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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到府中就去见王妃,哭得是肝肠寸断,并上书恳请留在王府一段时间,陪伴王妃。

高素之当然可以用“孝道”来压他,可为了引鱼上钩,没有这样做。

在魏王归府的半月后。

高素之如往常般从东宫出发,出了重明门往东宫朝堂走。她的身后只跟随着不到百人。才出重明门,她便觉得气氛不大对,果然数息之后,伏兵尽出。为首的自然是一身官袍的崔闳以及坐在高头大马上,眼神阴冷而又夹杂着几分隐秘的得意的高望之。

高素之仿佛没看见那明晃晃的刀戟,也将志得意满的崔闳视若无物,继续命人往东宫朝堂去。

崔闳被高素之的轻蔑和冷淡一刺,心中怒意再度升起。他选择的是白日,其实就是要揭穿高素之的身份让所有人都知晓。他瞪着眼睛看高素之,拔高声音道:“此地非妇人所能立,请殿下止步!”

高素之倏地转向崔闳,目光冰冷如刀!

第86章

横街以南,是外朝官员的衙署。东侧是东宫群臣官署,包括东宫六率在;而西侧则有左卫、左千牛卫的衙署。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游说后,崔闳除了金吾卫,还掌握了部分左卫、左千牛卫,他们能够暂时地将前来支援或者不明所以的将士都拦截在外。

纯粹论兵力,崔闳绝对是比不上监国的高素之的,可他自认为掌握了大义,掌握了名位。一个假凤虚凰的女人,就算是嫡长又怎么样?她有什么继承皇位的资格?

崔闳一句话,如石子投入湖中,顿时惊起了千层浪。怕传出风声,崔闳并未将此事告诉所有人,至少跟随着他们过来的士兵不知道,在半道被裹挟的朝臣不知道,而此刻匆忙从衙署中出来的东宫詹事府官员,也有些人不知道。他们的脸上写着荒谬二字,像是听了什么笑话,错愕的目光投到崔闳的身上,仿佛看一个疯子。

人群之中的高素之冷静地接收来自各方打量的目光,与她同行的百名跟随者神色淡然,不为外事移心。

“崔公,这话可不能乱讲啊。”一位朝臣惴惴不安道。

崔闳冷哼一声:“皇后当年产女,充作男儿养育,要不是燕国夫人来报信,我等还一直被蒙在鼓中。”

他绝口不提崔家在其中发挥的作用,也不说那些老国公留下来的真假掺半的密信,他深知老国公是什么样的人,后来仔细想想,在这样的事件里,他的父亲只可能是主导的那个,不可能像他最后留下的那封信中那样努力劝说皇后放弃。

皇后心慈,没有处死所有的知情人,他揣度父亲的用意,怕是想尽力塑造一个清白无辜的形象。父亲在的时候,将东西藏得很好。或许是思量着要是不幸到了天崩地裂的那天,皇后也会一力承担,而不会让崔家陷入泥淖中。只是随着齐王疯狂被幽禁在王府,逐渐变得默默无闻,这些便慢慢地被时间尘封了。等到父亲死后,遗物又被家人小心收起。要不是崔药师这个逆子,或许没有现世的那天。

定了定神,崔闳向着朝臣们大声解释,他只说是杨菩良心不安,不忍心见世事乱套,才站出来揭露皇后的谋划。他原本心中对崔皇后怨言极多,也不想管她的脸面。只要解决高素之,便算尘埃落定。就算皇后身上有恶名,也无碍魏王登极,毕竟泰始帝卧病在床,已奄奄一息。

崔闳又大声地喝问:“殿下敢不敢承认?”

“阿兄,不,阿姐,当年之事,实不得已而为之,如今阿姐该恢复公主的身份,而不是继续将王公大臣当傻子一般愚弄。”魏王高望之也道,他现在是得意了,一副胜券在握的傲然。在知晓高素之的身份后,他的恐惧消去,随之涌现的是轻蔑和不屑。

“崔闳,你这是做什么?!”此刻,从南衙中奔出来的王珩身上还跟随着一众臣子、侍从,他一看到崔闳领兵与东宫人马对峙,眼皮子一跳,立马拔高声音怒喝。

崔闳睨了王珩一眼,笑道:“齐王乃王公之婿,齐王是女儿身之事,王公也是知情人吗?”

“什么?”王珩大惊失色,他浑身一僵,看了眼马上的高素之,又扭头看着崔闳破口大骂,“崔闳,胡说八道什么!你这是想要造反吗?”

崔闳还想呈口舌之快,眼见着过去的政敌一个个露出惊愕的神色,他心中升起一股隐秘的快感。如果他们确定齐王是女儿身,会后悔追随齐王吗?可在崔闳即将开口的时候,魏王高望之有些不耐烦了,他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我等并未彻底掌握宫城,宜速战速决。”要用言辞羞辱也得将人捉到才是。

崔闳听了高望之的话,才意犹未尽地扫了眼群臣,他抬起手道:“将证人带上来,再将殿下请去她该去的地方。”

看着崔闳表演的高素之笑了一声,身后的百人第一时间围拢在她身前保护她。她沐浴在众人的目光中,知情者沉静自若,不知情者或是疑惑不安,或是惊怒交加……有的还在荒谬中挣扎,有的信了崔闳的话,脸上流露出痛悔之色。

是杨菩到崔闳那通风报信了吗?或者有其它的消息来源?难怪他对攻下东宫的事情这样自信。的确,揭穿她的女儿身后,有一些人就会踌躇不前了。可那又怎么样?难道她立身只是靠着那帮人的吗?她淡淡道:“动手。”

轰隆的爆响声在横街回荡不已,高素之的亲卫都配备了火铳。崔闳一众一直没有注意,等到爆响声并着火焰荡起炎炎烈光,那些人的脸上才露出了惊恐到了极致的恐慌。硝。烟的气息在风中飘散,冲在最前头的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肌肤焦烂。这些人胯。下的马匹同样受惊,不安地吭着气,等到连绵不绝的爆裂声响起,马匹更是惊得四处乱窜。

崔闳、高望之缩在后方,乍一见那些人手中武器的厉害,两人不由得瞳孔紧缩,又惊又惧。东宫的亲卫手中拿着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像是惊雷一样?还能荡出火光?未知的一切让人堕入恐惧中,试图靠着南衙禁卫压过高素之的崔闳,心中忽然有些不确定。他们真的能成功吗?

何止是崔闳他们变色,在场的朝臣哪个不是悚然惊惧,隆隆声在耳畔回荡,仿佛苍天之怒,摧枯拉朽似的横扫前方的禁卫。东宫是从哪处得来的东西?这难道也是天赐吗?胆子小的,已经被那火光和血腥吓破胆子,战战兢兢,几乎晕眩过去。

“王公?那是什么?”朝臣从牙缝中挤出一句。

王珩的心中也升起了惊涛大浪。以他对崔闳的了解,那些话必定不是空穴来风,他尚未从高素之是个女人中缓过一口气来,猛然又遭受了新式武器的冲击,震撼哪里会比别人少?那些事情,王映霜知道吗?这个逆女!

