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不如不见(1 / 2)

🎁美女直播

相见不如不见

长门怨:白月光废后的崛起生涯

近侍忙道:「据那边的人来说,陛下虽路过掖庭御道,却未曾停留,只苏常侍站住脚同她说了几句话。」

「如此说来,倒是她们失算了。」

赵婕妤无声讥笑,直叹徐容华等人白费心机,就为了让陛下见着长孙秋水落魄的一面,背地里竟使出这等不入流的手段来。

近侍也道:「还是娘娘高明,按兵不动。」

「哼,不过一个废后罢了,能兴起什么风浪!」赵婕妤甩手弹开那一丛针叶,捏着帕子擦了擦纤细通红的指尖,接着问道,「秦昭仪那里近来可有什么动静?」

近侍摇摇头:「昭仪娘娘还是老样子,一入六月就苦夏,唯恐晒出热病,听闻多日不曾出来了。」

赵婕妤勾一勾唇角,满面不屑。

近些年宫中无后,秦昭仪贵为十四妃之首,便位同副后。

她想做老好人,想效仿长孙皇后,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和气度,装样子谁不会,怕只怕她装不过这一辈子。

她抿着薄唇想了想,过了片刻方道:「叫他们都盯仔细些罢,还有太后娘娘的末七快到了,想必会有好些公侯夫人世子王妃进宫祭奠,外头不知里头的事,总得有人给提点提点才行。」

近侍闻言一怔,好半晌反应过来,忙躬身应诺。

「快点,快点,这都什么时候了,该置备东西了还躺尸一样磨磨蹭蹭的!」

又是一日早起,秋水等人在掌事宫娥的呼喝声中,忙不迭翻身爬起来穿戴整齐。

翠叶昨儿睡得晚,尚还睡眼惺忪,一瞅外头阴暗暗的天,不觉嘟囔:「这才什么时辰,姑姑就这般着急忙慌的。」

有宫婢从门前路过,闻言忙轻声道:「说是今儿是仙去的太后娘娘的末七。」

「末七?太后娘娘末七不该是明日吗?」翠叶屈着手指掐算日子,怎么都不对。

按着习俗,从逝世的那天算起,每七天为一个祭日,分别称为「头七」「二七」「三七」「四七」「五七」「六七」和「末七」。一般以一、三、五等单七祭礼较隆重,亲友皆至,孝子要哭灵,尤以「三七」和「末七」最重要,每逢这两个「七」日,丧家大都要诵经礼忏,亲友也要亲至烧纸钱蜡烛祭奠。

上一回忙碌是为着太后娘娘五七,这才过去十三天,怎的就开始忙活末七了?

秋水这时方知掌事宫娥一早叫起是为了什么,她愣在原地有些回不了神。

自从收到皇姑母逝去的消息之后,她也曾想过寻一处不见人的地方祭拜祭拜,叵耐一入掖庭便被诸多杂务缠身,又有宫教博士和掌事宫娥时时盯视,行动委实不便,这个念头便搁浅下来。

想不到今日竟会是皇姑母的末七。

她心底里一阵难过,纵然当初是皇姑母强行把她牵扯进深宫大院里,可皇姑母在的时候,她亦得她宠爱颇多,由是便强忍住酸涩,对翠叶道:「是宫中旧俗,若烧七与夏历的初七、十七、二十七相逢,便谓之是犯七,大大不吉,需得提前或推迟一天祭奠。」

这便解释得通了。

翠叶长哦一声,点点头,眼见左右两旁屋舍的宫婢都陆续赶往前院去了,一时不敢多耽搁,忙也醒了困,穿戴好同秋水一起追随过去。

既是太后娘娘的末七日子,来人甚多,宫中自然不敢懈怠,光是香纸大蜡金银斗都做了数百多个。

秋水做得尤为上心,按理皇太后无儿无女,便需得娘家子侄在前置办三牲果品,可惜她兄长已被发配充军,她又被贬至掖庭,都不能够到前去烧一炷香、奉一杯酒、捧一碗饭,唯有在这等香烛纸火上略尽哀思了。

这边厢正忙活得紧,忽而门前一阵嘈杂声,忙着低头赶工的掖庭奴们不觉纷纷支起头来,往外看去,正见一个素衣白衫容颜高贵的女子提着裙摆强行撞开了禁宫守卫,闯将进来,唬得掌事宫娥都变了脸。

秋水亦是面色苍白,下意识站起身看着来人。

那女子闯进来也不多言,目光只在一众掖庭奴中扫了一圈,便落在了秋水身上,从她失了光泽的发顶一直看到脚下的草履,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她恍惚摇了摇头,只当自己看错了,一言不发,转首人便似来时一般,又闯了出去。

徒留秋水站在原地,一声「妹妹」到了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这么一通胡闹,掌事宫娥拍着胸膛直呼怪哉,连声地问那禁宫守卫:「来者何人?」

