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王叔,小姐不嫁你了(前世被活埋的宁婉婉,重生了)
前世被活埋的宁婉婉,重生了。
“宁婉婉,本王是你小叔,我和公主乃圣旨赐婚,无论你跳湖寻死,还是脱光了躺我床上,都不能阻止!”
床边,宁婉婉惊惧望着面前威仪冷酷的谢九钦,哆嗦着跪在男人巨大的阴影下,连衣服都顾不上穿。
“小叔……我错了!我再也不会说那些喜欢你的话了!”
她极快磕头,就好像下一秒会坠入地狱:“我以后再也不打扰你和公主!我一定、一定安分守己!求求你不要把我送给太监……”
“够了,又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把你扔给太监?”
谢九钦挥袖转身,冷峻的眼尾陡然升腾起浓烈的红,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被眼前极具冲击力的漂亮光裸刺激。
“穿上衣服,滚回你自己的房间!”
地上的人忙扯过衣服裹住自己,逃命一般离开男人的寝殿。
她一口气跑进自己的闺房,关上门就精疲力竭,滑倒在地。
身体依旧还控制不住发颤。
夜色清浅,月光和微风从窗外涌进,窗边挂的贝壳风铃叮当响起,声音动听。
从前,宁婉婉最爱听这风铃声。
因为,这贝壳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海域才有,是谢九钦特地用心搜罗来送她的,整个京都都知道,谢九钦对她这个收养的侄女十分宠溺。
要月亮绝不给星星。
上辈子,她就在这样的宠溺中忘了本分,对谢九钦起了男女之情。
可他喜欢的人是公主李云裳。
他气她的胡闹,给公主添了堵,把她送给了太监,她受尽了凌辱后,被活生生埋进土里……
那种窒息的绝望……
宁婉婉抱紧自己,空洞凝着风铃。
“我不敢了……”
上苍怜悯,给她从头再来一次的机会。
这辈子,她再也不敢爱谢九钦了。
……
接下来,一连半个月,宁婉婉都没有踏出自己院子一步。
她入王府八年,向来都是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黏着谢九钦。
躲他,还是头一遭。
但她也没有闲着,酿了一缸当季的梨花酒出来。
她想好了,等及笄后,她就搬出王府。
她爹爹留给她的遗产有一个酒楼,现在酒楼里卖得最好的酒就是她研制的方子,其实她靠自己,也能养活自己。
浓重的酒液混着梨花香,她倒了一杯刚要尝,身后忽地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半月没出门,我以为你是在反省,原来却是在喝酒?”
手一颤,酒洒了半杯。
宁婉婉想都没想就跪了下去:“小叔,我错了!”
谢九钦眉心微蹙,有些诧异她下跪。
“很好,看来你这一次是真的知错了。”
他缓缓走近,身上还穿着那件深红色的朝服,束着金冠,气势逼人,抬手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
余光瞥见宁婉婉发颤的身体,语气软了下来:“不错,是坛好酒。”
“起来吧。”
宁婉婉这才刚起身,但不敢看男人,只低头盯着脚尖,双手背在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若是从前,她早就顺着话撒娇,跟谢九钦讨要宠爱了。
现在,她不敢说话讨嫌,而谢九钦也不开口。
他就这样安静着,一杯一杯喝酒。
不久,酒坛就空了。
谢九钦靠在廊柱上睡着,剑眉星目的刚毅脸庞在月光下泛着一层薄红,睡梦中眉头微蹙,像是累极了。
“小叔?小叔?”
宁婉婉压低声音,提着心小心喊人。
见没有反应,她犹豫了一瞬,才深吸一口气,上前要把人扶进房间。
谁知,她高估了自己的力气,男人压下来那一瞬,她脚一滑,两人忽地朝前栽倒!
“啊!”
