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就一言不发似乎睡了过去,我侧身盯着他的侧脸盯了好久,最后悄悄说了声晚安。又过了半小时,我给祁时量了下体温发现已经回退到了37。8°C,也安心地闭上了眼。
早上刚睁开眼,就正对着祁时放大的脸。
他正专注地看着我,半张脸在晨光的照耀下渡上了一层微光,安安静静十分美好。我们俩之间大概只隔着两三厘米的距离,能感受到他平缓的呼吸。
我瞪着他瞪了十几秒,晕乎乎的脑袋逐渐回神。
昨晚祁时发烧了我让他在我这躺下了,然后我也睡着了。所以现在面前这个侧身跟我面对面的祁时,是个真人?!
我嗖地战术后撤,和他拉开距离,又觉得不对劲。
到底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以前又不是没一起「睡」过,反正只是单纯睡觉而已==
「现在怎么样,好些了吗?」
「好些了,不过还没全好。」祁时声音依然有些虚弱。
「正常正常,今天再好好休息下应该就没事了。」
我俩balabala地对话,门外突然传来了乔辰的嗓音。「思思,还没起?」
我一个激灵,朝外面喊:「我再睡会,今天正好是周末嘛,不用上班!」
没错你没有听错,都这样了城建司的那个班我还在上,扶额。
生怕乔辰进来看到,我还特地爬过祁时身子来到了床靠近门的一侧,把祁时往里蹬了蹬,又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把他整个人盖住。
动作飞快,电光火石间一气呵成。
「我有点事,会晚点回来。你今天不要出门了,在做出决定以前外面不太安全,好好在家休息吧。」乔辰的叮嘱隔着房门隐约传来。
「好,我会好好想想的。」听着外面的声音远去,我吊着的一口气终于呼了出来。
这时我把被子掀开,发现祁时已经闭上了眼睛,「喂,你没事吧?」
不会吧,我看恐怖片能缩在被窝里缩很久,祁时的肺活量当真如此之低?这不科学呀。
我惊慌地去摇他,突然被他拖进了被子里。被子里有点黑,借着缝隙大致能微微看清祁时的脸。听觉和嗅觉一瞬间被放大,身前全是祁时的气息。
「困吗?要不要再睡会?」
他的声音还带着些退烧后的低沉,在幽暗的被窝里响起,有如360度轻轻环绕的低音炮,听得我浑身有些莫名地发麻。
好像是以前少女时代的很多个深夜,蜷缩在被窝里戴着耳机听歌,突然听到一首让颅内惊艳不已的歌曲。伴随着主唱的声音,青春期的某种躁动也开始轰鸣,幻想着未来的某一天会遇见怎样令人惊艳的人。
那种本以为很少会再出现的少女心绪,最近好像开始呈现连番爆炸之势。
我可能从没想到过,我会遇见祁时。
「不用了……我不困。」我闷闷地说,借着被窝里的昏暗,掩饰了脸上的酡红。
「真的不用?昨晚你应该没怎么睡吧?」祁时打了个哈欠,又扭啊扭得往我身边凑,鼻息温润地纠缠在我的鼻息之间。
呵呵,我看此人已经恢复了,好得不能再好了。
似乎有些心虚,我硬气地吼了一声掀开被子:「睡什么睡,起来干活。」
还有一大帮事需要处理呢。我又仔细想了下赵冶和乔辰的话,心里有了个主意,但还需要调研下成功的可能性。
58
以赵冶为核心的权力树固然腐烂到了骨子里,又或许整个A区顶层都是如此,但表面依然要顾及一样东西。
那就是维系世界运转的法律与道德框架。
尽管吸着BC区的血,但A区依然有约定俗成的框架:人权需要得到保障、表面上的公平正义等等。
