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有的东西非人力可为,每一回选择都会意味着“舍去”。她跟王映霜在一起什么都好,但要一个属于她们俩人的孩子,她却是无能为力。
高素之心慌意乱,她紧张地凝视着王映霜,在等待的时间内,便手脚一阵阵发凉。
王映霜温声道:“不喜欢。”生孩子太苦,她要自私一回。她从高素之慌乱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情绪,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她问,“就算喜欢又如何呢?我既然选择了你,意味着我接受这一选择带来的所有‘失去’。”
高素之松了一口气,她的心中闷闷的,看着神色坚定的王映霜,内心深处感动至极。她伸手抱住王映霜的腰,埋在她颈边,喃喃道:“我好喜欢你啊。”
王映霜的轻笑声如悦耳的银铃声,她推了推高素之,双手捧住了她的面颊,指腹在她皎白细腻的肌肤上来回抚摸着。见红晕渐渐攀上了高素之的脸,她才若无其事一收手。
虽然不说话,可两人的眼神黏在一起,氛围逐渐地暧昧旖旎。那贴着面颊的温度消失,高素之的心也跟着空落,她去捉王映霜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让指根紧紧地相贴。
“娘子。”高素之很努力地克制自己的心猿意马,但只是无用功。她换了坐姿,凑近了王映霜,红唇从她的脸色轻轻擦过。
王映霜轻哼一声,与高素之交握的手顿时收紧。
边关,对战突厥大胜利,“议和”实属没有必要。泰始帝派遣使者前去漠北,主持都护府设立一事,而慕容绍一行人则要班师回朝。
漫长的冬日在荡动的风波中度过,临近元日的那些天,长安下了暴雪,出行艰难。泰始帝见冰天雪地,下了罢元日朝会的旨意。
在几家欢喜几家愁中,时间转至泰始二十三年。
齐王府中,高素之与王映霜温存,春风旖旎,乐善学宫中的人呢,学成后出去救灾,既替人修建倒塌的房屋,也教人一些简单的能谋生的技能。
魏王府中,李复然之事牵扯出了不少人,下狱的下狱,除官的除官,高望之被幽禁在王府中,原本指望着大朝会的时候被泰始帝放出来,谁知道一场雪就断了他的念想。他的内心虽然急切,可也无可奈何。要知道那两位颇受圣人宠爱的道人替他说情都没有用。他只能选择当个“乖儿子”,顺便诅咒兄弟们早点出事。
晋王府中,氛围又是与别家不同。这段时间,高慕之不停地召集幕僚心腹,商议接下来的事情。他心中的那股憎恨已经压抑不住了。
那妖道来晋王府取血越来越频繁,是高望之的报复吗?他知道这两个人是崔闳送到宫中的,与高望之是同谋!
“大军已经临近长安了,收到不少的回讯,愿意接应。”有的人从圣人对慕容家的处理中看到慕容绍的爱女之心,而有的人则是认为这是圣人施压,是对他们的提防,并不愿意他们再往上爬。他们一直被士族压制着,内心深处的躁火一下子被点燃了。
“还有一些墙头草,最擅长观望,不过无妨的,只要我们将长安的局势稳定了,余下的人会第一时间奉上忠诚。”高慕之实在是按捺不住了。他现在没有职差,只有王府兵是真正听他的,但还是不够。
所幸他的舅舅元尚同是左龙武卫大将军,而岳父卢匡君是兵部尚书。他只要能打下太极宫,找到泰始帝,很多威胁就不成威胁了。
“大王有万全之策吗?”幕僚听得心惊胆战,虽然知道高慕之有很大的野心,但这个时候发动,是不是太早了些?
高慕之惨然一笑,将袖子往上一捋,在幕僚的跟前露出满是疤痕的手臂,问:“诸位以为我还能等到万全的那天吗?如今是不可多得的好时机,事急从权,希望各位为我尽心。”说着,躬身朝着幕僚们一拜。
幕僚们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够替高慕之献策。要打下太极宫,北边的玄武门是关键,那边有禁军屯兵,需要说服看守城门的校尉替他们打开宫门。好在高慕之在那边有安插的人手,只要他耐心地等到换岗,由自己的人接应就够了。
“光控制太极宫还不够。”元尚同得知高慕之的计划后,沉声道,“还得派人去包围齐王府、晋王府,一举将他们斩杀。”只要跟他夺取皇位的人没了,就算挟天子失败,泰始帝到时候也无可奈何。
“此事与贵妃商议过了吗?”元尚同又问。
高慕之点头又摇头,他曾经提过几次,但没有说发动的时间。在他看来,贵妃有些瞻前顾后了。他不想再等。
泰始二十三年元月下旬。
班师回朝的大军即将抵达长安桥。
泰始帝因得了风寒罢朝,服用了丹药之后也未见好,催促着两位妖道快些炼制出得用的金丹。而妖道,派去晋王府取血的人走得越发勤了。
在一次取血后,高慕之晕了过去,称病在家。可到了半夜,那潜藏的人就动了起来。他矫诏佯称圣人被妖道挟持,得了密令要入宫清君侧。
太极宫北面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厮杀声,火光照亮天阙,整座宫城仿佛淹没在一片炽热的火海中。
高慕之终究是忍不住行动了起来。
他的人马分成三路进行,主力龙武军由元家父子率领攻打太极宫,而余下的两股分别杀向齐王府和魏王府。
太极宫中。
泰始帝乍一听闻晋王兴兵谋反事,当即吓了一大跳。他脸色蓦地一沉,号令北门羽林军来护驾。他毕竟是天子,多年积威甚重,一露脸便让一些人陷入迟疑中。泰始帝趁机高喝:“汝等皆为吾之宿卫,缘何听一小儿令?”
“此事吾不追究,汝等富贵无失。”
政变的龙武军将领是听从高慕之、元尚同一行人的话,可下层的士兵却是茫然不知所措,只跟着长官打入太极宫中,以为是清除圣人身边的妖道。但现在泰始帝现身,否定了高慕之的话,哪能不心生惊惧?在泰始帝一句“既往不咎”中,不少禁军立马倒戈。
齐王府里。
高素之一直关注着高慕之的动态。她知道高慕之联系了班师回朝的驻军,也知道高慕之准备几时兴兵。那些可能跟高慕之兴兵作乱的将领名单,她已经提前给了慕容观,慕容观已经将那些人料理了,后续的书信都是出自沈采真之手。
她并未将高慕之邀造反的事情禀告泰始帝,而是佯装不知。要是高慕之攻打太极宫能够得手,酿成弑君之罪,她就表演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照着这局势,恐怕不成了。
“大王,那些来打齐王府的人已经清理了。我们要主动出击吗?”府上的亲卫一脸跃跃欲试。
高素之沉思片刻,道:“派一部分人往太极宫中去。”顿了顿,又说,“不必太多。”
护驾的样子还是得做做的,但要是去的人多了,泰始帝就该怀疑她别有用心了。
高慕之这起事还是仓促,他没有自己真正的心腹。在得知宫中进行地不大顺利时,他就心慌意乱了。再一得到消息,齐王府和魏王府哪个都没打下来,更是手足无措。
思来想去,高慕之率领亲卫仓皇地出城,前往长安桥的驻军处。那些人已经答应了他,怎么还不见动作?
