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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王映霜没接腔,就定定地看着高素之。

高素之见她没有迈步的打算,又扬起笑脸,说:“你不要生气,这是蒹葭园,要走也是我走。”当然,她是不会走的。

“我保证,王府里头只会有你一个。”

王映霜:“……”她先前只是有点烦闷,这会儿听了高素之的话要被她气笑了。谁生气了?谁管王府后院会不会有其它人了?怕高素之再说出石破天惊的话语,她及时打断道:“你想起用郑四娘?”先前高素之也提了慕容观一嘴,有违世情,但有问题的就是世情。

高素之连连点头,鲜花不能插在高望之那坨牛粪上。小娘子们既然有一技之长,那就该在各自的领域中各自精彩,熠熠生光。

“那就不要回复他们递来的帖子。”王映霜说。原本她们的打算是晾个几天看看,现在却不用的。怕高素之听不明白,王映霜又跟她分析道,“一般他们在自己碰壁后,便要从女眷着手。将作大匠家与我家也算沾亲带故,不过往年未见他们过来,如今怕是也难拉下脸,做出有违他们耿介之性的事。”

“不过呢,小娘子间的交游是无碍的。郑家如今只有四娘子待字闺中,郑大匠恐怕会让她出面交友。”

高素之笑逐颜开:“好,我这就让人通知高满一声。”有这么个可靠的王妃真好啊,她都不用动脑子了。那该死的剧情就很有问题,但她不会允许自己重蹈覆辙的。

每日高素之都会找理由跑蒹葭园中,能量值的事情已经用不着她操心了。只是位面商城不给力,总是刷不出她需要的东西。这等着等着,到了七月初的时候,高素之总算是窥见一缕曙光!她心心念念的土豆刷出来了!

高素之迫不及待地点进去看交易条件,能量值经过积攒勉强够用,但交换之物——千光寺图?那是什么东西?长安附近有千光寺吗?难不成还要去州郡?

高素之有些摸不着头脑,又接着看底下的小字,道千光寺位于长安西郊某某山某某处,后世焚于大火,经过几回修建早不见原貌。某日陵中出土半幅绢图,可始终不得完整,故而想与千光寺那时代的人做交易云云。

长安西郊?千光寺?高素之没这印象,再问系统吧,它也是一问三不知。高素之按下心思,将位面商城的半幅图摹刻了几幅下来,命人拿着图去找相契合的寺庙。要么是还没建,要么就是在漫长的岁月中改名了。

在高素之因即将到手的土豆高兴得忘乎所以时,王映霜回王家一趟。王家在务本坊,离得也不远,高素之也没拘束着她,总得回去看看,省得被人念叨。她挑的时间也是巧,正逢着王清霜也会回来了,姐妹俩凑在一起说话。

正说着在王府的事,她们的母亲卢玉柏过来了。姐妹俩起身很有规矩地喊了声“母亲”。

卢玉柏朝着她们笑了笑,忽地跟王映霜提起王府下人被驱逐的事儿。她柔声道:“你身边的人够用吗?”

王映霜一愣,她抚了抚额,那点小事儿都猴年马月了,早抛到九霄云外去,哪里还记得?她不明所以地看着卢玉柏道:“够。”

卢玉柏眉头皱了皱,怀疑道:“当真。”

王映霜哑然失笑,说:“被遣出去的是大王身边的近侍,儿身侧不缺伺候的人。”

卢玉柏欲言又止:“可是——”她想了想,改口直接说,“我这儿有几个得力的人,你带回府上去。”

若是出嫁前替她安排人事那是理所当然,但现在,母亲强硬地插手人事,又是为的什么?好端端为什么要提起这?王映霜越发纳闷,她对上卢玉柏认真的神色:“是谁跟阿娘说了什么吗?”

卢玉柏神色略微缓和了点:“大郎说了些齐王府的事儿,说你那边可能缺人手。”

王清霜琢磨一阵,点了点头:“阿兄想得周到。”她的夫婿是崔药师,也说过几次齐王的不好。他跟齐王是表兄弟,想来也是近距离接触才得出的结论。

王映霜:“……”周到什么?哪个做兄长的手这么长?如果只是出自兄长的好意她心领,但这关头,送人的事情未必纯粹。谁知道是王泓的主意还是魏王的主意?内心深处将王泓骂了个狗血淋头,王映霜朝着卢玉柏直言道,“我不能收。”

“为什么?”这下轮到卢玉柏困惑了,“难不成齐王还管你房中的人?”

王映霜眸光微闪,她仰头看着卢玉柏道:“阿娘也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太多人近身伺候。”

卢玉柏说:“你毕竟是齐王妃,哪能如在家时那样?”

王映霜知道母亲是出于关怀,但她消受不起了。她抿了抿唇,说得越发直白:“堂堂齐王妃从娘家带人,是让人看齐王府还是王家的笑话?或者是告诉他们,我与大王离心,不敢用大王的人?”

这话说得重,卢玉柏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被王映霜点醒后,她连忙改口:“那就不带了。”

“那些人阿娘也别放在府中好。”王映霜又说,“阿娘对他们知根知底吗?”

卢玉柏道:“是你阿兄办的。”

王映霜暗道“果真如此”,她垂着眼哼笑道:“他脑子拎不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王清霜咳咳两声,提醒王映霜注意言辞。王映霜在齐王府中自在惯了,也跟高素之学了点“无拘束”,可话都说出口了,再收回已经来不及。她不止要跟卢玉柏说,见了王泓她也不要客气。

王映霜在府上用的膳,回去前她果然看到王泓——这厮大概是想来问她为什么不要那些奴仆。王映霜不等王泓开口,便道:“阿兄那些人哪里来的?不会是魏王送的吧?”