比如A区公民的生活水准凌驾于BC区公民之上,但任何人的性命都是底线;比如BC区居民在常理下无法向上流动,但在特定的情况下,可以凭借自身的才华与努力获得跻身A区的机会。ABC信守着这样的法则,维护着各区良好运转的平衡。
简单来说就是这本书的设定。嗯,这一刻我突然很庆幸没有穿到设定成底层人非死即残的书里,那样处境就更加艰难了。
所以当赵冶的事情在大会上被揭发后,生活优渥的众人还是表示了震惊。尽管首席实际是赵冶的战队,明面上也还是对赵冶进行了降职的处分。
要想让赵冶收手,也许需要巧妙地借用更大范围的民意和舆论。但这样,也会真的惹怒对方,说不定会鱼死网破。
得想好后路才行。
在我已经开始在透明面板上写写画画,策划着我和祁时的退路的时候,祁时还慵懒地躺在床上,思考起了今天吃什么的问题。
「中午我们吃什么?」
「小E,无人区的所有资料整理好发我一份……」之前小E预测过,把到无人区逃亡列为了生还路径之一。
无人区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荒漠,原书中鲜少提及,只是曾一笔带过,说男主最开始就是出现在无人区。而我曾无意中和祁时提过,他也不太愿意提及往事。
那里估计生存条件很恶劣,也没什么资源吧。也因为如此,是个相对来说不容易被追到的好地方。
「这些怎么样,糖醋排骨、红烧肉、炸鸡腿、椒盐猪蹄……」
我甚至已经在想打包清单了,真要继续逃亡之旅的话得带些什么物资。
「怎么样,你也想吃吧?」祁时还在记挂着食物。
……
我扭头看祁时,他半倚在床头,面色还是虚弱苍白的模样,看到我瞅过来还咳嗽了两声。
「还在养病,所以得吃好点补一补?」
祁时没有点头,但目光里却写满了默认。
我笑道:「你刚发完烧,不适合这些大荤,还是清淡一点比较好呢。我看中午就喝粥吧,噢不,是你喝粥,我正常就好。」
祁时没有说话,身边气氛好像更沉郁了,好像有无数个小黄人在旁边故作悲伤地嗷嗷叫,看起来怪好笑的。等等,这莫名其妙的画面感是哪里来的啊!
好吧吃就吃吧,省得他一直惦记着==
也确实,A区重聚以后我是没下过厨房了。虽然现在每天吃的菜肴更加精美,但祁时有时却会提到以前做过的那些菜。这家伙也会怀念以前吗?他怀念的时候,都在怀念些什么呢。
不会就是我烧的菜吧O_O
「吃,吃行了吧?」我也不再纠结在那些大事上,今天周末先休息再说。
这时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打开发现办公软件上有人发来了消息。大周末的谁这么勤快,A区可没见过会在周末加班的同事。
发消息的是个叫白?孟的人,显示职位还是科技司的。我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认识这么一个人。
白?孟:hi美女。
我,嘴角抽搐:???
这个人名字第二个字很生僻,我查了下发现读音同「日」。白?孟、白?孟,我念了几遍隐约感觉有些不对,白日梦?
白?孟:猜猜我是谁?
联系着这句话,我越发肯定了我的猜想。我迅速打开异世界版darknet,给我们的三人聊天组发了条消息。
每天都缺觉:???
五彩斑斓的白:这么快就发现了,囧。我还想跟你打个赌,要是猜不中的话跟你要点条件呢。
每天都缺觉:你想要什么?453不行。
453:……
五彩斑斓的白:哎呀被发现了呢。
每天都缺觉:之前某个人之前说想要自由,怎么也不肯来A区,我应该没记错吧?
