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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直播

第51章

碧青的粗长蛇身在雄虫连着刀口的牵动下轰然倒下,扬起漫天飞尘。

除了插入蛇头的那一处狭长的深色缺口不断涌出血液,蛇身乍一看没有丝毫缺口。

阿依的眼珠微微震颤了一瞬,他都没发现树上的这条蛇。

见红白的蛇肉机理占比,护住蛇头的蛇皮厚度甚至达到一个拳头的程度。

这么一把小刀,能插入的部分只有三分之二吧?

“你……”

蛇还在抽搐,小口涌出的血染深蛇尸下的一片粘土。

阿依上前一步,却不知道说什么,看着路卿从框侧抽出一卷暗灰色的卷状物,手抖抖,抖出一张完整结实的麻袋,然后半蹲下张开麻袋放在地面上,五指卡住蛇头,往麻袋里塞。

几只雌虫还处在懵懵然的状态,行为跟不上思维,见张开的袋子这才想要上去帮忙托起大蛇。

雄虫装得太快,大半蛇身已经进去,只要再动动袋子就能不费力地将蛇的全部收入袋中,但雌虫们不好意思让路卿一只虫做完所有的工作,还是装模作样地上去做收尾的部分,至少证明他们不是在一旁干看的酒囊饭袋。

阿依的脸色说不出是红还是白。

没发现蛇也就算了,还没有及时帮雄虫装猎物,显得站在一旁的他太没用。

雌虫的自尊心有时候就是来得莫名其妙。

前一脚可以吐槽雄虫四体不勤准备冷眼旁观,后一脚就担心自己会被当成没用的废虫。

阿拉奇发现这条是在靠近这棵树时,而雄虫看起来更像是早已发觉做出准备。

那把小刀早在树前几十米就被紧握在手掌心中。

“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阿拉奇经过阿依时,斜睨的一眼包含着警告。

阿依与自己有一部分血缘关系,是他远房亲戚的虫崽,平时多照顾他,气焰过于嚣张以至于无法无天。

对路卿语气的不尊重之意太过明显,阿拉奇不高兴。

阿依沉默半晌,随后又扬起笑容:“我知道,我会注意。”

路卿陆续又播撒什么粉末引来几只嗅闻过来的野兽。

只是雄虫对大部分野兽兴致缺缺,只有少部分野兽被他确立一定要狩猎。

阿依提起兴致,虽然不知道雄虫撒了什么,但兽类确实肉眼可见地增多,短时间能爽上一爽。

他扬起右臂,欲要靠小臂上的毒刺将许多奔来的兽类全部猎杀。

箭在弦上就要发射,雄虫却在他射出的那一刻,反手伸出小刀,用刀面拦住他发射出的刺羽。

“你做什么??”

阿依脱口而出,未曾想雄虫比他的语气更加冷:“你射的方向是幼崽群。”

“捉兽捉两三只就够,剩下的兽留着回归自然,不要杀尽。”

“你……雄虫的慈悲心上来了?”

“这么圣母?”阿依喜欢在网上冲浪,这些网络红词都有所了解,也爱炫词。

他刚对雄虫有些微改观,挑起音量,又是不屑的语气。

路卿淡淡地扫他一眼,他并不是善心上来,也不是圣母。

“留给它们发展的空间,以后才有不断的肉源。”

阿依张张嘴,哑声几秒又不服气地张口反驳:“过冬需要食物,多射杀一些兽类可以囤下来吃。比起发展它们,满足我们现在的需求才是重要的吧!”

雌虫年轻气盛,看得出年纪不大,不服输。

路卿不是喜欢争辩的虫,顶多提出要求:“不要杀同类型的超过三只就好。”

阿依撇撇嘴还想说话,却被一旁看不下去的阿拉奇私下按住手,沉声道:

“你和一只雄虫较什么劲?”

到底是相处几年了解阿依性子的虫,阿拉奇的话握住阿依的性格命脉,让雌虫刚迈出的一条腿成功收回。

“我没有较劲……”说是没较劲,阿依心底最清楚,其实他也被说服了。

雄虫的要求也不过分,但胸腔就是憋着一股气,强扯一张面皮,叭叭几句,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

星盗的脾气差,桀骜难驯,众所周知。

插蛇头一事震住前面的雌虫,却不代表他们有耐心。

挑出不同种类的兽射杀已经是他们的最大的让步。

耗时耗力,实在不够爽快。

等回村的时候已是傍晚。

村民焦急地在后村等候,等候他们的雄崽子回乡。

皮皮后悔没陪着一起去,心乱如麻,看到远远走来的漆黑倒影,急不可待地与其他虫一齐蜂拥而上。

“小七,你不是说很快吗?”

路裕年先发制虫,拐杖敲击地面发出砰砰声响,语气多少有几分严厉。

如果不是小七说一会儿会回来,他们压根儿不会让一只尚且年幼的虫崽崽上山。

太危险!

皮皮原本是要一起的,可奥伽吵着闹着要他留下来教他做饭,很烦,但又无可奈何。

路裕年见奥伽是只丧亲的雄虫崽子,可怜兮兮,让皮皮多让着一点,叫其他雌虫跟着去。

不想稀里糊涂被路卿又是一顿言语忽悠,只带上一群星盗。

阿拉奇说:“路村长不用担心,小七没受伤。”

“今天还大丰收!”

“是啊,捉了好多猎物,可以过个好年。”

“……”

星盗们左一句右一句,扎在村民堆里不像是星盗,倒是像土生土长的巨岩村虫。

喜悦真情实感。

他们喜欢在这里的生活,喜欢和村民打交道。

老村长叫来一群虫帮忙处理送来的猎物。

路卿打好招呼,带走几只兽类的部分,拖着麻袋就朝厨房走。

挑战任务的要求是煮出韭苋十味汤,十味十味,要的就是十样关键食材熬制的药膳吧?

……

雄虫的离开,阿拉奇自然关注到了。

这么多东西,做出来的东西应当不同凡响,也许真能将他的病治好。

阿拉奇搓搓手,满心期待地等雄虫从第三天晚上一直到第五天早上。

结果,什么也没有等来。?

说好的治疗呢?

阿拉奇发亮的眼睛被时间一点一点磨去光亮,手握热好的茶,静等着也许永远都不会来的虫,直到热度散去。

他摸了摸眼皮上划过的裂口,也不是说失望,只是想想觉得自己可笑。

那死蜘蛛的毒素有多强,他煎熬一个月能不清楚吗?

只是看他几眼,就说要治疗他的雄虫,能有多少可能呢。

手下看老大冷却下来的眼眸也有几分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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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么久却没有音讯,这雄虫到底在做什么呢?

不会就别夸下海口啊!

“抱歉,我来晚了。”

路卿端着一蛊热汤进来时,知情的星盗还在安慰阿拉奇未来会找到可以治疗他眼睛的医生。

然而伴随着开门声,交谈的声音戛然而止。

阿拉奇被泼一天半的冷水,心已冷却不抱期望,语气便有些冷淡:“怎么才来。”

他不是针对路卿,只是心情不好。

“抱歉。”

路卿放下汤,揭开盖子散散热气。

刚熬出来的汤还是烫手的。

不是说滚烫的效果最好,室温也能发挥出百分百的药效。

路卿埋在厨房一整天,侵浸于实验自己设定的几则药膳菜谱。以身试药,最后试验出这一版。

他的把握只有七八分,可时间不等虫。

前日与阿拉奇定下约定是必然的,没有找他试药也是因为等待阿拉奇的反馈太慢太慢,不如自己感受。

他的弱视,早年试过不少方法,最后产生抗体与药的几分毒性。

虽不是完全贴合药膳的使用条件,也还算凑合。

现在他很好奇这蛊药在阿拉奇身上的作用,于是手上勤快一些,扇扇风,加速汤的冷却。

路卿的这些想法雌虫们听不见,但能看到雄虫耐心地用纸板扇去汤头热度的画面,心底的一些火气散去大半,转而变成暧昧的眼神,流转于两虫之间。

“我直接喝就好了,阁下不用特别给我散热。”

阿拉奇说不出什么感觉,一把端走那盏汤将其喝了个干净。

放下汤蛊,雌虫的脸上是微微发红的。

额头冒着虚汗,手在脸侧不断地扇动:“好像有点热,应该是起效果了吧。”

路卿一顿:“效果那么快?”