她惊恐地闭上眼睛,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
“扑通——扑通——”
耳边是健壮的心跳声,唇上触觉柔软,意料之外的吻,让宁婉婉睁大了眼睛。
就在此时,谢九钦缓缓睁开了眼。
宁婉婉如坠冰窟,根本不敢看男人的眼。
“对不起小叔,是我的错!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骂我打我吧!”
只求别再把她扔给太监。
她低头跪扑在一旁,惶恐道歉,认罪。
等了半天,男人都没有反应。
她这才壮着胆子抬头,却发现谢九钦闭眼躺在地上,呼吸均匀。
“小叔?”
宁婉婉凑到他面前挥了挥手,见他毫无反应才呼出一口气。
“还好喝醉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谢九钦送进房休息,宁婉婉再也不敢多留,匆匆离开。
但经历这一遭,她晚上又做了噩梦。
梦中,公公们撕碎了她的衣服,将她屈辱绑在凳子上。
“不要……别过来,救我,谁来救救我……”
“小叔,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她绝望哭喊,却没有人来。
他们拿着腌臜的东西,发狠捅进她身体,看她痛苦,兴奋怪笑:“哭什么,我们这可是在尽心伺候你呢。”
“叫吧,没人会来救你了!谢九钦不要你,还把唯一护着你的卫岑弄死了!千刀万剐哈哈哈……”
画面一转,她又好像来到了大雪下的午门,血肉模糊的卫岑被绑在行刑台上,他已经奄奄一息,却还嘶哑地说着——
“婉婉,别看。”
午门的大雪压得她喘不过气,怎么挣扎都无法醒来。
“轰隆——”
惊雷乍响,宁婉婉猛地睁开双眼,浑身早已湿透。
她抱紧自己缩进床角。
牙关打战,极力安慰自己:“是梦,是梦……这辈子我只要不纠缠谢九钦,一定会没事的……”
“……我乖乖地,就没事了。”
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宁婉婉再也睡不着。
下床点燃烛火。
守着那点光亮,她才感到一丝心安,就这么枯坐到了天亮。
“叩叩”
“小姐醒了吗?王爷请您。”
“就来。”
宁婉婉快速梳洗,想了想,没动那些艳丽奢华的衣服,挑了一套寡淡的月白色衣服穿上,只戴了一支蝴蝶发簪,就匆匆赶到前厅。
她赶到前厅,刚要进去,就看到李云裳和谢九钦同坐主位,两个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很是亲热。
只看了一眼,宁婉婉就垂眸不敢再看,她垂眸低头走进去,极其恭敬行礼:“宁婉婉参见公主殿下,小叔晨安。”
“婉儿无须多礼,咱们一家人不必这样客气,以后你只管叫我婶婶。”
李云裳上前扶起宁婉婉,握着她的手将她带到身边坐下,温柔关切,俨然一副王府女主人的样子。
宁婉婉抬头小心翼翼看了眼谢九钦,只见他唇角微扬,似乎十分满意。
她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李云裳的眼睛,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连,莞尔一笑。
“我这次来是特地给你送赏花宴的请帖,你也快及笄了,王爷的意思是,帮你在宴会上挑一个夫君。”
宁婉婉脸色一白,谢九钦急着叫她嫁人,是不是根本不相信她之前说的话?
他还觉得,她阳奉阴违,想着纠缠他?
还不等她想清楚,又听李云裳幽幽说:“婉儿,你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我听说你听到我和王爷的赐婚,跳湖了?身为皇家公主,我不是小气之人,若是王爷有意,他收你做个侧妃,我不介意。”
她语气看似随意,宁婉婉却心下一紧。
她刚忙摇头,刚想解释,就听谢九钦否认:“坠湖不过是谣传,公主不必听信,我与宁婉婉只有恩情,绝无半点私情。”
宁婉婉身形一晃,脸色又苍白几分。
当年她父母意外救了谢九钦一命,后来宁府惨遭灭门,只剩她活下来,谢九钦便把她接到王府收养。
这八年,她一个商户女被他当作世家千金养。
他对她,确实是恩重如山。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梁,强行扯出一抹得体的微笑:“小叔说的是,公主误会了,我和小叔之间只有恩情。”
“赏花宴我自然要去,只是……卫小侯爷会去吗?”