某种清脆的响声在我们三人的脑海里此起彼伏,那是啪啪打脸的声音。
五彩斑斓的白:咳咳世事无常,人的想法肯定也是在变化的嘛。就比如说以前453跟我关系好,后来就只顾着你了呢。哎,人家真的很难受你知道吗?453这个负心汉……
说起453,小白真的能嘚嘚嘚说上一整天,这就是男人之间的友谊吗==
每天都缺觉:真的吗,跟你关系是怎么个好法,怎么看起来不像呢。
五彩斑斓的白:想当年453还没有赫赫有名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他的潜力了,还经常找他聊天。英雄惜英雄嘛,可惜约了好多次,他都不肯见面。
我幽幽地看了眼床上的祁时,他迅速回复。
453:无中生有、添油加醋的,请离开这个群聊。
扯淡环节结束,小白解释说还是想来A区见识下,倒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因为无需证明,而是想看看A区是怎么设计Eva的。
Eva身上凝聚了科技司所有职工的心血,汇集成了一套庞大又复杂的管理系统,管理着这个世界的运行。
如果Eva被毁,全区的运行也会受到影响,大多数现行规则都会被按下暂停键,人们的生活也会陷入混乱。
所以顶尖的计算机高手都在这里,时刻盯紧Eva,修复出现的任何一个bug。
五彩斑斓的白:当然,你不要误会,我可没想念453和他的对象什么的。所以大家什么时候约个饭之类的,有人得尽一下地主之谊啊。
小白对祁时的调笑梗,怕是永远也无法摆脱了吗……
「别管他了。」祁时直接抢过我的通讯器,关闭软件丢开通讯器一气呵成,「好不容易就我们俩,我们应该做点有意义的事。」
祁时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苍白的面容上唯有一双眼睛神采奕奕。
我也回盯着他,突然一阵脸红,两个人能做的有意义的事到底是什么事啊啊啊啊。额不过按照我对祁时的了解,不会是「来,来这躺着一起看XXXX吧」之类的提议吧。
不过还没说出口就被电话打断了,苏昕在那头兴高采烈地叫我一起出去玩。
「不好意思哎,今天的话不行了,祁时生病了我得看着他,下周一定陪你们怎么样?」
「生病了吗?怎么了,没事吧?」电话那头的苏昕十分惊讶,而且语气里还带着莫名的雀跃。
接着她似乎是朝着旁边欢快地说了几句话,然后骄傲地说:「你们不来没事,我们可以过去嘛!我们去你家探望好了,等着哦~」
来得快挂得也快,挂上电话我和祁时面面相觑。美好的周末还是就这么结束了呢。
59
阳台敞开着,半拉的白纱遮不住屋外摩天大楼绿植连绵的景致,被清风吹进来从这头吹到那头,有如强风吹拂白帆。
闺蜜团的衣裙在风中飘荡,披散的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也在风中飘动,脸上的笑意也更显轻盈。她们笑嘻嘻地坐在床头,叽叽喳喳包围着倚靠在床上的祁时。
仿佛一切漂浮在风中,唯有以祁时为原点的四周是停泊在半空中的气球。难得的轻松闲适。
「原来祁时也会生病呀,我一直以为祁时是无所不能的守护神。」苏昕仿佛见到了什么新鲜事,进来就已经围绕着这个话题不止三遍强调了她的震惊。
「哎,不过是思思一个人的守护神啦。」说到这她的语气似乎又有些惆怅。不过守护神是什么鬼…
「人是铁饭是钢,这时候应该吃点好吃的补一补吧。」
众人放松地闲聊,全是小姐妹之间肆无忌惮的快乐。
「对了,以前你和思思在B区的时候,是谁做饭呀……」苏昕坏笑化身八卦女神,一张小嘴仿佛抹了油。
对我和祁时的过去她们已经了解不少了(虽然是添油加醋过的),但还是对细节相当感兴趣。尤其是苏昕,对我和祁时的「拷问」从来没停过。
趁她们正说得起劲,我开始引出另一个话题:「最近揭发赵冶那事,你们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吗?」