南衙禁卫、魏王府亲卫在血泊中厮杀,崔闳被惊动的马掀了下来,而高望之同样好不了多少,他的身侧围拢着一群人,已然是萌生了退意。可高素之不会让他们离开的,在知道崔闳、高望之有心谋逆的时候,她就想好了将人一网打尽了。东宫六率尽出,除此之外,慕容观也领了身着甲胄的人过来——这是高素之通过乐善学宫训练的私兵。

火器在前,就算是南衙禁卫堆成肉墙那也无济于事,只能在火光下飞灰湮灭。崔闳的计划只能够落空,就算揭穿她的身份又如何?她的人只会听从她的命令,可不在意其余的事情。“我知诸位为逆臣所胁迫,若放下武器,可既往不咎。”在横街一片血光中,在局势已经彻底倒向她这边的时候,高素之才朝着底下吩咐道。

山呼海啸的杀声很快便歇了下来,太极宫以东蒙在大片的火光中,而那震颤却印刻在朝臣的心中,混沌的、乱糟糟的场面,仿佛一道怒龙在翻滚,要撕碎所有不逊的存在。

皇宫中。

崔元元得到了王映霜送过来的消息,沉默良久,叹了一口气说:“知道了。”她凝视着王映霜,眼神温和,可神色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之色。外头的事情高素之能够解决,可泰始帝这边——仍旧需要她出力。

王映霜与崔皇后对视一眼,很佩服她的镇定自若,这样的场面撕扯着一颗血肉铸成的心,毕竟哪边都是血亲。可皇后硬是将那些情绪给压了下来,做出了最理智、最正确的选择。

崔元元领着王映霜往甘露殿中去,厚重的宫门被推开,两人一步步沿着台阶向着内中走,抵达了甘露殿中。圣人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睛,神色狰狞,他尚不知宫外发生的事情。崔元元怜悯地望了圣人一眼,淡声说:“四郎谋逆。”

泰始帝怒瞪着崔元元,眼神中充斥着不解和惊异,四郎——那不是高望之吗?他不也是皇后之子吗?

崔元元抬眼看泰始帝,又说:“近段时间,太子将政事处置得很好。可对朝臣来说,她的身上也有唯一的一点不好。”顿了顿,她才在泰始帝复杂的眼神中将话继续说了下去,“是个女子。”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是陛下的骨血,也蒙受了天命是吗?天佑大齐,要江山在素之手中昌盛繁荣。陛下觉得呢?”

崔元元轻描淡写地说出掩藏多年的秘密,将泰始帝砸得头晕目眩,而紧跟着浮现在泰始帝脸上的,是狂怒。

高素之是女儿?!他听错了吗?还是皇后疯了?!简直一派胡言。

“陛下需要精心修养,而做上皇,是最合适的,陛下以为呢?”崔元元又冷淡地询问,只是她不是在征求泰始帝的认可,而是一种通知。

东宫重明门外。

崔闳、高望之一行人的叛逆有如儿戏,很快便被东宫的人马镇压。

临淄侯崔闼将崔闳、高望之、陆天监、郑文一行人拿住,而慕容观率领着人马前去魏王府、崔家、郑家、陆家拿人。

高素之从容地前往东宫朝堂,让人将横街的火焰灭去、血迹冲去。

而那群肝胆俱裂的朝官以王珩为首,摇摇晃晃地朝着东宫朝堂走。

高素之坐在首座,她身侧亲卫侍立,仍旧带着几分煞气和血腥。她披垂着眼睫,冷淡的目光在压抑着怒气的王珩脸上停留片刻,又去看其它惶恐不安的人。良久后,她才悠悠一笑道:“惊扰诸公了。”

氛围一片沉滞,在接二连三的事变中,朝臣的人都要麻木了。

谁也没敢吭声,最后是被众人目光推动的王珩往前一步,颤声道:“敢问殿下,崔……崔闳说的……可是真的?”末尾的四个字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于公,王珩加同平章事衔,是宰相;于私,王珩又是东宫的岳丈,如果东宫是个女人,那太子妃——他的女儿,又算是什么?

高素之没说话。

不只是王珩想要答案,朝臣们同样如此。

安平侯崔阊也在朝臣行列,他站了出来,朝着王珩道:“敢问王公,推开的印刷术是谁之功?”

“土豆、红薯、玉米,是谁之功?”

“棉花是谁之功?”

“江南的占城稻是谁之?”

“石炭炼铁是谁之功?”

……

是太子。

朝臣缄默不言。

数息后,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可占城稻不是苏州那边的富商发现的吗?而玉米,不是许中书的功劳?”

细小的声音在安静的殿中清晰可闻,中书令许枚是太傅的学生,而太傅是皇后那边出谋划策的人,他哪有不知情的道理。对上面色惊惧、满是恍惚的朝臣,他淡然自若道:“当时殿下在苏州,玉米之种是殿下的人送来的。”他能从抚州回到长安,甚至被拜为宰相,靠的都是高素之。

殿中响起哗然声,谁都没想到许枚,竟然也是东宫的人!

王珩咬牙切齿,浑身都在发颤,一股灭顶的窒息感将他淹没。

但如此情态的哪里是他一人?

崔阊大声道:“大宝之尊非为己,神器之重必与能。殿下承天之意,有天纵之才,建不世之功,纵为女儿身,那又如何?”

话音掷地有声,殿中剑拔弩张,朝臣精神紧绷着,但凡敢说一个“不”字,东宫亲卫的刀剑便能横在他们颈边!

第87章

若是要论功绩,神武、泰始诸王有哪个能比得上高素之?可她是个女人,纵然时常有女主专政,可女人登基为帝何其荒谬?朝臣们的心中第一时间浮现如此念头。如果高素之现在只是个公主,朝臣们会想方设法劝说她“后退”,为国为大业,但是她一步步走到了东宫的位置。

她想要权势,她想要登基!

她这样做,宫中的崔皇后会不知道吗?不可能的,皇后就是高素之最大的助力,且看她身后站着的诸崔就知道了。

许枚是张太傅的学生,皇后曾又在张太傅门下读书,与张太傅私交甚好,所以张太傅也是知情的对吗?

这回平乱来的是慕容家的人,他们会被瞒在鼓里吗?

朝臣十分胆寒,抬眸四视,宰臣们神色不一,可沉默倒是一致的。中书令许枚说完那番话后就闭口不言。吏部、户部两尚书脸色难看,欲言又止。宇文神阔面上没有半点惊色,他微阖着眼,老神到的,也是一声不吭。至于王珩——他显然是惊怒到了极点,可又怎么样呢?他的女儿是昔日的齐王妃、如今的太子妃,王家想要脱身不容易,还不如力挺高素之,他向来是个识相的人。

要知道东宫除了对天下有莫大功数,她的手中还握有兵权,还拥有那震天响的、仿佛神物般的武器。东宫麾下,唯命是从,所向披靡,岂是他们这些肉。体凡胎可挡的?

“臣未曾闻古之人有女子为帝事!”四面鸦雀无声,半晌后,才有一位儒学出身的老臣子站出来,他浑身抖得如筛糠般,“男人女人,各行其是,各归其位。”

“那是足下孤陋寡闻,女娲氏不是上古三皇?号称通经文,也不过如此。”崔阊嗤笑了一声,辩驳道。

“纵然古时未有此事,今时便不能有吗?诸如土豆、红薯、玉米之流,皆古之未有,依照足下看来,当今也不能拥有是吗?大饥之年,也要如古之世,见苍生饿死当涂是吗?”司农卿裴隐吐出一口浊气,拔高声音道。他跟高素之走得近,但并不知道高素之女身的秘密,可已经到了这地步了,朝臣们必须要做出选择。不支持太子,那支持谁?魏王已成阶下囚,楚王出镇可手中无兵,宗室无大材,子嗣凋零不振。

“荒谬,荒谬至极!”那老臣子面色通红,气得浑身发颤。

高素之抬起手,示意朝臣安静。她将朝臣的神色都收入眼中,转移话题道:“侍中崔闳、魏王望之、郑国公文等人谋逆,诸位以为该如何处置?”

