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相逢未嫁时
长门怨:白月光废后的崛起生涯
五年了,她等了那么久的月光,终于透过黑暗出现了。
「你们可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们的话,在这宫中到底是有宠无爱的好,还是有爱无宠的好?」陈宝林目光直直盯着窗外,仿佛透过那纱窗,已然看到了另一方天地,「那时你们说听不懂,而今我告诉你们,在这宫中有宠无爱和有爱无宠一样可怜可悲,可真要论到底,有爱无宠总比有宠无爱好得多。」
宠一个人,不过给她想要的就足够了。
而爱一个人,总会有诸多隐忍,百般顾忌和……万分不舍。
「秋宫人,宝林娘娘说了,进了咱们艺林轩,你就当是回了自己的家,爱怎样便怎样,不必拘束了自己。」
刚过巳时,秋水如约而至,绿蕙忙不迭替她拿过行囊,铺好了被盖。
秋水大不好意思起来,她来这里,不过是从掖庭奴换作了宫婢,怎可失了规矩?
「多谢宝林娘娘好意,我如今入了艺林轩,便是宝林娘娘的人了,有什么事,绿蕙姑娘尽管吩咐我就是。」
「那我可不敢。」
绿蕙笑说着,看她的行囊都安置得差不多了,方领着她道:「秋宫人有几年没回来了,想必对艺林轩都已不甚相熟,宝林娘娘说了,叫秋宫人不必忙着近前伺候,先随奴婢四下逛一逛吧。」
「诺,有劳绿蕙姑娘。」
秋水道了谢,跟着绿蕙脚步,将艺林轩里外转了个遍。
说是多年未见,其实艺林轩并无甚改变,左不过是换了几扇纱窗。
她这么说,绿蕙倒又笑了:「被秋宫人看出来了,咱们宝林娘娘没旁个嗜好,独独喜欢赏月,是以各处纱窗都以透光为上。有时候嫌屋子里看不仔细,娘娘还会自个儿开了门看去。」
哦?陈宝林有这个嗜好,她早先竟不知道。
绿蕙道:「也不是进宫时有的,就近些年才会这样。」说着,一指隔壁院墙,「那儿原先住着的是许宝林,本来同我们陈宝林交情甚好,只是自许宝林升为良人后,宝林娘娘和良人渐渐疏远了。如今,住着的是去岁新来的卫少使。」
一个新来的人,都越过陈宝林位分,封做了少使,陈宝林她……到底是怎么了?
秋水迟疑许久,终是忍不住低声地问。
绿蕙闻言,不由怅然:「谁说不是呢?按理咱们宝林娘娘入宫也有六七年了,往常听闻也曾在陛下面前颇得青睐,可自……」
她扭头看一眼秋水,欲言又止。
秋水明白,便点着头道:「你但说无妨。」
绿蕙这才接着说道:「听前头放出宫去的卢橘说,自从秋宫人你去了长门,娘娘整个人都似变了一样,再不像往常那般灵巧,更别提去御前争宠了。」
这又是为何?
难道因为她被废,竟牵连到陈宝林了吗?