可等高慕之在暗夜中一路疾行到了驻军大营时,立马发觉事情不妙。他压根没来得及跑,就被驻军团团围住。慕容绍身上披着铠甲挎着刀,他深深望了高慕之一眼,意味深长道:“大王中夜来此,所为何事?”
高慕之眼中寒光闪烁,佯装从容道:“寡人奉陛下手诏,来请将军入宫。”
“是吗?”慕容绍乐呵呵地看着高慕之,“某还以为大王来寻兵马攻打长安呢。”
高慕之心中拔凉,朝着亲信使了个眼色,正打算逃跑,慕容绍一扬手,弓箭手立马指向了高慕之。他客气地开口:“请大王下马。”
不到两个时辰,这场叛乱就被平息。
可余续还没有结束。慕容绍接到泰始帝的诏旨,引兵入长安,将元家、卢家等涉事之家团团围住,不放过一只苍蝇。
宫里头,勃然大怒的泰始帝命人围了贵妃所在的宫殿,宫女内侍们匍匐在地,吓得够呛,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元贵妃在听到喧哗声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不妙,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她想打听消息,可以往灵通的消息途径忽然间被截断了,外头的进不来、里头的传不出去。
“二郎怎么会造反?恐怕是个误会。”见到了泰始帝的元贵妃,还在做垂死挣扎。
泰始帝脸上的肌肉扭动着,神色狰狞而又恐怖:“慕容绍已经拿住了那孽子!他竟然想勾结大军造反!”他不相信元贵妃不知情,冷冷地盯着元贵妃,当即剥夺她的妃位,幽禁在殿中。
元贵妃听得心一凉,晋王被抓住了,那才真是什么都完了。
等到天明的时候,地上的血迹已经被冲刷干净了。
太极宫完全看不出有过一场厮杀。
朝堂上,还立着的人鸦雀无声。
他们都被晋王的行动打得措手不及。
此刻,位于前列的王珩心中也沉如铅铁。
卢家——
他的妻子卢玉柏是卢匡君之妹!依照本朝律法,谋逆之事不会牵连不知情的外嫁女,但如此一来,泰始帝心中会扎着一根刺,他在朝堂要如何立足?
这晋王和卢家是要害惨他们啊!
相较于王珩的战战兢兢,崔闳却是春风得意。他在第一时间关心了魏王府状态,得知高望之安然无恙时候松了一口气。如今楚王居于外藩,晋王高慕之自寻死路,眼前的障碍只有一个齐王高素之了。
泰始帝冷冷道:“高慕之凶逆不孝,狂悖无节,以下犯上,意图谋逆,赐死!”
殿中安静,连落针声都清晰可闻。
皇子尚且如此下场,那元尚同、卢匡君等人呢?
崔闳心中喜意极盛,可面上却露出一副假惺惺的神色,道:“晋王年幼,恐为奸人所诱!他为陛下献血,是一片孝子心肠。请陛下明察!”他话音一落,稀稀落落的附和声也跟着响起。
泰始帝讥讽一笑:“朕年二十时已兵临南朝都城下!”他的身体日渐衰落,长成的皇子成了他心中的刺,而此回晋王的举措是戳到了他的逆鳞,他岂会容人替晋王求情?但凡觊觎那个位置的,他一个都不想放过!
长安寒潮涌,谋逆的大罪要处置,哪里等得秋后问斩?西市空阔处,一干要犯斩首示众,浓郁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第82章
因李复然之事,去年年末才处决一批士族出身的臣子,如今晋王造反,泰始帝勃然大怒,斩杀不少从犯,至于跟高慕之走得近的,或有一两句求情声,当即视同叛乱,削爵除官。血洗朝堂,一时间人人自危。
齐王府中。
高素之听着每日都有杀人的消息,眉头微微蹙起。泰始帝嗑丹太多了,可能精神也不大正常,就像是惊弓之鸟,一有不顺,动辄打骂。
“王家现下如何?”高素之注视着面露疲色的王映霜问道。
在晋王起事中,身为晋王岳丈的卢匡君借着兵部尚书以及宰臣的身份,伪造圣人手诏调动了南衙的禁卫,已经被圣人处斩。卢家成年男人全部斩首,而女眷、幼儿尽数没官。
其弟秘书少监卢匡岳对晋王谋逆事尚不知情,可圣人哪里肯信他一面之词?已经将他全家下狱。卢家……卢玉柏是王映霜的母亲,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大舅身亡,无能为力。阿娘希望阿耶能将二舅一家救出来。”王映霜抚了抚额道,这不同的立场使得两家往来渐少,可那血缘关系无法彻底斩断,在对方落难时候,总想着营救。但王家也处于危险的境地中。“阿耶拒绝了,也不让阿娘去拜祭大舅。”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高素之道,她又问,“除此之外呢?还准备做什么?”
王映霜道:“上书请辞中书令之位。”
高素之“嗯”了一声,王珩主动后退,而不是跟泰始帝哭诉什么,他的识相能至少能够保住王家在风浪中不彻底翻覆。
王映霜不在意王珩能够保住官职,对她来说,只要一家能够平安就够了。依照目前的形势,再上位的中书令不会是魏王或者晋王一脉,恐怕是外地来的,与亲王甚少关联的人,对大王没那么大的威胁。“大王觉得圣人会任命何人为相?”王映霜又问。
高素之琢磨一阵,摇头道:“不确定。”反正不会是立了军功回来的慕容绍他们。
王珩请辞中书令一事,泰始帝未做任何挽留。他一离开,崔闳的心思便动了起来,就算他自己不能任中枢,至少也得举荐自己的人。可泰始帝心中有所计较,并没有理会他的暗示。
在对归朝的将士进行论功行赏后,他开始重新填补朝中的空缺。元尚同原先所任的尚书仆射索性空置,而中书令之位,则由黄门侍郎许枚来担任。这许枚他是张太傅的门生,当初因为献玉米之功从抚州回到长安,他除了拜访张太傅外,并不在外与人党同。
晋王兵败的半个月后,虽然牢狱中的人还未曾尽数处置,可主要的逆贼斩的斩,流放的流放,朝堂也渐渐地回归到了正轨。
经过这一事情的刺激,泰始帝身体越发虚弱,时不时便因病罢朝。某夜他做了一个噩梦,被一只如龙似虎的怪物追赶,醒来时虚汗浸身。他忽然间想到北门的禁军——龙武禁卫,那些将领虽然被处置,可余下的一同叛逆的人还在。泰始帝允诺那些禁卫既往不咎,可一想到曾经谋害过他的人就在近侧,他如何能够安睡?
就在次日,他便给羽林卫下了道密旨,让他们将毫无准备的左龙武卫尽数捕捉,如有抵抗,就地格杀!这一场动荡吓得朝臣们魂不附体,还以为又有什么叛逆事?等到知晓泰始帝要追究禁军的过错,当即神色大变,纷纷上书替龙武卫求情!
齐王府里头的高素之得知后,也眼皮子狠狠一跳。泰始帝这是完全不怕出乱子吗?他允诺不追究,现在动手,这出尔反尔的态度,就不怕禁军哗变吗?她没再冷眼旁观,而是也让府上的幕僚拟文,言辞恳切地上书。泰始帝当然是置之不理。高素之并不意外,她没再这件事情上退步,而是直接进入宫中拜见泰始帝。
泰始帝勃然大怒,将案上的奏书扫到地上,道:“你是要拉拢人心吗?要变朕的宿卫为你的宿卫?充作腹心?”