王泓眸中闪过一抹讶色,可还是被王映霜捕捉到了。他语重心长道:“这些人都不一样,医卜药工,都是有真本事的。”

“这么有本事,阿兄留着自己用吧。”王映霜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眸中的嫌弃和不屑溢于言表。见王泓眉头紧皱着,她又说,“今天天晴,到了夜里月亮也好。阿兄最好走动走动,多晒晒。”说着,也不理会王泓茫然的神色,扭头就走。

王泓眉头几乎拧成一个川字,他朝着跑来的幼弟王涧问:“她那是什么意思?”

王涧偏着头:“可能是想大兄晒黑一点?”

王泓:“?”

王涧放声大笑:“这样至少样子上看起来不像个白痴。”没等王泓骂他,王涧一溜烟跑了。

王映霜心情不快,一直回到王府中,仍旧存着一股烦恶之气。

王泓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问题,怕是整个人都绑到魏王府那条船上了。他自己沉了就算了,要是连累家人便不妙了。

七月天里,烈日仍旧炎炎如火。

高素之在王映霜的屋中,就算是抱着冰盆仍旧觉得不够舒坦。

连电扇都比不上就别说空调了,不过这俩就算有金手指在,她也别想。

吃冰饮的时候倒是能解暑,可现在的高素之很爱惜自己的身体,吃一碗蜜沙冰便不继续了。她躺在榻上乘凉,等听见王映霜归来时,顿时一跃而起,将散乱的襟口一拢,笑盈盈地出去了。先前无聊烦恼多,但在看到王映霜沉郁的神色时,什么暑热都抛掷了。

高素之眉头一蹙,问:“谁欺负你了?”

王映霜摇头道:“无。”

高素之不信她的话,换了个问法:“你有什么烦恼?”

王映霜盯着高素之欲言又止,这事儿说不说都有不好。先前高素之还跟她打探过王泓呢。

高素之看出王映霜的踌躇,她挺了挺腰,认真道:“你可以相信我。”可能她解决不了问题,但是能解决掉带问题的人。

王映霜牵了牵嘴角:“我家想给我院子里添几个人。”

“啊?”高素之的思绪纷飞,顿时想歪了。她气红了脸,咬牙切齿道,“他们将你我当什么了?”

王映霜见她模样,哑然失笑。她柔声道:“大王先别急。”她咬着下唇,斟酌片刻后,决定还是跟高素之坦白。“是我阿兄想要这么安排。”

阿兄——王泓——

刻意提出来的人肯定不简单,王泓他是魏王府的参军,王泓要送人还是高望之要安插眼线?高素之脑子一转,立马就想明白了!她气汹汹地冷哼两声:“到底谁跟他是亲戚?”

王映霜睨着高素之,心想,还不是因为之前齐王一直不慧吗?她吸了口气,说:“阿兄留在魏王府未必是好事,但我劝不动。”为什么要去魏王府当幕僚呢?还不是想押宝?晋王那边前朝勋贵太多,士人们也怕失权。

高素之用力一点头:“我懂了。”

王映霜掀了掀眼,问:“大王懂什么了?”

高素之笑道:“可以在王府中升迁,也能到秘书省去。”一般从王府参军出来,能升到王府东阁祭酒,再转入秘书郎、起居郎一流。王府官是清官,被高官显贵垄断。但也不是谁都顺顺利利的,中途被打发到地方去也有。

“可在京中,都太近。最好的法子就是出为州县佐吏,只是不知右相同意否?”要是王珩不愿意嫡子离开京城,以宰相的身份,可以轻而易举将他留下。

“如果无事发生,阿耶不会同意。”王映霜说。

“那就没有办法了。”高素之摊手。

“有。”王映霜对上高素之的目光,毫不犹豫地说,“坑害他就好了。”

与其等着王泓那蠢货祸害全家,不如先将他给解决了。

第32章

王泓油盐不进,王映霜只能心中对他说声抱歉,坑害起他没有半点心慈手软。

过去兄妹还算和睦,毕竟没什么冲突,王映霜懒得管他。但从王泓这次的举措来看,视而不见是不成的。

王泓难道就没想过,他的眼线如果被齐王发觉,自己在齐王府又是什么个处境,落了个什么下场吗?王泓自己不敢来,倒是说动卢玉柏迂回绕弯子,要不是她存点心眼,保不准就掉到陷阱中了。

高素之觑着王映霜的脸色,胸中充盈着一种替她解气的的万丈豪情,她兴致勃勃地追问:“怎么坑害?”打断手还是脚?或者划几刀毁容?要不就装进麻袋里扔了吧?

王映霜眸光微闪,她道:“我阿兄那个人呢,有着不少士人的臭毛病,比如说恃才傲物、容不得一点批评,又自恃出身,不跟寒族往来,评议人还喜欢论清浊,得罪许多人。”

仗着宰相之子的身份,想要在仕林里做意见领袖——可惜未必有这个本事。王映霜暗暗哂笑,嘴皮子一动,就报出一连串的人名,想要从中找到可以利用的。

高素之安静地听着,有陌生的,也有熟悉的名字。陌生的是记忆和剧情中都少,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至于那些熟悉的,则是很可能搅荡起一片风云的,尤其是那位叫杜敏行的。高素之吸了口气,点出他的名字:“杜敏行?”

“是。”王映霜道,“我阿兄以及他的那串朋友都不大喜欢这位。”

高素之笑道:“可高望之欢喜得很。”

杜敏行自称是京兆杜氏出身,其实并不是如此。他是内常侍杜泽的义子,在杜泽被泰始帝宠信权势滔天的时候,与城南杜家联宗。那些耿介的士人不齿于中官为伍,但也有左右逢源的。

士人况且如此,更别说是高望之了。他被世家大族推了出来,可又不是对世族唯命是从的人,结交中官是他擅长的事。剧情中对杜泽的着墨不多,只说他颇受泰始帝信重,后来被高望之收买,偷偷地与他传递禁中的消息。

高素之好奇道:“他们有什么仇?”