秋水心下十分不解,待再要问,绿蕙却已然转了话题,又说到别处上去了。
如赵婕妤所言,在她废去长门的五年里,东西十四宫便都住满了人。
「几个位分低些的娘娘倒还好,唯上头的昭仪娘娘、婕妤娘娘、容华娘娘、充依娘娘她们不大好对付,以后秋宫人若是见了,可千万要小心说话。」
绿蕙仔细提点着她:「不过,秋宫人也不必太过担心,宝林娘娘说了,这些时日秋宫人受了不少委屈,暂且不用同她往外处去,只管在屋子里头静养,待以后养好了身子再说。」
秋水微微点头。
秦昭仪、赵婕妤、徐容华等人都是她曾经的旧识,不论身家还是地位,都远在陈宝林之上,陈宝林不愿她随同出去,是怕她们会借着旧事为难她。
其实,她心底里也不大愿意出去,倒不是因为怕自己受难,而是怕她们要对付自己,而不惜牵扯到陈宝林。
这便算是在艺林轩安顿下来了,有她与陈宝林曾经的交情在,艺林轩的日子比之在掖庭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便是她有心要多做些活计,绿蕙和赤瑕也都拦住了她不让,实在是让她念叨烦了,绿蕙就拿了针线来给她:「听宝林娘娘说,秋宫人从前针黹十分精妙,宫中几乎无人能敌,若是秋宫人得闲,不如替我做几个佩帷吧。」
秋水自是乐意至极,当年她被皇姑母接到宫中,本以为是小住,不想皇姑母早已打好算盘要留她入主中宫,是以在她的德言妇工上着实下了很大的功夫,单针黹这一项就请了不下十位绣娘来教导她。
故此,绿蕙说她针黹无人能敌,倒也不是刻意奉承。
有了活计,她便在艺林轩住得越发安心了。
陈宝林亦是安了心,每日里总会寻过来同她说说话,间或去上等妃的娘娘宫中请个安问个好,回来便说些有意思的事给她听。
这日适逢秦昭仪芳诞,陈宝林便领着赤瑕,捧上了贺寿的礼物往昭阳宫去。
路上偏是那么不巧,遇着了一同来贺寿的赵婕妤,两相见面,陈宝林位分低微,少不得要屈膝行礼。
那赵婕妤性子本就刁钻,前日里听闻了掖庭患坊的事,又闻说秋水被调拨去了艺林轩,心底不由对那个少言寡语的陈宝林重新掂量起来。
这会子碰见,冷眼看着她行了礼,却并不叫起,只讥笑道:「平日里倒小瞧了陈宝林,年纪轻轻竟这般有心计。不过,别怪姐姐我没有提醒你,你当成宝费心藏掖着的,说不得就是个烫手山芋,小心没邀成圣宠,再伤了自己。」
能在这个宫中存活下去的,大多都是聪明人。
赵婕妤话中有话,陈宝林自然明白,淡然笑着一俯首:「婕妤娘娘教诲得是,只是不知婕妤娘娘可曾听过惠子相梁的故事?」
<hr>
「听闻,惠施在梁国做国相,庄子去看望他,有人就告诉惠施,说庄子到梁国来,是为了取代他做宰相。于是惠施十分害怕,便在国都搜捕了三天三夜。庄子知道了,便前去见他,告诉他说南方有一种鸟,它的名字叫鹓鶵,那鹓鶵是从南海起飞,要飞到北海去,不是梧桐树就不栖息,不是竹子所结的子就不吃,不是甘甜的泉水就不喝。在此时,鹞鹰拾到一只腐臭的老鼠,鹓鶵从它面前飞过,鹞鹰看到仰头发出『喝!』的怒斥声,竟以为鹓鶵要抢它的腐鼠。姐姐你听,是不是很可笑?」
「呵!」赵婕妤气极反笑,想不到她竟拿她比作惠子。
区区一个宝林,也胆敢来讥讽她。
赵婕妤长长的指甲轻点,几乎碰着陈宝林的鼻尖:「咱们走着瞧。」
她倒是要看看,陈宝林这个「鹓鶵」到底想要抓着什么老鼠。
陈宝林对于赵婕妤的警告不以为意,见她走了,便也不再行礼,自顾自站了起来。
唬得赤瑕面色煞白,搀住了她道:「宝林娘娘今儿怎么这般同婕妤娘娘说话,那位可不是好相与的主儿。」
陈宝林不言。
她们都以为自己拉了秋水来是为了邀宠,殊不知,邀宠的一直都是她们罢了。