底下的争执声又是一止,魏王高望之是高素之同母弟,是泰始诸王中唯一在京的了。如果高素之没有充作儿郎养,在晋王高慕之死后,他便是储君。可成王败寇,现在的高望之已经无能与东宫对抗,这已经不是如何处置谋逆事,而是要他们抉择。

高素之又道:“张元真、赵德充二妖道既不能修疗病之术,又不能务药石之救,妄说祸祟,使我君父不能益寿延年。其召集奸党,残灭良人,使我诸王无立足之地,以至昔日晋王谋逆无道。此二人是侍中所荐,是不察?亦或有意害我君父耶?”

刑部尚书禀道:“按律谋逆大罪,当斩。”

高素之话锋又是一转:“可崔闳毕竟是孤的舅父,何至于此?此事由三司共治,不可使人蒙冤。”以崔闳的罪行,最轻也得是流放,主意已经定下了,她要借此再打探朝臣们的态度。

东宫朝堂里,高素之没有停留太久。

等到慕容观、崔闼两人回禀将涉事之人尽数下大狱后,高素之便起身前往太极宫甘露殿中。

甘露殿中的泰始帝已经被崔元元带来的惊天消息震得晕眩,太医署的官员们手忙脚乱地将泰始帝从鬼门关拉拽了回来。他瞪着一双怒眼,神色似是能杀死人。阴冷残毒的眼刀往崔元元身上甩,喉咙中除了嗬嗬声就是不间断的骂语。

殿中伺候的人低眉顺眼,仿佛没听见。

崔元元也不痛不痒,旁若无人地跟着王映霜说闲话。等到高素之大步进入甘露殿中,她的面上才浮现一抹轻快,问:“没事吧?”

王映霜直勾勾地凝视着高素之,恨不得迎上前去,只是皇后尚在,只能压住内心翻涌的情绪,满怀期待地看着逐渐近前的人。

“无事,已经解决了。”高素之扬起了一抹笑容,没有说太多。她朝着床上僵着身体试图坐起的泰始帝走了两步,低头看着他道,“圣人且放心,乱臣贼子未曾打入太极宫中。”

泰始帝揪着被褥,眼睛鼓得像青蛙,到底谁才是乱臣贼子?!他的太子——竟然是个女人,他就这样被皇后欺瞒了二十来年!

崔元元看也不看泰始帝,只是道:“圣人欲比迹洪古,希风太皇。”

高素之轻叹一口气,垂眸道:“阿娘,此事不急,待朝中乱象平去后再说。”

高慕之早已经身死,勋贵们没有依靠,当然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发难。此刻的乱象,除了魏王一党,还能够有谁呢?崔元元神色僵了僵,眉眼间浮现出几分忧虑来。她道:“崔闳怎么知情的?”

“他说是燕国夫人。”高素之摇头,身份的揭穿比她计划得要早。好在她准备的武器有足够的威慑力。仅仅靠什么“天命”“功业”可不成,最终还不是得看武力吗?要压服的是朝臣和士人,至于百姓——在这个信息闭塞的时代,连县令都不闻,何况是天子?

“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崔元元又问,其实走到这一步,也有她们的逼迫。为了保住两个女儿,她决定舍弃高望之这个儿子,可真到了要论生死的时候,她的心中难免有如刀割。

高素之道:“儿昔日所言皆作数。”顿了顿,又说,“只是舅父那边——恐怕不大好处置。”有见诸王谋逆未曾被赐死的,可不曾宰臣兴兵能得活。当然,她也不希望崔闳活着出大牢。

崔元元沉默良久,低声说:“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阿娘。”高素之轻轻地喊了一声,面上流露出几分歉疚之色来。崔皇后帮她良多,可要对付的却是她的亲人,在这一点上,毕竟有所亏欠。可她还是要继续走的,不能因为一时心软而给人留下机会。

“我无事。”崔元元道,她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早知该有这一日。你尚有要事要忙,不必忧心我。”

高素之的确有许多事情要做,她不能在皇后的身边侍奉。朝着王映霜看了一眼,眸光交汇间,王映霜已然心领神会。她柔声道:“我在宫中陪着皇后殿下。”

小半日的动荡就那样过去,首犯、从犯都被扔入了大牢中。

可崔闳那番关于高素之女身的议论就那么传了出去,在长安闹得纷纷扬扬。那些大放厥词的都是些有点闲钱的士人,满口之乎者也,说甚么“此事从未见”。

不过东宫也没有任由各种流言持续发酵,她的人马早已经融汇在人群里头,一说是高素之的天命,二说是高素之的功业,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天是可敬畏的,而粮食又是立身活命之机,一切都是东宫所赐,日后或有更多好处,那他们还有什么不满的?反正再怎么议论,皇位都不会掉到他们的头上。

除了引导朝野的舆论外,高素之又重新任用了在泰始帝时辞官的慕容绍,以及东宫出身的将领。这是为了应对一些心怀不轨的宗室,他们为了自身的利益,不会听“天命”那套说辞,只会觉得连女人都能当皇帝,他们凭什么不能?

平阳公主府中。

高满得知消息后,也陷入怔愣中许久不能回神。

她跟高素之合作很多,但对高素之的身世秘密是不知情的。她原以为高素之只是听从王映霜的,所以才关怀女子的事业,可如今看来,那是因为她自己就是女儿身!惊诧归惊诧,她倒是没有什么“不可”的想法。她跟乐善学宫的小娘子们一样,想到高素之以女身为帝,就热血沸腾,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激动。

“你怎么不惊讶?”高满扭头问来公主府拜访的慕容观。

慕容观一扬眉,没直接回答,而是道:“我要去江南了。”

高满一愣,抓紧了慕容观的手,问她:“你去南方做什么?”

慕容观沉声道:“楚王在藩。”顿了顿,她又道,“还有一事,殿下当年在苏州时候,买下了不少船只,要组建水师,我先过去看看。”

“可你也不习水战啊!”高满抱住慕容观的手臂,在西北疆场纵马驰骋是一回事,水战又是一回事。

慕容观笑了一声:“所以只是去瞧瞧进度。”

高满想了想,斩钉截铁道:“我跟你一起去。”吴楚之地是她父亲的旧封,有产业在那处,她在京中长成,却一次都没能去江南。

高满念头一起就没那么容易打消了,她风风火火的,第一时间前往东宫拜见高素之,表达了自己想与慕容观同行的诉求。如今乐善学宫已经步上正轨,高素之自个儿在长安,已经用不着她做什么了。况且,高神嘉也十二岁了,是可以学着处理事务的年纪了。

高素之见高满执意要离京,也不好反对什么。她沉思片刻后,道:“将乐善学宫学成的一些人也带过去。”乐善学宫卓有成效,在长安外,也该有类似的学宫创建。苏州是个很合适的地方,她在那儿一年已经打下了基础。棉花推广种植,江南纺织业正盛。未来东南沿海还要兴建港口,迟早是富庶之地。

高满:“……殿下倒是会压榨人。”唉,她只想陪着慕容观到处走动,压根没想要做成什么事。

“以你的本领,不过是小菜一碟。”高素之一扬眉,莞尔笑道,“你要离京,记得与皇后说一声。”

高满称了一声“是”。

数日后,高满、慕容观悄悄地离京。

而三司审了崔闳、高望之谋逆案后,也上呈了结果,罗列罪状,判为斩刑。可到底如何,还是得看高素之的意思。

被关押在牢中的高望之倒是知道怕了,一面想要拿同胞之情打动高素之,一面将所有罪责都推到崔闳以及幕僚的身上,哭得涕泗横流。可高素之没去看他,皇后也没去看他。

在三司将奏疏上呈的次日,牢中便传出崔闳畏罪自尽的消息。

高素之暗松了一口气,将魏王、咸阳长公主、兰陵公主等废为庶人,幽禁在府中。至于崔家、陆家以及郑家的主谋,俱是判决斩刑,其家眷流放岭南,纵然是遇大赦,也终身不得回长安。

六月初。

泰始帝下制书命皇太子素之即位,自为太上皇,以皇后崔氏为皇太后。

自泰始帝中风重病后,以高素之监国,权势便转移到高素之的手中。

如今的退位只是个再走个形式而已。

可这个形式对高素之而言极为重要,她为天子,终于能名正言顺地执掌天下了。

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即刻以王映霜为皇后。

王映霜柔声劝解着愤懑不平的高素之:“如今只是看着平静了,可朝中对你女身为帝仍旧有异议,再立女后,太过激进,还是稳妥些好。”

她们都走到了这里了,再等上一段时间又何妨呢?