禁宫守卫苦着脸叹息:「是江都王妃。」

江都王妃长孙秋雁,曾经是与已废皇后娘娘长孙秋水一般显贵的人物,姑母做太后,父亲做宰辅,姐姐做皇后,自己又是高祖幼子、皇上胞弟明媒正娶的王妃,端的是荣宠加身,富贵过人。

即便后来长孙一族落难,皇后被废,可因着她是出嫁女,倒不曾受什么牵连,也难怪禁宫守卫不敢拦她。

秋水抿抿唇,眼看秋雁性情还似少时那般风风火火,便知这几年中她过得还不错,至少江都王待她初心不改。

翠叶身在掖庭久已,还是头一回得见活的王妃,不由十分欣喜:「那个江都王妃生得可真貌美,只是不知这般高贵的人怎么到咱们掖庭来了?」

「或许是走错了路罢。」秋水言语轻轻。

心底里却明白,她不是走错了路,她是听说了消息,才赶过来确认一下的。

只是确认了又能如何,不过为自己徒增些烦恼,倒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啊!娘娘!」

「娘娘小心!」

「王妃娘娘……」

长信宫中,本该万分威严肃穆的祭奠仪式,却被突如其来的几声惊呼扰乱了。

秦昭仪身子娇弱,若非逢着太后末七,这会子本不该出来,谁承想一来就碰见这等莫名其妙的事,她看着被泼落一地的酒水,不由道:「王妃莫不是太过伤心,失了手?妾再叫人去给王妃奉一盏酒来吧?」

「不必了!」长孙秋雁干净利落地将一掷而空的碗丢弃在地,擦着手,一张素面冷若冰霜,连声色里都带着寒意,「这一杯酒当我姐姐敬给她的,多谢她那一道懿旨。」

「这……江都王妃当真是这么说的?」

中常侍苏闻耳听长信宫中差人来报,一时又惊又讶:「好好的祭奠,怎会闹出这等事?」

宫人便上前附耳又多说了两句。

苏闻嗟叹,情知参与祭奠的人那么多,瞒也是瞒不住的,便原样把话递进了宣室殿中。

年轻的君王刚刚领着诸侯百官祭拜回来,换下了素服,穿着一身玄地常服坐在案前。

<hr>

听了苏闻来报,眉眼都不曾挪动一分,只翻看着卷牍淡声道:「掖庭宫禁森严,倘或没有朕的许可,便是臣子也不得随意出入,就算进去了,宫女子与外人也不得随意言语,她倒是大胆。」

「是。」苏闻赔着小心,一时竟不知君王口中的她是说的废后还是江都王妃,遂又道,「然则见了面,倒是不曾说过话。」

「哦?」刘昶执卷的手微移,轻轻叩击着玄木桌案,「江都王妃也不曾说什么吗?」

「不曾。」苏闻摇头,「王妃娘娘闯进去之后,只见了秋宫人一面,便又转首回去了。」

「唔。」刘昶貌似了然,叩击桌案的手指屈起,便重新执了卷牍,一面看阅一面道,「毕竟是太后奠仪,江都王妃此举未免太过失礼,着江都王带回去好生训斥罢。至于掖庭禁卫,失于职守,各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诺。」

苏闻领命而去。

赵婕妤听了消息,不禁笑出声,向上首端坐着的秦昭仪道:「瞧瞧咱们陛下多好的气性儿,闹成那般模样,不过轻飘飘一句好生训斥就打发了,谁不知道江都王最宠他这个王妃,说句重话都不曾,又哪里敢训斥她?」

秦昭仪才从奠仪那一幕缓过神来,喝着茶水压惊道:「陛下至仁至孝,王妃毕竟是太后娘娘嫡亲的侄女,便是为着太后娘娘体面,也不能过多苛责,盼只盼王妃回去能领会陛下这番苦心,下回务必不能这般使性儿了。」

哧!赵婕妤忍不住掩口:「太后娘娘已经过了末七了,哪里还有下一回让王妃来祭奠,姐姐可真是糊涂。」

「啊这……是我糊涂了……说错了话。」

秦昭仪面色一阵羞红,止不住轻拍一下掌:「我就说我这身子耐不得热,瞧,这才坐下来多会子,就热得糊涂了,妹妹们见谅,我便先回去歇着了,至晚间夜凉再来同妹妹们说话。」

说着,便起身搭扶内侍的手臂回去了。

赵婕妤冷眼看她走远,手上拿着的纨扇不断挥动:「这就装不住了,人还在呢,就巴不得给人家置备奠仪了。」

她位分只在昭仪之下,又因出身将门,行事泼辣,底下坐着的几个末位妃嫔都不敢逆她的意,也不敢接她的话茬儿,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依旧该喝茶的喝茶,该纳凉的纳凉。