“是。”阿拉奇点头。

路卿伸出手:“我看看。”

“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阿拉奇捂住眼睛,鼻翼微张,呼出炙热的鼻息。

路卿放下手,尊重病虫的意愿:“好。”

中间路卿又来过两次,让阿拉奇喝下两壶和前一盏一样的漆黑汤水。

阿拉奇第一次喝得太快,只感受到残留在唇齿之间的甘甜。

第二次喝和第三次喝又是另一种味道,微微发苦,却带一股清香,将他浮躁沸腾的血液按压下去,好似冰凉的泉水灌入他的血管乃至身体百位,舒服极了。

半夜,阿拉奇浑身似火燃烧。

路卿像掐准时间过来,送上第四蛊汤。

一样的汤,阿拉奇喝出第三种味道。

是鲜香四溢的。

“蛇肉?”阿拉奇舀起独留在空盏底的漆黑之物,询问的眼神看向路卿。

路卿:“对。”

阿拉奇二话不说吃下最后一块蛇肉,紧致肉竟咬出嚼劲的鲜香。

“好吃。”

阿拉奇舔舔嘴唇,回味口腔中弥漫的最后一丝余味,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直觉眼皮有些发痒。

路卿收去阿拉奇手中的空盏,问了些体会和感受,没再多说,点头离开。

就这么过了一天,到路卿要去上学的那天,阿拉奇的眼睛已经能看清一个物体的大概样子,只是略有模糊。

“这只是短时间的。药膳方子已经交给爷爷,找他就好。”

雄虫穿着来时的衣服,只是手边多了一只行李箱。

阿拉奇最初的五分好感,更准确来说是兴趣,现在变成了十分。

他找到一张压在桌面上的字条,这才知道,雄虫以免他们着急,在一天前就留下这句给他两天时间的话。

只是被其他东西压住才没看见。

如果他的眼睛真的能好起来……

阿拉奇嘴角掀起愉悦的笑意,或许他会亲自去雄虫的家一趟,拜访他,甚至……提出婚约。

虽然这张毁过容的脸,雄虫不一定看得上吧。

第52章

路卿傍晚回寝,将行李箱中的衣服收好后,从卡卡西那得知他的身体状况不错,明早就能正式上课。

交换过通讯器号的两虫聊了一个下午,或者说是卡卡西单方面地聊,一聊聊到现在,哭诉自己在医院的非虫待遇。

什么医院的饭菜不好吃,天天被打针多心酸,被禁止打游戏有多痛苦,充斥着当代大学军校生的清澈与愚蠢。

游戏、恋爱、忙碌的校园生活和学习,组成了一个学生的基本形象。

很难想象一只整天乐呵呵胖乎乎的老好虫经历过这么严重的校园霸凌和冷暴力后,依旧如此开朗面对虫生。

毕竟当众猥、亵会被贴上涩情狂的标签,至少在出校以前,彻底地社会性死亡。

这种生活要过两年。

路卿晾好衣服回房间,卡卡西带着哭腔正好说到医院最近新来的漂亮护士,温柔又迷虫,一举一动都把他迷得神魂颠倒,欲罢不能。

他一兴奋就越说越多,被迫闭嘴的生活让他如坐针毡,难受至极,浑身上下像被虫咬一样,瘙痒难耐。

好在还多一个听众,听他倒苦水。

卡卡西不知道,这一个听众还附带一只小听众在那儿指指点点,摇头叹息。

路卿斜乜一眼终端右上角的时间,将卷起的袖套放下,和卡卡西道别:“我先去吃晚饭了,待会儿聊。”

“诶!等等。”

卡卡西聊尽一个下午,被路卿一句提点回来,想起自己这通电话的初衷。

“你千万不能一只雄虫随便乱跑啊。”

卡卡西担忧地说:“连我这种胖雄虫他们都如此垂涎,差点夺取我的贞操和纯真,你就更别说了,小胳膊小腿,一撩就倒,更好拐。”

卡卡西这几天,每次一回想起那段空白的记忆就一阵后怕,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一醒来就躺在医院中,被医生告知他差点因流血过多而死亡,吓得立马看眼下面的东西还在不在,生怕不能虫道。

幸好东西在,审讯部的雌虫安慰他不用担忧,已经逮住犯罪嫌疑虫的尾巴,不久后便能收网,他这才放下心优哉游哉地在医院过日子。

路卿:“嗯,好,我会小心。”

“不止要小心,还得找个搭伙的啊。比如说你那雌虫对象,兄弟朋友,都可以带,浩浩荡荡成群结队地吃饭也热闹。”

卡卡西对路卿有个雌虫对象的这件事一直深信不疑,而且特喜欢热心充当感情大师出谋划策、提点两句:“如果是亚雌,那就带上其他小情侣,有氛围感,玩着玩着就容易亲到一块儿去;如果是军雌,那就更好了,别的虫都不用带,就带他一个,走在外面既威风又安全,还是个约会的好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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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卿:“好。”

卡卡西满意地点头,想到路卿那边看不到他的脸,又连嗯三下,补充一句:“那话就撂这儿了,兄弟自己把握住,祝你有个,咳咳,美好的夜晚。”

电话挂断后,书书沉默地看着那部终端:“我们就说吃饭而已,这小胖子怎么可以巴拉巴拉那么多出来。前世不会是内娱狗仔队的吧?”

路卿拉上窗帘,锁好一切能锁上的窗门柜,临走时沉声道:“书书,寝室拜托你看着了。”

书书收起懒散吐槽的嘴脸,做了个敬礼的动:“保证完成任务!”

“路路子路上小心。”

*

今夜稍稍回暖,但仍旧萧瑟。

寝室楼下的银杏树整齐排列在大路两侧,秋风乍起,颤颤巍巍抖落漫天娇嫩的金黄。

路卿长袖白T下楼,手上勾着袋子,脚踏一地缤纷落英,远远看去就是出来溜达的普通雄虫。

穿搭简单,姿态放松。

他的路径很简单,从晚上七点起,沿路出校,两个小时后带着满身炭火烧烤的气味儿回校,手提袋塞满薯片和青绿色的灌装啤酒,朝住宿区漫步而至。

这时候还是有些虫在的。

路卿四处闲逛,来到三食堂的窗口,点了一份最后的蒸饺。

三食堂的蒸饺窗口还微亮着,漂亮的亚雌在里面辛勤忙活。

“同学,这么晚还来吃蒸饺呀。”

他对路卿展颜一笑,手上戴着一次性的透明手套,额头上和手套上都粘有白色的面粉。

路卿:“对,突然很想吃。”

他随口应着,看雌虫揭开蒸笼,往一次性纸盒里装饺子。

蒸汽模糊视线,看不清亚雌的表情。

路卿随意地环顾四周,好奇问道:“这个窗口,就你一个虫呆着吗?”