此话一出,一旁喝茶的谢九钦,霎时间抬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李云裳眉尾上扬,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卫岑?你怎么独独问起他,难不成你喜欢他?”
宁婉婉巴不得被误会。
她现在只想和谢九钦撇清关系,恨不得昭告天下,她是真的对谢九钦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了。
她装作害羞低头:“卫岑虽然爱凑热闹,但他不是纨绔,他长得好,对我也很好……”
“咚!”
茶盏被搁在桌上,谢九钦忽地冷斥:“卫岑是京都出了名的小纨绔,你们才见了几面,就知道他对你好了?”
深邃的目光射来,似乎要看透她。
宁婉婉用力攥住颤抖的双手,快要装不下去,只能借口告辞:“殿下、小叔,我还约了酒楼掌柜查账,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去吧。九钦,你温柔一点,小姑娘好不容易有了心上人,你可别吓坏了她。”
见李云裳松了口,宁婉婉如蒙大赦,逃似的离开王府。
一直到抵达她名下的酒楼——明月楼。
她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懈下来。
来查账不过是她应付谢九钦的借口,但既然打算及笄就离开王府,她也真的问掌柜要来账本,一一核算。
一忙就是一天。
等到黄昏,掌柜提醒:“小姐,不早了,您该回家了。”
宁婉婉这才从账本中回过神,扭头看向窗外,夕阳正落下。
浅浅的日光洒在云层,莫名让人觉得凄凉。
心头一紧,无尽孤寂涌上心头。
“王府真是我的家吗?”
宁婉婉心不在焉朝王府走,街市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可她却越看越落寞。
“嗒嗒嗒——”
“马惊了!快闪开!”
蹄声如雷,宁婉婉却一无所觉。
待她反应过来,失控的马已经冲到了她面前,马的前蹄高高扬起,眼见就要朝着她狠狠踩下!
“小心!”
突然,一阵眩晕,她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惊魂未定,抬眼看去,少年风采张扬的脸映入眼帘:“哟,几天没见瘦了不少啊,听说你落湖……”
少年嬉笑着,试图缓解她的紧张,下一秒宁婉婉却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又哭又笑:“太好了!”
“太好了!卫岑,你还活着……”
宁婉婉声音哽咽,整个人埋进少年的怀抱。
高大挺拔的少年,却手足无措,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他正要安慰,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异常寒冷的低呵:“大庭广众之下,你们还要抱到什么时候!”
宁婉婉回头,就迎上谢九钦异常冷酷的眼眸。
她怕得哆嗦,卫岑很快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转而笑着打招呼:“好巧啊,公主和王爷也来看夜市?”
谢九钦的目光落在两人还交握的手上,面色黑沉。
李云裳一直站在谢九钦身边,她掩唇轻笑,打趣道:“你们二人一个娇俏依人,一个俊朗风发,倒也般配。”
卫岑挠头,笑得露出一排白牙,脸上红晕还未褪尽。
他有意给谢九钦留个好印象,可后者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施舍。
“殿下,婉儿受了惊吓,我先带她回府,告辞。”
说完,谢九钦冷着脸,强行拉着宁婉婉的手腕上了马车。
宁婉婉不敢反抗,只来得及在上车的间隙中回头,再看卫岑一眼,什么话都来不及说。
马车上。
谢九钦脸色阴沉,周身散发着冷意。
宁婉婉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车内,落针可闻。
“你和卫岑如今是什么关系?”
直到谢九钦清冷质问,宁婉婉才敢偷偷打量他的神色。
只见他如钟般端坐着,睨向她的双眸黑沉无比。
他生气了。
宁婉婉不懂他为什么不高兴,他不是不喜欢自己对他有男女之情,她喜欢上别人,他难道不该高兴?
难道是觉得她给他丢脸了?