高素之确实有这个意思,可她不会在泰始帝跟前承认的,而是低头惶恐道:“臣不敢。”
泰始帝气冲冲道:“你们有什么不敢的?!”
高素之道:“禁卫只是奉诏行事,是罪人元尚同他们欺瞒禁卫,如何算是禁卫的错?此事恐怕会激起禁卫心中不平。若真有需护驾之日,禁卫踌躇不敢前,又该如何?”
泰始帝阴冷道:“你在诅咒朕?”
高素之低头:“臣绝无此意。”
泰始帝冷冷道:“待你坐上这个位置,再替他们平反也不迟!”
将高素之呵斥一顿,泰始帝又下令不许她再出王府。可对龙武卫的处置到底没继续了,高素之反对,朝臣反对,连宫中的皇后都反对。泰始帝头疼得很。他现在三个“儿子”,魏王结党、晋王造反、齐王还替宿卫求情,他们都长大了,翅膀硬了,不将他这个君父放在眼中了!泰始帝越想越愤怒,在服用了一枚金丹后,直接七窍流血,直挺挺地倒地。
内侍杜泽大惊失色,赶忙命人去请太医。这太医下针,将泰始帝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可情况也不太妙,泰始帝直接无法起身了,只能瞪着眼珠子,从喉咙里挤出嗬嗬的古怪声音,咬牙切齿地喝骂无能的太医。
宫中的消息逃不过崔元元的耳目,在听说泰始帝中风后,她第一时间抵达泰始帝在的甘露殿中,询问太医泰始帝的状况如何。太医支支吾吾,说了“丹药有毒”四个字,刺激得泰始帝面色涨得通红,他俨然是不相信无能的太医。
崔元元温声道:“陛下,依太医的本事,恐怕不日后,便能康复。”她凝视着泰始帝,眼神幽沉,半句话都不提朝政。而泰始帝也没有放开权势的意思,拼命地挤出“张元真”三个字,摆明是想要道人来替他医治。崔元元深深地望了泰始帝一眼,依照他的愿望,请了张元真、赵德充二人过来,她自己则是从殿中退了出来,命人给齐王府送了信。
泰始帝中风了。
他也是够顽强的,血条到了现在都没空。
高素之暗中腹诽。
“圣人不能主政,这个时候建言立储君,再以储君监国,是最合适的时候。”高素之在厅中来回踱步。元贵妃已经没了,宫中完全被皇后所掌握,她监国的可能还是极大的,“但这样太顺畅了,没法斩断朝臣的后路。”
王映霜道:“大王在想什么?”
高素之拧眉说:“如果圣人好转,那我就算这段时间监国,一切成果也会在圣人一句话中消去,而且很有可能被圣人忌惮。”泰始帝的命太硬了。如今朝中有支持她的声音,但很多是基于“嫡长子”这个名份,一旦她的身份被揭穿了,那就不妙了。“我希望朝臣跟我一样,迈上一条无可回头的绝路。”
王映霜霍然起身:“大王想逼宫?”
高素之摇头,说:“我没高慕之那么蠢。”哪能是她逼宫?得是那些朝臣逼立她才是。至于朝臣们的动向,那就得靠禁卫军逼一逼了。慕容绍虽然辞官了,可北衙禁卫中有他的心腹在。
机会很快就来了,张元真、赵德充两人都是妖言惑众的妖道,哪有什么本事?面对泰始帝的病他们哪有什么本事?只能够来个“故技重施”。他们不在意泰始帝的死活,只要保魏王上位,依然可以保证自身荣华富贵不失。他们对着半身瘫痪的泰始帝进言道:“臣闻仙人骨能治百病。若得仙人骨一截,陛下定能千秋万岁。”
仙人骨——
仙人从何而来?那当然是泰始帝、朝臣以及民间都认可的谪仙人齐王高素之了。
已经落到这境地,泰始帝哪能不拼命一搏?当即命人去齐王府中请高素之,可那传讯的内侍半道便被皇后派去的人截了下来。
崔元元到了泰始帝的跟前,道:“妾闻真仙有道之士,皆匿于深山,隐其姓名,岂有干谒公卿的道理?太医有言,金石常含酷烈之药性,自圣人服用金丹以来,身体衰败如此。请陛下下令,斩此二妖道!”她过去从不言道人的不是,直到此刻才露出些锐利的锋芒。
昏了头的泰始帝哪里愿意听她的,只是觉得她不舍得齐王!
“你、你这是欺天!”泰始帝怒气冲冲。
南衙宰相堂。
泰始帝的病到底如何,宰相尚不清楚,朝臣们只是各司其职。直到帝后的争执传出,朝臣们才知道泰始帝病得不轻,而且听信妖道之言,要什么“仙人骨”,想因此对齐王下手!此事何其荒谬?在如此时刻,不该立储君主持朝政事吗?宰臣们当即联名上书,请立太子。
泰始帝自然不肯,将宰臣的上书扔了后,一意孤行,直接下令张元真、赵德充率领北衙禁军前往齐王府,强行将高素之带入宫中。可谁知道,禁卫还没有抵达齐王府,便在半道生变。
张元真、赵德充二人坐在马车中,察觉到四下一寂,不由得掀开帘子瞧。此地隐蔽无人,羽林军神色不大对劲。他们圣眷正隆,春风得意着呢,没有细想,见羽林卫忽地止止步不前,立马放开声音,大声道:“圣人有令,还不速行?”
羽林卫中,一名年轻的校尉大步迈出,他注视着探出脑袋的张元真道:“圣人请齐王入宫做什么?他的病到底如何了?”
张元真怒喝道:“放肆,这岂是尔等能够过问的?!”
校尉眉头紧锁着:“齐王有功于国,你们僭言之时,心中不生愧吗?”
张元真神色微变,他凝视着校尉,不接腔,只是道:“你们要违抗圣人旨意吗?”
羽林卫中,顿时起了骚动。要知道,不久前,龙武卫才被圣人处置了一些人。余下的在齐王的恳请下保全性命,可也不得留在长安做宿卫。圣人不信任他们这些亲卫禁军了。如果这两名道人回禀圣人,他们得吃亏。
校尉朝着身侧的禁卫使了个眼神,他朝着张元真、赵德充道:“请借一步说话。”
张元真狐疑地看着校尉,第一念头便是对方想要谋财,他猛地一拂袖子,从马车上迈了下来。可才靠近校尉,一道寒光从眼前闪过,根本来不及避让,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便骨碌碌滚落在地。
赵德充错愕地看着手中提着剑的校尉,面色灰白如纸。他的身体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要逃,但这处都是禁卫军,哪还有他躲闪的空间?数息之后,便步了张元真的后尘,眼眸中满是不可思议。
校尉将剑收入鞘中,他若无其事道:“这两位妖道自称得道,可既然道行高深,如何掐算不到自己的死局?听闻他们游蓬莱方丈,是仙人的座上宾,早已不是肉。体凡胎,但为何能死于我剑之下呢?”他踢了踢地上滚动的人头,讥讽一笑道:“骗子而已。”
“这——”同行的羽林卫眉头紧锁,望着校尉有些不知所措。
“陛下为奸人所胁,我等也是清君侧而已。”校尉顿了顿,又淡淡道:“齐王是羽林卫大将军,必能为我们做主。”
这些禁卫都是羽林军出身,而高素之仍旧戴着羽林军大将军的头衔,名义上是他们的长官。因龙武卫之事,他们对泰始帝也很是忌惮,生怕自己步上龙武卫的后尘,在校尉的鼓动下,羽林卫只能选择了齐王。毕竟只要齐王登基,他们也算是齐王的嫡系禁卫。
禁卫浩浩荡荡地前往齐王府,道:“圣人为奸人所蒙蔽,如今病重不起。大王为神武子孙,国之长嫡,臣等恳请大王入宫主持政事,不使奸佞得逞!”