高素之知道道理,可仍旧忍不住揪心,她揽着王映霜,心中闷得厉害,良久才说:“你阿耶那边——”她先前一直避着王珩,没跟他谈论“私事”。

王映霜眼睫披垂,叹了一口气,说:“不必管他。”话一出口,便先行笑了起来。哪能真的置之不理?“我去同他说吧。”

高素之轻哼。何止是王珩,还有太后那关呢,就算当了皇帝,也得被“出柜”困住啊。不过话说回来,她跟王映霜在宫中都未曾遮掩过,依照太后的眼力,恐怕早已经知情了。

泰始二十三年,自元月高慕之谋反以来,朝堂的动荡便没有止息过,直到六月泰始帝退位称上皇,才勉强从乱象中恢复过来。

王珩仍旧挂着大学士、同平章事的头衔,可除了商议朝政事外,他根本没有机会私底下觐见高素之,谈论一些“私事”。他以“大公”为要,只是憋在心中的那股气一直没能消除。何止是他如此?在高素之身份败落后,整个王家的氛围都很是古怪,尤其是卢玉柏,更因两个女儿唉声叹气。

在王映霜回到王家时,卢玉柏状若无意地询问,她在府中住上几日。

王映霜对着母亲期待的眼神,内心也感怀不已,可她跟高素之的计划还未曾做完呢。她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一两日吧。”

卢玉柏一愣神,忍不住道:“也太短了些。”

王珩压不住自己的脾气了,他板着脸道:“陛下几时能放你出宫?”太荒谬了,竟然是女扮男装!他家一直被蒙在鼓中。如果不是崔闳揭穿,是不是就得隐瞒一辈子?这样他家二娘子就是那位登往权势之位的牺牲品了吗?他可以说服自己,是天赐之命,是大齐之主,当个前所未有的女帝也无不可,但他的女儿——至今尤挂着“太子妃”之名,住在宫里头,这又是什么意思?

王映霜蹙着眉道:“宫中尚有事要处理。”

王珩拔高声音:“后宫中事哪里还需要你去料理?陛下又没有后宫。再说了,不是还有太后在吗?哪里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帮忙?”

“难道在父亲的眼中,我只能料理后宫中事吗?”王映霜凝视着王珩,反问道。“阿耶到底在急什么?”

王珩仿佛没听见王映霜的诘问,他厉声道:“你跟陛下都是女人,那过往的一切都不做数了,她难不成要耽误你的一辈子吗?”

“阿耶不会是想让我回家,然后择取一良婿吧?”王映霜眼神微微发寒,连笑容都变得讥诮起来。

王珩心中闷得厉害,长女和离后就一直在家中,而次女呢?更是一个大笑话了,不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他。

王映霜又问:“我这身份回府后除了出家,还有其余出路么?”

“那你名不正言不顺地留在宫中,是有什么出路吗?”王珩怒气冲冲道,他霍然起身,瞪着王映霜,“圣人是女帝,迟早要纳一些郎子入宫的,甚至还会立男——”

“不可能。”王映霜没等王珩说完,就截断了他的话。她知道高素之的性情,可听人一讲,心中也不由得烦闷了起来。她对着王珩道,“我今日回来也是给阿耶提个醒,除我之外,后宫不会有旁人。”

王珩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等理解王映霜在说什么,顿时如晴天霹雳砸下,愣在当场。他耳中嗡嗡作响,眼前也不由得模糊一片。他喘了一口粗气,扶住了桌子后,浑身都在颤抖。

“阿耶当初要我嫁齐王,我嫁了,甚至比阿耶想得走得更远,阿耶还有什么所求的呢?”王映霜又轻笑了一声,他看着面色煞白的王珩,突然间涌上了一抹快意,原来她也是有怨气的吗?遇到高素之是她的幸运,这不能抹消她最初的“棋子”身份。

“你你你——”王珩指着王映霜说不出话来。

卢玉柏眼眶发红:“可齐王、齐王她是个女人。”

王映霜笑了一声:“女人又如何呢?”顿了顿,在全家的静默中,她又说,“我很庆幸她是个女人。”

足够直白的话语在家中掀起了惊天波澜,王映霜的神色依旧从容。她敢这么说当然是有所依仗的,王珩为了整个家族着想,不会拦她入宫,也不会将事情传出去,只能够自己默默消化。要是接受不了,那不是她的问题,是王珩自己的事情。

说在家中小住一两日,可那凝滞的氛围已不好再留下去了。王映霜很自觉,不在家中碍眼,留给他们足够的清净能思考的时间。

太极宫神龙殿中。

高素之正在写计划书,她时不时朝着一侧看两眼,见座椅是空的,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怅然。等到内侍传话说王映霜回来后,她顿时喜出望外,将计划书扔到了一边,脚步匆匆地出去迎接了。屏退了一群伺候的宫人后,高素之又惊又喜,语调中又藏着点困惑:“不是说小住几日吗?怎么又回来了?”

王映霜淡然道:“我阿耶一时半会儿不想看见我吧。”

高素之眉头微蹙,她放缓了语气,小心翼翼道:“你跟他说了?”

王映霜一颔首,三言两语便解释了在王家的事情。她唏嘘道:“我似乎没有太难过,是不是无情了些?”

“哪有?”高素之眼也不眨地否了她的话,她道,“若真为子女着想,那就不该干涉。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可要不得。”王珩也是昏了头了,二娘子是她的王妃、太子妃,也是她的皇后!竟然想着要她离宫归府待嫁,何其荒谬!

王映霜十分认可高素之的话,可在王家,暂时是达不成那种“和谐”了。她想了想,道:“大事上,我阿耶不会糊涂,只是一些小事——恐怕会挑刺了。”到时候横眉冷目的,为难的就是刚登基的陛下了。

高素之听懂了,她大大落落道:“小事让着王公也无妨。”她是有那么一点点理亏,可以体谅王珩这个父亲的心,但除了“体谅”外,其它事情王珩就不要幻想了。她要活命,也要追逐自己的爱情。走到了王权的顶峰,尚不能如愿以偿,那她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了。

王映霜轻轻地“嗯”了一声,又问:“陛下计划书写得如何?”这份计划是关于乐善学宫的。各州府在神武帝的时候已经辟了州学,士人们在那处修习儒业。可纯粹的儒业,轻视工事、科技的儒业,会限制发展,她们打算将乐善学宫推广到各州,让它成为官立学府之一,面向百工技艺。

在这点上,贡举出身的士人们不会阻止,因为碍不着他们什么事儿。可这并不是她们最终的目的,未来在贡举科目上,会逐渐偏向科技、律令等,倒逼士人们入学宫修习。

“这事儿急不得,我列了提纲,到时候让三娘来完善。”高素之揉了揉眉心,低声道。先前她离开长安在苏州推广棉花时,乐善学宫是挂在高满、高神嘉名下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往宫中抄送了一份。不过并不是伺候高神嘉的近侍处理的,而是落到了当时的皇后手中,由皇后领着高神嘉了解百工技艺,了解民间大小事情。虽然高神嘉年纪不大,但已经知事,未来可期。

王映霜凝视着高素之,在齐王府的时候就明白她对未来的打算。她们不可能会有后嗣,那未来的承继者只能从宗室中选取,论亲疏、论智识,高神嘉都是首选。她没再说话,只是伸手环抱着高素之,轻轻问:“会有遗憾吗?”

