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相逢(2 / 2)

「哦?你拿来给我瞧瞧,我便心中有数了。」

「看不出来,盛姑娘对玉感兴趣啊。」

「还行吧,略有研究。」盛云霖依旧漫不经心地道。

她陪着风无痕扯东扯西,自然不是闲得无聊,而是想等风无痕按捺不住,主动说明来意。

这迂回之术似乎起了些作用,风无痕将手中的折扇递给了她,道:「玉是没有,别的礼物倒是带来一件。你瞧这面扇子如何?」

经风无痕提醒,盛云霖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他的那面扇子上去。

这是一面巧夺天工的珐琅折扇,银鎏金累丝为底,宝蓝色的珐琅镶嵌出了一副千里江山图,画面磅礴写意,有纵横捭阖之势。

「瞧着不是民间样式,似是宫廷敕造之物。」盛云霖评价道,「又是你偷的吗?」

「追求心仪的女子,怎能以偷窃之物相送。我可以保证,这面扇子的来历一定是干干净净的,姑娘大可放心。」

盛云霖奇道:「你能找到我也不容易吧?大晚上跑过来,就为了给我送面扇子?」

「此言差矣。」风无痕摇了摇头,「这艘船只航行在江心上,从不靠岸,凭我的轻功,至多也只能一人来去,带上你便走不了了。这面扇子给你,是让你自保的。我瞧这船上没什么好人,只盼你能活到谢影湛来救你,别被船上的女主人给害死了才是。」

「……」

他知道得还挺多。盛云霖心想。

风无痕接着道:「这扇子平日里可当作一个物件赏玩,拿来扇风未免坠手。但这扇面上有一种名为『三生恨』的奇毒,瞧着没什么特别的,可一旦遇了血、沾了伤口,便能见血封喉。而这扇面嘛,顶端锋利,可削人皮肉。具体怎么用,便不消我多说了吧?」

盛云霖这才起了兴致,接过扇子,仔细研究了一番。

确实是够重够坠手的,想来工匠打造时,做的便是一件武器,而非一件装饰品。

若她当年得此奇物,想来手刃仇人时也会优雅得多,而不是搞得自己满身满脸都是血。

她抬眸看向风无痕,多了几分诚意:「你送我此物,是想拿什么条件来交换吗?我先声明,追查和氏璧一事,谢斐到底插不插手,不是我说了算的。」

「查呀,不查多没意思。」风无痕笑得很是云淡风轻,「盛姑娘多虑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件礼物又算得上什么?」

「行吧。」盛云霖也懒得和他继续绕弯子,「那谢斐什么时候来?」

「见你无大碍,我今夜便去给他递个话。」

「多谢。」盛云霖道。

「不客气。那我先走了,盛姑娘你自己注意安全。」风无痕似乎真的只是来瞧她一眼、再送她一件防身之物的,说完了便要离去。

「等等——!」盛云霖喊住了他。

自重生以来,她长得越来越像自己前世的那个模样了。而每每见了她,便对她有异常举动的,无不是前世认识的熟人。

唯独风无痕不同。

她不记得自己上辈子和此人打过交道,但此人又自来熟得有些过分。凭借直觉,盛云霖觉得风无痕不像是那种流连花丛的情场老手,倒像是单纯对她本人感兴趣。

这种兴趣,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盛姑娘还有何事指教?」被盛云霖喊住,风无痕停在了船舷之上。月光皎皎,他姿态轻盈,一身白袍随风而动。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模样和另一位你认识的人很像,所以才上了心?」盛云霖问道。

她的话语刚落,风无痕看向她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惊诧,而这惊诧转瞬即逝,笑意便又染了上来。

「原来你知道呀。」风无痕的语调中多了几分感叹,「你知道你长得像谁吗?」

「我朝死去的长公主呗。」盛云霖扯了扯嘴角。

「是了。」风无痕点点头,「本想着没必要告诉你,也是怕你伤心,毕竟我看谢影湛对你挺好。但你既然知道自己的模样像那位长公主,便该明白,有人只是把你当作了一个替身。所以嘛,没必要投入太多的感情,省得日后受伤。」

「……」

「哎,算了,你一个小姑娘,听不懂也正常。」

「……为什么是替身?」盛云霖疑惑道,「长公主和谢大人,先前不过是君臣关系,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谢影湛是这么哄你的?」风无痕的神情颇有些奇异,「你怕是不知道,当初你家谢大人是如何让齐国退兵的吧?」

「……」

她确实不知。

她初登高位时,内忧外患,齐国便趁机屯兵边境,试图侵占陈国领土。谢斐当时出使齐国,不战而屈人之兵,时至今日,这亦是民间小孩子都能讲得绘声绘色的传奇故事。

但没人知道,谢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知道吗?」盛云霖问。

「谢影湛用了一件信物。这信物本是他祖父谢襄的。谢襄年轻时出游,与一同龄人相交,互相引以为知己,谁知此人竟然是大齐的皇太子。当时两国相争已有多年,齐国太子的身份真相大白之时,谢襄宁为玉碎,也不肯再继续与敌人相交。二人诀别前,齐国太子曾赠予谢襄最后一件信物,是为一个承诺,亦有亏欠之意。此后,死生不复相见。谢影湛出使齐国时,当年的太子已然当了四十五载皇帝,垂垂老矣了。见此信物,恍若隔世,潸然涕下。」