“是呀,就只有我一个。”

“辛苦,这么晚还在工作。”

亚雌刚把最后一个蒸饺夹去盒里,手提着钢制夹子,偏头眯起眼睛笑,嘴巴是弯弯的月牙形,带着一丝可爱的意味:“没办法嘛,晚上同学饿了要吃饭怎么办。”

“喏,蒸饺给你,趁热吃。”

路卿接过蒸饺道谢,拿着纸盒坐到自己找到的那个靠窗位置,将蒸饺悉数吃完。

食堂的学生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对小情侣藏在昏暗的角落里卿卿我我,不知道在做什么。

路卿再次抬眼,看向蒸饺窗口。

空了。

*

晚上十点多,雄虫漫步在大道上,柔软的黑发顶着飘落下来的银杏叶子,手拿终端在打电话。

“什么,你不来了?”雄虫骤然停住脚步,眼眸睁大,眼底蔓延出一抹怒意。

“说好陪我,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就因为学校那些奇奇怪怪的传闻?”

“……”

“我说了,我不是,我根本就没有做,你为什么不信我!”雄虫驻足在树下,好像在听那边说些什么,嘴唇的白色愈抿愈深。

他干脆将手中的袋子随手一摔,零食和饮料乒乒乓乓掉落一地,来回踱步,手扶额推起前发,露出满脸的焦躁和委屈。

“所以呢?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不喜欢我了呗。”

“当初说好的都是假的是吗,一出事就把我撇掉?”

“你就是不想和我一样被孤立,呵呵,我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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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借口,就是你在找借口!!”

“不要说得那么好听那么冠冕堂皇!!”

“我不想理你了!”

雄虫怒气冲冲地说完这些话,就把终端狠狠甩在零食袋上。

胸口还因为余怒剧烈地喘息着。

“该死地,哪里传来的谣言,败坏了我的好兴致。”

“你嫌我是个花瓶垃圾,我还嫌你没虫要。”

“分手就分手,谁稀罕,我找个更好的。”

路卿絮絮叨叨地说着,不知不觉眼眶蓄满泪水,慢慢地抱腿蹲下,手臂欲盖弥彰似地遮住发红的眼睛。

雄虫边抹眼泪边抽泣,可眨眨眼睛,鸦羽似的眼睫还是不要钱地抖落一串一串泪珠,滴落在黄叶上,声音掩藏在消逝的风里。

“你才没虫要,你才是……你才是没虫要……”

“呜呜……”

路卿哭了许久,哭得腿发麻,这才站起来,捡起滚落到他脚边的一瓶啤酒,想拉开易拉罐的拉环。

可他怎么也拉不开拉环。

平时都是别的虫拉拉环,只要乖乖等着就好,现在却要自己动手,路卿的嘴巴一撇,又要掉珍珠,但想想那声“花瓶”还是抹抹眼角,手指用力握住瓶身,另一手勾住拉环使劲往后扯。

一分钟,两分钟……

手指被拉得发白,脸也成涨红色,终于看到下面有一丝丝缝口出现。

路卿的眼睛闪着光,看到胜利的曙光用力更甚,却不想这一下将整个瓶子甩出去,冒着气泡的啤酒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路卿傻眼了,白T上还溅上一滩啤酒印子。

浑身上下一塌糊涂。

他握着那瓶少得可怜的酒,又委屈地哭出声。

哭着哭着,仰起发红的脸,将那口酒尽数倒入口中,咕噜咕噜得喝。

空气,突然安静。

路卿感觉到后颈有什么震动的刺击感,嗡嗡嗡作响,握着酒瓶的手一松,身体一软瘫倒在地面上,眼睛一闭,好像不省虫事。

一道巨大的阴影从众多树中飞落而下。

宛如铺天盖地的翅膀,携锋锐的尖刺直逼雄虫的胸膛——

“刺啦——”

数道银丝勾住尖刺,疯狂席卷成一道银灰色的茧,顷刻间被甩飞落地。

“S级雌虫?”乌云散尽,显出月色。伴随着那数道密不透风的银丝,一道声音从雄虫的身后出现。

那翅膀硕大的巨虫,听见声音浑身震颤,他感觉到不对劲,猛然飞向另一侧——翅膀却在这一秒牢牢地凝固在看不见的巨网上。

银灰发的雌虫一身漆黑的军装,右臂化作锃亮的暗黑色刀锋,从雄虫身后的树后走来。

狭长的红眸危险地眯起,隐隐透出冰冷和杀意。

“是你,要动我的阁下吗?”

第53章

长着翅膀的巨大虫子黏着在纵横交错的透明蛛网上,疯狂挣扎着四肢。

破开云雾撒下来的白碎光点折射出冷硬绷直的银丝,像磨细的锁链,死死缠绕勾住虫子的翅鳞,呈一张张开的大字网形,盖住整片天地光华。

踩着沉黑长靴的军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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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勒特少将。”

看着逐渐靠近的军雌,那只挣扎的虫子骤然冷静下来,四肢停滞不动。

夹在中间类人形的黑色东西微微晃动,似乎在对艾勒特轻微地摇头。

艾勒特来到黏着虫子的蜘蛛网前,借着光看清虫子的真正外貌,眸光微沉,虫化后的手臂抬至胸前,唇边溢出一声低沉的音色:“你的虫化……很严重,近乎不可逆转。”语气是肯定的。

雌虫听了没肯定也没否认,只是嗬嗬得发出气音,从下面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的脸上张着的巨大口器,裂开的口子加掺着血腥气和浑浊难闻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下,腐蚀掉那一层地皮。

“嗬嗬。”

“您,不也是吗?”

虫子说:“您是不可逆转的虫化啊……”

艾勒特眸光一凛,抬起手,无数银线顷刻间侵袭上去。

银丝如同夜里的一阵疾风,无形却快,在此刻再次剧烈挣扎的虫像是手忙脚乱,垂死挣扎的猎物。

本是胜负已定的事实。

就在四肢即将穿透的下一秒,像是命运在有意挑衅,虫子堪堪崩裂蛛丝,以极快的速度挥动翅翼冲上空中,挥落零零散散的亮片。

“好险好险。”

蛛丝扑空。虫子低头看着收回去的丝线,发出一声似后怕的感慨,细长的手臂拍了拍胸口。

挣脱+躲线,恰好擦线过去的怪异角度让一切看起来确实像是一场惊险的巧合。

但是艾勒特知道这不是真的,能在这么点时间做出一系列动作并且有所反应,至少是S级的水准。

“您给我的空白时间太多了。”果然,雌虫说道。

“20秒钟,哦不,10秒钟,您的蜘蛛网就能腐蚀掉。”

“您的警惕心太弱了,少将。”

恢复自由的雌虫悬浮在空中,挥动着巨大的四翅,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两虫。

他竖立的虫仁如针一般又细又长,眼白处布满交叉密布的血丝,裂开的口器似乎在嘲笑眼前两只虫的愚蠢和天真。

他们本就是空中的王者,拥有翅膀的虫族只要虫化不严重,是虫类中较受欢迎的一类。

无论是漂亮的鳞翅还是优秀的实力,足以蔑视众多虫种。

包括蜘蛛。

“听说您是黑寡妇,我还特别期待,未曾想,您竟如此软弱无能,真叫虫失望啊。”

“蝴蝶?”艾勒特一步一步走上前,沉稳的鞋底踏上铺满黄叶的地面,声音却是沉重有力的沉闷声响。

“对,蝴蝶。”雌虫的声音深处能听出他的笑意盈盈。

他并没有因为爱勒特的靠近而紧张,而是优雅地做出弯腰俯身的动作:“您好,容我介绍一下自己。长翅凤蝶,和您一样的有毒种肉食类。”

“嗯,我的同族更喜欢花蜜,可我喜欢吃弱小又可悲的雄虫。”