「怎么会是多管闲事,分明是为民除害。那种人渣做出这么恶心的事,降职都算便宜了他。」苏昕非常气愤,旁边的姐妹们也全都义愤填膺。
我不经意地和韩橙橙对上眼,她正含笑,似乎别有深意地盯着我:「有些事是多管闲事,但牵涉到底线的事则不同。」
我再次确定了我的观察。这段时间大量地收集舆论信息,大致了解了普通的A区公民对待社会的态度:权利有差别,但生命是底线。而通过对贵女小姐妹的提问,再次验证了这一点。接下来就是如何利用这一点终结游戏。
「赵冶的事放心啦,就算他再使什么幺蛾子,我们都是你的靠山!」苏昕豪气地拍拍胸膛,仿佛很豪迈,但更像个一本正经的小白兔,看得人想蹂躏几把。
不过韩橙橙凑近了我耳边,低声说了句只有我才能听清的话:「到这里为止就行了,别继续把自己搭进去了。个人提议,没有掺杂道德因素。」
还没来得及细问,韩橙橙就已经退回去继续搂着另外一个姐妹互当抱枕,看起来若无其事。
「……快中午了,思思,我们下厨做饭吧。」苏昕双眼发光提议道,其他姐妹纷纷拍手称赞。刚刚祁时说了些从前我做饭的事,听得众人食指大动,也不知怎的,最后就被赶着去厨房做饭了。
小姐妹们全围在厨房里,看看这个锅那个锅,摸摸各种瓶瓶罐罐,自告奋勇地说今天这里被她们承包了。家里的女佣一脸震惊地说怎么可以让我们动手,然后被她们赶下去了。
结果……
菜倒到锅里蹦出了油星,姐妹A嗷得一声蹿出两米远。
某条鱼活蹦乱跳,姐妹B提着菜刀根本不敢上前一步。
对着鲜红的肉块,姐妹C捂着嘴嫌弃地找手套。
刚管了A然后B那边就出事,管着B结果C就开始求助。
厨房里鸡飞狗跳,啊啊啊啊的尖叫声此起彼伏。emmm这群人不像是来帮忙的,像是来拆家的。
啊,我的额头为什么流下了汗水,那是因为我的姐妹们爱我爱得深沉。
就连祁时也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就过来了,说他也要帮忙,还说要露两手。露什么,肉块和蔬菜混合的色泽不明的浓汤吗==
「行行行,你们都是大爷,都下去等着张嘴吃饭吧。」最后闹腾的都被我赶了下去喝茶,只留下了看起来靠谱点的韩橙橙。
然后她轻飘飘地环视了四周,看了看自己向来不沾阳春水的十指,踩着高跟鞋潇洒离开:「不好意思,我不太感兴趣呢。」
……干活不干,凑热闹都是顶尖的!
不过,这样的热闹好像也很不错呢,我不由自主露出了笑意。
糖醋排骨、红烧肉、炸鸡腿、椒盐猪蹄……这些祁时心心念念很久的菜被端上桌时,他双眼直发光,整个人精神抖擞,丝毫看不出半点病号的样子。
他飞快地伸出筷子,夹到第三块排骨的时候被我用筷子拦住了:「大哥你还没好,一下子别吃这么多油腻的。」
祁时痛苦地轻叹口气,收回了筷子,转而去夹其他的菜。
看得苏昕她们吃吃地笑,「思思简直是祁时的克星。」
我满脸黑线,明明这个人才是我的克星。
「怎么说呢,这些菜看起来不像厨师做得那么精美,但味道确实很棒哎。」
「不,我看思思的手艺可以和大厨一拼高下了!什么时候去参加比赛,我绝对投你!」苏昕毫不吝啬地夸夸夸,听得人非常受用。
饭桌上有说有笑,好不热闹。下次再这么轻松闲适地聚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我联系了赵冶,说自己愿意选择那条明智的路。赵冶语气很有把握,似乎早有预料:「恭喜你乔小姐,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我配合地回复了几句,尽可能表现出真诚,打消赵冶的戒备。
屈服?屈服是不可能的,但表面上可以先虚与委蛇一下,背地里想办法把这群人连根拔起。
我已经以乔思的名义拍好视频,挑个合适的时机就会公布在A区,将赵冶这群人的行径暴露在整个A区的视野内,让A区的群众来审判他们。
在滔天的民意之下,必须有人给出一定交代。
「那么乔小姐,明晚在首席家有我们的聚会,你要不要来参加?」
「不用了,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想跟你们硬碰硬,所以选择更明智的路,但也确实没什么兴趣参与到你们的游戏里。你们当我不存在就好,大家互不打扰、各自安好吧。」