“我只做我。”高素之洒然一笑,顿了顿,她又说,“现在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册立皇后。”

她从齐王到太子时,王映霜也跟着成了太子妃。如今她又往上走了一步,却因为陡然爆出来的身份,让局面变得僵硬和尴尬起来。礼部那边不知道怎么处理,索性不闻不问了。可能拖到什么时候呢?

“都怪崔闳。”高素之埋怨起来,如果崔闳再晚点——等册封皇后典礼结束后再暴露她的身份也好啊。

“名位而已。”王映霜抚了抚高素之微微蹙起的眉头,“我不在意。”

“可我在意。”高素之捉住王映霜的手,幽怨地盯着她翻了旧账,“你之前说过想闲云野鹤逍遥呢。”她当时心中可是很惶恐不安的,还被系统嘲笑一番。

“宫墙深深,的确像个囚牢。”王映霜注视着高素之的神色,见她的笑容垮了下来,又慢悠悠地补充一句,“可我愿意为你、为我们的事业留下。”

高素之揽着王映霜的手收得更紧,她期许地凝望着王映霜,许诺道:“等到一切步上正轨,我们也能一道走过千山万水。”

————————

收尾。

第88章

走到高位就意味着放弃了自由身,这周游天下的事情嘛,可能性未必会大。

可王映霜听着高素之兴致勃勃的话,也不忍心打断她,而是顺着她的话语,与她一起筹谋起来。

两人软语温存,一直到了深夜,烛火高燃。

虽然王映霜一直留在太极宫,可未曾跟高素之同住。在齐王府中最不用在意规矩,到了东宫有些,可也能够无视了。然而到了太极宫,那便是无数双眼睛观望着,哪能时时刻刻地黏在一起?谏官们无法拿出个新的章程来,但会上谏言,明里暗里地讽刺高素之没规矩。

高素之想到那些人就一肚子的气,她自己的娘子,怎么就亲近不得了?她揽着王映霜不肯撒手,在她眸光注视自己的时候,毫不掩饰自己的闷闷不乐。

“禁中事未必会传出宫外,可太后那边——”王映霜低声道,神色犹豫。她与太后接触的其实不多,不知道太后将她置于何位,是高素之的同谋?抑或是一体的“妻妻”。

“恐怕已经猜到了,不提就当不知道吧。”高素之唉声叹气,她身边伺候的人有些是皇后调来的,她与王映霜难不成日日夜夜在一起谈论政事吗?

“要是太后不应允怎么办?”王映霜坐在高素之怀中,双手抵着她的肩膀。

“那我们就走,乘槎浮于海。”高素之哼一声,赌气道。她追逐权位的根本原因是活命,目的已经达成,就算一撒手又有何妨?

“那不是一切都为他人做嫁衣?”王映霜蹙眉,对高素之凋零的事业心略有些不满。“魏王被废为庶人后,还幽禁在府中,不见得没人会动那个脑筋。”

“我只是说说。”高素之小声嘟囔,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哪有什么退路?只能够披荆斩棘,不住地往前了。安静了片刻,她道,“太后不希望高望之死,她帮我许多,我要成全她的母子之情。”

“可我也不想他好活。”

“你要动手?”王映霜轻声问。

高素之摇头,若是她动手被太后发觉了,到时候伤了母女之情,让太后难堪。如今怕高望之沟通内外,她只是让人严加看守,不许任何人往来。想到了下人们禀告的事情,高素之心念微动,若有所思道:“或许不需要我亲自动手?”

“嗯?”王映霜好奇地看着她。

“魏王妃。”高素之隐晦地提了提。当初崔闳为了将高望之从宫中弄出来,便狠下心对自己的女儿下毒,虽然后头服了解药,可时间拖延了些,毒素到底是伤身。崔当节已经得知了这个让她难堪的消息,这笔账该算在谁的头上呢?在高望之被废后,她留在府中照顾高望之,可两人的关系也不大好。崔当节未必愿意忍受高望之的狂躁。

“不提那扫兴的人了。”高素之又说。她的眼中浮动着浅浅的水光,她亲了亲王映霜的唇,像是无声的暗示。王映霜没有抗拒,轻哼一声。两人这段时间也是忙碌,都不曾好好地温存。高素之已经不想去管起居官的记录了。

高素之六月登基,依照泰始帝旧制,未曾进行大刀阔斧的改动,就连空缺人员的选任,也参考了宰臣们的意见,不过尚书省的左右仆射是彻底空置了,未来倒是可做养老之官,不加同平章事衔,便算不得宰相。

可长安平静,外州便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八月的时候,南方的慕容观命人快马加鞭送回了消息,她的任务是观察楚王高慎之的动静。高慎之倒是没什么迹象,可跟神武帝同辈的几个郡王,诸如庐陵王、安平王等外任的宗室,却思谋着兴兵。他们不是嫡支,依照自身血缘没什么继位的资格,便寻思着扶持楚王高慎之打入长安,登基为帝。

楚王得到消息后,吓得魂不附体,赶忙传消息给平阳公主。

而高满知情后,哪能拖延?第一时间给长安传消息,而慕容观也持了密令,悄悄地调动兵马集结。

高素之也没将此事下达朝臣商议,在知晓慕容观准备妥当后,当即派遣使节前往庐陵、安平等地巡查。那几位郡王原本就心中有鬼,一看使臣前来,就知道事情不妙。哪里能等到天子来问责?也顾不得再跟其余的宗亲联系了,当即揭竿而起,打出“妖孽当国,请还政上皇”的旗号。

在诸王谋反后,高素之以慕容观为行军大总管平乱,朝臣对此虽有异议,可想到慕容观在攻灭突厥时候的功劳,甚至因此得以封侯,抗议声也就渐渐地消了下去。慕容观果真不辜负高素之的期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平定了叛乱。庐陵、安平二王畏罪自杀,至于罪人的家眷,慕容观皆将他们押回长安。

在平定崔闳、高望之之乱时,火。药已经派上了用处,可毕竟范围小,等传到外州就成了很神乎的事情,说什么圣人得天庇佑,派来天兵天将襄助,打出一个霹雳便杀死百人等。但这次慕容观平乱,则是将火。药等物用在了战场上,彻底地打碎了外州纷纷扬起的“神话”,哪里是天威浩荡?!那根本就是一种新式的武器,要他们如何抗衡?在谋逆的诸王被诛杀后,还在摇摆的人忙熄了心中的热火,毕竟想要荣华富贵不失,就得很识相。

可风波难平,诸王带来的乱象才解决,又有消息从东北边境传来,说是高句丽人劫掠边境,对大齐有不臣之心。高句丽王得知大齐继立的君主是女人后,立马扬言不再臣服大齐。不多久,百济、新罗便让使臣上书,说高句丽截断朝贡通道。

以高句丽的体量想要攻打大齐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他们摆明了只是想趁着大齐朝政不稳的时候,消灭新罗、百济,在半岛上建立自己的霸权。

此事到了朝堂中商议,和还是战仍旧是争论不休。主和的以劳民伤财为由,只愿意固守本土,希冀派遣使者前往半岛北部一观究竟,而主战的直接给出计划,要从辽东以及东莱进行两面夹击。

高素之不置可否。

早在她以齐王身份接待各国使者时候就已经知晓高句丽有不臣之心,其桀骜不驯,根本不愿意臣服于大齐。

朝会散去,可宰臣们被高素之留下,商议军国要事。

中书令许枚以及大学生王珩不置可否,宇文神阔、崔闼却是主战,而户部尚书李玄度则是主和派,算来算去,都是这次征伐的花销。

“新罗、百济是我藩属之国,其使者前来寻求援助,岂能置之不理?”高素之终于透露了点口风,她抬眸望向兵部尚书崔闼,又问,“水师自莱州出发,横越渤海,需兵力几何?”