王映霜说:“杜敏行与杜泽的关系难以否认,他所求的便是被士人接纳,学识算是不错,能与京中士人对论。他某次邀请士人赴宴时,我阿兄没给他面子,来了讥讽几句又甩袖而去。当时跟着我阿兄离开的有半数,杜敏行颜面扫地,引以为耻。”

高素之:“……”这做人还是得留三分余地的,果然能跟着高望之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杜敏行一直想报复呢,如果他抓到我阿兄的把柄,一定会想方设法将他驱逐出京。”王映霜想了想,又说,“推手有了,现在的问题在于把柄。”得是一件可利用的的事,又不能让它影响到王家。

高素之说:“最好杜敏行也别留在长安。”她思忖良久,才道,“要不让他们打起来?”先前郑谋道被革职后,长安一直在整治风气。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王映霜:“我阿兄上次的做法已经被阿耶呵斥,他不再与杜敏行碰面。”

高素之笑吟吟道:“本来就有仇,哪能那么容易放下?要重新激起他们的火气也是简单,拉踩就是。”这随便弄个什么排行榜,将杜敏行放在王泓的上头,他能咽下那口气?之前的老实可不是出自本心,而是被王珩的话语压住了而已。不对,杜敏行不仅要压过王泓,还得盖过跟王泓交游的士人,他们清高孤傲,自许自矜,最是忍不了面子落地。

高素之跟着王映霜说了自己的主意,王映霜沉吟片刻,凝着高素之说:“要做排行那也得有理有据吧?”

高素之不假思索说:“咱们印个小册子,用杜敏行的得意诗文与王泓他们的劣作相比。”好坏都是相对的,就那些诗文而言,说杜敏行更强,有错吗?

王映霜笑着看高素之,眼中藏着几分赞赏。她赞叹道:“大王的主意多。”

高素之被王映霜夸得不好意思,她这完全就是邪门歪道了。“总之就是将王泓弄出京城。”高素之说。要顾忌着王映霜,总不能直接把人弄死。高望之需要的是能在身边的人,王泓在州县回不来,慢慢地会被高望之疏远。

王映霜点头,没在说话。

屋中静了片刻,高素之托着腮看王映霜,忽又愤愤不平道:“他都没考虑过你的处境和为难,我还是想找人打他一顿。”如果是疏忽了,说明他欠打;如果是故意的,那真是罪该万死了。

王映霜眼皮子一掀,直勾勾地盯着高素之看。

高素之抿着唇,开始懊恼自己的嘴快。她的心中像是有一只吊桶,七上八下的。

在高素之忐忑不知所措时候,王映霜笑了一声,柔声说:“打就打吧,大王别亲自去就好。”看呐,只有高素之会在意她的处境。高素之有这样一副赤子心肠,她怎么都要投桃报李才是。原先觉得高素之搅了她的清静,烦闷得很,这会儿却是一点排斥都没有了,人果然是善变的。

“大王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停顿片刻,王映霜又试探着问。

高素之没理解到她话中的深意,想到位面商城那未完成的交易,眸光倏然一亮。她问:“你知道城外的千光寺吗?”

王映霜摇头:“未有闻。”

高素之“啊”一声,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王映霜不太明白高素之的失落从何而来,她问:“大王想去寺庙消暑还是祈福?”

“兼有吧。”高素之说得含糊,她想了想,商城刷出来的东西能在可交易的范畴,说明是没问题的,顶多有个时间差,或者就是名字错漏。也许不久后泰始帝就降旨修建寺庙了呢?要么就是彻底改名。

王映霜:“有个黄龙寺可以去。”

“黄龙寺?嗯?”高素之眼睛猛地瞪大了,语气也不由自主变得凝重。

王映霜察觉高素之情绪变化,眉峰一拢:“大王是怎么了?”

高素之抿了抿唇,神色凛凛。她郑重其事地取出摹刻的残图,将它递给王映霜,又道:“黄龙寺跟图上一样吗?是在长安西郊吗?”

王映霜被高素之的态度感染,也一脸严峻,仔细地瞧着那片残图。黄龙寺离长安不远,有大德在其中修行,长安贵人时常去祈福做法事,她跟着母亲去过好几趟。这幅图虽然模糊残缺,但余下的墙体还是能够与黄龙寺对应的。

于是,她一点头说:“是。”

高素之拍手,道了声:“糟糕!”

王映霜眼皮子一跳:“有什么不妥当的?大王从哪里得到这幅残图的?”

高素之揉了揉面颊,唉声叹息说:“梦中所见。”

这么看,千光寺十有八。九就是黄龙寺了。说千光寺她不明所以,说黄龙寺她就想到书中极为关键的一个剧情!作为齐王妃的王映霜去黄龙寺祈福,在半道的时候与许多贵妇人一起,被作乱的山贼流民给抓了,最后是高望之出面将人给救下的。如果说之前的剧情只是靠王泓、王清霜兄妹联通,到了此刻,有救命之恩在,王映霜与高望之就走近了!

而且这次不是简单地镇压流民的事儿。

恶徒们的领袖可不是阿猫阿狗,而是黄龙寺中颇受贵人们敬仰的高僧慈明。

他其实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南朝陈氏末帝的太子!在神武帝还是前朝丞相时,挥军南下,踏平江左偏安的小王朝。末帝投缳自尽,可其太子不知所踪。几十年过去了,谁都没想到那南朝太子非但没死,反而出了家,成了黄龙寺中的高僧。

他知道复国是毫无可能的,聚拢山民、村民也只是想要扰乱长安,报当年的仇恨!至于为什么挑这个时候,是因为他即将油尽灯枯,不能继续再等下去了。

剿灭山贼是小功,但是将南朝流亡太子斩首性质就不一样了。原本泰始帝还要维持晋王、魏王之间的平衡,到了这时候,慢慢地倾向了魏王高望之。

黄龙寺关系着她的土豆,又是主线剧情的一环,无论如何,高素之都要去一趟的。

王映霜觑着高素之红红白白的脸,又问:“不知黄龙寺糟糕在何处?”