想着,便斟酌着措辞:“小叔,我和卫岑没有做逾越之事,你放心,我不会再做给王府丢脸的事……”
“你明白就好。”
谢九钦神色稍缓,命令般发话。
“卫岑父兄一世英豪,满门战死,爵位才落到他头上,他却不思进取、终日游手好闲,这样的人如何配你?”
“你是王府的小姐,你的婚事归宿自当由我定夺。以后少和他来往。”
宁婉婉不敢再呛嘴。
只是他提到归宿……她不由想起自己前世被送给侯公公,那晚,她跪在书房外求他收回成命,磕得头破血流,而他始终不愿相见。
她实在不敢对他再抱有任何期待。
她指尖扣着身下的坐垫,臂膀上刚刚惊马落下的擦伤有些疼,淡淡的血腥味蔓延在整个马车。
但她忍着没吭声。
回到王府后,她也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栖风阁,再没敢露头。
夜里,明月高悬。
月色映照下,栖风阁外树影格外吓人。
宁婉婉早早换上白亵衣,钻进了被子里。
“布谷——布谷布谷——”
刚躺下,窗外就一阵鸟叫。
她刚掀开被子刚坐起来,“哐当”一下,窗棂发出一声脆响。
“谁?”
隔着影影绰绰的纱幔,她分明看见窗边站着一个人!
下一秒,来人就冲到了床边!
汗毛直竖,宁婉婉刚要大喊,就被温热的掌心捂住唇。
“嘘!”
卫岑钻进纱帐,坐上床俯身轻声说:“别喊,你的手臂擦伤了,我特地来给你涂药。”
宁婉婉看清是他,整个人松懈下来,却见卫岑打开药瓶:“我之前看过,你的伤在后肩膀,你赶紧趴着,这样方便。”
说着,他就上手拉她的衣服。
“诶?卫岑,别……”
宁婉婉刚要阻止,亵衣已经落下,莹白如雪的皮肤露出来。
就在这时,‘哗啦’一声,床帐猛地被人扯开——
她眉心一跳,扭头看去,却正对上谢九钦阴沉的眼!
“你们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月光下,谢九钦目光如刀,他单手挑着床幔,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下一秒,卫岑整个人被谢九钦一把揪起,狠狠扔出了门外:“来人,给我杀了这个夜闯王府的贼子!”
“不要!”
谢九钦森寒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
宁婉婉匆匆披了件衣服,鞋都来不及穿,跌跌撞撞跑出去,焦急看向被侍卫摁在地上的卫岑,想也没想地跪在了谢九钦脚边。
“小叔你误会了,他只是来给我送药的,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
卫岑奋力挣扎,试图挣脱暗卫的禁锢:“婉婉,你起来地上凉!你们放开我!”
谢九钦的视线缓缓落在宁婉婉身上,垂眼俯视着她,没有一点温度:“你就为了这种登徒子,跪下求我?”
宁婉婉心中一颤,但还是忍着害怕,咬牙求情:“求求你放了他吧……是我的错,是我让他来的。”
“您如果觉得我惹得王府蒙羞,我可以搬出去——”
“够了!”
谢九钦冷哼,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失望:“宁婉婉!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以至于你越大越放肆?”
“从今天起,你给本王禁足栖风阁!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见!尤其是卫岑。”
说完,谢九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栖风阁。
卫岑也被捂住嘴带走。
之后,宁婉婉真的被禁足。
忐忑中,宁婉婉迎来了三天后的赏花宴。
清晨。
宁婉婉被谢九钦派来的嬷嬷打扮得花枝招展,送上了马车。
车内,谢九钦罕见地穿了一身招摇的红色金丝锦袍,衬得人俊美无俦。
宁婉婉可是尝过他的威严无情,她不敢多看,坐下后也低眉垂眼,一副乖巧。
京都贵女们素来瞧不上她这个商户女,但以往类似的宴会她每次都去,心里想着多见些世面,学学那些贵女仪态,以求配得上谢九钦。
可今天她却是不想去的,却又不敢做出忤逆他的事。
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进着。
车内却是一反常态地沉默,以前这个时候,宁婉婉总会拉着谢九钦东问西问,叽叽喳喳的像只活泼的百灵鸟。
可她今天异常沉默。
谢九钦眸色沉了沉:“怎么不说话,莫非还在为卫岑跟本王置气?”