高素之却是闭门不出,只让人传讯道:“无宫中诏旨在,不敢从命。”
这一小股禁卫的哗变带来的波澜太小,远不到高素之期许的程度。
禁军违抗泰始帝命令,在半道杀死张元真、赵德充二人,无疑是让自身陷入死局之中。如果齐王不肯出面,那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是跟龙武卫一样的解决!最先动手的校尉神色沉静,但尾随着他一路过来的羽林卫内心却是焦躁不安。
“大王不肯出府,我们进去将她请出来就是。”一名亲卫冲动道,没等长官回答,就将门拍得啪啪响。不论走哪条路,都得将齐王请出来。
“住手!”校尉沉着脸呵斥道。
可那些脾性上来的禁卫军哪里可听?他们一脸急色,恨不得攻入齐王府中,将高素之带出来。校尉上前拦了拦,然而一会儿就被挤到一边去。他眼中闪过一道暗芒,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按着长剑立在一边。
王府的大门哪里经得住这般的攻势?在羽林卫冲动地撞开大门时候,等待着他们的是齐王府中的亲卫。对方手中拿着一种从未见过的黑色长筒,朝着地面一放,便一声如霹雳炸裂般的爆响传出,火光刺目,浓郁的硝。烟味在风中散开。
羽林卫心神被震慑住,看着地上冒着烟的坑洞,浑身一僵。那鼓动的血气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倏然间降落了下去。他们控制不住自己颤栗的身躯,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
“诸位可有诏旨在?”为首的是临淄侯崔闼,他提着长刀,眼神威严冷厉。
羽林卫心中恐慌更甚,在王府亲卫往前时候,又往后退了一步。
校尉在此前上前,道:“我等来得匆忙,未曾携带。请大王暂待!”说着,就朝着羽林卫使眼色,要他们赶紧撤退。诏旨这种东西,在某些时刻没有任何必要,事后再补就是。
“大王怕是畏惧圣人事后追究,恐怖谋逆之名。”
“我等到哪里取诏旨?将大王挟持了就是。”一位禁卫开口道。
“可你们觉得,能是齐王府亲卫的对手吗?你们没看到他们手中的武器吗?”
“那是什么?”
校尉打断了禁卫的议论声,道:“武器不是重点,我等得设法拿到诏书!”
而诏书从哪里出?那自然是宰相们所在的南衙了,动作得快,赶在圣人得知事变前解决了。
齐王府外的大动静,哪能瞒得过旁人?
朝臣们只以为是圣人的旨意,要拿齐王炼药,闭门谢客的闭门,上书的上书,也不敢任意插手。
魏王府中。
被禁足的高望之内心满是躁火,他已经数月不得出户,他倒是想要入宫,奈何府外有禁卫守着,根本无法走动。
崔闳替他说话,可没有成功,泰始帝依旧不想放他。
“大王,宫中有消息了。”在高望之恼得砸东西时,小厮匆匆忙忙跑来,“皇后殿下请大王赶快入宫!”
“嗯?”高望之眼神一变。虽然泰始帝不允许他与外人往来,可宫中的消息他依旧能够打探到的,圣人的身体不大好,已经无法主持政事了。而张元真、赵德充二人正设法要高素之的命呢。皇后在这个时候请他入宫,难道是泰始帝大不好了?
“齐王府那边有什么动静?”高望之问道。
小厮打探消息的时候,正值齐王府被羽林卫包围着,他忙道:“齐王府已被羽林卫围住!”
高望之心念微动,也就是说高素之无法入宫了?在泰始帝不大好的时候,他跟高素之抢的就是“先”了。他兴冲冲地往外走了几步,倏地浑身又冷却下来,他问:“可有凭证?当真是皇后所言?”
小厮摇了摇头:“但来传话的,是皇后宫中常见的女官。”
正当高望之踌躇不前的时候,又有一个人低着头过来了。高望之还以为是府上的下人,正要高声呵斥,哪知对方一抬头,赫然是另一张熟悉的脸庞——崔闳之子崔药师!
“大王,阿耶让你赶紧入宫去!”崔药师催促道。他阿耶接到皇后的密令,当即让他设法进入魏王府中传信。
见到乔装打扮入府的崔药师,高望之心中的疑虑总算是降了下去,顾不得换一身衣物,便快速出府。他看到了那位眼熟的嬷嬷,也正是借着她手中的皇后令牌,高望之得以越过府外值守的禁卫脱身,他骑着马直奔太极宫中!
到了太极宫,皇后殿中的宫人来引领,高望之察觉到四面氛围尤其紧张,没有多说话。只要高素之出不来,而他得了皇后的支持,就能灵前继位了!高望之一面幻想着,一面迈步进入皇后殿中。可他没有见到皇后,等来的是伏在殿中的明晃晃的刀戟,一声极为冷酷的“拿下”传入耳中,高望之心一沉,扭身就要跑。
可殿门被关上了。
他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只得束手就擒。
“请大王在殿中休息,四面危险,不要随意走动。”为首的将领客气道。
高望之瞳孔骤然一缩,他猛地意识到,除了保护他,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将他幽禁在眼皮子底下!如果他在魏王府中,尚有活动的空间,可现在到了皇后殿中,被禁卫军看管着,那是什么都做不到了!
在高望之被囚的时候,那帮羽林卫假传泰始帝的诏旨,越过了含光门、承天门,一路闯到了中书省政事堂中。宰相们并未下值,此刻正在政事堂中议事,冷不丁看到挎着剑的羽林卫闯进来,顿时神色大变,惊怒交加。
“奉圣人口谕,来政事堂请一道诏书。”校尉背对着大门,冷峻的神色笼在阴影中,他道,“圣人病体未安,拟以齐王为监国,决断军国大事。”
政事堂中,宰臣们鸦雀无声。
这是圣人的谕令吗?要知道不久前,圣人还想着听从那两名妖道的话,要用齐王的血肉来炼制丹药。
这些羽林卫只有一百多人,可真的只是他们吗?光靠这些人是如何通过宫门的?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们必定闯过左右卫、千牛卫的衙署,但那边没有丝毫的声息,是当真领圣人之令吗?可传圣人口谕的不该是内侍吗?或者说那些卫军与他们同流合污了?
“可有凭信在?”崔闳冷声问道。
“有。”校尉慢条斯理道,他朝着后方的人伸出了手,片刻后,一个面色灰败、死不瞑目的带血头颅就被扔入政事堂中,引起宰臣们神色惊恐,纷纷往后躲。这人头——是张元真!