高素之说:“明是佛寺,其实是贼窝。”不过这说法,她知道没人会信的。慈明是黄龙寺中的大德,而且真的有本事,翻译了不少佛经。黄龙寺那么多年都没出事,谁会听信她的片面之词?

“那换一家好了。”王映霜说,长安城内也有几家寺庙,要祈福也用不得去城外。

“不行。”高素之头摇得像是拨浪鼓,她还要换土豆呢。不仅是她要去,就连王映霜也得跟着她一起去。唉,此刻的犹豫像极了垂死挣扎,还不如就伸头一刀呢。想了想,她又说:“拖下去,害了百姓怎么办?”

王映霜没有立刻回答,她对高素之的话信也没全信。她脸上的笑容端庄持重,又说:“那就多带些护卫。”

高素之琢磨片刻,一点头。排场大些就能够震慑慈明了,这样的话完成黄龙寺的图案绘制很容易。可高素之也不想将慈明这条“大鱼”留给高望之。她心里打着小算盘,微扬起头看王映霜,说:“你跟我同去吗?”

王映霜偏不直言,而是反问道:“大王希望我同去吗?”

高素之从王映霜的神色得到她的态度,顿时眉头舒展,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她用力地一点头,很诚挚说:“希望。”土豆、能量值是一个方面,而她内心深处漾动的喜悦,也是一面。她喜欢跟王映霜待在一起,光是看着她就能心飞扬。

第33章

既然决定要去黄龙寺,还带着王映霜,高素之定然是要做好准备的。王府的护卫不少,她仍旧嫌弃不够,找了工匠琢磨一些可用的东西。上辈子的时候,生活困顿,她几乎没什么娱乐,就爱琢磨等些别人口中的“邪魔歪道”,当个“不务正业”的人,这会儿也派上用场。

等到七月中旬的时候呢,工匠把她需要的袖箭和毒烟球都给制作了出来,高素之十分满足。

“商城里有更高档的呢。”003时不时地诱惑高素之。

高素之一听它的话就咬牙切齿,是她想要退而求其次的吗?天知道她的能量值多难存,能自己解决的事儿,她才不愿意被系统商城坑。只有她薅羊毛的份,系统别想让她当冤大头。

袖箭两支,高素之自己留一支,给王映霜一支,至于毒烟球,全部交给了护卫,并且告知他们的使用的办法。

这架势让王映霜哑然失笑。不就是去上了个香,小住两日吗?

对此高素之振振有辞:“有备无患。”万一慈明和尚临死前大无畏,非要孤注一掷呢?

在一番折腾后,高素之、王映霜两人轰轰烈烈出发了。近段时间,高素之没什么大动静,可印刷术、游乐场以及一些吃食让不少人盯着齐王府呢,见高素之出府,内心深处还很是纳闷。打听一阵才知道,高素之要去黄龙寺中避暑顺带祈福上香。

有的人是羡慕万分,同样是朝官,齐王可以得自在,而他们则要盯着酷暑处理公务。而高望之呢,对自己安排落空很是失望。唯一算是好消息的,就是没发疯可也没正常,高素之仍旧一心悬在吃喝玩乐上。

高素之没能骑马。

她思来想去觉得不要为难自己,钻入王映霜的马车中。

掀帘看,官道上车尘飞扬,车马来来往往,有种红尘熙攘的热闹。只是热风尘沙一灌,高素之立马又落下帘子了。

“等到山中便能请凉些。”王映霜觑着高素之,笑了一声。马车中放了冰盆,可哪能顶得住热气?清爽的时间不多。

高素之“唔”一声,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王映霜的脸。同样的画面呢,在屋中和车厢中又是不一样。局促的环境更容易点燃那一簇燃烧的火。

王映霜很想从容以对,可高素之偏又锲而不舍。她仰起头,话语无奈:“我脸上有什么异处吗?”

高素之摇头,幽幽道:“完美无瑕。”

王映霜:“……”她有再多的云淡风轻,都要被高素之搅得烟消云散了。没见过别她更放肆的人了,可偏偏又是纯粹的,让人连责备之意都生不出。思来想去,王映霜准备和高素之说正事,评点京中风流人物的册子已经印刻发出,长安城中议论声已经响起,她们的目的恐怕不久后便要达成。现在是最好的让人打王泓一顿的时间。

但在王映霜说话前,高素之开口了。她有一丝的难为情,毕竟她提出的要求对王映霜来说很是无礼。但土豆啊——那是天大的事情!她清了清嗓子,想喊声“王妃”,但转念一想,她们都认识几个月了,再这么称呼就显得生疏了。她捏着嗓子,轻声细语:“二娘,我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王映霜被惺惺作态的高素之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她瞪大眼睛,心想着,是因为马车中无人,高素之才这样的?想抱怨两句,但对上诚挚的眼神,又不忍心了。她撇开眼:“何事?”