“不敢。”
宁婉婉依旧低着头,指尖抚过自己袖口处精美绝伦的刺绣,没有看谢九钦一眼。
车内气氛更加冷冽。
大约是不耐烦了,一路上谢九钦没再说其他了。
马车停在公主府门前。
宁婉婉才松了口气,现在和谢九钦单独待在一起,比酿一百缸酒还累。
谢九钦先一步下了马车,朝她伸出手,但她这次却没有握住。
宁婉婉提着裙摆跳下车,乖巧站在一旁。
见此,谢九钦不动声色地将手掌翻回袖中,沉着脸吩咐:“进去后,切记男女有别,不要去男客那边,更不要见什么不相干的人。”
“是,婉儿记下了。”
宁婉婉低眉顺眼,交握在身前的手却攥得发白。
以前,她总爱想方设法地粘着他,他走到哪就跟到哪,抱着和他出双入对,最好能被人误解成一对的心思。
谢九钦这回特地点了她,大约是怕她再没眼色缠上去,惹得公主生气吧。
不过他实在多虑了。
重来一回,她巴不得离他远远的……
走进花园后,宁婉婉独自朝女客这边走去。
花园内,百花争妍。
三三两两的贵女聚在一起说笑,没有人搭理她这个商户女,她也没有讨好加入的打算。
干脆沿着小路走,走到一个无人的夏亭,准备在这躲清闲。
谁知路过假山后,一道尖锐的讨好忽地从身侧传来:“这位天仙模样的姑娘可是迷路了,咱家伺候你回宴会,可好?”
宁婉婉只觉一股寒意直达脑海,扭头一看,此人正是上辈子将她折辱活埋的主谋——侯公公!
侯公公恶心的老脸上是满满的惊艳和觊觎。
如被最湿冷的蛇缠住,宁婉婉惊恐后退。
“不,你别过来——”
“扑通!”
她重重地摔进了湖中,没顶的水瞬间吞噬她的呼吸。
胸腔越来越堵,如上辈子被活埋一样的窒息涌来,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侯公公带着那群恶心的人居高临下看着她挣扎。
“低贱的商户女,有我们尽心伺候着,还想着逃去王府恶心公主和谢王爷,既然如此,你的命就留不得了。”
“谢王爷说了,要你临死前遭点罪,这个活埋的死法最适合你。”
好难受,好痛苦。
宁婉婉一时分不清前世今生。
“救命……谁来救救我!”
“……我还不想死。”
“卫岑……”
恍惚间,她好像真的看见卫岑冲着她奔来,他穿着她曾夸过的红衣袍,说:“婉婉,别怕,只要我不死我就一定救你平安。”
如果是梦,那这场梦到最后,也算是一场美梦了……
……
黑暗中,宁婉婉一直往下坠。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忽然一亮,如同踏空万丈悬崖,宁婉婉猛地惊醒。
“噼啪!”
灯花爆响,她猛然发现床边投下一道黑影。
“别过来!”
“滚啊——”
宁婉婉恐惧睁大双眼,逃命一般缩进角落。
“吓到你了?醒了就把药喝了再睡。”
是谢九钦。
帐帘被掀起,露出谢九钦关切的面容,他俯身抬手靠近,递上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趁热喝了。”
没想到,宁婉婉却下意识更往床内缩去,宛如避洪水猛兽。
谢九钦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半晌后终于收了回去。
他把药碗放在桌上:“落水吓着了?”