「……」盛云霖伫立了半晌,才喃喃道,「还有这等往事……」

「我想,谢襄并不希望有朝一日用上这件信物。而谢影湛既然拿出来用了,便有非用不可的理由。其实他本不必如此。若目的是暂时求和,那赔些岁币、岁布,也一样可以解决问题;但若目的是让长公主坐稳朝局,情况便又不同了。所以你看,除了长公主,谁又能是这个『非用此信物不可』的理由呢?」

明明是说给盛云霖听的,风无痕却面向江山烟波,语调悠长。

而后,他回眸笑道:「罢了,总之风某和那位长公主没有什么特别的渊源,你若不想跟着谢影湛了,大可以来寻风某。」

「行啊,我考虑考虑。」盛云霖靠在门扉边,翩然一笑。

风无痕终是踏着轻功,水上无痕地飞远了。

月光在水面上留下一条银色的丝带,细细地搅动着波涛,时而完整,时而破碎。偶有鱼儿跃起,在水面留下一串串散开的涟漪。

盛云霖静静地倚靠在那里,遥望着一轮明月,对影成三人。

关于风无痕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知道那么多隐秘的往事,这些盛云霖通通都不感兴趣。

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人,一件事。

「谢斐,你可真是……」她摇了摇头,最终又不知该如何去形容,只是唇角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意。

盛云霖几乎一夜没合眼。

天亮时,她将那面珐琅折扇收入了袖中,静静坐着。窗外月落日升,朝霞似火,飞絮流云,水波跃金。

船只停了。并非靠岸,而是从水面下了船锚,依旧停在长江中央。

时间差不多了。盛云霖想。她梳洗了一番,对着屋外的李铭喊道:「我想见你家少爷。」

李铭大清早便来过她的屋子,确认她人还好好地在这儿后,终于松了口气。昨晚遭了贼人,趁他不备偷袭了他,也不知贼人最后到底偷走了什么。

此事似乎并没有惊动他人。船上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舱——据说清晨时分,有客人登船造访,陈煜亲自相迎。

李铭道:「不知姑娘有何事?」

「你们不是要问我的身份吗?我想明白了,愿意说了。」盛云霖道。

「那姑娘可以稍等片刻,我家主人此时正在会客,不便见姑娘。」

得到了李铭这般回答,盛云霖悬着的心便又放下了几分。她有一种预感,来人一定是谢斐。他的脚程也是够快的,怕是风无痕通知他之后,便连夜赶来了。

但即便此刻两人就在同一艘船上,也不一定能见得了面。

盛云霖道:「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现在不带我去,过会儿可能我又不想说了。」

李铭颇有些无语:「姑娘也不必如此吧。」

「你可以去传个话,看他想不想见我。」盛云霖冷静道,「就说,我姓盛。」

李铭一惊:「你……」

他半天没能「你」出个所以然来,最终甩了甩袖子,去前舱禀告了。

片刻之后,盛云霖等来了两个侍女。

为首的侍女道:「姑娘请随我们来,我家主人正在等您。」

盛云霖深吸了口气。能不能逃离这艘船,便在此一举了。

但她又嗅到了几分危险——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曾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多次帮她死里逃生、化险为夷。于是,她反手握紧了袖中的扇柄,随时做好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很快她便发现:这条路不对。

这艘船虽然够大,但横竖也就一个方向,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来时的方向是东面,一路从前厅穿过长廊,这才到了客舱的区域。如果此时谢斐正在船上,那陈煜定然也还是在前厅会客,她合该原路返回才是。