高素之:“……”怎么不直接说“好”?她很遗憾王映霜的保留,没再畏畏缩缩,而是抓紧时机继续说,“黄龙寺是本朝第一大寺,二娘你的丹青天下独绝,能否——”

王映霜听明白了,这是让她将黄龙寺画下来。为此,什么大话都说得出啊!不管是黄龙寺还是她,都担不起那个“绝”好吗?高素之邀请她来不会是专门做画工的吧?王映霜心中狐疑,眼神也变得锐利,夹杂着审视。

融洽的氛围顷刻间便到了破裂的边缘,高素之的直觉拯救了她。她不再提让王映霜画图的事,而是快速地否了王映霜的念头,就差对天发誓说她绝无坏心,是满怀诚挚地邀请王映霜来寺庙中游玩。

王映霜的气闷只持续一瞬,她看着阴慌乱显得不大聪明的高素之,抬起手指点在她的肩膀上,嗤笑说:“言不由衷。”

高素之下意识地抓住王映霜的手。

比她掌心的温度要低些,像是一块滑腻清凉的寒玉。

高素之脑中无由地冒出“冰肌玉骨”四个字,她瞪大眼睛,还没说话,王映霜便将手收了回去,没再理会高素之那副呆相。

她若无其事地捋了捋发丝,可耳垂的红晕到底是出卖了她。

她的心也没面上展现得那般宁静。

小半日的光景,马车便到山脚下了。

山云盖天,林荫垂地。

黄龙寺毕竟多贵人往来,还不算是天然的山路,蜿蜒的青石阶梯往上延伸,直到视野尽头。

高素之估摸一下,靠她这具身体自己爬山,恐怕得没了半条命。好在有能指使的人,她毫不犹豫地放弃爬山礼佛的“虔诚”念头,坐在肩舆上等人将她抬上去。

黄龙寺香火鼎盛,礼佛的人不少。

有富贵人家,有粗布短衫的乡野人,光看面相,也分不出哪个是贼子。高素之很快就失去观察路人的兴趣了,她觑着王映霜,兴致勃勃地跟她说山中灵异奇诡的事。王映霜博览群书,对志怪一流,所知不少,时不时附和两句。

愉悦的时间总是容易过的,高素之还没过完嘴瘾,便已经到了黄龙寺外了。她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哪能不惊动寺庙中的和尚?黄龙寺的寺主都亲自出迎。高素之随口问了一句,知晓相迎的僧侣里没有慈明,说他在禅房中译经。

高素之为黄龙寺来,也为慈明来,哪能不见人?这黄龙寺里的僧侣没有太坏的脾气,知晓要向权贵低头,高素之吩咐下去没多久,便有一个年过半百、慈眉善目的僧人出来了。高素之仔细地看他的面相,属于扔在人群中都注意不到的普通,既无高蹈的气质,也无凶神恶煞的厉相,耷拉的眉眼间浮动着丝丝缕缕的病气。

虽然对佛法没有任何兴趣,可为了打探慈明的的虚实,高素之还是耐着心思让慈明来讲法。慈明也不拒绝,朝着高素之一颔首,便从容地坐在蒲团上,为高素之讲解大乘经文。这一说便是半日光景,高素之去听得昏昏欲睡,全程一言不发。倒是王映霜时不时问上两句,最后得了慈明一句“王妃夙慧,琼枝玉树”的夸赞。

黄昏,落日半挂在山,霞彩披天,灿烂如火海。

黄龙寺中时有贵人小住,禅院尤其多。为了迎合贵人的喜好,雕梁画栋,珠箔银屏,哪还有禅房的样子?

王映霜眉峰紧蹙,思忖良久,朝着高素之道:“大王的猜测是对的,黄龙寺中不可久留。”

高素之问:“何以见得?”

王映霜说:“慈明只是浪得虚名而已,他自诩大乘高僧,可字里行间都是人我分。”王府中不见丝毫跟佛法有关的物什,她就知道高素之对佛法没兴趣。为什么要听慈明讲法呢?必定是慈明有问题。故而她打起精神观察慈明,果真瞧出几分违和来。

高素之闻言暗暗赞叹,王映霜眼光毒辣,以言知人。在剧情中慈明迫不及待动手,或许不仅仅是大限将至?“慈明身份有异。”高素之压低声音,左右都是她的人,可还是小心谨慎,凑近王映霜,在她耳畔低声道,“是昔日南朝太子!”

王映霜王心中一惊,怎么都没猜到这种可能。南朝太子是她父亲那辈的人了,要不是高素之提起,她都想不到这个人。心中咚咚犹如鼓擂,她抿了抿唇,瞪着高素之,咬牙切齿:“大王既然知道,那还来?”

高素之眨眼,一脸无辜说:“梦兆,没有证据难以取信于人。”

王映霜:“……”她还不能反驳。毕竟先前几次“神仙托梦”,真的带来更大的变化?难不成高素之说的神仙事是真的?她有一种智慧被摁在地上摩擦的憋屈感。想了想,没忍住捶了捶高素之的手臂,她还是气不过啊!

“梦中神人可告诉大王要怎么做了?”王映霜问道,她说服自己原谅高素之时不时脑子卡壳。说她不聪明吧,偏偏弄出不少惊奇的东西,说她聪明吧……这实在是违心之言。

高素之趁王映霜动摇,又抓紧提她的小要求:“神人提了黄龙寺图。”

“呵。”王映霜冷笑一声,又拍了拍高素之的肩,说话不客气,“大王,不要贼头贼脑的!”

高素之心中一紧,正了正站姿,觉得很冤枉,她哪有啊。可心虚气短,不敢辩驳。别说是王映霜,她也觉得这要求很有病啊,而且还有让人摸粟米的前科呢。王映霜怎么不宠她一下?她可是个病人。

清澈的眼眸像利器,一下子便划破王映霜积蓄的怒气池。怒火和烦躁奇迹般笑消融,只剩下无奈。她懒得再看高素之,吩咐人去准备笔墨纸砚。

高素之要图,给她画就是了。

真是的,她跟高素之计较什么呢?!

高素之像是条小尾巴,讪讪地跟在王映霜的身后。

她搜肠刮肚想词,不遗余力地吹捧说:“我十分瞻仰娘子的画技。体韵遒举,风彩飘然,超迈绝伦。一点一拂间,画笔奇绝,天壤中人,难以比拟。”

王映霜:“……”她想赶人!