“雄虫身体娇弱,皮薄肉嫩,有的血液是甜的,有的血液是苦的……”

“滋味当真是……”

“太好了。”

雌虫伸出细长的赤红舌头,勾起滴落的粘液,似乎真在回味雄虫的味道,眼睛迷成一条细长的直线。

霎时,扯断的蛛丝又向他冲去。

蝴蝶灵巧地旋转俯身,躲过银丝的勾缠,又翻飞上去。

艾勒特的速度快得看不清影子,线本就是可柔软可坚韧的利器,角度可以刁钻多变。

他在地面上像是在空中的傀儡师,随意摆动丝线的走向,甚至割破空气中飘下的无数叶片,直冲空气中的蝴蝶。

飞虫四处飞舞,躲过数次银线,翅膀带动风席卷出闪亮鳞片,美妙绝伦。若不看他的脸和略带弯曲的下半身,雌虫的表现就像一场歌舞剧。

“少将生气了吗?因为我这么说?”蝴蝶一边躲一边惊讶地感叹。

他似乎对高强度的闪躲并不疲惫,还有空打趣说:

“可您这么看重的雄虫却在和其他雌虫打电话呀。”

“你看他委屈的小脸,啧啧,梨花带雨的,是为情所伤呢。”

“被同学欺负,被同学孤立,真可怜。”

“可惜,这些都与您无关呐———”

“我想,你可以闭嘴了。”艾勒特话音未落,一根血红色的线夹在银线中猛然穿透蝴蝶的漂亮的翅膀。

蝴蝶看似在轻松地聊天,实则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艾勒特出手时便当即反应过来,身体往另一侧闪躲。

可是这一道红线却远比先前的那几道丝线还要迅猛,且带有极强的腐蚀性,他属于蝴蝶中速度最快之一,他敢说世界上没有多少蝴蝶能比上他的速度,竟然还是被丝线贯穿一个洞。

蝴蝶的脸色倏地阴沉下来,抬起翅翼往空气上方飞。

只要飞得越高,银线就越难勾住他。

艾勒特的声音低不可闻:“我从未认为自己有多么强大,但是你似乎过于小瞧我了。”

蝴蝶扇动的动作于半空中僵持住一瞬,他意识到自己身上不正常的变化。

“你蛛丝的毒竟然这么强?”

雌虫拍打愈发缓慢的翅膀,声音阴测测地从上方传来。

他飞得高,可翅膀却愈发无力,偶尔会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

来自翅膀根处的。

他想不到其他可能,只有红色的那道蛛丝。

“您猜错了,第十一军团副团长阁下。”

艾勒特抬眼看着上空越飞越慢的蝴蝶,学起雌虫优雅有礼的官话,只是眼眸并没有携带笑意,“是我的蜘蛛丝还粘在您的身上。您似乎飞得太急,没有发现这些东西钻进您的身体里面吗?”

“现在应该已经钻入您的神经了。”

“蜘蛛丝,原来如此。”蝴蝶顿了顿,说:“还有,您竟然知道我的身份,我还以为我早已被时光所遗忘,真是叫虫意外。”

“您意外的、失望的,似乎比较多。”

“废话也很多。”

“所以,你在等什么呢?”

艾勒特沉声道:“你很执着于要做些什么,而不是马上逃走。”

“刺激我的时间,完全够你扑腾虫翅离开。”

蝴蝶说:“原来您在等我,谢谢您给我这个表现的机会。”

艾勒特说:“你伤害了无数雄虫,甚至有虫在病上死亡,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不过只要回去,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

“只要把你们的目的告诉我们。”

“少将好像是把我当傻子。回去?回那个军部?”蝴蝶嗬嗬直笑,“怕不是当晚就被枪毙处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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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没办法了。”艾勒特的手指收紧,又是崩出无数道丝线,穿透雌虫的翅膀。

无数个血洞出现在蝴蝶斑斓漂亮的翅翼上,甚至胸侧的臂膀,雌虫闭上眼睛从空中落下,等再一次睁眼望向空中,已经黏着在贴近地面看不见的蜘蛛网,再也无法动弹。

这一次,艾勒特居高临下地俯视雌虫面目全非的脸,紧蹙眉心。

太遥远的距离还以为是自己看错,原来真的有缝合过的痕迹。

脸部、四肢、甚至翅膀,都是强行割裂又拼接起来的。

第十一军团副团长早在两年前失踪,军部传言他早已被异兽吞噬,死无全尸,另一条则是说他被一些组织囚禁做实验,成为杀虫兵器。

现在看来,第二条的可能性很高。

艾勒特收敛多余的情绪,这不是他要多管的事,只是如果要伤害路卿的话,他不得不插手这件连续杀虫案的主搜查令。

至少在他们动手之前,一锅端掉组织。

“少将,等等。”

然而就在他欲要用虫丝团缠绕雌虫的脖子时,艾勒特的身后传来一道清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军雌射出虫丝的动作一顿,静静地撤出遮挡着蝴蝶的位置,往另一侧站立。

闭眼的蝴蝶忽然睁开灰蒙蒙的眼睛,愣愣地看着本来瘫倒在地面上的雄虫又站起来,擦擦眼角早已干涸的眼泪,面色如常地走到他面前。

“你,没睡着?”

蝴蝶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才多了一丝明显的惊讶:“难怪没有反应,难怪等了那么久……”

“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路卿平静地看着蝴蝶:“你认识我?”

“嗬嗬,好问题。”蝴蝶细长的口器微微颤动,“但是,这个问题我并不想回答呢,阁下。”

“好,我知道了。”路卿点头:“谢谢您的解答。”

“嗬嗬。”

路卿后退一步,示意艾勒特可以继续。

艾勒特用银丝缠绕住蝴蝶的四肢以至脖颈。虫素震断虫网,拉着一把蛛丝,将蝴蝶的身体控制住。

他半垂着眼,默默将虫化的手臂变回原来的样子。

不知道雄虫看见会不会,感到不快。

然而抓着虫丝走了不到一米的路,艾勒特的脚步渐渐放缓,耳垂微微反上一点点红色。

他好像能感受到边上余光在看向他,雄虫的视线很微弱,像一股微不可查的风。

“阁……下……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吗?”艾勒特心口纠结许久,还是忍着不自在,将话说出口。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一如路卿的视线一般轻飘飘的。

握着虫丝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勾缠住丝线,似乎在把玩,却沁出热汗,砰砰直跳的心脏如雷声鼓动,等待雄虫的回答,却又害怕那边的无声无息。

会是无视,还是作答?

艾勒特后悔自己将话说得太早,没有重新思考过,可一想到这或许是唯一一个,能打破僵局,和雄虫重新搭话的机会,他又勉强定下心来。

路卿收回视线,说:“只是看你的蛛丝。”

小时候没看过,身边也没有蜘蛛类的雌虫。路卿很好奇雌虫怎么能放出那么多的蜘蛛丝,怎么生产的,想着想着就看过去了。

然而,简单的一句回复却让艾勒特耳垂的颜色稍稍回褪下去,脸色又一次变得苍白。

他想到他虫化的样子那么丑陋,就算是手臂,和蜘蛛丝也是密密麻麻的,被其他虫说过恐怖。

雄虫看的是他的手,也能看见他偷偷消去虫化的过程。

如此狰狞。

看,看有多丑吗?

甚至可能还会庆幸,没有再与这么一只丑陋的东西多有来往。

艾勒特抿唇,耳边忽然听见一道声音。那声音很熟悉,赫然就是身后的那只残破不堪的蝴蝶。

“艾勒特……少将,您在想什么,忧虑什么,嗬嗬。”这一次,嗬嗬的气音能听出明显的笑出来。

“您在担心,您的虫化吗?”