唯有陈宝林走了出来,屈膝告退道:「姐姐,妹妹的身子也有些不适,便先回去了,待会儿再过来陪姐姐说话。」

「去吧。」赵婕妤不耐烦地挥挥扇子。

陈宝林位分最微末,多年不得恩宠也就罢了,偏她人也生得老实,寡言寡语的,宫里妃嫔大多不与她来往,是以她的来去便都不放在心上了。

绿蕙这边厢扶着陈宝林从长信宫偏殿出来,一举手,便用团扇遮住了日头道:「六月里的天儿便热成这样,设若到七八月间,岂不是要下火了?」

陈宝林却不觉得热,她只觉得这个宫里空旷极了,清冷极了,淡薄极了,全不似早先年她刚入宫的时候。

那会儿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都在,不单长信宫与凤藻宫热闹,连带着她的艺林轩也欢喜得很。

可惜,物是人非,长信宫仍在,宫里坐着的却再不是当初的人了。

「走吧。」她倦怠地垂下眉眼,搭着绿蕙的手,一步一步走向深渊一般的掖庭旁舍。

末七的事,在君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做派下,终是无波无澜地过去了。

秋水小心取了一块盖板,遮住墙角底下将将长出的一丛兰草。

她素来喜爱兰花,早些年在凤藻宫,不知种了多少名贵的兰花,后来沦落长门宫,再无闲暇可以侍弄花草,这会儿入了掖庭,原以为每日里就这般舂米洒扫养蚕织布地度过,再不料会碰着这样的殊遇。

即便只是一株普通的兰草,也足够她欢喜了。

她料理好了兰草,刚擦了把汗直起腰来,忽听身后一阵脚步声响,却是平日里一个与翠叶交好的掖庭奴紫茎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秋儿姐姐,你怎么还在这里?不……不好了,翠叶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她心头一跳,直觉不妙。

紫茎便大口喘着气急急道:「翠叶那丫头不知何故惹恼了于充依,叫于充依的内侍打了一顿送回掖庭来了。」

什么?秋水神色大变,顾不得兰草,忙擦着手往回跑,人还没到跟前就听里头有哭泣声传来,待她一迈步进去,又有两个掖庭奴走了过来道:「秋儿姐姐,你快过来看一眼吧,翠叶她……她要不行了。」

「翠叶!」秋水跃步急奔上前,一见榻上翠叶半边身子都仿佛浸染在血海里,禁不住落了泪,「到底是什么事,叫她们居然下这么重的手?」

翠叶已然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时候了,耳听得她来,手指挪动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挪到她的跟前,低低唤了一声:「姐姐。」

秋水心头更痛,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忙忙便问紫茎:「可曾宣了御医?」

紫茎被问得一愣,擦着眼泪道:「姐姐说的什么话,咱们这等宫女子哪里请得动御医?」是了,掖庭宫婢是请不到御医的,是她情急之下说错了话。

可……可不请御医来,翠叶怎么办?翠叶会死的!

「紫茎,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请御医!」

「宝林娘娘,宝林娘娘……」

艺林轩外,秋水拍打着院门,一迭声地叫唤。

赤瑕听闻动静,无奈开了门:「秋宫人,我们娘娘说了,这件事她帮不了你。」

「她怎么会帮不上?只要她找了御医来,总可以救得了翠叶的。」秋水急得没法子。

赤瑕叹口气:「秋宫人如何不懂,便是我们宝林娘娘病了,也需得陛下口谕才可请得动御医,何况是为着一个掖庭宫婢呢?秋宫人与其来求宝林娘娘,不如去求一个帮得上忙的。

「秋宫人可知,每月上旬,是昭仪、婕妤、娙娥、容华、美人上等妃侍寝的日子,每月中旬是八子、充依、七子、良人、长使次等妃侍寝的日子,至于每月下旬,则是少使、五官、顺常、宝林末等妃侍寝的日子。

「如今已是六月下旬,该当末等妃侍寝,陛下必会途经掖庭。」

<hr>

秋水跪伏在御道中间,耳边赤瑕的言语犹在。

她说他会来,她说与其求陈宝林,不如去求他。

她本不该听信赤瑕的话,或者再求一求陈宝林就能把御医请来,可是……可是翠叶的情形让她耽搁不起,也下不了赌注。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翠叶死去。

「宝林娘娘,您看,这都已经跪了半个多时辰了。」

艺林轩中,绿蕙觑一眼天色,转回头来又道:「娘娘为何不帮她这一回?」

陈宝林秀颜淡然,亦是觑了一眼天色:「我帮得了她一回,却帮不了她第二回,这世上能永远帮助她的只有她自己。」

「可……娘娘怎知陛下今儿一定会来?」赤瑕跟着狐疑。

陈宝林神色不动,凝眸看着那御道上跪伏的纤弱人影,半晌才启唇:「陛下一定会来的。」

高墙斜影随着日色偏移而不住变换着方向,石青色的地砖去尽了白日里的溽热,便透出一丝彻骨凉意来。

冗长的曲裾蜿蜒在身下,兴许是跪的时间久了,一地静谧中秋水倒想起了从前。

从前她也曾这般跪过一次,亦是为了求他,求他饶过长孙一族,便是贬她为庶民也甘愿。

他那时是怎么说的呢?

他仿佛难以置信,待明白她说的都是真的,所求亦是真的之后,怒急攻心,竟斥她阴毒堪比吕雉、霍成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