第34章

王映霜没再跟高素之说话,而是根据记忆描摹黄龙寺的建筑。

高素之唇角挂着讪讪的笑,可没一会儿,心中的负担就烟消云散了。趁着王映霜专注绘图的时候,她目不转睛地打量王映霜白净无暇的面颊。有时候还是不涂粉的好,天然去雕饰,有种清丽的美。

她胡思乱想着,冷不丁的,心间一紧。一抬头正好跟王映霜那双清透的眼眸对上,仿佛一切心思在对方的目光下无处遁形。高素之的喉咙动了动,还没说话,王映霜就将视线收回去了。

黄龙寺依山而建,殿宇错落,要绘制完全景可不是轻松的事。高素之不是动笔的人,在她的设想中,唰唰几笔就能宣告完成。可实际上哪能这么快?其中的苦功夫,站在一边乘凉的人哪能晓得。高素之在心中唉唉的叹气,除了系统003,她也不知道该去骂谁。

一直到黄昏,黄龙寺中送来的斋饭,王映霜才放下笔。高素之很殷勤地迎上前,想要替她揉一揉受累的手腕,但在王映霜含笑的视线下止步。她举起手又放了下去,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都怪这身份,让王映霜与她之间有种“男女之隔”,如果她是女儿身,王映霜哪会提防她!

暮色四合。

廊上、屋中的昏黄灯笼挂起,迷迷蒙蒙的光芒照向各方。

怕斋饭有问题,高素之也没用,她一开始便让亲卫们带上能食上几日的粮食。亲卫们倒是无所谓,寺庙里的斋饭不沾荤腥,不见得比胡饼好吃。

一夜平安。

次日黄龙寺中的钟声早早地荡开,善男信女们已经在宝殿中虔诚地念诵着经文。

王映霜既然答应高素之要替她绘制黄龙寺,便想着早些完成。在初日照高林的时候,陪着高素之在后山转悠一圈,又回到屋中继续提笔绘图。

高素之的心关不住,可王映霜在忙碌,她总不好意思独自在黄龙寺中转悠。她跟亲卫吩咐几日,命令他们去勘察黄龙寺地形,试图寻找一些不法之徒藏兵之所。剧情里只是提了一笔,说慈明和尚靠着香火钱打造武器,却没说那些武备被他放在什么地方。

到了晌午,被高素之派遣出去的亲卫回来了,还带来一个面色惊恐、眼神恍惚的女人。

高素之对她没什么印象,但王映霜在她过来时放下笔,端详片刻,蹙眉道:“是舞阳公主的内侍。”在出阁前,京中贵人的宴会她也去过几趟,故而认识几位公主,以及她们身边伺候的人。

舞阳?高素之眼皮子一跳,舞阳是晋王高慕之的同母妹,今年才十四岁,在剧情中是不愿意被高慕之利用,极为刚烈地自尽而亡。她怎么在黄龙寺里?为何长安一点风声都没有?高素之的心一下子便紧了起来,她朝着惶恐失神、眼皮子肿胀的女人,厉声道:“公主呢?”

那内侍被高素之的亲卫带来时就害怕极了,听了高素之一问,顿时膝盖一软,结结巴巴道:“公、公主在禅房。”

高素之不知道就算了,知道后哪能让舞阳独自留在僧房里?问清楚舞阳的踪迹后,即刻让亲卫去将舞阳带回来,她继续盘问这侍女惊慌失措的原因。

侍女听了“齐王”的名号就很怕了,浑身颤抖如筛糠。看高素之脸色是风平浪静,但流言过于深入人心,她怕齐王找个由头将她砍了!她回答起话来颠三倒四的,高素之很勉强地听着,直到听见“山贼”两个字。

高素之拔高声音:“山贼?你见到山贼了?”

侍女心尖颤了颤,结结巴巴地回话。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山贼,只是那几个人拿着刀剑、凶神恶煞的。她心里很是恐慌,吓得面无人色。可还是强打着精神,追过去看。但不知为何,那几个人奇迹般消失了。在她慌乱地回走时,就碰上齐王府的亲卫。

高素之:“……”她觑着侍女,看年龄约莫十五的样子。知道有可能是山贼,还追出去看,头也太铁了吧?就不怕被山贼发现吗?她吐出一口浊气,继续问发现异处的地点。山贼跟慈明往来,一方面是黄龙寺在掩护,另一方面,恐是打了地道通往暗室。

正当高素之在询问侍女时,舞阳公主被人带过来了。她见到侍女,很诧异地喊了声“宜都”,紧接着意识到高素之、王映霜在,忙不迭行了个家礼。

高素之抬眸看舞阳,见她没有半点遭遇危险的模样,才暗松一口气。她问:“二娘,你怎么在黄龙寺中?”看她身侧也没几个伺候的人,不会是悄悄过来的吧?

果然,高素之声音一落,舞阳公主便露出一副心虚至极的神色来,她的眼神躲闪着,不敢与高素之对视。她也怕齐王,但没自己的婢女宜都那样恐惧,她避着高素之的视线,小声道:“我来替圣人祈福。”

高素之慢慢颔首,她哪能看不出舞阳在说谎?追究舞阳怎么溜出来的没什么必要,她悠悠地说了句“留在我这儿”后,便吩咐亲卫悄悄去调查山中的情况。

这到了黄龙寺的第二日,人来人往,表面上还是平静的。但亲卫带回的消息可没那么妙了。黄龙寺中果然有暗室和通道,里头摆着百副崭新的兵甲。高素之估计,如果慈明和尚要动手,会放在月黑风高的夜里。在此之前呢,先下个毒,做起来便会省力很多。她同样没用寺中送来的斋饭。

至于舞阳主仆,也意识到事情不妙,一颗心沉甸甸的,也没敢动面前的食物。

“别乱跑。”高素之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个便宜妹妹。

舞阳点点头,犹豫一会儿,才道:“大兄是奉命而来的吗?”她悄悄地观察了一阵,齐王府的亲卫都像是有备而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都没听晋王提过黄龙寺的异常,难道是圣人的密令?但要是密令,怎么会降到风评不好的大兄身上?