赵冶假惺惺地叹了口气:「那还真是可惜呢,毕竟路西很希望你过去。只是陪他玩玩而已,不用做其他事。」
我沉默了,脑海里浮现路西小小的身影,像星球上一个人看了44次日落的小王子。
「几点钟?」
60
再度来到首席恢弘的府邸前,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位于一百多层的建筑顶层,往下俯瞰便是整个A区,有种坐拥世界高高在上的快感。低调辉煌的建筑巧夺天工,剥去了外壳却是腐朽至极的内里。
像是一个看似光鲜亮丽的漩涡,走进去获得华美之物的同时,也等于向魔鬼出卖其他自己原本珍视的东西。
考究的深色实木桌后,路西一身黑色礼服,领口的衬衫精心雕琢了繁琐的花边,像个高傲的王子般,正坐在椅子上晃腿。
路西约在了书房,此刻坐在了这张代表权力的椅子上。
如果我没记错,那天晚上被人引到书房门口,在黑暗中听到的微弱的哀鸣,在昏暗中的金色闪光,大概源头就是在这个位置。连带着整个屋子都让人觉得不适。
「姐姐来了呀。」路西嗓子里发出欢快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脆,美好如朝露。
路西坐在椅子上晃动了半圈,半个身子对着落地窗外A区波澜壮阔的景致:「看,这景色多美多令人震撼呀。」
「姐姐做出了更明智的选择,我真的很高兴,以后能经常看到姐姐了呢。」
他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轻盈俏皮地来到我身边:「我有好多事想跟姐姐。」
他凑近旁边柜子上的一个展览品:「这个雕塑是我最喜欢的,姐姐你看是不是很独特?」
那是个半人半兽的不明物体,眼角留着凝结的残红色的液体,分不清是泪还是血,在洁白的躯体上是唯一鲜明的颜色。我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点评。
而路西也不在意,拉着我兴奋地到处巡视。
这个书房里大大小小的装饰品,一半他都津津乐道。
甚至书房内还连接着隔壁的书堡,书籍从墙角连接到屋顶,无数的书籍在架子上温吞吞地摆放着,等待着偶尔光顾的人。
没有人光顾,只有路西。
「姐姐你知道吗,这里的书就算每天都看一本,我一辈子也看不完的。」
「姐姐你喜欢看书吗?啊就算不喜欢也没关系,这里有很多地方,要去花园吗,或者去看看蔚蓝?对了还有个影院,我们可以看一整天的片子!」
他叽叽喳喳的语气满是欢快,像个骄傲展示着喜欢的一切的孩子。不,这个年纪的他其实就是个孩子。
我仿佛明白他为什么想要我陪着他玩,因为总比他一个人在这座宅邸里穿行来得,不那么寂寞。
但是我确实没什么兴致。
「怎么了姐姐,不太开心吗?是因为我没让你的保镖进来吗?」
祁时被拦在了大厅,理由是路西只想让我一个人陪他玩。我有点焦躁也有这部分原因,虽说已经应付了过去,但很难保证他们会不会对祁时再做出些什么。
路西依然神情天真:「对不起,因为我实在是太想和姐姐单独玩了,不想让别人来打扰呢。姐姐的保镖是很厉害,但总是会让姐姐分出去注意力。」
我笑了笑:「路西开心就好,今天下午都被你承包了。」
但我注意力确实不在这,而会经常向大门处张望。
「姐姐是在找首席叔叔吗?」
没错,刚刚到现在一个有一个盲点,那就是首席为什么不见人影?而路西的表现熟知这里的而一切,倒像是这座宅邸真正的主人。
「他呀,应该和其他人在游乐室吧。」路西的语气漫不经心,「那些垃圾不用管他们,我们玩得开心就好了。」
垃圾……?我有些愣住了,为什么路西能够如此自然地称首席和其他人为垃圾。
而我心里也愈发不安,从进来到现在那种不安逐渐剧烈,路西的一句话更是将这种不安带到了高点。
「是啊,他们不是垃圾是什么?不过是生在这里罢了,其他的从脑袋到躯体都是彻彻底底的废物。」