哪里是圣人的旨意,这是宫变啊!难道是齐王的意思?可齐王为何不现身?皇后那边又怎么无有动静?
“中书主笔何在?”校尉等得不耐烦了,用剑击了击地面。
“不可!”崔闳怒目而视,“诸位要造反吗?”
可应和他的声音稀稀落落的,根本没多少。
“我来写。”新上任的中书令许枚与校尉对视片刻,朝着同僚一躬身,疲倦道,“若事后追究,许某一力承担!”
第83章
“许相公,你可要想清楚,这是谋逆的大罪!”崔闳眉头紧锁着,他凝视着许枚,可话都是对着禁卫军们说的。他不久前已经让崔药师给高望之传消息,但没有动静,难道出了岔子,被谁给阻截了?是皇后跟他透露了圣人有立高望之的意愿,在二王中做出了选择,可为什么接高望之的人迟迟不回?这儿骚动甚大,羽林卫一路闯将过来,怎么无人阻拦?
许枚哂笑了一声,道:“齐王乃圣人嫡长子,又蒙上天之宠,有献土豆、红薯、棉花等活天下百姓之功。齐王禀性宽仁,如今圣人因病不能视朝,万务不可久旷,由齐王摄政,理所当然。”
“诸位莫忘了,齐王曾有疯症在身。”崔闳沉声道。
“那事早已经明了,齐王时年尚小,梦游天宫而已,近年崔公可曾见齐王发病?”宇文神阔慢悠悠地反驳道。
“崔公为齐王之舅,齐王监国,于崔公而言,有何坏处?”羽林校尉哄笑道。
崔闳面色一白,他为高望之献策,暗中谋害过齐王,若是齐王得位,他会有什么好下场吗?他朝着外头张望,内心深处很是焦急。
政事堂中,中书、门下以及尚书省的要员都在此。在许枚拟好诏书后,崔闳不肯落名印,可作为其副贰的黄门侍郎却可签名。许枚也没理会崔闳,将诏书递给校尉,又道:“请小将军代为上呈。”圣人只是卧病,还没有驾崩,若是少了圣人的批答,诏书依旧是一纸空文。
“事情紧要,请诸位与某一道去面见圣人吧。”羽林军校尉笑了一声,慢条斯理道。事情到了这地步,也容不得许枚、崔闳他们说不。
明晃晃的刀戟在日芒下折射着森寒的光,宰臣们在羽林卫驱逐下离开政事堂,前往月华门。那处守城门的侍卫并未说什么,还有几个小黄门焦急地立着,在看到羽林卫后,才暗松一口气。
崔闳恨不得驻守月华门的禁卫即刻动手,哪知对方连入宫的凭证都未曾查验,眼皮子一动就将羽林卫给放了过去。这等时候,崔闳哪里会不知道整个宫城已经失控,只是它落在谁的手中?真的是泰始帝旨意?还是……皇后?!崔闳心中蓦地浮现一个名字,他骇了一跳,面上并没有什么血色。如果这种可能是真,那皇后一面让羽林卫逼他们拥立高素之,一面又将高望之召到宫中……这是——骗了他们!其实是要将魏王控制起来,省得他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羽林卫和宰臣们都在甘露殿外止步,内侍们嗓子尖利,脚步匆匆地前往殿中传讯。没多久,崔皇后迈着坚稳的步子走了出来。她的神色憔悴而疲倦,只是一身端庄高华的身姿,仍旧如往昔不改。
“臣拜见皇后。”许枚一行人躬身行礼。
崔皇后不动声色地瞥了那唇角含笑的小校尉一眼,又凝眸注视着许枚,温声道:“许相公来此,所为何事?”
许枚道:“不知陛下现下如何?”
崔皇后叹了一口气:“仍旧卧床不起。”
许枚心中有数,他又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臣等冒死觐见陛下,请以皇子监国。”
崔皇后没说话,只是凝眸注视着群臣。
在许枚的声音落下后,一道道稀稀落落的声音跟着响起。诏书已经替圣人拟好,只差一步就能成了。在这时候坚持,又有什么用处?
可崔闳还想做挣扎,他抬眸看着崔皇后,道:“臣闻魏王在宫中,魏王乃陛下爱子,在藩邸时仁爱宽厚,他可代圣人处决政务。”只要没到最后,改个名字而已,齐王、魏王都是皇后之子,立谁对皇后来说,都无坏处。
崔皇后没接崔闳的话,她道:“圣人已有命皇子监国之意。”她望向羽林军,又故作纳闷地问,“齐王怎么没来?”
羽林军校尉意会,圣人要他们去请齐王都是为了什么劳什子丹药,但圣人现在没法说话,他们也不讲出真相,完全可将事情扭转成接齐王入宫做监国。他一抱拳,忙道:“我等去的匆忙,只奉了圣人口谕,可齐王不见诏书,不肯入宫。”顿了顿,又说,“我等不得已,只能请宰相们拟好诏旨,再请圣人之命。”
这根本就是逼宫!齐王当真不知情?当真是无辜的吗?崔闳的内心深处在嘶喊,他瞪大了眼睛,不知道禁卫军在什么时候被齐王收买。不对,未必是齐王!还有可能是皇后!
崔皇后道:“有劳诸位。”她从许枚的手中接过诏书,当即折回甘露殿中。没多久,露面的是皇后身边的女官,手中捧着一张落下玺印的诏书,肃声道,“陛下诏书在此。”
齐王府中。
高素之在堂中来回踱步,虽然一切如计划发展,可未到尘埃落定的最终时刻,她都担心会有变数。崔闼那边已经将研究出来的火铳带入王府了,武备齐全,但高素之依旧希望交接的过程顺利些。
“阿娘已经请高望之入宫了。”高素之沉声道。将高望之控制在皇宫中,让他无法调动王府的卫兵,比让他在王府自由活动来得好。
可要是皇宫中生出变数,那高望之可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高素之几度想出发前往皇宫,只是最终都忍了下来,都已经等到这时候了,再等一阵又何妨?她相信皇后和慕容家。
黄昏时分。
宫中的人在羽林卫的护卫下,抵达了齐王府,宣读《立齐王为皇太子检校军国敕》:“敕:朕获嗣祖宗,承万邦之重,常恐失坠。万务所系,夙兴夜寐,如临渊谷。近来沉疴复作,不能亲临庶务,总领万机。齐王素之,朕之元子,聪明天纵,睿哲宽仁,军国之事,宜令其检校,不可有失。百辟卿士、中外臣僚,宜竭力其心,佐我元子……①”
高素之接旨后,暗松一口气。别管事实如何,在明面上就是正常交接的。她心中清楚,恐怕群臣也应该明白,这次监国之令下,只要不出意外,就只能是她来当国了。
泰始帝诏令已下,礼部那边自然也得动起来,为册立皇太子的典礼做准备。就算高素之真的执掌朝政,该有的礼数一点都不能少。
这日后,长安剑拔弩张的氛围少去许多。在长安的宗亲们与皇位无缘,其中清河王高威声因与晋王走得近,在晋王谋逆时候被贬谪,余下的宗亲都消闲度日,哪管是谁?至于朝臣——那些更期许高望之继位的,只能将希望放在高素之的身上。高素之也是皇后所出,合该与他们士族一道。怀着这样的念想,他们很殷勤地做事,试图在全新的朝政下,谋得自己的一席之地,倒是与魏王府捆绑甚深的崔闳,没剩下多少选择了。
在一些不知情的外人眼中,他是国舅。
可谁不知道,高素之和崔阊、崔闼走得近,对他这个舅氏,根本就没有感情。
终于接触到那张龙椅的高素之并未急着动手,而是给朝臣们一段缓冲时间,任由一切都照旧行事。礼部的册封礼准备地匆忙,高素之也不在意。在成为太子后,她和王映霜搬到东宫中,政务都在东宫决断。原来的王府宿卫、那群羽林军以及新招揽的人,都被编入东宫六率中,武器、铠甲也与南北衙的禁军有所不同。
她尽心做“孝女”,每日都到泰始帝跟前慰问。
在事定的那一日,泰始帝其实已经醒来了一次,在得知张元真、赵德充已经被斩杀时,泰始帝双目暴睁,恨意与狂怒几乎就写到了脸上。他根本没有下诏要谁监国!这回他气得够呛,再苏醒的时候,喉咙中只剩下“嗬嗬”的声音了。
至于被困在皇宫中的高望之,高素之也没让回府,而是让他留在宫中,以侍奉汤药的名义践行“孝子”之责,可实际上,他连泰始帝的面都没见到,只是被幽禁在他年少时候所住的宫殿中。
如果说刚被困住的时候还怀有一丝希冀,等到圣人立高素之为皇太子时,就知道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被皇后愚弄了。高望之怎么可能甘心?同样是皇后之子,为何皇后偏心高素之?!就因为高素之居于长吗?她甚至都得过疯病!皇后还不肯放弃她,那他到底算什么?