艾勒特猛然转头,赤红的眼眸暗沉沉地瞪着蝴蝶。

蝴蝶又是摇头道:“看看您的样子,简直把想法写在脸上了。”

“真是可笑,为了一只雄虫患得患失。”

“闭嘴。”心思被戳破,艾勒特的声音带着欲盖弥彰的冷意,他余光瞥向雄虫,生怕路卿听到自己的虫化会害怕。

蝴蝶却不给他机会,继续道:“您的虫化,可是达到过百分之四十九呢。那么危险的数字,一旦超过五十三点四一,嗬嗬……”

“您可就永远是只令虫厌恶的蜘蛛了啊……”

“那时候,你还能,像这样站在他,身边吗?”

蝴蝶说着,突然开始大笑。

艾勒特敛眉,猝然反应过来,而路卿也看出蝴蝶的不对劲,抓住艾勒特伸过来欲要揽住他的手。

“陪葬吧,给我———”

第54章(倒V结束)

病床上的雌虫刚刚睁开眼,偏头便撞入一双如同黑曜石般沉亮的黑眸。

黑眸的主虫拿着一本旧杂志,似乎刚还在翻看,页面摊平躺在中间那一页,只是现在目光不是落在杂志,而是他身上的:“有哪里不舒服么?”

路卿话落,将杂志放置一侧,眉心蹙起一抹褶皱,一边询问着,一边按下呼叫铃。

阳光太耀眼,为窗前的雄虫镀上柔和的光,隐隐能看出眼眸中多出的其他情绪。

艾勒特眨了眨眼,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没有。”

雌虫刚起床,嗓音带着破碎的干涩嘶哑。

路卿停顿一秒,端起柜台边的水杯,握在手心感受温度。

“可以喝。”

看着送到他面前的水杯,艾勒特猛然坐起,眼底带着受宠若惊的慌乱。

肌肉起伏过大牵扯到伤口,虽不会很痛他能忍住,路卿还是注意到渗出血的绷带,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

“小心。”冰冷的手掌贴在后背轻推。

路卿盯着他的脸侧过于专注,让艾勒特肩骨的肌肉不自觉地绷紧。

他立刻埋下头低声道谢,双手小心地捧着杯壁,小口小口地喝。

水还是温热的。

荡开的清澈波纹,倒影出赤红色的瞳仁。

艾勒特喝着水,余光悄悄瞄向路卿的脸,又一触即回。

他的嘴唇抿着杯壁,尖起的犬牙一下一下地磕着杯沿的位置,心乱如麻。

被这样关注和照顾,仿佛还在那天刚下星际战场的时候,太温暖太难舍得。

“伤口还会痛吗?”在等医生来时,路卿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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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勒特本想摇头说自己不痛,可下一秒已经微侧的脖颈停滞住,抓捕蝴蝶却被他自爆席卷进去的回忆乍现,犹豫片刻,还是勉强点下脑袋。

“有点。”艾勒特的声音愈发地小,头也越埋越低。

他一直听从老洛克的命令,路卿也是温柔体贴的虫,没有概念的雌虫一直实事求是,从未撒过这样的谎话。

突然撒下这样的谎言让艾勒特的心跳的频率异常快,手指不安地摩挲杯壁,心道:路卿会发现吗?

不管是他故作疼痛的样子,还是他故意用身体抵抗伤害博取路卿关注的事,他会发现吗?

艾勒特这次连余光都不敢看向他,喉咙又干又涩,远比刚起来时还要难受。

他不知道这就是所谓心虚的表现,做这些事就已经耗尽他全部的勇气,闷头将杯底的水喝完,继续沉默不语。

他很想说话,但说不出。水杯也空了,不想碰上路卿的眼睛,生怕被他察觉端倪。

然而就是这样一副心虚萎缩的姿态,路卿却自然地说:“好。”然后起身接走雌虫手中的水杯,新倒上一杯开水。

带着热度的水杯再次握入手中,艾勒特的表情一瞬发生变化,随后垂头喝水,浓浓的愧意涌上心头。

收获着雄虫的好意,可一切竟是骗局。

他就像一个卑劣的小偷,窃取不属于自己的温暖,还理所应当地霸占和隐瞒。

艾勒特在醒之前,将昨日的回忆再次梦了一遍。

他梦到自己是如何发现蝴蝶要自爆,如何扭头握住雄虫的手,如何抵抗冲击将他死死压在身下,不让他受伤。

乍一看,是自己舍己为虫,可歌可泣。

如果没有刻意撤销为保护雄虫而向上层要来的防护罩和用虫素刺激血压流出的满地鲜血,确实是可歌可泣。

路卿目光落在雌虫略显苍白的面容,指节轻轻触碰着杂志的纸页。

好像从成年起,他很少见艾勒特会因为什么事而受伤。

幼年期的雌虫,尚且还在成长,不高不矮的个子,却总是遍体凌伤地回来,倒在他的怀里,用灰色的脑袋蹭他的掌心和膝盖。

像一条小狗,很可爱的小狗。

路卿是喜欢说话的,他喜欢和自己喜欢的分享一切自己的喜悦。

雌父、雄父、小雌虫。

雌父不在了,雄父不喜欢他,他有小雌虫。

互相依赖的感觉,太好太好。

路卿的眸色渐渐暗沉下来。

他看着雌虫受伤的腰腹和胸膛,裸、露外层的肌肉缠绕着一圈圈的绷带,隐隐渗透的血迹,昭示着那晚,艾勒特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拢进怀里却被爆炸的冲击波及到,以至于半边血肉模糊的场面。

灼热的血液喷溅到他的脸上,说不出是什么恶臭般的味道,挥挥洒洒下来,淌出血流。

路卿坐在血泊中,抱着雌虫的身体,看着满手刺眼的红,精神恍惚地想:为什么会接连两次看到熟悉的虫在自己的面前变得虚弱以至于气绝。

在医疗队和军方的虫过来时,直到身边的虫呼唤他,他才从梦魇中脱离出来。

他的怀里抱着那只如同最初在垃圾堆里捡到的,奄奄一息的小雌虫。

那么小,那么脆弱,像支离破碎的娃娃。

怎么喊都喊不醒。

路卿不明白,为什么都要离他而去。

都要在他的面前死亡。

生命如此脆弱,一扎就会像气球一样四分五裂。

你也是吗?

恍惚的雄虫这般想着,轻轻地拨开雌虫额前的头发,用袖子擦去雌虫脸上粘着血和肉末。

将雌虫送上单架后,路卿站在远处张开自己脏兮兮的手。

细长的五指好久没沾染那么多的血,那温热的雌虫的血,让他克制不住地颤栗。

……

路卿的脸太过平静,鼓起勇气再次偷看他的雌虫有些吃不准他的想法。

他垂下眼帘,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路卿平静的眸底好像夹杂一丝哀伤。

别,难过。

艾勒特放下水杯,锋利的眉垂下,正想张口说些什么,却见路卿偏头正好撞入他的眼睛。

“喝完了吗?”路卿的声音温柔又平缓,艾勒特下意识点了点头,就见一只清癯的手伸来将他手中的空杯取走。

又碰到了。

路卿的手背好凉。

太凉了。

艾勒特伸出手臂,一下子握住那只离开的手。

路卿一顿,门恰好吱呀一声响起,伴随着匆匆忙忙的脚步。

“A21病床的伤虫醒了?”带头的医生一脸严肃地说着,就看到站起来的雄虫。

路卿将手从炙热的掌心中抽出,走上前去:“是的。”

医生紧蹙着眉,手拿病历单翻到最后一页,对照着和路卿的脸来回看:“你是病虫的家属?”