“既然如此,以后就少去水边。宴会那日男客去得多,若不是我去得早,还不知道你会落进谁手里。”
或许是见宁婉婉真的很怕,男人的声音柔和了不少。
宁婉婉缓过神,松开抱得死死的被子,却疑惑:“……不是卫岑救了我吗?”
话落,谢九钦微凝眼眸,气场肉眼可见冷沉。
“你希望是他救你?”
宁婉婉一哽,这算什么话?她昏迷前见到了卫岑,问问他不是应该?
谢九钦为什么又生气了?
重来一世,他怎么比上辈子更加喜怒难辨?
见宁婉婉又低头不说话,谢九钦似乎是耐心耗尽:“早点睡,既然你醒了,明日的及笄礼就会准时办,好好养精神。”
说完,他就离开了。
宁婉婉苦笑着低下头,她现在根本分不清谢九钦到底是怎么看她的。
说讨厌她吧,他却又要为她大费周章办及笄礼,及笄礼可不是普通宴会,通常在哪家办,就代表哪家就是姑娘的后盾。
可若说他愿意做她的后盾,跟她多说一句话,他看起来就不耐烦,就生气。
一夜难眠。
……
第二天。
宁婉婉的及笄礼如期举办。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丝竹声悠扬。
“吉时已到!”
红毯尽头,高台之上。
宁婉婉身穿精美华服,端庄地跪在中间。
一袭玄色长袍的谢九钦站在她身后,从侍女手捧的玉盘中拿起一支栩栩如生的蝴蝶金钗,珍而重之地将它插在宁婉婉发间。
“及笄之年,小叔祝你康乐长健、一生顺遂、所愿皆可得。”
宁婉婉依礼恭敬叩首:“多谢小叔,婉儿也祝小叔和公主殿下,良缘永结、白头偕老。”
谢九钦却眸色深沉地盯着她,薄唇轻抿,直教人看不清情绪。
就在这时,王府外响起一阵敲锣打鼓的喧闹声。
紧接着,一身大红锦袍的卫岑带着一队人走了进来,他长发高束成马尾,眉目凌厉、英气逼人,一双澄明的眼,看向宁婉婉时总有化不去的柔情。
一看到他,宁婉婉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
谢九钦注意到她的情绪,脸色黑沉如墨,当即斥责:“卫小侯爷来笄礼上捣乱,是不把我王府放在眼里吗?”
他面沉如水,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但卫岑毫无惧意,阔步走上高台,一撩衣摆,对着谢九钦跪了下来,他的声音洪亮悦耳,不卑不亢——
“忠勇侯府卫岑,愿以所有身家性命为聘,求娶宁婉婉!望王爷恩准!”
热闹一静,谁都发现了谢九钦的愤怒。
“你凭什么觉得,本王会同意这门婚事?”
谢九钦居高临下地睨着卫岑,挥手下令:“卫岑蓄意扰乱及笄礼,来人,将他抓获,关入地牢。”
话音未落,两旁的侍卫一拥而上。
地牢?
那不是王府专门惩罚罪大恶极之人的地方吗?
站着进去的人,就没有不是横着出来的!
宁婉婉当即冲到卫岑面前,急得满头细汗:“小叔,卫岑一腔赤忱,他不是来捣乱的,何至于抓他去地牢……”
“住口!”
谢九钦盯着挡在别的男人面前的宁婉婉,胸口说不出的闷堵。
“婉儿,你该知道什么是规矩,今日之事有违礼法,你若是再为他求情,休怪我更不客气。”
他的声音冰冷而严厉,宁婉婉不禁打了个寒战。
“送小姐回房。”
侍女立即上前,扶起宁婉婉,拖拽着要将她带离。
她挣扎着回头,看向卫岑,卫岑同样也在看着她:“婉婉,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一定会娶你!等我!”
“放肆!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个满口荒唐的纨绔抓下去!”
……
宁婉婉的及笄礼,最终草草结束,不过三天,她成了整个京都的笑话。
重来一世,她早就不在意这些虚名,她只担心卫岑。
那个傻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正想着,就听屋外传来丫鬟议论:“听说了吗?卫小侯爷在小姐及笄礼上闹事,被王爷请旨派到北地去了!”