在见到崔皇后时,高望之也顾不得高素之同样在场,很愤恨不甘地问道:“皇后为何要这样欺骗儿?儿难道不是皇后所生吗?为何皇后宁愿帮助一个疯子,也不肯助儿一臂之力?!”
崔皇后凝视着歇斯底里的高望之,淡淡道:“我难道以前没有助过你吗?你又做了什么?”在高素之疯狂,被幽禁在王府时候,她知道自己当年走错了,她能选择就是推动高望之走向那个位置。可高望之呢?明明无甚威胁,但他还是暗中谋害高素之,如果让高望之成事,她都不敢想自己的女儿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高望之一愣,辩解道:“儿不知皇后所指。”
崔皇后道:“当年齐王的坏名声是不是你放出去的?你有没有在齐王府中安插自己的眼线?”
高望之面红耳赤,拔高声音:“儿只是想关心阿兄!”
“这算你有理。”高素之注视着高望之,失望道,“可在苏州呢?难道你派去的杀手也是为了保护我吗?你杀死元养心的理由,也是为我吗?”
高望之心一沉,没想到高素之还知道此事,可高素之并没有证据不是吗?他定了定神,斩钉截铁道:“高慕之想害你,元养心就是他派遣的人!”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谎!”崔皇后一脸怒色,将那封高望之“亲笔”所书的书信扔到了地上。
高望之看着熟悉的笔迹一愣,是他的字,可这不是他写的!他怎么可能留下这等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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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各种诏书。
第84章
“阿娘,这不是儿写的,儿有什么理由要害阿兄?!就算儿真做了此事,如何会落下这等把柄?阿娘是从何处得来的?是元家人说的吗?”高望之心乱如麻,说话的时候激动得浑身发颤。
可崔皇后早对他是失望至极,过去种种,都证明了高望之不可能是一个合格的君主,更不会是一个好的弟弟亦或是兄长。
高望之看着崔皇后的神色,心已经跌至谷底,他不再替自己狡辩。他的眼神变得阴毒,仿佛一条阴暗的蛇,死死地望着高素之,伸手一指:“阿娘偏心她!同样是阿娘所出,为什么阿娘待她和待我不一样?”在高素之疯的时候如此,在她清醒的时候更是不惜一切代价推动她上位,而他自己就是个可怜的笑话!这让他怎么能不妒忌?
崔皇后已经不想再看高望之狰狞的脸色了,甩下了一个冷漠的眼神,她与高素之并肩离开幽禁高望之的大殿。日光照落在身上,可有着驱散不尽的寒意,良久,崔皇后才转向高素之道:“只要他不再做什么,还是能够保住荣华富贵的。”
毕竟是亲王,也没有像高慕之那样造反,高素之的确没有理由拿他开刀。只是高素之不相信高望之会安分守己。
“舅父那边——”高素之面上露出迟疑的神色。
崔皇后抚了抚额,面上有些疲倦:“你看着办吧。”这些都是她的亲人,但要保住一些,势必要舍弃另外的人。
高素之凝视着崔皇后,心中也因为她的伤心和疲态而难受,作为一个母亲,她做的已经够多了。在太极宫中,掌握着宫人动态,而在外朝,也竭尽所能拉拢朝臣并为自己推荐能人。可很多时候,不是她们选择如何,而是已经没有其他道路能够选择了。高望之、崔闳,她无法忍耐这些人仍旧立在朝堂上。
那股沉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回东宫仍未消散。
王映霜伸手揽住高素之,柔声关怀:“累了吗?”近来琐事繁多,而且照这样的形势下去,未来未必能够轻松些。朝堂上维持着泰始帝时的格局,但有的人还是得更换的。
“我想,到了最后,可能还是会让阿娘伤心。”高素之抱住王映霜,闷声道。她唉了一声,从王映霜温暖的怀抱中汲取力量。
“若真是走到那一步,皇后定然会理解的。”王映霜安慰她道,皇后是个无比坚韧的人。
高素之轻哼道:“的确如此。”顿了顿,又道,“这次宰臣们被逼无奈,使我做了太子,可他们未必都心甘情愿。可这个时候,又不好动他们。”
朝中的勋贵和士族的力量仍旧在拉扯,晋王高慕之已经被赐死,魏王被困在宫内,可他们遗留下来的两股暗潮,总有一日会冲出。
“得亏先前圣人处置了一些人。”高素之又说,要是元尚同还在,都不敢想局面会如何。现在陈国公元尚同已经彻底败落了,但一些门生故吏还在,未曾被彻底牵连。而且这并不意味着元氏死绝,那宋国公元尚玄,在晋王谋逆的风波中安然无恙。他在勋贵中颇有声望,难保不成为下一个元尚同。
王映霜斟酌片刻道:“晋王、元贵妃被赐死,晋王府的女眷都没官了。晋王膝下有一女,是王妃所出,如今在何处?”