崔闼叉手道:“五百艘战船,五万士兵。”

高素之又若无其事说:“苏州船坞有献战船数百,可即刻奔往山东。”

李玄度皱了皱眉。

王珩眼皮子一跳,非是官营,那就是民间船厂造的战船了?哪个人敢那么大胆,在朝廷的号令外造战船?苏州——那是圣人为藩王时候在苏州推广棉花时候,暗中进行的事情吗?!所以那个时候便有攻下半岛的计划了?王珩一抬头对上高素之含笑的神色,心中犹为悚然。

高素之给宰臣们透出自己的意愿,余下的事情便有宰臣们继续做商议。她的心中还有其余主张,只是并未跟朝臣们明言,等到退朝后,高素之见到王映霜,才说:“百济所言不实,朝贡多走海路,怎么可能被截断?它也不是诚心想要臣服,而是想要借着大齐的兵力成为半岛的霸主。以往往年的情形来看,高句丽恐怕会联合百济,攻灭新罗。”

“辽南八月便入冬,将持续到来年三月。”王映霜读过不少地理志,她琢磨一阵,道,“六月的时候又是雨季开始,这意味着大军要在三月到六月间成功。”酷寒的冬季纵然有棉衣也不适合行军,和大雨连绵的雨季更是会让兵马陷入辽泽中。

“先与新罗结盟,攻占百济。”依照高素之两辈子得来的经验,知道高句丽最擅长的就是筑造“山城”,这些易守难攻的军事防御工程会将兵马拖入泥潭中。好在她们现在手中有火。药,什么山中堡垒炸了就是了。不过稳妥起见,在半岛中还得有个基地。

虽然心中有章程,可事情没那么容易定下,还得朝臣们进行一轮又一轮的商议,在这过程中,新罗女王再度派遣使臣来到大齐请求支援,高素之亲自接见使臣,应允了此事。

要远征辽东,并非一道命令便能解决的,还需做筹备。高素之先命营州、幽州发小股兵力攻打辽东,高句丽并未臣服,而是直接应战。到了十月的时候,高素之封慕容观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统领水师,从莱州启航。两个月后,高素之又以慕容绍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兵部尚书崔闼为副,率领人马向辽东逐渐推进,待到冬季结束后,正式对其用兵。

长安冬。

整个元月,宫中都很是忙碌。

这是新帝登基的第一个新年,虽然“太上皇”仍旧在,可谁都知道整个大齐最有话语权的人是谁。

祭祀、改元诸事,沿用旧制即可,但摆在礼部面前还有一件很棘手的事。

太平元年,新登基的圣人要立后了。

原本由太子妃王氏进为皇后即可,可偏偏圣人是女儿身。

难道昔日的婚事还作数吗?

第89章

圣人要立后,是国之大事,哪能草草?

一切的名正言顺都因着圣人是女身作废了,诏旨一下,朝臣们便激愤地上书,根本不肯同意。对他们来说,接受一位女君已经是为难,何况是还要让女子为后,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朕昔日在藩邸时,奉上皇旨意纳妃。王氏是朕发妻,告过太庙祖宗,也名在宗牒上,有什么不妥当的?”高素之冷笑一声,根本不在意朝臣难看的脸色。

“那时候也不知陛下是女儿身啊!”礼部尚书苦着脸道,他拿眼神去乜王珩,按理说这位最有资格说话。如果当初知道“齐王”是女人,谁还会将女儿嫁入王府!

“难道诸位是要朕忘恩负义?抛弃糟糠之妻吗?”高素之又问。

“当时也是权宜之计,陛下可从其余方面补偿。”谏官义正词严道。他倒是想说由圣人赐婚之类的话语,可在高素之那冷酷逼人的眼神下,到底没敢说出口。

朝议的结果自然是不肯同意立王映霜为后,甚至激愤的官员还要上谏言要高素之自良家择取儿郎做皇夫。

高素之的表现很平静,她道:“朕已有妻。”礼部不同意也无妨,那就一直拖下去吧,反正她是不可能放王映霜出宫的。

退了朝后,朝臣们追上王珩,埋怨道:“王公怎么也不出言劝谏?”

王珩面色冷沉,眼中布满了血丝。他要怎么拦?先前王映霜回家都将话说清楚了,她自愿留在皇宫中,他还能有什么办法?这些都是烂账了,要怎么算清楚?

“这不是狐媚惑主吗?”谏官嘟囔一声。

王珩听得心中哽,还没等他出声,又有一人道:“陛下留王氏在宫中也无不可,只是万不能立后。还得选皇夫,早日生出嗣君啊。”

“可若是选择皇夫,又是住在哪儿?宫中都是女眷、宦官,难道男女之大防就不顾了吗?”礼部尚书叹气道,只觉得事情无比棘手。这圣人变成了女身,一些旧制都要改动,可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头绪啊!怎么就“齐王”登基了呢?

“这事儿上皇和太后怎么说?”又有人道。

走到一块的朝臣没人吭声,去年年尾的时候发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被幽禁在魏王府中的庶人高望之不知服食了什么中毒了,救回一条命的同时,却失去了行动能力。原本的魏王妃呢,也因着先前的急病体弱不堪,难以照顾高望之。

圣人体谅太后怜惜幼子之情,将高望之接到了太极宫中,与上皇一道修养。不过没几日,太后便提出要搬迁至“东内”。在长安有两大皇宫,一是太极宫,二是神武帝时兴建的大明宫,因在东侧又称呼为“东内。不过除神武外,泰始以及当今圣人,都在太极宫中听政。上皇、太后搬迁至大明宫后,是彻底地不问政事了,朝臣们想见他们一面都难。

“圣人不肯听我等谏言,恐怕得太后出面。”礼部尚书叹气道。

大明宫中。

崔元元哪里会不知高素之要立后的事情?她自己猜到是一回事,等到一切都摆在明面上,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忍不住去想,是不是她当初将高素之充作男儿养,才让所有的事情都变了?让高素之夜无法像常人那样成亲生子?

高素之每日都要去崔元元处问安,见太后总是欲言又止,她又挑开了话头,道:“这与阿娘当年的举措没关系,难道我会不知自己是儿郎还是女儿吗?”她固然可以将锅甩到太后身上,可又是何必呢?只是惹得太后伤心而已。

“至于立嗣之事,阿娘也不必忧心,三娘年纪渐大,已经能够替我分担一些小事,她的未来可期。”高素之又说。

崔元元垂眸,她是一个母亲的立场伤怀,她固然可以为了高素之的幸福退一步,可朝臣呢?她问:“陛下准备好如何应对朝中的议论声了吗?”