路西冷笑,笑得有些残忍,但又迅速换上了那副天真的面孔:「姐姐不用怕,他们不会伤害你的,只要我不喜欢。垃圾大叔最听我的了,而他们又得听垃圾大叔的。」
最天真的表情,说着最怪异的话。却逐渐地,坐实了我心里那个猜测……一种无比黑暗的猜测。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该从何问起,问路西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和首席到底是什么关系?问路西是不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控制」首席?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和最近看到的一切同样光怪陆离。我甚至都已经不觉得惊讶了,任何事在这里可能都见怪不怪。
「姐姐被吓到了吗?应该不会吧,姐姐聪明又能干,所以我才喜欢你的。」
「我觉得姐姐一定理解我的。姐姐,只要你想,我们可以获得所有想要的东西,站在这里,俯瞰下面的一切……」他越说越兴奋,两个眼睛亮晶晶的。
「路西……游戏的设计有你参与吗?」我终于开口了,问了一个一直有些在意的问题。
「有啊。」路西承认得像承认中午吃了饭那般自然。
「为什么?」
「他们喜欢刺激,喜欢鲜血和尖叫,喜欢黑暗和挣扎。靠着那些东西刺激,才能感受到存在的鲜活。那我就给他们好了,稍微地添砖加瓦丰富这些设想,让他们行尸走肉地继续。」
说这些的时候,路西脸上没有任何的愧疚或畏惧,仿佛被拉去参加的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场虚拟的娱乐。
大概是看出了我眼神的复杂,路西又说道:「姐姐你还是有点心软,应该没有遭过真正的罪吧。只要你待过那里,忍受过不能忍受的恶心,你就会明白,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么无所谓。」
我沉默了。
路西身上存在着某种东西,是已经对生活毫无兴趣的死气,和无意识下想要毁灭周围一切的憎恶。包括他自己。
这段交流简短而又震撼,而后我陪着路西待在柔软的地毯上,跟他看了两小时的绘本。我心乱如麻,读不知味。
童话里有鲜花开满的国度,有王子和公主,有会说话的猫和兔子,路西认真地看着,时不时地发出幼稚的提问。
他用某种扮演的方式,假装所经历的一切并不存在,感受着片刻的安静。
走之前路西突然开口:「姐姐不一样了呢。」
「如果是之前的姐姐,会骂我劝我的吧?但今天什么也没说。」
「姐姐如果不开心可以拒绝,不用勉强自己,愿意来玩的时候再过来吧。」他的声音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满,身影在偌大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寂寞。
走出顶层时已经是夜晚,天幕挂上了一轮明亮的弯月,周围的星星都黯淡了光泽。
随着滑行器飞速又无感地下滑,我祁时和经历着一场短暂又漫长的下落。
「你怎么了,走出来这么心事沉重。」祁时淡淡扫了我一眼,他总是这样,能轻易地看出我的心情。
「你……有没有见过想要毁灭自己的人?」
「当痛苦超出一定阈值的时候,可能就会承受不住想要毁掉自己。我们在C区见到的人们生活得很苦吧,小希他们也都还是抱着未来会更好的希望。我知道每个人对痛苦感受到的程度是不同的,但什么情况下才会想毁掉自己呢?」
「当遭受过不能更糟糕的事,任何希望都毫无意义的时候。」祁时一针见血说出了我想说的话,目光锐利又冷静。
这一晚,隐约有个想法在心里逐渐长成雏形。
只有不再让人遭受不能更糟糕的事,只有那样的世界才值得去生活。也许还不知道怎么抵达它,但那已经成了一个埋藏在心底的小目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