“你以为呢?”高素之将问题抛了回去。

舞阳不太确定,她转移视线,瞥着还有闲情逸致作画的王映霜,又觉得不大像。想不明白,她索性不去想了,用手撑着下巴,耷拉着眼皮子昏昏欲睡。

高素之跟舞阳不大熟悉,剧情中的她对同母妹都十分恶劣,更别说是异母妹妹了。见舞阳还算听话,她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挪到王映霜的身上。见王映霜揉捏着手腕,踌躇一会儿,凑上前道:“我来么?”

王映霜:“……”舞阳还在坐着呢!

察觉到王映霜视线的舞阳,目光在她们两个身上打转,片刻后恍然大悟似的一点头,带上宜都施施然告辞。

高素之没听到王映霜的拒绝,便当她是同意了。她捉着王映霜的手腕,也没心猿意马,而是拿出真本事来,力度很是适中。

屋中安静,窗外蛙声、虫声此起彼伏。

高素之没打算一直等着,现在有了甲胄做证据,慈明不动手,那便是她动手捉“大鱼”的时候。到了子时,寺院中忽地亮起一团团火光,宛如幽幽的鬼火在飘动。喧闹声划破沉寂的暗夜,汹汹而来。人影在火光下攒动,不消多时,后山有更大的动静传出。高素之在发觉暗室和甲胄后,便派遣一拨人在那边守株待兔。他们身上携带着毒烟球,用来埋伏山贼正好。

“人来了。”高素之撇了撇嘴,没有即将建功立业的高兴,反倒有种苦恼。她实在是痛恨慈明这种没事找事的人,这都改朝换代多少年了?他还是能翻译佛经的出家人呢,还六根不净,死了一定下地狱。

慈明和寺中一干与他交好的武僧、扮作香客的贼人一道来了,但是看到齐王府的亲卫精神昂扬,没有半点中药的模样,他就知道自己的谋算落空了。他在舞阳公主来寺中的时候就知道了,今日听说隐藏行迹的舞阳公主被齐王请去,心中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将此当成一个预兆,不愿意再做等待。他原想着能除去舞阳公主和齐王,让皇帝也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谁能想到,齐王是有备而来的?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了。火光照着他苍老的病容,他残忍地开口,说:“杀!”

厮杀声在黄龙寺回荡,这座清静的佛寺,立马就变得闹哄哄的。也并非所有和尚都是与慈明一伙的,奈何他们没有防备,伙食中早已经被下了迷药,此刻正昏迷不醒。

高素之和王映霜没待在屋中,她周身簇拥着一群亲卫。睨着前方的慈明和尚,高素之咧嘴一笑,专门扎人心窝:“就你这脑子,南朝末帝只恨没将你一起吊死。让你出逃难道指望着你复国吗?不孝又不慧的蠢东西,宁静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慈明在得知齐王有备而来的时候,还能保持着镇静,但身份被高素之一语道破后,他神色倏然一凝,脸皮拉了下来,如枯树的褶皱,阴森诡异。除了当初一起奔往的旧臣,很少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高素之又问:“你是在想我怎么知道的吗?”

别说是慈明,就连王映霜也想知道,她觑了高素之一眼。

高素之笑盈盈道:“当然是陈显之告诉我的。”

话音才落下,慈明的视线便如锋锐的刀,直接扎向身侧的一个魁梧的武僧。陈显之是慈明的臣子,也是南朝宗室,当初就是他带着慈明死里逃生。

高素之又说:“毕竟是南朝皇室后裔,当日死难者众多,圣人甚感遗憾,惜南陈血脉无继,南陈诸帝无人再奉血食。”

她没有说得太明白,但有心人都能听懂。不就是陈显之想跟北朝元氏一样,也能位列王公吗?

高素之纯粹在挑拨离间,可慈明却信了。

如果没有人通敌,朝廷怎么知道他的身份?又怎么会故意派遣一个名声极坏的齐王,来降低他的警惕?

慈明的反应可谓是迅速,直接拔了戒刀,斩向叛徒陈显之。

第35章

慈明以大德的名义讲法讲经,负责人员洗脑。陈显之武将出身,负责武僧的训练。慈明这毫不犹豫的一刀,在他们的团伙中斩出一道裂隙,哗然声顿时四起。

对高素之而言,就算慈明、陈显之没有交恶,以她的准备足以镇压这小小的反贼团队。可她还是故意去挑拨离间,因为在剧情中,慈明身死,但陈显之逃走了。

剧情里高望之镇压南朝叛逆后,将慈明一干生生死死的反贼都带回长安。泰始帝震怒,下令将慈明尸体吊在城头以儆效尤。可在这时候,高望之出现痛陈利弊,打消泰始帝的怒火,让慈明得以王公之礼下葬。就因为他的仗义执言,侥幸活着的陈显之对他投诚,后来替他打了不少胜仗。除了陈显之外,由南朝入齐的文士也感激高望之的高义,于是他在士林中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高素之没有用陈显之的打算,那就只能除掉他!