“怎么长得有点像,又有点不像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是家属。”路卿停顿片刻,迎着医生狐疑的目光说:“我叫路卿,是这起事件的关联者。”

医生:“哦,这样……埃因!你怎么没在记录里写上!”

边上的助手连忙道歉:“因为这位雄虫阁下没受伤,我就没记录。”

“每一只雄虫都是我们珍贵的财富,你怎么可以因为看起来没受伤就不记下来呢?”

“对不起老师。”

“……”

医生将助手训斥一顿。

艾勒特握了握手心,感受到手掌那处冰凉消失,心里还有些失落。

那么冷的手,昨天应该是吓坏了吧?

他不应该采取这种方式来博取雄虫的同情,他明知道路卿是多么温柔又善良的虫,总是会给他疗伤,陪他玩耍,给他讲故事……

艾勒特的胸口被巨大的酸楚和后悔占据,他太卑鄙了。

然而就是在他思绪繁杂的时候,医生和路卿的对话陆陆续续地传入他的耳中。

艾勒特一开始还没有反应。

后来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一句话脱口而出:“我没有家属,没有结婚,没有订婚,我是单身,阁下。”

他没有家属,他拒绝了订婚。

真的,那些报告都是洛克家主填写的。

艾勒特见路卿没有说话,语速有些着急,睁大瞳仁眼巴巴地看向路卿:“您相信我,这都是真的。”

“我喜欢……”

我喜欢您。

第55章

“喜欢”戛然而止。

路卿怔愣不到一瞬:“嗯,我知道。”

他也没想到雌虫会突然说出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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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卿别过头:“好好休息,等会儿再来看你。”

艾勒特看着路卿推开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说什么,淡色的嘴唇张张合合,喉头滚动,连心脏都忘记跳动。

好像,说得太急,他把自己的心声也……

*

军雌本身的体质很好,医生的意思是预估三到四天就会痊愈。

路卿沿着医院的小路走,聆听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万里无云,风却凉丝丝的,空气也清新。

路上被推着轮椅走的病虫和穿着病服散步的虫有很多,都是来散散心,晒晒太阳。

路卿看叶片飘落,顺势捉住一片掉落在他肩膀上的叶子。

盯着这片叶子,他混乱的思绪像是被用一只大手抚平,稍稍舒展开来,想法更加开阔。

他想到在自爆后,几乎死无全尸的雌虫。

血肉炸裂四散,唯独剩下那双带血的红褐色翅翼,还闪烁着如星光般灿烂的亮点。

是这只蝴蝶唯一留下的,最完整漂亮的东西。

第十一军团副团长,梅瑟斯,凤尾蝶,S级雌虫,年龄42,原相片是他正直青年的时候,红褐色的中长发,长相俊美,失踪前虫化程度百分之四十。

从自爆炸毁的尸体能看出,梅瑟斯并没有任何的求生欲望,他的死念强烈,激发身体中的所有虫素,完成超虫化,也就是远超于身体所受限度的100,所进行的虫化……

这样导致的结果是,梅瑟斯身体里所有的血管都会被疯涨的虫素撑爆,就像一只膨胀的气球,最后被能量撑破身体以至于死亡。

虫素的力量是巨大的,但不一定能达成自爆这件事,这和身体的状况也有关系。

而且冷静后再去想,并不能杀死艾勒特和他的自爆,意义究竟在哪里。

是他没想到吗?还是说目标一开始就不是杀死他们,而是……

自杀销毁证据。

路卿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梅瑟斯的身体,隐藏或携带着某种东西,这种东西可能与他的为什么会发生雄虫凶杀案,为什么能确保自己完成自爆这件事,甚至更多。

被艾勒特拥入怀中保护时,他听见爆炸前一秒,悠长的叹息伴随骨骼碎裂的声音,在漫天红色中逝去。

“再见了……雄主。”

悲伤又留念的声调……

雄主,是谁?杀虫案的幕后者,还是只是他的婚恋者,亦或者两者都是。

疑点重重,很难想象出一只S级雌虫宁可爆炸,也不愿意被抓起来的背后隐藏多大的阴谋。

“阁下,请问您何时能与我们去审讯室聊一聊呢?”面容肃然的雌虫礼貌又克制地提出问题,那张脸赫然是当初在审讯室质问路卿是嫌疑虫的伊萨克斯。

路卿的食指和拇指捻着树叶的叶根,垂眸盯着残破的叶面,旋转把玩。

“阁下?”

“……”

伊萨克斯没得到回应还有几分怔愣,雄虫温文尔雅,有话必应,看得出是一只很有教养的雄虫,然而这一次却并没有理睬他们的意思,不知道是玩树叶玩得太过入神还是压根就不想回答他们的话。

这次的诱饵计划很成功,确实抓到连续杀虫案的凶手,但他们赶来时,一切证据都消失了,只有一些雌虫残缺的组织与艾勒特和这只雄虫。

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经过,他们必须询问这两只唯一的现场目击者。

艾勒特属于帝国,必将提交报告上交上方,而路卿不仅是普通的公民,经过调查还发现他是一只身份尊贵的雄虫。

若不是洛克家开的那场生日宴会,雄虫的消息很难寻,或许他们要废更大的力气才能抓住他的背景。

伊萨克斯其实在得知路卿是洛克家不出世的小雄子后,心里难得有几分悔意,比起拖延案件的进度,他更不想因洛克家族的小雄子受伤害而被罪责。

平白无故惹上麻烦。

“阁下,这次能得到关键线索,靠的是阁下您的舍身帮助。目前案件陷入僵局,如果您能协助我们继续进行调查,我以中将的名义起誓,必定会给予您应有的奖励,无论是名誉还是金钱。”伊萨克斯难得说出几句好话,他也是鉴于路卿确实对他们的态度不错,配合他们的计划行事,没有闹雄虫脾气,所以才愿意给出这样的承诺。

树叶从雄虫的手上飘落下来。

这场单方面的对话,在路卿扔掉树叶的那一刻得到回应。

“可以。”雄虫的反应十分冷淡,平静又温和的眉眼下却带着疏离。

他静静地看向伊萨克斯的脸,一如当初在审讯的那样直接。

“但我有一个要求,希望您可以答应我。”

伊萨克斯露出意料之内的神色:“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请说。”

“现在是9:34。”路卿看了一眼时间:“希望您能在中午之前带我回医院。”

伊萨克斯的眼底多出几分意外:“您是有什么急事吗?”

“噢。”

伊萨克斯解释道:“我不是其他的意思,就是怕耽误您的时间。”

路卿:“11:30以前就可以了,谢谢。”

对于雄虫的避而不谈伊萨克斯也没有多问。军用飞行器的速度很快,不久就达到最近的分部,还是最初审讯的老地方。

伊萨克斯态度平和地对路卿做出请的动作,还让路卿身后的副官为他倒上一杯开水。

“阁下,我们长话短说吧。”伊萨克斯将几张照片推至路卿面前。

“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伊萨克斯抬起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路卿的双眸:“请问您认识照片上的几只虫吗?除了您的舍友卡卡西。”

路卿从玻璃窗下方的空隙接过照片细看,随后摇了摇头:“没有。”

“那您在学校有受到过孤立或者不受控制做了某些事,遭到其他虫厌恶的吗?”

路卿:“没有。”

“您在学校受老师喜爱吗?受到老师的关注度高吗?课堂表现如何?”

