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奇妙,名字和她的,就差一个字。
可二人的性格却是天壤之别。
书吟端来一杯冰美式,陈知让和她道谢,她脸上的笑是疏离客套的。
视线转至电脑。
聊天界面里,弹出一条新消息。
是江吟发来的,她咄咄逼人地问:【你有本事把那个女的照片发给我看,你不发就说明你在骗我。】
陈知让选择无视。
他退出微信,电脑与手机的一同退出。
眼不见为净。
一直到晚上九点,书吟下班。
书吟暂时在外租房住,住的地方弯弯绕绕,在胡同巷子里。
沈以星和她在前面走着,叽叽喳喳地聊些小姑娘才懂的话题。
陈知让看着地面,月光将她的背影拖长,长到,他踩着她的身影前行。
穿堂风呼啸,穿过他从容又卑劣的躯体,吹开他望向她时眼底的灼热。
连续一个礼拜,陈知让都充当保镖的角色,在她们身后跟着她们。
直到七天后,他发现了跟踪狂。
() 他将那人按在墙上,力度很大,男人脸与砺墙摩擦,溅起血丝。
书吟认出他来:“……怎么是你?”
男人挣扎着:“你让他放手!”
书吟说:“你放开他吧,他是我学长。”
陈知让松手了。
书吟问他:“学长,你跟着我干什么?”
那人没有回答,而是用一脸受伤的表情盯着书吟:“有男朋友,就说有男朋友就好。何必要用不想谈恋爱这种借口拒绝我呢?”
书吟瞥了眼陈知让,忙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不是你男朋友,他天天送你回家?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呢?”
书吟还想解释,手心猛地一重,沈以星拉住她。
沈以星道:“对啊,他俩就是男女朋友,你现在可以走了吧?能不能别来打扰我家书吟了?书吟现在和我哥谈恋爱,每天过得可开心了。”
学长走了。
书吟拧眉,睇向沈以星:“你在说什么呢?”
沈以星很是义愤填膺:“你没觉得这个理由很好用吗?你看看,你上大学之后多少个男的追你,不管你怎么拒绝,都有些像狗皮膏药似的黏过来,怎么甩都甩不掉。还不如说——你有男朋友了,你男朋友就是我哥,我还能给你作证呢!没人敢不信!”
“这理由多好使,哥,”沈以星朝陈知让挤眉弄眼,“你说对吧?”
生平第一次,陈知让感谢自己的寡言。
他没有回答,因为不想回答,害怕自己说,对,害怕自己假戏真做。也害怕自己说,不对,这或许是人生中唯一一次,他们两个名字距离最亲密的时刻。
可书吟清丽的嗓,将他俩的关系撇的清清白白。
“这样不好,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他们迟早会知道,我是单身。”
陈知让垂下眼来,眼底的阴暗如同漆黑阴沟。
沈以星与她争辩:“这个理由不比你不想谈恋爱好使吗?”
书吟淡笑着:“我不想谈恋爱,不是理由,是事实。”
沈以星讶异:“你居然不想谈恋爱,为什么?”
书吟轻声道:“就……不想啊。”
有风吹过,卷起地面的落叶,耳边是落叶飘落的声音,似乎还夹杂着一声叹息。
凛冽夜色里,陈知让看着她的背影,好似窥见了悬挂在她眼底的月光。
商从洲。
你还喜欢他。
是吧。
4
“可她是真的不喜欢你,就连流言蜚语也无法与你并肩在一起。”
夜深人静时,陈知让从噩梦中惊醒。
脑海里,耳边,萦绕着这么一句话。
他开始抽烟,没日没夜地抽烟,尼古丁侵蚀身体,麻痹大脑的滋味,让他无比贪恋。
他仍旧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出色,外形出众,家境殷实。只在四下无人时抽烟,不被任
何人发现,身上不沾染一丝烟味。
他很忙,忙着和父亲应酬,忙着和合作伙伴吃饭。
他早已看清,自己人生是既定的平庸和绝望的坦途。
又一次夜晚应酬饭局。
饭局里坐着的另一个人,是江吟。
两边家长都在,对话听下来,作为聪明人的陈知让,自然知晓,这个应酬局不是普通的应酬局,而是相亲局。
多可笑,他才二十一岁。
江吟似乎很喜欢看他这幅隐忍不发的模样,挑衅似的问他:“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换来所有长辈的眸光。
陈知让面容伪善:“没有。”
江吟用自己的筷子给他夹菜,放在他的餐碟里。
明知他洁癖甚重,没有用公筷,还装作贴心模样,说:“这个菜好吃,你吃吃看。”
迎着所有人的注视,陈知让面不改色地夹起菜,咽进肚里。
他露出毫无瑕疵的笑:“确实很好吃。”
然后他感知到,自己的父母暗自松了口气。
“看他俩关系多好。”
对方的父母也说,“我就说他俩合得来。”
唯独江吟,气的脸皮都在抖,咬牙切齿地给他发来消息:【你是真能装。】
手机发出嗡嗡震动声。
陈知让大概能猜到是江吟发来的消息,懒得搭理。
然而震动声持续作响,显然不是单纯的消息,更像是通话提示。
他解锁手机,是沈以星的语音通话。
“星星打来电话,妈,我出去接个电话。”陈知让将手机屏幕递给沈洛仪看,以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沈洛仪说:“好,那快点儿回来。”
出去前,他听见包厢里的人在问:“星星是谁?小让的女朋友?”