高素之微微一愣,她倒是没关注过这点。她没想过拉拢卢家,跟他们也不甚亲近。依照高慕之的罪名,他的女儿被宗室除籍是必然的。“年纪也不大吧。”高素之垂着眼睫,慨然叹息,“我明日入宫与皇后商议此事。”
高慕之谋反并未过了太久,至今仍旧有涉事人员在狱中,指望泰始帝亲自处理是不可能了。高素之如今要均衡朝中的势力,得利用此事给那些惶惑不安的人一枚定心丸,向一些勋贵释放友好的讯号。
王映霜笑了笑,坦诚道:“其实也夹杂着我的一点私心。”她跟卢家毕竟是亲戚,幼时与卢兰生的感情颇好,实在是不忍心见孤儿寡母落难。
高素之抱着王映霜,低声道:“无妨。你我之间,不必分那么多。”等到她真的继承那个位置,肯定要推动达成“二圣临朝”局面的,没有王映霜就没有如今的她。她凝视着眸光柔和的王映霜,眉梢满是温情。
她俯身亲了亲王映霜的唇,近来两个人的心都提着,也没什么闲暇亲近温存。鼻息交缠,一个吻逐渐变得缠绵。王映霜揪着高素之的衣袍,闷哼一声,推开她。“还没用晚膳呢。”王映霜低语道。
高素之醒神,替王映霜捋平衣裙,她又拍了拍衣上的褶皱,忙命人传膳。
一夜温存。
翌日,高素之便脚步匆匆地入宫去了。如何处置高慕之的女眷,还得和崔皇后商议。
皇后殿中,高神嘉也在。近些年,在崔皇后的教育下,自然也懂得许多。高素之也没避着她,跟皇后提起卢兰生的事。
在高素之成为太子后,士族们想着她也是皇后之女,卯足了劲做事。但士族的殷勤带给了勋贵们极大的不安。除了慕容绍、宇文神阔和高素之走得近之外,其余的勋贵与昔日的齐王府没有很深的联结。如果高素之跟魏王一样是打压勋贵呢?要不是有慕容绍压着,勋贵们未必像现在这样安分了。对高慕之的遗孤示好,能够定他们的心。
崔皇后不至于为难孤儿寡母,高素之想到的,她心中也清楚。她沉思片刻,道:“以圣人的名义赦天下,请她们入宫来替圣人祈福。”顿了顿,她又说,“高慕之谋逆事牵连甚广,可如今不适合兴起牢狱。”
高素之心领神会,当即以为天子祈福的名义大赦,将被高慕之牵连的一行人,譬如卢匡岳等释放出,但想要复旧爵旧职是不可能的。而卢兰生母女也被接入皇宫中,在内宫中的寺院中住着,由崔皇后来照应。如此行事后,那些紧张万分的勋贵们果真是暗松了一口气,不再像是紧绷的弓弦。
半月后,高素之以乐善学宫之功,将崔阊封为安平侯,而以临淄侯崔闼为兵部尚书,加同平章事,能出入政事堂。紧接着,又擢闲赋在家的王珩为弘文馆大学士加同平章事,还将昔日的太傅张玄衡请了回来。她提拔母族、妻族,以及士林中名望隆盛的老臣,则是为了压住高望之留在朝中的势力。
崔家权势盛,但同样是高素之母舅的崔闳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他原以为王珩、元尚同都被驱逐出政事堂,接下来便能够一人领衔,以侍中之身手握两省。可实际上,根基甚薄的许枚没那么好说话,宇文神阔是不遗余力地支持许枚。这种情况,在高素之主持政事的时候更明显了,崔闼和王珩进入政事堂后,崔闳更是势单力薄。
众人只看得到东宫对他这个母舅客气,却不知道东宫对他的记恨。
博陵崔氏满门显赫,可都跟他没关系!
他崔闳根本就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崔闳的心情无比沉闷,魏王还在宫中“侍奉”圣人,除非圣人彻底醒过来,除掉高素之太子之位、监国之名,不然他们根本没有翻身的机会。
崔家,阴云笼罩。
身为高望之亲信的崔药师,也不用时常往魏王府跑了。他没有胆气在崔闳心情大坏的时候出去饮酒作乐,只能在家中找寻乐子。书籍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但还是得装出一副认真向学的模样来让崔闳定心。
五月中旬。
崔药师在翻看卷轴,那是他的祖父遗物中翻出来的书籍。他的兴致缺缺,哪知在书轴展开后,一张信纸飘落了下来。崔药师好奇地将信纸捡起来,扫上一眼,顿时大惊失色!他将书轴往边上一扫,忙不迭将那封遗留多年的密信揣入怀中,脚步匆匆地跑向了书房找崔闳。
“急什么?!”崔闳心中本就憋着火,看到崔药师那冒失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捡起手边的东西就往崔药师的身上砸!
崔药师赶忙闪避,他嚷嚷道:“阿耶,大事不好了!我找到一封祖父的密信,上头、上头——”
“上头什么?说话别支支吾吾的!”崔闳瞪着崔药师怒声道。
崔药师忙将那封密信取出,递给了大步走过来的崔闳。他亲眼看着崔闳的怒容变成大惊失色,紧接着是一种溢于言表的狂喜!崔药师讷讷道:“这个秘密……祖父怎么瞒得这样好?!齐、太子……她、她竟然是个女人!”
谁能想到当初皇后产下的头胎是女儿!崔闳扫了密信一眼,大概猜到了当时的情况。他们被勋贵按压着,需要一个“长子”来稳固地位,所以高素之变成了“儿子”。再后来,高素之疯了,皇后又产下了第二子,崔家当然要支持魏王高望之了。而高素之的身份之秘就此被掩埋、被尘封,连他都不知情!
若魏王坐上那个位置,这点事情就算了,可现在高素之做了太子,甚至还要当皇帝。
一个女人扮作儿郎做皇帝,何其荒谬?!这是一个大好的时机,只要揭穿了高素之的身份,那一切的荣耀都将归于魏王府。
“此事不要声张。”崔闳给了崔药师一个眼刀子,阴沉地开口。
“阿耶打算如何?”崔药师一颗心疯狂的跳动,他意识到崔家迎来了一个良机。
崔闳没接腔。
他哂笑了一声。
这种事情当然需要证据了,一封密信不足以将高素之拽下,她若是不肯验明正身,谁敢动她?当年的旧人还没死绝呢,皇后宫中密不透风,他根本无力去渗透。可又不是谁都在宫里的,被高素之远离的保母——燕国夫人杨菩,不就住在宫外吗?
第85章
崔闳将密信来回翻看了好几回,既是得意,又是后怕。得意的是拿住了高素之的把柄,怕的是如果被旁人看见了,就不能抢占先手。定了定心神,崔闳又问了崔药师信的来历,得知是老国公那堆锁起的、本该处理的遗物中寻来的,眉头又紧皱起。顾不得斥骂崔药师,他亲自去检查那堆遗物。其中不少机要文书,并且还找到了一封没有送出去的信。
是他父亲所写,看内容是对发现的那封来自宫中信件的答复,上头写了对将公主扮为男儿的忧虑,并恳切劝说崔元元不要如此行事,可不知为何,这信没有寄出去。崔闳眼神闪了闪,这是个美妙的偶然。如果不是崔药师胡乱翻找,可能这些存在会永远被尘封。
事关重大,崔闳怕惊动高素之她们,不敢假借旁人之手去做此事。他暗中命人联系了独居在府上的杨菩,约在自家城外的庄子中相见——也是高素之搬到东宫去了,要不然杨国夫人府与齐王宅邸相邻,事情也没那么容易办妥当。
杨菩是崔家的旧人,当初跟随着崔元元一道的,对崔家尚有旧情。她心中着实是纳闷,在见了崔闳幽沉森冷的神色时,更是一颗心直接往谷中坠去。
崔闳知道杨菩对皇后很是忠心,他也没准备询问,而是要诈一诈杨菩。他道:“如今大王已立东宫,皇后可是想过之后的事情?难道由着假凤虚凰之事一直下去吗?”