路卿:“还好。”

“……”

“感谢您的配合。”

伊萨克斯眼神示意了一下旁侧的书记员,书记员合上本子用手势回应。伊萨克斯这才点点头,对路卿说:“您可以离开这里了。”

路卿被军雌带去外侧停靠的飞行器。

伊萨克斯问的问题都是校园中琐碎的小事和昨夜梅瑟斯的具体行为,对于路卿来说并不是多难的问题。但从这些问题可以看出,伊萨克斯通过他在锁定嫌犯的目标群体,并且,路卿还是目标中唯一的一个例外。

伊萨克斯从上飞船后便一直揉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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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卿跟整起案件除了部分重合,根本毫无关联性,那梅瑟斯为何会锁定路卿呢?

若不是查到路卿背后的家族,他也不会再来询问雄虫一遍这些简单的问题。

只要知道昨天的案发经过就好。

“原谅我先前为破案而太过着急,对您多有冒犯。谢谢您不计前嫌的配合,至于答应您的奖励,您可以需要的时候来与我说,我会尽力满足阁下的需求。”

伊萨克斯在临别前如此说道,他接到一通来自军部的电话,必须要去一趟,在送路卿到医院后便先行离开。

路卿回到医院。

A21的病房门口有几只军雌站立,透过门上镶嵌的双面磨砂玻璃,还能看见两只军雌站在病床边和病床上的雌虫说些什么。

艾勒特脸上的苍白褪去,面容冷峻地与那两只军雌交谈。

路卿抬手敲门,听到一声请进才打开门,身后则站着两只在门外站岗的军雌。

雌虫敬了个军礼,脸上微微发红:“报告,和少将昨日一起遇袭的雄虫阁下来了。”

艾勒特的神情在一瞬间发生变化,原本绷直的腰背猝然疲软下来,连脸色都苍白几分。

坦奇瞳孔微微放大,这才刚用通讯器教他就演上了。

“阁下。”艾勒特的声音嘶哑得可怕,他一手紧攥着被面,另一手指向床侧的那张换新的椅子,轻咳两声,低声道:“那边有位子的。”

路卿顿了顿,艾勒特所指的方位还是他之前坐的地方,只是从硬木椅变成有靠垫的软椅。

他还未放下手中的袋子,艾勒特又说:“阁下,您一直拎着太重了,如果没处放置,可以放我旁边的柜子上。”

坦奇:“……”

另一名军雌:“……”

路卿放下袋子,将袋子里的保温盒一层一层拿出来:“吃饭了吗?”

艾勒特摇摇头:“没有,阁下。”

坦奇:信你个虫屎,刚刚把医院的餐品吃完的是谁?

路卿将饭盒一盒一盒地放在艾勒特床上新架的小饭板上。

他的视力不好,靠近才看清桌面上的油渍,停顿片刻问:“少将您吃过了?”

视线落在那一处油渍上。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坦奇都不忍直视接下来的场面,正想打个哈哈转移一下路卿的注意力,谁知道艾勒特却说:“是边上的两位阁下吃的。”

“我还没吃……阁下。”或许是觉得自己说谎不太好,艾勒特的声线有几分低。

坦奇一脸懵逼:??

变脸速度也太快了吧艾勒特!

你对旁虫的态度和对这位阁下的态度也差别太大了吧??

路卿对待病虫时细心又温柔,饭盒都是一盒盒打开,甚至要将餐具都摆好。

坦奇这辈子还没见过对雌虫这么“殷勤”的雄虫,如果有也是举世罕见的奇景,一时看直了眼。

所以,艾勒特就是抛却这样的一位阁下和别的虫订婚吗?

艾勒特一直接受路卿的照顾,但他也心疼雄虫做那么多事。

小时候会默默在他边上打下手,虽然做不明白,笨手笨脚,只会帮倒忙。

莹白的手在他的面前来来回回地动作,艾勒特伸出手去帮忙,却被路卿制止了。

“不用,你还在受伤。”

艾勒特想起自己病虫的虫设,却不想再维持下去,看着一盒盒开盖的饭菜,胸口闷闷的。

看了那么多场直播,雄虫一只虫忙前忙后的场景让他无数次想撕破伪装,就这样过去帮忙。

曾经他会在边上打下手。

到后来,去军部执行任务的时间越来越长,几个月见不到雄虫一次。

一想到他一只虫面对锅碗瓢盆,做饭给自己一只虫吃的场景他就一阵钝痛。

为什么自己会想着路卿会回来?

艾勒特回视过去的自己,只觉得可笑。

洛克家族的冰冷、无情,只有命令与训斥,他再清楚不过,他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却还是想将他往火坑中推。

路卿的身边没有其他虫,一直都只有自己,他便把自己当成是路卿的唯一。

但是,艾勒特知道。

外面那么开阔,又那么温暖,直播里的虫都很喜欢路卿,大家都知道他的好。

谁会不喜欢那么温柔的雄虫呢。

被爱包裹的滋味,艾勒特体会过。

是路卿给的。

但他竟不知道,还亲手把他放开了。

回忆拒婚的那段记忆他竟然那么模糊,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能做到拒绝雄虫对他提出的婚约。

被路卿拒绝的那一刻,他的心脏都快碎成一片一片的渣碎,如刀割一般。

很难想象路卿是如何想的,他独自离家的时候,又是什么场景。

艾勒特握着汤勺,饭盒里是熬好的鸡汤,淡黄色的油花飘浮在汤面,勾出香气。

他眨了眨眼睛。

笑了。

第56章

艾勒特舀动鸡汤,看见保温瓶里炖得烂烂的鸡腿和切成小块的补血食材,牵起唇角,却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难看。

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就因为自己卑劣手段下故作英勇的保护吗。

他不配拥有这么温柔的照顾。

“阁下,您……吃了吗?”艾勒特的心脏被一种酸涩膨胀的东西塞满。他明明已经做好要一辈子不被雄虫靠近默默在背后看着他的准备,却还是沉溺于被温热的水包裹起来的感觉。

见识过小溪的清澈与温柔,怎么会有勇气去面对波澜壮阔的大海。

他宁可死在小溪边。

就算这个旁边很远……远到只是看上一眼,都是奢靡。

“吃了。”路卿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一如往常的平和语气。

艾勒特却垂下眼,盯着雄虫袖口下细瘦的手腕,握着汤匙的手再也动不下去。

明明没有吃饭。

他知道,路卿被门外的伊萨克斯带走了。

做什么不言而喻。

短短的两个小时,从那边审讯过去到结束,怎么会有时间吃午饭,这谎言太过显眼,显眼到艾勒特并不忍就此戳破。

他以后不会舍得做任何一件可能会伤到他的事。

“阁下,我不是很饿。”艾勒特抱着那杯补血的乌鸡汤,银白的杯壁沾有一滴滴水珠,些许热气从瓶口升出。

看清澈的咸香汤底和飘荡在汤面上的油花,就能知道这碗汤有多好喝。

比起自己,他更想这碗汤拿给路卿补一补身体。他是军雌,好得快,去喝补血的汤是暴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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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您……和少将慢慢吃。”

坦奇笑笑,深藏功与名,将身边一脸懵逼的雌虫一起带走。

门“吱呀”一声关上。

路卿从袋子里拿出一只苹果,浅蓝的衬衣捞起一侧的长袖,用小刀削出不断的苹果皮。

艾勒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从他的视野能看见雄虫细瘦的胳膊和瘦削的侧脸,赢弱的身影。

“阁下,可以陪我吃点吗?”

艾勒特尽可能用寻常的语气问他:“我吃不完……”

路卿刚好将苹果削完。

从半夜起来他便未曾睡眠,借医院的厨房将汤熬好,早上做些小菜,洗了一些助身体的水果。

最后将这些东西收好保温,静坐在雌虫身边。

他的神经绷紧到现在,眉眼能见几分倦意,没有胃口。不知是睡眠不足还是昨夜的印象太过深刻,他吃不下任何东西。

“吃不下留着罢。”路卿说。

怎么会留下,只要是路卿做的,就没有留下一说。艾勒特抬眼,心脏猛然一跳:“您没胃口吗?是昨夜……没睡好吗?”