但是,这两位侍女却引着她,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终于,她们步入了一个花厅。

这艘船的女主人正一副雍容之姿,端坐在那花团锦簇的正中央,朝她露出一个如同假面一般的微笑来:「盛、姑、娘,是吗?」

她一字一顿,咬准了发音。

盛云霖叹了口气。

霍琬当真是恨极了她。如今再遇见一个相似的人,不过一面之缘,也要除之而后快。

看来昨晚风无痕说得很正确,霍琬确实没打算让她活着下船。眼见这屋子里加上她也不过四个女人,何况都没什么武艺的样子,盛云霖便立刻决定:开打吧。

她从袖中抽出了折扇,却并没有展开,而是用扇柄直直给了两个侍女的后颈一人一下。毕竟也不能乱造杀孽,致命的武器暂且先留着。

而即便是这般举动,也让霍琬登时失了颜色。

「来人!」她高喊道。

一声令下,花厅左右两个门外立刻出现了带刀的侍卫。

盛云霖面色不惊,直奔霍琬而去,手肘用力一勾便勒住了霍琬的脖子:「谁敢动我!」她高声道。

「你……!」霍琬惊怒,「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这是犯了死罪!」

「我管你是谁。」盛云霖声音极冷,「都给我让开!」

门口的人面面相觑,终是在霍琬的眼神下退开了一条路,盛云霖挟持着霍琬朝屋外的甲板走去,两两靠在了船舷边。侍卫们紧紧跟上,却又不敢逼近。

盛云霖对着霍琬耳边道:「你说,我要不要带着你一起跳下去呢?」

霍琬面色发白:「这江水深不见底,跳下去了你也活不了!」

「我若自己跳下去,你派人放箭,我不得被戳成筛子?」盛云霖冷笑一声,「还是带你一起下去吧!」

说罢,伴随着霍琬的尖叫,盛云霖挟着她往后一倒,两人扑通一声落入江水之中。

登时间,船上大乱,伴随着「皇后娘娘被挟持落水了」的呼喊声,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聚集了过来。

盛云霖心里很清楚,如果继续和霍琬僵持下去,哪怕在一艘船上,她也别想见到谢斐。

江上暗流涌动,盛云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住这条命,但坚持个一时半刻倒也还成。重生一遭,她确实是不惜命,也确实是在赌——赌自己是不是命够硬,赌谢斐能在她彻底沉下去之前找到她、把她捞起来。

终于,船那一头的人也都被呼喊声引到了此处。

盛云霖早已放开了霍琬,她的视线被江水模糊,只能瞧见四周的人像下汤的饺子那样一个个往下跳,几乎都奔着霍琬而去。而在拼命挣扎了片刻后,她终于被一个有力的臂膀捞起。

头露出水面的那一刻,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并终于看清了来人——

「谢斐!」她用力抱住了那个人的脖子。

她贴着他,心跳阵阵如擂鼓。

谢斐紧紧抿着薄唇,一只手揽着盛云霖,一只手滑着水,船上的人喊着「谢大人」,给他们抛来绳索、拉他们上来,自始至终谢斐都没有说话。

他一定是生气了。盛云霖想。

可他气的是什么呢?气自己走丢了?还是气自己胆子太大直接跳船?

盛云霖不知道。

那边霍琬早已被救上了岸,对着焦急的陈煜一阵哭哭啼啼,似乎在恶人先告状,说盛云霖挟持她的事情。盛云霖懒得管她,亦不想解释,只是紧紧抱着谢斐,不肯松手。

「已经安全了。」谢斐试图放开湿漉漉的她。

盛云霖不肯松手,抬眸看向谢斐,目光晶亮亮的,像小鹿一般。

四周一片喧嚣。

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谢斐,我跳下去,是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

「……莽撞。」谢斐说。

「你们认识?」陈煜打断了他俩的对话。

谢斐起身,道:「我还未曾问过陛下,为何盛家三娘子,会出现在这艘船上?」

「什么?」陈煜瞳孔一震。

换了身干净衣裳后,谢斐立即携盛云霖向陈煜告辞。

「三娘子走失,我听闻江上人说,她上了这艘船,才追来查看。既然人是安全的,我便带走了。」

「太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煜有很多的问题。

「草民已经辞官很久了。」谢斐道。

「不能放他们走!」霍琬又急匆匆地拦住了他们,「这女子欲置我于死地,陛下就这么放人吗?」

盛云霖冷笑道:「谁先想置谁于死地,还说不准呢。你让那么多带刀侍卫对着我,我若不劫持你跳江,此时我已经去见阎王了。」

「你到底是谁?」陈煜依旧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眼看着乱成一团,盛云霖快刀斩乱麻道:「小女子出自云南盛家,武安侯乃家父。家父托谢家兄长送我进京,不料路上被你们掳上了这艘船。」

「你在说笑吗?武安侯为何让一个外姓男子护送你?」霍琬针对道。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定亲了。」盛云霖道。

谢斐一怔,抬眸看向盛云霖。

盛云霖接着道:「我们当地民风洒脱,本无繁文缛节,便是走婚也多得是。谢斐早已辞官,云游四海,此番带上我,一路北上,顺便沿途游览。」

她在心里感叹了一下,自己这番说谎不打草稿的功夫,是越来越好了。

「谁知我运气不好,被掳上了这艘船。本不知是何胆大包天的贼人,却没想到——」她拖长了语调,瞥了眼陈煜和霍琬二人。

他们的目光只触碰了一瞬,盛云霖却感受到了陈煜双瞳里的那份难以置信。

陈煜沉默了一会儿,终是扯了扯嘴角,道:「朕倒不知,太傅竟然要和盛家结亲了。恭喜太傅。」

谢斐拱了拱手:「谢陛下。既然事情的原委都清楚了,我便带三娘子离开了。」

陈煜的掌心握成了拳状。

「可是……」霍琬还欲拦住二人。

「行了!」陈煜冷声道,「我还没问你带刀侍卫是怎么回事呢!」

谢斐没再理睬那二人,待船停靠岸边的码头,便带着盛云霖下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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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21-07-0517:12·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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