高素之眸光炯亮,她道:“不管是数月还是三五年,甚至十年,我都不会更改。”必要的时候,她可以用“退位”相要挟!让那些朝臣接回“太上皇”吧,只是依照太上皇的报复心,他们难道就能够活命吗?朝臣绝不敢这样做的,当然,她也没可能给朝臣迎回上皇的机会。

立后一事在外朝中僵持,可宫中,在太后以及上皇的诸多妃子都搬到东内侯,太极宫内宫的事务都有王映霜一手来执掌,她的衣食住行一切都比照皇后规制。在高素之的重心放在外朝的时候,她在宫中观察内官,要从中选择能用的人。

元月过去后,朝臣们没松口,立后之事就那么僵住。

高素之并不会时时刻刻将它提出来,她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做。譬如,妥善地安排系统中刷出来的《药典》。她跟王映霜相处,能量值根本不用愁,就是商城刷出来的东西吧,很经常的,是鸡肋之物。高素之已经不用高强度依赖系统了,只在空闲的时候鞭策几句。这商城几轮更新后,她的《药典》可算是有了结果。

王映霜翻看了《药典》,其中有些东西跟医书上相差无几,还有一些则是闻所未闻,见其功效,更是神乎其技。如果是真,那在医药上可是迈出了一大步。合上书后,她眼神灼灼地望着高素之,问道:“陛下要让太医署研究?”

高素之摇了摇头,见王映霜展颜一笑,她又撑着下巴道:“娘子也觉得不妥当?咱们应该想到一块儿去了吧?”

王映霜眼神闪了闪,她道:“乐善学宫中有各处延请来的名医,其中有一人名‘淳萦’,医道高妙超绝。她家祖上三代从医,只是到了这一代,碍于女子之身,被限制了发展。”在乐善学宫创建后,惠民药局也就跟着设立了,在发展技术的时候哪能少了医者?

高素之笑道:“让她来献这部药典,她和她的学生便能更好地进入太医署中!”她固然可以直接下令,可这样只会是皇家私属的女医,仍旧不能更改时风。

王映霜十分赞同地望着高素之,跟她想到一块儿去。她说了声“可”,在上皇时,慕容观能以功封侯,现在的女医难道不能走一样的路吗?圣人已经不需要再增添神异事情,借着这逐步将自己人插入朝堂才妥当。太医署在太常寺下,太医令仅仅是从七品,何况是学生、典学?从此处着手,外朝的官员们反应并不会太大。

高素之说做就去做,几日后,乐善学宫中的大夫淳萦便通过襄阳长公主高神嘉献了一部药书,称为《药典》。朝臣们没将这当成一回事,可高素之偏偏在朝会上提了,说了《药典》中的“青霉素”“治天花法”“治麻风病法”。一个个陌生的名词跳出来,朝臣们听得云里雾里的,可在听见功效后,立马就明白过来了!谁家敢放言一辈子无病无灾?如果那《药典》当真神气,不就能够使得家中幼儿存活率提升吗?!

“《药典》为乐善学宫学生淳萦献上,诸位以为,其功如何赏赐?”高素之含笑凝视着群臣。

“赐绢帛与金钱?”吏部侍郎声音不大,过去献书、献物的都是男子,一般会赠散官、勋官,甚至有的直接被命为郎官,从而步入仕途。可如今献药书的是个女人,他能想到的只有财物。

“功在千秋,利于民生,只论财帛,恐怕会令天下人心寒。”高素之淡淡地说道。

朝中自昔日齐王府走出来的官吏心领神会,左右张望一阵道:“臣以为,其功当封侯!”

宛如石子投入湖中,荡开了一圈圈的涟漪,朝臣们顿时变色,梗着脖子道:“岂能如此草率?!未见女子封侯事。”

“足下这话是对上皇不敬,在泰始年间,慕容将军便因驱逐突厥的功劳被上皇封为镇北侯,军功是功?难道献药典就不是功劳吗?”先前泰始帝时,慕容观将那历来属于男人的爵位撕开了一道口子,如今再提起旧制,追的就不是千百年前的传说了,成例就尽在跟前。

高素之笑道:“功该封侯,稍后再议。”她没在封侯事上多言,话锋一转,又道,“以淳萦一众为太医署医博士,教导医学生。”医博士虽然只是正八品上的小官,可不是内官系统,历来没有任用女人的道理。高素之话音才落下,便有朝臣赤着脸反驳。

等到朝臣的争议消去了,高素之才掀了掀眉,轻飘飘地问:“不是淳萦去做医博士,难道你们去吗?你们觉得自己看了药典就知道青霉素如何提炼的?就知道如何去更好地医人了?若是这样,诸君也不必立在这儿了,都调去太医署做医官吧。”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朝臣一个个噤若寒蝉。

他们生活需要医官,可又很轻贱医官,哪里肯退去长衫,去行那下下之道?

“陛下圣明。”宇文神阔高声道,他的幼子是个痴儿,是乐善学宫的医者替他幼子诊治的。反正碍不着他的利益,他又何必违逆圣人?

附和声渐渐响起,朝臣们当然没这个本事去当医官,难道他们要制止那些药物传开吗?只能安慰自己,等到太医署中的学生们都学会了,一切就又会导回“正轨”。难不成太医署中学生还比不过那群女人吗?

以淳萦为医博士的事很快就推行了,不过高素之也没忘记封侯的事,没几日,便下诏以淳萦为“慈恩侯”。这是一个讯号,如果说当初慕容观封侯是勋贵的推动,可淳萦是连庶族都不算的平民。此事意味着只要能够立下功劳,出身、性别都不将是问题。

第90章

淳萦封侯的事情,在朝中虽然有异议,可阻力的确不算大。一来小小的医博士影响不了朝政大局,有害他们的身份地位;二来医者提升医道对他们而言有莫大的好处。他们自己更相信做大夫的男人,可家中的女眷却是要女医来照料的。

倒是有些聪明人已经猜到了高素之的打算,但又能怎么样呢?对于那些尚未发生的事情,他们要用什么阻止呢?

四月的时候,远征军传回消息。辽东方向,天气尚好,契丹、奚人诸藩在领到旨意后,也出军相协,攻下了辽东城。高句丽广建山城,试图据此固守。只是火。药带来的威力是高句丽人不曾领会过的,轰隆的爆响声,连高山都能推平,何况是人力筑成的城池?

海上行军路线,慕容观那处也传回了好消息。在新罗女王的配合下,对百济进行两面夹击。大齐的武器同样在百济境内所向披靡,除此之外,还能震慑新罗的将士。

捷报频传,朝中自是一片欢欣鼓舞。不怕出征,就怕远征无功。

宫中,高素之看到战报后扬眉,可旋即又笼上几分愁绪。靠着武力强推能够打下那片土地,却不能真正地消灭敌人,事后如何治理是个大问题。

“设立都督府是必要的,就怕百济、高句丽遗民会不停地起义。”高素之琢磨一阵,又说,“或许还得扶植心向我大齐的傀儡政权?”亡国之事,可是会激起耻辱心的。从高句丽、百济王室中择取适合的女主扶立,也能安抚那两国的臣民。

“之后就是变夷为夏的事情了。”高素之又说。

“如果能够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呢?他们会心向谁?”王映霜凝视着高素之,微笑道。土豆、玉米、棉花、玻璃……哪样不是半岛的人没有的?屠戮不能够成事,还得加上春风化雨的手段。

“确实。”高素之一颔首,赞同王映霜的话,她思忖片刻,“我有一物,或许可在辽东那边先用上。”

王映霜挑眉:“嗯?”虽然说见惯了高素之拿出好东西,可她仍旧每回都被挑起好奇心,那奇思妙想,当真是天赐之功耶?