“殿下!岂可轻信他人之言,臣没有背叛殿下。”一刀下去,血溅三尺。陈显之毕竟是老将,夺过致命的伤害,只让刀锋斩在肩头。到了这时候,他还在焦急地劝着一开始就一意孤行的慈明。

高素之可不会客气,深知趁他病要他命的道理,招呼着亲卫上前镇压慈明带来的骚乱。

火光照亮天阙,高素之的面颊被映衬着红彤彤。她没见过血,压着恶心与颤栗望向前方。

她必须要这么做,她不能让高望之有害死她的机会。

“大王?”王映霜察觉到高素之在打颤,不由得关怀地喊了一声。

“我没事。”高素之应道,厮杀声在耳畔回荡,刀剑交击带来的金铁鸣击声铿然而响。高素之忽然对王映霜说了声“后退”,她抬起手腕袖箭朝着试图突破亲卫包围圈、不停向着他靠来的陈显之发动,嗖一声响,精巧犀利的箭矢穿胸而过。

小半个时辰后,战乱已接近尾声。

后山埋伏的亲卫拖着俘虏归来,高素之这方越发人多势众。

高素之没什么紧张的情绪,她听着亲卫的回话时不时一点头,直到一个矫健的身影闪了出来,她面上的平静才被撕裂,眼眸中露出一抹惊色来。那不是慕容观吗?她怎么在这儿?剧情果然只是冰山一角,看着兴致勃勃询问毒烟球的慕容观,高素之开始头疼了。

求助似的眼神转挪到王映霜的身上,王映霜不动声色地瞥了高素之一眼,心中会意。她往前一步,朝着衣袍上沾染着血迹的慕容观道:“慕容娘子怎么在黄龙寺?”

慕容观叹气:“平阳托我来找人。”没等王映霜继续询问,她又说,“宫中来了消息,舞阳公主以前往平阳府聚会的理由出宫,迟迟不归。这事儿不好惊动旁人,平阳便拜托我来寻找。我从伺候舞阳的内侍口中得知她来了黄龙寺,哪想到碰到这回事。”她努了努唇,朝着俘虏那示意。

齐王府的亲卫说得语焉不详,她也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从那些甲胄来看,怕是某家蓄养私兵,欲图谋大事。

王映霜看出慕容观的疑惑,温声道:“是南朝宗室。”

慕容观大为惊讶:“南朝的宗室还没死绝呐?”她听她阿耶说了,当年先帝下江淮,遇到南朝小朝廷的拼死抵抗,都兵临城下了,还做垂死挣扎。要真有爱国爱民之心,哪会落得无道之名?不过南朝之民对末帝骂声多,对其礼贤下士的太子倒是持着同情心,只觉得他生不逢时。

王映霜笑了笑,没接这句话。

慕容观沉思片刻,又兴致勃勃地问:“那毒烟球如何制作的?”战场上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王映霜深深地凝视着慕容观,漫不经心道:“慕容娘子是替谁问的呢?”

她的语调温和,可慕容观听得心中一凉,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的逾矩。

高素之说:“只是些小玩意儿罢了。”

慕容观眉头紧皱,心想那哪里是小东西?毒烟滚荡中,还有火星子迸射,一旦用在边关,必定有其妙用。军器监那边研究出来的?或者是齐王自己的创举?再不懂人情世故,都知道这时候适可而止最好。她朝着高素之、王映霜叉手说:“是某无礼了。”

近年来世族对他们这些武将出身的冠冕之族多有排挤,晋王几度向他们家示好,她阿耶正左右摇摆,看来晋王和魏王间,没必要那么早做选择。万一中途杀出一个齐王呢?既是嫡长子,又有才望,哪还有舍她立旁人的道理。

高素之摆手道:“无妨。”毒烟球、袖箭等都是用来防备自身的。没想到慕容观会出现在黄龙寺中,被毒烟球吸引。这些的确可以当吸引她的诱饵,不过呢,只能是诱饵。在确定慕容家倾向前,在军备上她不会资敌的。

闹哄哄的一晚上到底过去了,黄龙寺中被迷晕的僧人醒转,出门见到挎着刀的王府亲卫,再一看满地的血迹,两眼一翻,差点吓晕过去,香客也好不到哪里去。

昨夜尘埃落定后,高素之便让人往皇宫送消息了。收到消息的泰始帝果然大怒,派遣右龙武卫大将军慕容绍、京兆尹高威声率领兵马来围住黄龙寺。可犯上作乱的人杀的杀、绑的绑,留给慕容绍、高威声他们的只是收拾残局。

他们倒是想见高素之一面,哪知等他们匆匆忙忙去找人的时候,只得了一个齐王一众下山的消息。留在院子里的只有三五个亲卫,还有负责讲述夜间情况的慕容观。

功劳已经到手,黄龙寺的建筑图也绘制而成,高素之才不想在那满是血腥味的黄龙寺待下去。她先将舞阳送到高满的府上,替她圆了那个滔天大谎,才和王映霜一起打道回齐王府。

王映霜睨着神采飞扬的高素之问:“大王很高兴?”

高素之用力一点头,她的宝贝土豆即将到手了,能不快乐吗?在土豆上她决定给王映霜一个惊喜,很努力地按下喷涌的分享欲,朝着王映霜那处挪了挪,笑盈盈道:“这是一个大功劳,圣人会赏赐什么?”

王映霜搭着眼帘,问:“大王想入朝吗?”金银财宝就算没有功劳也能赏赐,至于爵位,已经到亲王了,没什么可赏赐的,总不能因此立为储君吧?这样过于草率。如果圣人不刻意打压高素之的话,兴许会让她如诸王般入朝做事。

“啊?”高素之的笑容垮下来点,如果要去常朝那得起得比鸡还早,一点都不人道。不过如果她有职差的话,也可以懒惰点,毕竟她这德行,泰始帝和朝臣们都有心理准备了不是?

王映霜一看高素之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哼笑一声,扶起歪七扭八的高素之,没对她做要求,而是很贴心地帮她出馊主意:“若大王不愿,那就以身体不好推拒了。”话音落下,赢来了高素之连串的附和声。王映霜忽然觉得很是好笑,这还没到论功行赏的时候呢,她怎么也跟着高素之一起瞎想?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回府后,高素之难得地没跟着王映霜回蒹葭园。

王映霜忽地有些不适应,眸光流转,注视着高素之潇洒离去的背影,面上泄出几分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