「赤瑕,你道陛下为何从不曾在初一和十五召人侍寝?」她直起腰杆,缓缓抬头,望着昭阳宫显目的牌匾。
赤瑕不知她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便老实回道:「大抵是为了遵守祖制吧,初一和十五乃是皇后娘娘才可侍寝的日子。」
「可是如今宫中无后,这祖制又是为谁守的呢?」
赤瑕默然。
「有的人看不明白也就罢了,可有的人看明白了,却仍不甘心,只以为自己可以取代那个人……在陛下心里的位置。」
何苦来哉呢,倒还不如似赵婕妤一般,潇潇洒洒来得痛快。
「宝林娘娘到。」昭阳宫中,侍立的宫娥一见陈宝林主仆过来,忙就打起了珠帘,往里通传了一声。
屋子里头原是欢声笑语的人群,刹那间便安静下来。
秦昭仪神情温柔,只当没看见底下一众改变的脸色,带着笑吩咐道:「快请陈宝林进来。」又指了指自己下首最近的一处,「给陈宝林设座。」
「诺。」宫娥领命而去。
听得赵婕妤忍不住掩了口低笑:「哟,陈宝林妹妹如今的身份可真是水涨船高了。」
秦昭仪但笑不语,待宫娥搬了座椅来,便招招手,示意陈宝林近前坐下。
陈宝林奉上寿礼,依言挨着秦昭仪坐下,便见秦昭仪执起了她的手,轻拍着道:「听闻妹妹宫中新来了人,说来,那人与我等姐妹也是旧识,多年不见未知她现今如何,妹妹得空,不妨也带她出来多走动走动。」
「是。」陈宝林恭谨应下。
她既是爱扮演贤良淑德,她便也乐于奉陪着演一出乖巧温顺。
底下众妃这些时日多多少少也都曾耳闻,前皇后长孙秋水被贬去了掖庭,又从掖庭被拨到了艺林轩,其中的风风雨雨外界早不知传成了什么样。
众人心里好奇得很,不免都想知道个真相,今日原想着是秦昭仪芳诞,不好提及从前那位一直压在秦昭仪头上的皇后娘娘,未料到她们不提,秦昭仪自己倒是提起来了,一时间纷纷竖起耳朵,唯恐听漏了什么。
这会儿瞧着秦昭仪想要与陈宝林亲近的样子,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然而若是当真能见到从前的皇后变做了小小宝林的宫女,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是以便都怀了几分等着看好戏的心思。
先时看那陈宝林羞羞怯怯、毫不出众的样子,没承想一声不吭地竟来了这么一手,由是看向她的目光便都带了几分探究。
陈宝林依旧如常坦然,听着秦昭仪同徐容华等人说起要趁着今日都在,好生办一个宴会。
「今早陛下也派人来打了赏,我便斗胆问了陛下他今儿可得空,陛下估算着前头无甚要紧事,也说要来凑个热闹呢。」
「看来陛下是真的疼宠昭仪姐姐,往日里咱们几个过生辰,可没见陛下赏脸。」徐容华虽是带笑,然而话里多少泛着酸意,「既如此,我们姐妹要是来了,岂不扰了姐姐和陛下的兴致?」
秦昭仪不甚好意思地抚一抚鬓角,微露一副羞赧:「妹妹莫要打趣我了,虽说太后仙逝时,极力劝勉陛下为子嗣计,不必替她守孝,可妹妹们也都知道,陛下最为孝顺,这一阵子来了后宫也只是坐一坐歇一歇便回去了。难得今儿陛下有兴致,咱们大家伙儿聚一聚,也当是给陛下纾解心怀了。」
「怪道陛下疼爱姐姐,原来姐姐竟是这般体贴陛下。」赵婕妤最恨她装腔作势一般地显着自己的贤德,她是个不会谦让的,何况今儿还有陛下在,她既是邀请了,又怎能不来,不过不能单单是她来。