“哪儿呀,是我的小女儿,小让的亲妹妹,他们兄妹俩关系可好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小让有女朋友了。”
“没有,小让说了,毕业之前不考虑恋爱的事。”
“这不巧了吗,我家吟吟也说,毕业之前不谈恋爱。”
门一关,陈知让伸手,松了松颈间的领带。
有种说不出的窒息感,空气里是铺天盖地的压迫,向他袭来。
他快要憋死了。
沈以星的电话,拯救了他。
电话甫一接通,是沈以星急切的声音:“哥!之前那个跟踪书吟的人,在书吟宿舍楼下表白,他还带了好几个人,看架势,书吟不下楼答应,他们就不走。”
她快哭了:“怎么办啊?”
陈知让眉头微蹙:“我马上来。”
九月初,空气里满是燥热。
女生宿舍楼下围了一堆人,男女都有。
似是等了太久,有人不耐烦,人群里充斥着流里流气的对话声。
“他妈的她到底哪个宿舍的?”
“能不能下来?”
“再让老子等,老子直接上楼抓人了。”
“你他丫的到底瞧上个什么货色?”
人群被拨开,疏散出一条通道。
猝不及防,有人站在蜡烛摆出的爱心里,和表白男主人公面对面站着。
男主人公愣了愣:“怎么又是你?”
陈知让扯了扯嘴角:“听说你在和我女朋友表白?”
男主人公:“你少他妈胡扯!书吟说了,她没有男朋友!”
陈知让面色未变:“她和我闹别扭罢了。”
周围有人围了过来,一个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
“那女的有对象还勾引你?”
“什么骚货。”
陈知让一记眼刀飞过去:“我女朋友是什么人我清楚得很,她有没有勾引过你,你应该也心里有数。我们都是读书人,很多事情能用嘴解决,我不希望动用法律手段。”
“法律手段?”男的笑了,“多稀奇,还法律手段?你他妈有本事报警抓我啊。”
“他妈的给我往死里揍他!”
几个人蜂拥而上。
人堆外,沈以星急的跳脚。
书吟则拨通了110。
-
警察把人都带回局里。
因有许多围观群众,几番说辞对证下,陈知让被放了。
然而他并未善罢甘休,联系了律师,让对方在局子里多待几天。
对方恨得牙痒痒,隔着一张桌子,民警将他按在桌子上,陈知让清风朗月般坐在他对面。
他的眸光是怜悯的,同情的,说出来的话,却非残忍,更像是长者对晚辈的劝导:
“喜欢人,不是用这种方法的。”
“再喜欢对方,也得尊重对方的选择。”
撂下这两句话,在对方触目惊心的眼神里,陈知让悄然退场。
他脸上有着明显的擦伤,沈以星拿着碘伏,轻手轻脚地替他处理伤口。
沈以星说:“你是要吓死我啊,你说他们要是把你揍的缺胳膊少腿了,我怎么办?”
陈知让逗她:“那下半辈子,可得你养我了。”
沈以星撇撇嘴:“拜托,就算你不出事,我也可以养你下半辈子。”
她幽怨地瞪他:“受伤了,疼的是你自己,你平日不是离这种混混远着的吗,今儿个怎么他们来揍你,你不跑呢?”