又是北地?
怎么会这样?
北地苦寒,远在千里之外,毒瘴横生,本来是罪人流放之地。
上辈子卫岑九死一生,瞎了一只眼睛,用了半条命才勉强挣来一份军功。
可后来听说她出事,他擅自返京,被谢九钦以谋逆大罪判处凌迟。
这一次,她不能让他再重蹈覆辙。
她要找到谢九钦,问清楚!
冲出栖风阁,宁婉婉疯了般冲向书房。
“老奴见过宁小姐。”
半道上,却差点撞上了手捧木盒的侯公公。
寒意如潮水般从脚底迅速涌上,席卷全身。
一瞬间,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牙齿咯咯作响,双腿却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甚至连逃跑都做不到。
慌乱中,她踉跄着后退,撞倒了身后的花盆。
“哗啦!”
死死握紧双手,指甲嵌进肉内,她极力不让眼前人发现自己的异常:“你是谁?来王府做什么?”
侯公公立即弓着腰,笑着凑近。
“我是公主身边的大总管,王爷吩咐老奴来给您送东西,王爷还说,等他和公主成了婚,您也算老奴的半个主子,叫老奴尽心伺候您呢。”
话落,宁婉婉只觉浑身黏腻不堪,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无尽的痛苦折辱之中——
“来,让杂家好好伺候咱们宁小姐!”
“啧啧,虽然是商户女,可在王府待了近十年,这一身皮子养得又滑又嫩,可惜了,只能便宜了我们这些个阉人。”
“今天又得了好东西,保管伺候得你上天。”
他们一个个,一得空就轮流欺负她。
侯公公那双下三白的眼睛在她面前不断扭曲,噩梦般的记忆汹涌袭来,她根本无法抵抗,眼中透出绝望。
“不……我不要……”
她惊慌失措,抬手打翻了木盒,一路跌跌撞撞跑到了谢九钦的书房。
她要见谢九钦,她要阻止他对付卫岑。
“小姐,您不能进去。”
门前的侍卫拦住了她。
宁婉婉不管不顾往前闯:“我要见小叔,我有话要跟他当面说。”
“王爷和公主正在议事,他吩咐了谁也不见,另外王爷还说了,如果您是为卫小侯爷而来就请回吧,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就在这时,书房内传来一阵轻笑,那是李云裳的声音:“九钦,你真的不管宁姑娘了?她要是不小心又摔到湖里,你还不是又要心疼去救人?”
宁婉婉顿住,可下一秒,屋内传来男人异常冷酷的话:“有一有二不可三,她若是再坠湖,死了也是命该如此。”
宁婉婉的心猛地一沉,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嵌入掌心。
谢九钦并不在乎她的生死。
宁婉婉的心仿佛被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
重来一世,卫岑还是被派去了北地,而她明明极力表明自己对谢九钦没有心思,却还是被怀疑。
甚至……还提前遇上了侯公公。
无尽的疲惫涌上心头。
宁婉婉被侍卫强行带离了书房,又被禁足。
栖风阁,酒窖。
月色从天空洒下,照在前方的青石板上,格外凄冷。
宁婉婉抱着一坛梨花酒,双眸空洞往嘴里灌。
这是她和谢九钦的秘密基地,他曾在这里说过,要一辈子都喝她酿的酒。
可他食言了。
上辈子,他不但不喝她酿的酒,就连她这个人也不要了。
仰头又灌了一口。
“咕咚——”
辛辣的酒液瞬间充满她的口腔,让她止不住地呛咳,但她却并没有就此停下,拆了一坛又一坛。
这重来的一世,没有半点意思。
如果注定还会落到上辈子的结局,她还不如今晚醉死在这里……
“婉儿?宁婉婉?”