「姐姐诚意相邀,妹妹们只好却之不恭了。这会儿陈宝林也在,方才昭仪姐姐不是说要陈宝林把秋宫人也带来,姐妹们好见一见,我瞧着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晚上的宴请就让陈宝林把秋宫人带来吧。可怜见的,这么多年幽居长门,出了长门又进掖庭,不知错过了多少好东西,今儿无论如何也得给秋宫人补一补。」
她这分明是不安好心。
陈宝林正要替秋水推辞,那边厢秦昭仪却已然附和着点了头:「婕妤妹妹说得是,听闻秋宫人前次还受了伤,也不知伤得如何,可曾大安,陈宝林不妨带她来,让我等姐妹见了也好安心才是。」
<hr>
「宝林娘娘说了,到时候只要秋宫人隐忍些,不论昭仪娘娘她们说什么,就全当听不见,熬过这一晚便好了。」
赤瑕偷瞄一眼前面领路的昭阳宫近侍,边走边小声嘱咐着秋水。
就没见过这么刁难人的,唯恐陈宝林不带长孙秋水过去,那一帮娘娘主子竟都留住了陈宝林不放,还有那徐容华火上浇油,说是怕秋宫人面皮薄不愿来,倒要亲自来请。
好在秦昭仪给拦住了,只派了近身的内侍过来。
陈宝林没法子,只得将她一同派遣来,把话带给秋水,万盼她能小心。
长孙秋水点点头,她知晓这一关迟早要来,是以倒没有过多惊讶,只是……
「秦昭仪说的当真,今晚上陛下也会来?」
她悄声地问,赤瑕嗯了一声,道:「看昭仪娘娘的样子,倒不像是作假,秋宫人你……」
「我无妨的。」
秋水示意她安心。
御道拦驾的事她都做过了,不过是去参加宴请,有何可怕的?再则,她如今是宫婢,如同掖庭奴一样,照旧是没资格见君的,老老实实伺候自个儿的主子娘娘便是了,旁的她也顾不得许多。
他在,她也不过是比往常多添几分小心谨慎罢了。
赤瑕不想她事到临头还能这般平静无波,心叹她毕竟是曾经的皇后娘娘,这份沉着冷静、泰然处之的气度,果非寻常人可比。
一时到了昭阳宫前,领头的内侍便微一福身:「两位姑娘快些进去吧。」
秋水随同赤瑕走上台阶,一眼瞧见两个甚是相熟的小黄门立在门槛处,都是宣室殿中的,想来君王已经到了。
小黄门原是垂着手侍立,瞧见她来,不觉都有几分拘谨,张了张口又不知该唤她什么,只得笑了一笑道:「陛下和娘娘们都在乌兰苑坐着呢。」
秋水谢过他们。
昭阳宫她从前也是来过的,内里院落陈设大多知晓,至于乌兰苑,倒是头一回听说。
赤瑕便给她解惑道:「乌兰苑是去岁昭仪娘娘芳诞时,陛下许她修建的,秋宫人也知道的,昭仪娘娘自来身子骨弱,经不得风雨也经不得日晒,乌兰苑冬暖夏凉,倒是个养身的好去处。」她说罢,忽而觉得在秋水面前提及这个未免不妥,瞬时有些讪讪,「不过,乌兰苑虽是建好了,听闻陛下倒也……倒也不曾常来。」
「那倒是可惜了这么个好地方。」
秋水并不在意。
她一直都知道他其实是个很体贴的人,愿意对你好的时候,便是要天上星,他也愿意使人去摘下来的。
再则秦昭仪的父亲便是新上任的秦丞相,为人尚算端方,一直都颇受他的赏识,秦昭仪受宠些也在情理之中。
二人说着话,便到了乌兰苑,如赤瑕所言,乌兰苑修建得十分雅致,一山一水一石一木都让人赏心悦目,内中屋宇四壁垂纱,清风徐来时,端的是惬意非常。
透过垂纱,朦胧可见屋里的情形,上首端坐着的大抵便是君王和昭仪了,底下一分两列,全都摆上了食案,各宫娘娘依着分位渐次而坐。
或许是要开席了。
秋水和赤瑕在乌兰苑的檐下站住脚,登时便有小宫娥掀了帘子出来道:「来的可是艺林轩的秋宫人?昭仪娘娘叫请呢,快随我进去吧。」
秋水颔首,轻移莲步,跟在她身后。
进了屋,便规规矩矩地跪下磕了头:「奴婢给陛下请安,给娘娘们请安。」
秦昭仪正自陪着君王说笑,瞧见她跪地来拜,一时心头竟不知作何感想。
五年之前,跪在地上叩拜的那个人还是她,而今一晃眼,两个人竟调换了个。
这是不是就是世人常说的风水轮流转?