“跑了就不帅了。”他慢条斯理地笑着。
“……”沈以星气笑,“这时候还在乎帅不帅?保命要紧好不好!”
“怎么跑?人那么多,我跑不出去。”
“哎——”
沈以星拖长音叹气,“也不知道那个男的怎么这么死心眼,缠着书吟不放。”
陈知让目光静着,没说话。
过半晌,沈以星开玩笑似的说:“要是你和书吟真能在一起就好了。”
彼此朝夕
相处近二十年,又是亲兄妹,陈知让一眼捕捉到她神情里的试探。()
他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不要说这种傻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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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以星被吓到,瞬间噤声。
-
本来是书吟的私事,无端把陈知让牵扯进来,还让他受了伤,她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书吟和陈知让郑重道歉,还请他吃了顿饭。
吃饭只有他们二人,沈以星不在。
原因是,沈以星和陈知让吵架了。
沈以星说:“我今年都不想见到他!一个开不起玩笑的男人!”
因此,饭桌上的二人很安静,气氛也很尴尬。
到底是东道主,书吟清了清嗓子,率先说:“谢谢你……那天的事。”
陈知让说:“不客气。”
然后就没有别的话了。
他们安静地吃完一顿饭,安静地告别。
后来的几年,他们再没见面过。
陈知让回国了,没过多久,书吟出国了。
他们有过几次联系,是在沟通装修。
书吟远在国外,装修的事无法亲力亲为。沈以星脑袋一热,把这事儿挑在自个儿肩上,但她怕热怕冷怕累,哪儿会管装修?这事儿自然又落在了陈知让的身上。
陈知让装修书吟的房子,比自己的房子还上心。
也因为装修的事,他们有过几次联系。
彼时他工作还未进入正轨,忙得不可开交,可还是日日去她家查看施工进度。
陈知让早已接受自己放不下书吟这件事了。
装修好的那天正好是南城初雪。
面对着纷纷扬扬的落雪铺满整个街道,城市陷入纯白中。
陈知让听着音响里的歌者温柔地唱着,“这世界最坏罪名/叫太易动情/但我喜欢这罪名……”
5
2022年,书吟回国,陈知让调职去平城。
2023年,陈知让与父亲交涉多次,终于在四月初,调回南城。
得益于沈以星,陈知让与书吟频频见面。
可即便见面,他们也鲜少说话。
彼此都是寡言的人,搜刮满脑海,也想不出什么话来。
陈知让以为,他们会如此平稳地生活下去。
书吟整日宅家工作,鲜少出门,社交趋近于零。
她不会恋爱,也不会结婚。
而他,他已经很少去想自己的未来了。
他按部就班地生活,工作,关于明天,他不再设想。因为他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明白了一个道理,他的人生是下一个黎明却冰冷的明天。
不以他的意志而改变。
他开心与否并不重要。
他承载着一整个家族的希冀,他只需要按照长辈的想法活着就好。
或许他和书吟会永远在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对望地活着。
有的时候他会想到商从洲。
() 但那不重要。
商从洲和书吟,和他和书吟一样,不会有结局。
但他显然又错了。
商从洲和书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了交集。
一次。
两次。
许多次。
他们在相亲。
什么是相亲?
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
陈知让本就晦涩的眼彻底地暗了下去。
也是得知他俩相亲的当晚,沈洛仪打电话给陈知让,提醒他变天小心生病这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后,总算步入正题,忸怩地问他,明天有没有时间,去和一个世交家的女孩子见个面。
以往不是没有过。
但陈知让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
今天却破天荒地答应了。
——“我去。”
他说。
有赌气的成份。
不是和别人赌气。
是和他自己。
然而那天的相亲对象叫什么名字,他也不记得了,长相更是想不起来。
回家后,他烟瘾又犯了。
一晚抽了三包烟。
抽到最后,大脑都被烟草麻痹了。
他睡了,做了一整晚的梦。
梦里全是书吟。
是背对着他,往前跑的书吟。
迷雾遮住了一切,醒来前的那一刹,他看见了,书吟跑向的不是前方,她是朝商从洲的怀里奔去。
一觉睡醒,陈知让依然是陈知让。
很多年前他曾看到过一句话,人会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顿一生。
以前嗤之以鼻,现在深以为然。
他曾以为自己在等,等书吟不喜欢商从洲,他再去表白。
可他发现,就像他等不到不喜欢书吟的自己一样,他等不到不喜欢商从洲的书吟。
暗恋者永远是卑微的。
他错的何止是以为能够等来结局,错的是自己远没有那么喜欢她的爱。
可他能怎样呢?