低沉又熟悉的声音在酒窖中回荡,将宁婉婉从混沌的梦境中唤醒,她迷蒙地张开眼,望见了谢九钦俊朗的脸。
或许是不想活了吧,看见他的那一刻,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
她随手拎起一坛酒,砸在男人的脚边,红着眼眶质问:“你为什么不同意卫岑的提亲?为什么不让我嫁给他?”
他又不爱她,嫌弃她缠着他,为什么有人接手她,他还不肯放人?
难道他就那么讨厌她,非要她过得不好才满意?
谢九钦垂着眼,遮过眼中复杂的情绪,抬手抱起人:“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回去?”
宁婉婉满脸泪水,低低地笑了:“回哪儿啊?你还不知道吗?我家人都死光了,我早就没地方回了。”
她伸手勾住谢九钦的脖子,笑得轻佻。
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不准卫岑娶我?难不成真像公主说的那样,你留着我,是要我做你的侧妃?”
两人离得很近,少女的馨香混杂着酒气扑面而来。
男人滚动了下喉结,偏头往后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这小小的动作,却针一样扎进宁婉婉的心。
“嫌弃我?”
她冷笑一声,借着酒劲忽地狠狠吻上去!
娇软的唇,带着梨花酒香,勾得人难以自持,谢九钦有一瞬间想要加深这个吻,但下一秒却冷着脸推开人。
“呼啦!”
一坛开封的酒兜头淋向宁婉婉,混合着谢九钦冷漠的警告:“你魔怔了。”
冰凉的酒液顺着宁婉婉脸颊流下,她打了个哆嗦,瞬间清醒了几分。
“你该去贞女堂修行一段时间,好好去去心中杂念!”
贞女堂,明面上是京都的一座修身养性的女子学堂,实际上,是大户人家专门用来调教,犯了秽乱之错的不堪女子。
去的人,不到三天就能累得脱层皮。
原来她在谢九钦眼中,竟然是不堪下贱之人。
难怪,他上辈子竟然能狠心把她送给太监糟蹋。
但去贞女堂受苦,总好过落到侯公公手中。
她颓废地坐在地上,没有辩驳,只是面无表情地低低应了声:“谨遵王爷教诲,我今晚便启程。”
说完,她站起身,看都没看谢九钦一眼就转身离去。
月光下,她挺直了腰杆,背影显得愈发单薄,却也倔强得气人。
谢九钦见她宁愿去吃苦,却不肯认错服软一声,假气也成了真气:“你可想好了,若是进了贞女堂,没有我的命令,你永远不能回来!”
宁婉婉没有回头,依旧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出了酒窖。
除了头上的蝴蝶金钗,她什么东西都没带,当晚就被送到了郊外的贞女堂。
贞女堂的日子比想象中的要苦。
每天只能睡不到两个时辰,有做不完的活,还吃不饱饭。
短短半月,宁婉婉就瘦了一半。
但于她而言,只要能离侯公公远远的,这样的日子也不算难熬。
就是……
不知道卫岑现在怎么样了?
这一世,她没有性命之忧,他应该不会贸然回京?应该就不会落到上辈子凌迟的下场了吧?
“宁婉婉!发什么呆?还不快点洗干净!这些恭桶晚上可急着要用!”
宁婉婉回过神,抬起手肘蹭了蹭脸上的汗水,她的眼前是横七竖八的恭桶,在夕阳底下散发着恶臭。
苍蝇乱飞。
她面无表情拿起水刷,正要动手,院外却响起一道叫她毛骨悚然的声音:“公主殿下,宁姑娘在这儿呢!哎哟,这里面真是……”
“您还是别进来了,脏了您的鞋底儿。”
这噩梦般的尖细声音!
宁婉婉手一哆嗦,恭桶“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抬头一看,只见侯公公就在她身后不远处,门外还有公主李云裳。
李云裳站得远,看不清神色。
但语调却满满的不怀好意:“婉儿,你可是王府的小姐,她们怎么能让你做这些?看着可真叫人心疼,想来九钦这次真是气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