她握一握交缠的十指,再抬头,却笑意盈盈:「秋宫人快快请起,不必多礼。」
「奴婢谢昭仪娘娘。」秋水站直了身,却仍是微低着头,未曾向上看过一眼。
当真是做皇后时便谨记皇后本分,做了宫人便恪尽宫人本分。
刘昶执杯品茗,今日既是家宴,他便换了朱紫常服,未戴冕旒,只戴了一顶通天冠。原是想要过来歇一歇便走,竟不料秋水也来了。
瞧见她一身花青曲裾,容色淡雅,倒比先次看上去有了些许精神。
想是近来过得不错。
隐在通天冠下的眉眼微黯,一侧里秦昭仪还在同秋水说着话:「今儿是我的诞辰,原不想这般声张的,只是难得陛下和姐妹们有空赏脸,我便凑趣做了东,请大家来聚一聚。闻说秋宫人眼下到了艺林轩,咱们姐妹多年未见,不知秋宫人可曾安好,如今见了方可安心不是?秋宫人不嫌,不妨一道坐下来说说话吧。」
她语意极尽诚恳,秋水却道了谢,只说:「奴婢如今已入艺林轩中,人微位卑,岂能同诸位娘娘平起平坐?奴婢还是伺候宝林娘娘罢。」说时,人已经稳稳地向陈宝林身后走去了,同别的宫娥一样,垂手而立,目不斜视。
真个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众妃有见过她当皇后时候的,也有没见过的,然而不论是见过的还是没见过的,都不由暗叹,她可真是能屈能伸。
从六宫之主沦落为宝林之婢,还能不卑不亢、不羞不恼,果是名不虚传的宰辅长女。
可惜她一味地顺从,并没有让那些有心看她笑话的人死心。
眼瞅着开了宴,众妃笑着称寿祝福之际,便听一道声音仿如破晓莺啼传来:「难得今日陛下和昭仪姐姐有兴致,不如叫人起了歌舞助兴可好?」
斜刺里有宫妃不明所以,接过话道:「要说叫人起歌舞助兴该早些派人去太乐署说才是,这会儿急匆匆,可去哪里寻人来?」
「何必要急匆匆去寻,咱们这儿不是有现成的人吗?」说话的女子花颜娇俏,掩着口仿佛乐不可抑,直直望向上头坐着的帝王,「陛下,今儿可是昭仪姐姐芳诞,叫人起个歌舞助兴,您说好不好?」
「徐容华想要看什么歌舞?」刘昶转动手中玉杯,颇有些漫不经心。
徐容华又是一笑:「早就听闻秋宫人琴艺冠绝六宫,先时未曾得见,陛下既是说好,不妨叫秋宫人谱一曲助助兴吧。」
<hr>
「唔。」
端坐高台的君王不置可否。
徐容华却直如得风助力,越发起了劲,欢喜道:「陛下这便是答应了?那么,就有劳秋宫人了。」便忙着人去取琴来。
忽听角落里低低的一声回绝:「不必了!」
她诧异回眸,但见秋水已从陈宝林身后走了出来,挺直了脊背跪地而拜:「奴婢虽是出身掖庭,然则未进太乐署,更不曾入歌舞坊,从不知以艺侍他人,还请娘娘收回成命。」
「你!」徐容华笑容一僵,不料她敢这么说,梗直了脖子便低斥道,「这怎会是我的命令,秋宫人方才难道没听到吗?陛下也说叫你起歌助兴,你现下莫不是要抗旨?」
「奴婢不敢。」
「不敢你还不快去取了琴来!」
徐容华越发急切地训斥她。
不过是一介宫婢,还当自己是昔年六宫之主不成,她的话可不听,陛下的话也不听了吗?
秋水依旧跪着不动。
秦昭仪和赵婕妤等人面面相觑,想要说什么,估量着君王神色,却又不敢言。
陈宝林看着秋水跪在那里,她想过她们或许会在言语上羞辱她,却没想到她们竟敢让她去歌舞助兴。
终究是曾经为后为主的人,怎么能做下九流做的事?
她一时间神色大恸,忙也站起身,跪拜下去:「陛下,秋宫人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臣妾带她回去定会好生教导,请陛下开恩。」
她不懂规矩?
她懂的规矩,只怕比这六宫中的所有人都多。
刘昶眸光深邃,放下了玉杯,冷声问向秋水:「你主子陈宝林替你求情,说你不懂规矩,你可知错?」
「奴婢……不知!」
秋水神色决然,她可以为奴,可以为婢,可却不能为优为伶。
抗旨如何,大不敬又如何,左不过是一死罢了,早死与晚死,如今对她而言都无甚区别。
这便是他曾经的皇后,隐忍,决绝,又无情。
「既是不知错,那便跪到知错为止。」
刘昶拂袖站起,众妃眼见他生恼,登时一片惶然,忙都跟着起身相送。
一时间,热闹的乌兰苑,便只剩下了秋水和陈宝林。
夏日里的蚊虫嘤嘤啼鸣,赤瑕好容易等得君王和秦昭仪她们走远,忙不迭进了屋便要扶起陈宝林:「娘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陛下怎么发了那么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