他的人生里,爱本就排在很后面,或许,爱是末尾。
他被太多事束缚着,被太多人要求着。
二十二岁之前,他连他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而二十二岁之后,他知道了他只是穿着“陈知让”躯壳的行尸走肉。
-
那年冬天。
立冬。
陈知让与商从洲,以及双方的母亲吃了顿饭。
很多话,其实陈知让不想说的,可他想,如果他不说,那书吟一辈子都不会说。
他其实看出来了。
商从洲很喜欢书吟。
商从洲提到书吟时的眼神,陈知让有见过——在镜子里,在他与自己对视的眼里。
甚至比他的爱更浓烈。
所以陈知让说:“因为她心里住了一个人。我用了近十年的时间都没有战胜
他,商从洲,你凭什么以为你的突然出现,做些我曾经为她做过的事,就能打动书吟,让她喜欢你。”
空气里,有颗无形的子弹。
不仅射向商从洲。
也射向了陈知让自己。
十年。
谁没有浪费十年暗恋一个不可能的人呢?
事到如今。
陈知让悲哀地发现,只有他在暗恋一个不可能的人。
书吟已经等到了商从洲。
-
小雪这天。
陈知让从沈以星那里得知书吟和商从洲恋爱的消息。
又过了没多久。
恋爱成了结婚。
陈知让在人声鼎沸里,和众人一同向他俩贺喜。
ktv里,有人拿着话筒喊:“是谁点的歌?”
陈知让接过话筒,“我的。”
“原谅我有很多个借口/原谅曾经胆识不足够/看着你走/看着你跟他一对/让我在暗恋中反悔内疚……”
彼时包厢里的人正回忆高中往事,聊及年少时的旧爱而惆怅满腹,听到此歌,酒精作祟,众人瞬间噤声,眼底泛起潮湿。
而坐在角落处的沈以星,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落下一颗泪来。
这首歌的名字叫《不如告白》。
所以哥哥,你也有后悔过,没有和她告白,对吗?
-
2024年元旦。
沈以星问陈知让,今年还去普济寺吗?
每年元旦去普济寺已经成为他们的习惯。
可今年和以往都不同了。
现如今书吟有了爱人,倘若和以往一般藏住内心起折的沟壑,倒也能云淡风轻地一同出席。可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对书吟的心意。
即便没有插足他们感情的心思,陈知让也不想再出现在商从洲和书吟面前了。
他不想给他们找不痛快,更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陈知让摇摇头:“我那天有事,就不和你们去了。”
沈以星没有挽留,她说,“那也好,你忙你的吧。”
可是到头来,陈知让还是去了。
他原以为她们元旦假期的第一天就会去,所以特意选了第二天。
偏偏事与愿违,命运不该在此赐予他心灰意冷的缘分。
普济寺香火旺盛,梵音悠扬庄重,风卷动着经幡。
人来人往,细声碎语。
陈知让望着面前的千年古树,写着心愿的红布在阳光下涤荡起伏。
排队领红布的人流繁冗,陈知让排至末尾,等到他的顺序,僧人递给他红布。
陈知让鬼使神差地问了句:“神明真能听到众生的祈祷吗?”
其实像是无神论者的发言,也像是来砸招牌的,僧人愣了愣,没有生气,反倒说:“施主,凡事,莫向外求。”
陈知让:“……嗯。”
“施主,”僧人忽然叫住陈知让的背影,沉声道:“神明不渡看客,只渡有情人。”
霎时,他拿在手里的红布,似有千斤重。
有十年的光影,十年的喜欢,十年的……不可说。
到这一刻,都随风飘散。
冰雪消融,春日在望。
那个在他十七岁一同看过雪的少女,早已逃离了暴风雪。
而他,是场骇然的暴雪。
是永远被困在雪天的,十七岁的少年。
连同他说不出口的,胆小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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