“水泥。”高素之吐出了两个字。都说“要想富,先修路”,一条条水泥大道,是发展基建不可或缺的东西。但要知道,修路得先要发动民工,得砸钱,需要整个国家机器运转起来。高素之还是齐王的时候,是没有那么大的能量拨动整个政局运转的。

“那是——”王映霜眨眼,困惑地询问。

高素之一面跟王映霜解释,一面示意近侍去将工部尚书宇文神阔给请来。长安大道,一到下雨时候就泥泞不堪,而到了干旱时候又是尘土弥漫,着实呛人,早该改善了。跟王映霜说了水泥的种种好,高素之就一脸期待地凝望着她,等待她的夸奖。

两人心意相契,一个眼神便能够意会。王映霜抚了抚高素之的面颊,柔声道:“陛下果真是天纵之才呢。”

高素之乐不可支,揽着王映霜,道:“这些都是你的功劳。”她知道那些东西的存在,可依照她的学识只能做少数东西,要不是有王映霜的系统在,她都不敢想象自己最后会落得怎么样的结局呢。高素之凑近王映霜,与她面颊相贴。怎么样的亲昵都不足够,等到外头内侍传话说宇文神阔来了,高素之才松开了王映霜,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皱,宣宇文神阔入殿。

宇文神阔迈步进入殿中,乍一看与高素之同坐的王映霜吓了一跳。在朝着高素之行礼后,他面上露出迟疑之色。王映霜的身份尴尬,从齐王妃晋为太子妃后,便没有任何动静了。她没有正式做皇后,可在宗牒上,仍旧是圣人之发妻。数息后,宇文神阔道:“臣见过皇后殿下。”

王映霜没说话。

高素之闻言笑了一声,道:“魏国公不必多礼。”她没有绕弯子,直接了当道:“朕有一事要工部去做。”在她登基后,原先在城南的那几家厂子,自然也变成少府所有。只是一切仍旧照旧,工部的人在其中往来,一面学习技术,一面也从中获得利润。

宇文神阔问也不问:“臣领旨。”

“这本册子工部之人好好研读,我要尽快见到结果。”高素之又道,命人将《水泥工艺》这本书籍送到宇文神阔的手中。这也是系统商城里面兑换的,里面的配方改动过,属于这个时代能够造出之物。

宇文神阔领旨退下后,当即让工部与将作监、少府等合作研究水泥,夜以继日的,在六月的时候,便成功地研究出了水泥。石灰石、黏土、还有炼铁时候的矿渣——这些东西组合成的“水泥”,着实是化腐朽为神奇,一众工匠何其惊异!等到水泥凝固后,有朝官拔出佩剑砍了砍,见其惊异非常,一时间心跳加速,满面红光,仿佛见证了奇迹的诞生。

对于大齐而言,“水泥”的确是个奇迹。大道尘沙飞扬,风吹雨打容易坏去,用砖石铺路代价何其高昂?除却富贵人家,谁有那个财力?可现在水泥出现了,岂不是解了困扰朝官、百姓多年的事情?宇文神阔当即上奏,请求征发民工,请求在长安铺设水泥道路。

朝臣们还没见过水泥,只是听工部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内心深处将信将疑。宇文神阔可不管那么多,精神振奋,这是利于千秋的事,能让他在青史扬名。

高素之思忖片刻,道:“先在城中张榜宣扬水泥道,正式修路,待秋收后再做也不迟。”等到群臣都称“喏”后,她又说,“若哪家想要先将道路铺设到他们家门口,就让他们自个儿筹钱、出力。”

朝臣:”……“这是他们从未设想过的道路,要是他们想要从家中延伸到皇宫,方便出行,那就得自己出钱吗?只是没等朝臣抗议的声音响起,户部尚书李玄度就高声道:”陛下英明!“户部是一点都不想算那些账,虽然说秋收后修路可能也要钱,但能拖一阵是一阵。

话说到那份上了,就差明示群臣,来个“打先锋”的。在“水泥”之事张榜没多久后,平阳公主府就率先出钱,要修整个长兴园中的路,还要让平阳公主府与齐王旧邸、襄阳公主府等处联通。在高满做了表率后,一些宗亲们也跟着投钱,其中一些人昔日跟晋王、魏王相交,虽然没被谋反事牵连,可也跟鹌鹑似的,生怕被牵连。这会儿找到了机会,抓紧时间向新帝表明自己的衷心。

除了皇室宗亲外,王珩也投钱了。

他这段时间着实是心累,“立后”的事情悬而未决,不少人明里暗里提醒他,让他去触怒龙颜,将此事否了。

另一边呢,又有政事堂的同僚跟他们抱怨,现在的中书舍人都不随侍在宫内了,拟诏之事都是女官在做,根本轮不到他们。只是这样就算了,毕竟陛下是女儿身,更可恼的是,许多事情陛下都不与宰臣们商议了,譬如此次水泥事,只有任着工部尚书的宇文神阔知道!他们这些宰臣,有什么用?

王珩能做什么?他劝不了王映霜,更劝不了圣人,只能当聋子、当哑巴,只要事情没到最坏的地步,他就什么都不知道。

高素之的确在有意削宰相们的权柄,不仅仅是不置左右仆射,甚至在原来的侍中崔闳谋反后,门下省的领导侍中也空悬不置,一切皆有两位黄门侍郎料理。而黄门侍郎想要入政事堂,还得加上同平章事头衔。至于中书省,拟诏的职权减轻,有时候是女官动笔拟诏、批答,有时候甚至是王映霜亲自动手。

可这样还不够。

当初她人在江南时,借着张太傅以及高满的手埋下的线,也是时候该揭出来了。

没几天,高素之便召集宰相商议,拟定修一部包罗万象的大书,至于修书人——不是秘书省诸校书郎,而是那群用笔名在《五年科举,三年模拟》中发表议论的人。经过长时间的酝酿,那些人的名号已经是耳熟能详了。谁都不知道她们是谁,只以为是张太傅的学生。文章声势大,宰臣们也读过,虽然对一些剑走偏锋的言论不满,可也知道那些人颇有才情,圣人要修书,用她们就是了,总不能是自己被“发配”修书吧?

宰臣们并无异议,下行的文书自然无比通畅。高素之以这群人为学士,将人聚集在了东宫的崇文馆中。可等到一个个从未露过脸的“名人”现身,朝中仿佛掀起了惊涛骇浪,一片哗然声。因为被召集到崇文馆的学士,全都是女人!怎么可能?难道这些年与他们议论文章的,都是这些人吗?

原本一些事不关己的朝臣,立马发声抗议,言辞尤为激烈。

就连王珩,都一副难以接受的模样,只是他为人圆滑老道,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声。

高素之早料到朝臣们会有这种反应,她不怒反笑道:“那些人的才情不是诸位共同赞颂的吗?诸位没少与她们诗文唱和吧?先前宰相们无异议,怎么现在觉得不合适了?就因为知晓她们是女人,就很轻视她们吗?”

“还是说,诸位只是指桑骂槐,指的是朕不适合站在这里?”

话音一落,殿中噤若寒蝉。

良久后,才有人颤颤巍巍道:“若是冒名顶替呢?”

高素之冷笑,这是说什么都不相信别人有这本事,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这群人都是一样的自大,还容易破防。她掀了掀眼皮,淡淡道:“这事简单,同题共试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