还给陈知让。
碎碎念着:“早知道你这么在意我这个漂亮妹妹,我下次和你单独拍张照好啦。()”
哥,我俩居然没有单独的合照哎。↑()↑[()”
“幸好那次汇演结束,青鸾学姐替我们仨拍了张照片。”
是的。
陈知让钱包里的照片,除了沈以星和陈知让以外,还有书吟。
陈知让冷淡的眉眼,掀不起一丝波澜:“下次拍。”
沈以星想了想,又作罢:“算了,和你拍照太奇怪了,你都不摆造型的,我才不要和一块冰山拍照。”
陈知让没情绪地笑了笑。
他收起钱包,桌子下,钱包打开,他指腹温柔地摩擦过拍立得上的人。
在无人知晓的阴暗角落里,他的温柔也是沉默无声的。
一下午加晚上,陈知让对着电脑键盘敲敲打打,忙碌学业。
沈以星则拿着手机p图,写护肤品攻略心得。
她很投入,没有学习时三心二意的状态。
陈知让脑海里想起父母的话。
一句:“你是哥哥,得担起这个家的责任。”
又一句:“星星她哪儿像是能担起重任的人,小让,你打小懂事,听话,我相信你肯定能干出一番事业。”
还有一句:“你从没让我们失望过。”
他是整个家族的希望,他不能让人在他身上有失望感。
所以,父母带他认识的人,即便他很讨厌很反感,他也得亲切地喊对方一声“叔叔”。
所以,父母让他和对方的子女多接触,以扩大人脉,他也得忍着不适,和对方做朋友。
那个曾追求过他的女生,
砸的他额头流血的女生。
他也得温和地唤她的名字。
她叫江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