艾勒特咬舌强行将没睡觉吞入唇齿间,小心翼翼地吐出试探性的话,路卿眼底的倦意愈深,连声音都低下一度,显然没有好好休息。

路卿停顿片刻:“还好。”

他并不想睡,早上做完饭菜,借着初升的日光稍稍阖目几分钟,现在的状态还算精神,只是食欲不佳而已。

“吃吧。”路卿俯身在掀开的饭盒盖上切下一小块一小块可下口的苹果块,艾勒特抚上他的手,指尖轻轻地搭在路卿细瘦的手腕,眼底的心疼之色愈深:“我自己咬着吃就好。”

“快切完了。”雄虫似乎有一股执拗的劲儿,这股劲儿来得突然,连他自己说完都有些意外,将艾勒特的手拂下,硬是将苹果全部切成小块。

比起善心,他更像是在从这些行为上寻找某种意义弥补曾经心口上的空缺。艾勒特是他填补空缺的一段桥梁、一颗软石。

雌虫永远不会左右他的想法,他的行为是自发性的,是满足自己的需求,抚平自己的伤口。

舔舐自己罢了。

伤口在腹部靠近胃的地方,虽好得快,连吃两顿还是会引起胃的不适。

路卿是按照他的食量和身体状况稍稍调整过的,艾勒特舍不得让这些饭菜冷却,为了能将路卿辛苦做出的饭菜吃完,撒了谎。

自作自受。

这是撒谎的代价,但他甘之如饴地将所有的东西吃下肚。

幼时都不愿残留下来的饭菜,现在又怎么会留下。

“阁下,我都吃完了。”

太久没有吃到路卿做的饭菜,艾勒特一时不察像过去那般说话,隐隐有些邀功的意味。

“很好吃,我……”他启唇欲要再说些什么,却又猛地将自己的下一句吞回喉口。

艾勒特突然想起自己不再是过去蜗居在雄虫身边唯一的那一个。他可有可无,只因受一些伤才有机会停留在雄虫的身边。

路卿希望的是疏远和距离,是不要靠近。过去故作亲昵的话也不能再说。

雌虫一瞬间低落下来,用沉默收住自己的苦涩。

胃里的饭食随着沉郁的心情不断翻涌上食管,又回流下去,泛起一阵恶心。

“不舒服?”

路卿的声音勾回雌虫的苦意,他摇摇头,将泛上来的酸水又咽了回去。

“没有。”艾勒特说:“只是太好吃了。”

好吃到……令他想让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秒——

不会再流逝下去。

*

路卿曾想过,如果死亡蔓延至他的脚下,他会怎么做。

他并不是多么善良且喜欢多管闲事的虫。

或许幼时有一些“多余”的善意,但只是意外。

意外之所以被称作意外,是因为它不容易发生,也极有可能不会再发生。

做这些不过是有恩还恩。

关上病房门的那瞬,路卿透过玻璃斜睨到病床上的雌虫,用如同粘胶似凝固而执着的目光,一直随他的身影直到彻彻底底地消失。

路卿收回余光。

这样就好。

分得清楚,也干净。

下午,路卿带着加工后的农产品来到四科。

门口登记处的虫已经换了,是一只年轻的、身穿绿色制服的雌虫。

路卿登记好,上二楼,见白墙下新刷一层粉漆。

门也翻修过。

他如先前的那般先敲门,再进。

布置依旧简单,他却微微一怔——

桌面的右上角静静站立着一只透明多棱角的玻璃瓶子。

一支烈焰般火红的玫瑰通过牛皮系带的小洞,斜靠在玻璃瓶外沿,娇弱的花瓣绽放出细小的花心,颤颤巍巍几乎兜不住露水,在桌面滴落一小摊珠露。

“献给我挚爱的玫瑰。”玫瑰的下方是精致的金色牌子。

路卿没再多看,只是将东西放进柜子,直到关上门,他眼底的酝酿的深意愈发深邃。

玫瑰,虚幻的爱与浪漫。

路卿垂下眼,他曾抱着玫瑰自以为是地迎接一片虚幻的孤寂,结果孤寂之后便是无尽的空虚与等待。

他不相信浪漫,但很难想象,那位一板一眼、甚至有些严肃的雌虫会说出如此甜腻的话来。

在他的印象里,雌虫应该是一个身材高大,不苟言笑的温柔雌虫。

他对榜一大佬产生一丝好奇,但顷刻间又收回思绪,掀起波澜的黑海又浓缩于眸色深处。

这点兴趣不再蔓延。

*

艾勒特回复雄虫发来的短信。

他套着Lu7in的皮子,和雄虫说些礼貌又克制的话。

在网上的交流远比现实中更加顺畅,即便还是会紧张。

路卿:放好了。

路卿:[图片]

Lu7in:谢谢。

过去半分钟。

Lu7in:阁下,您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路卿以为对话已经结束,正要将终端收回口袋,看到这条新发来的信息,微微偏头。

想要的东西,是要给他回礼吗?

路卿沉吟半响,指节敲击终端的外侧,似在深想榜一的用意。当视线再次落于对话框时,他眼底掠过一抹诧异之色。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玫瑰”两字敲击出去。

而他想得太专注,Lu7in的那声“好”,早已在数分钟前便落于屏幕的最后一行——为这段对话画下一个收尾的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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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勒特心中忐忑,问题问得突兀又冒犯,可话已出口,再撤销显得怪异。

他本想再等一会儿就拿开玩笑含糊过去,未曾想真收到一个答案。

一个简单到让他意想不到的答案。

*

三日后,艾勒特回归学校教学。

为了与路卿多一些靠近的机会,艾勒特推掉公务,故意取掉修复的药水强行装了三天的病虫。

这三天是他近半年来最快乐的日子,每天都能看见路卿的脸,不用在直播间苦苦等待。

最近艾勒特觉得自己与路卿的关系有所缓和。

路卿的态度不再是全全的冷淡和客套,虽只是偶尔少数,还是会看见路卿对着他微笑。

这让他有几分雀跃。

在路卿之后直播的那天,艾勒特用“Lu7in”的号献上漫天的玫瑰花雨。

绚烂的玫瑰如一串熊熊燃烧的烈火将直播现场燃成一片滔天翻涌的巨大火海。

学会如何去爱的雌虫,无师自通地学会如何去表达心中的爱恋与浪漫的情调。

这是他特意向直播间定制的,独属于路卿那一份的纯质爱意。即便花去他星卡里的大量金钱,他也愿意去做的傻事。

直播结束,路卿收到来自帕森转接过来的新鲜玫瑰。

一大捧粉白的玫瑰都在其最美好的时刻舒展饱满水润的花瓣,象征着高雅,铭记于心的初恋与爱的宣言,是艾勒特在第一眼,便想到路卿的玫瑰。

路卿第一次收到花。

即便这是他向榜一“索要”的礼物,可那么多的新鲜玫瑰少说也要几百朵。它由专用的透明盖拢住,小心翼翼地做成散开的、自由的模样。

“愿你自由自在,不受束缚。”

“永远安康,我的玫瑰。”

花束扎根的地方贴着一块漆黑如夜的光滑石头,用金点描出小巧的字迹。

路卿的指尖触摸着柔软的花尖。

自由。

这个词像是羽毛,轻轻地在他的心脏上挠了一下。

他一直想拥有,却未曾拥有的渴望竟然被榜一以祝福的形式赠予他,说不出触动是假的。

路卿:谢谢你的玫瑰,我很喜欢。

路卿这一次没有再用“您”来称呼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