听到“假凤虚凰”四个字,杨菩心中一凉,这个秘密除了老国公和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皇后的旧人,就连崔家的郎君都不知情。她避开崔闳锐利的视线,心慌意乱道:“我怎么没听明白崔公说什么?”
崔闳轻嗤了一声,自顾自说道:“你不用再隐瞒,我已经知道了。皇后的意思是让殿下一直这么伪装下去,可如此一来,殿下要如何留下后嗣,她的王妃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说到此处,崔闳的眉头倏地一皱,王映霜与高素之朝夕相处,难道不知这个秘密吗?她若是知情,那王珩呢?他知道多少?是被蒙在鼓中,还是明知如此还要施为?
沉默数息,他舒了一口气,又继续说:“依照皇后的意思,殿下登上那位置只是权宜之计,未来终究将权力传到魏王手中,不是吗?殿下毕竟是个女人,哪能真的当那‘嫡长’?如今楚王出镇,而晋王谋逆失败已经被赐死,已经剩下最后一步了。”
杨菩瞪大眼睛望着崔闳,近些年虽然还会往宫中走动,拜见皇后,可许多的事情皇后已经不告诉她了,她并不知道皇后的计划如何。她心思纷乱如麻,嘴唇翕动着,什么都没有说。
崔闳看她的神色,也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露出了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继续用言语攻克杨菩的心防。虽然过去有女主专政,可从未出现过女子为帝王事啊。杨菩是齐王保姆,不管如何,都希望高素之能够平安快乐,做回她自己,那恢复公主身份,不就是最好的吗?
从杨菩的口中套出话后,崔闳强行将人留在庄园中做客,避免她去通风报信。他需要做的事情多着呢,要在朝中找到有力的力量支持,曾经与他一个党派的魏王党羽不必说,主要是谋得禁卫的支持。可北门禁卫掌握在皇后的手中,东宫六率那完全是高素之的亲信,他能够说动的只有南衙的禁卫,譬如金吾卫。
金吾卫大将军是由卫尉卿也就是临汾候陆天监兼任的,陆天监是淑妃的弟弟,原本是晋王的党羽,可之前因为郑家事,他与晋王府上起了嫌隙,故而没有卷入晋王谋逆事中。想要说通陆天监,得看淑妃的态度,可淑妃在深宫中哪能轻易得见?只能通过淑妃之女兰陵公主来了。兰陵公主的驸马郑瑛见弃在家,郑国公同样只保留一个爵位罢官赋闲,其妻咸阳长公主恐怕心中也郁卒,希望有个起复的机会。只是高素之和郑家走得不近,还被郑家郎子得罪过。
崔闳思绪浮动,很快就打定了主意,将郑国公当作突破口,毕竟他家两代人都尚公主,本身是荥阳士族,又和勋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事情做完了还不够,魏王还在皇宫中被控制着,如果魏王不出来,一切谋划都是空谈。
可要怎么让魏王出宫呢?他在宫中侍奉汤药,皇后如果替高素之谋划,就不会轻易让魏王自由。
思考良久,崔闳脑海中终于形成一个毒辣的计划。
泰始二十三年,五月。
高素之做太子已经有段时间了,朝中的格局未曾进行大变化,高素之只在中书、门下两省安排了些自己人,其余的维持着泰始帝当政时候的模样,就连崔闳都保持着侍中的头衔。倒不是高素之不想拿崔闳开刀,而是在一片乱象后,她要先求稳,将脚步站定了才好大刀阔斧进行革新。
端阳宴后,魏王府中传出消息,说是魏王妃暴病,恐怕命不久矣。魏王高望之知情后,心慌意乱,上书恳请回府一趟。他的要求合情合理,不管是皇后还是高素之都无法拒绝。她们先是派遣了太医前往魏王府替王妃诊治,得到的消息是魏王妃的确病重,不似作假。可高素之仍旧觉得有几分不安,魏王妃身康体健,过去从未传出有什么不治之症。
“我觉得不对劲。”高素之对着王映霜道。
“殿下是觉得,这只是那边想将魏王带出皇宫的借口?”王映霜道。
高素之一点头,又说:“消息传来时,魏王妃已经病到不能起身的地步了,甚至无法接到宫中来休养。”什么病能造成这般后果?她第一个想到的是中毒,但这毒是谁下的呢?魏王府的人吗?
王映霜一脸了然,她柔声道:“只要我们做好准备就够了。”
高素之“嗯”了一声,如今的东宫六率装备齐全,压过禁卫军,她手中掌握的炼钢技术和火。药技术,都应用到了武器上。拳头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她现在在民间声望已足,高望之他们就算再掀起波涛又能将她怎么样呢?
在高素之和王映霜在商议的时候,东宫的侍从忽地来报讯,说是舞阳公主来访。舞阳与高慕之一母同胞,高慕之造反失败后被赐死,元贵妃也被勒令自尽,舞阳虽然未曾被剥去公主称号,可处境也不大好,心中因母亲之逝伤怀,可君父尚在,她甚至不敢披麻戴孝。连自己都无能拯救,如何对嫂嫂她们施以援手?好在高素之将卢兰生母女接到宫中“祈福”,舞阳才能与嫂嫂一道照顾兄长留下的女儿。
“她怎么来了?”高素之有些纳闷,她与元贵妃、高慕之毕竟是有仇的,互相坑害了几次。她虽不至于因元贵妃而怨憎这个妹妹,但要说亲近,连平阳都不如,更别说是同母所出的高神嘉了。人都到了东宫,见还是要见的。高素之命人将舞阳请了进来,言谈之间很是客气。
舞阳朝着高素之一拜,昔年高素之在寺庙中救过她,如今又是她心怀广阔,将嫂嫂她们接出,舞阳的心中怀有许多的感激。她也没有说太多的闲话,开门见山,直接扔下了一个惊雷:“郑国公府、齐国公府与临汾候陆天监勾结,煽动金吾卫,恐怕会有异动!”
她毕竟是晋王的妹妹,在勋贵里也有点人脉。再者,兰陵将这个消息也悄悄地告诉了她,希望她能够与郑国公府站到一块,还允诺未来会恢复高慕之的宗室属籍,替他平反。
舞阳心神恍惚,只觉得当初所识的人都陌生许多。兰陵姐姐不是谨言慎行吗?她为什么会支持这件事情?太子之位已经定下了啊,难道她还有什么没有跟自己说吗?舞阳内心深处十分焦躁惶恐,思来想去的,她最终还是决定悄悄地来到东宫,将消息告诉高素之。
她不希望长安再出现乱象了。
高素之和王映霜对视一眼,对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人心浮动,谁不想借着变数再往上走一步?所以说魏王妃的病就是崔闳的一个局,为了往上爬,他竟然如此残忍地对待自己的女儿。
两人神色从容镇定,舞阳心中更是发慌。难道东宫早已经知情了吗?是了,东宫得天庇佑,在齐王府的时候便神通广大,想来是胜券在握了。所以她来这一趟是对的。
高素之凝视着心乱如麻的舞阳,温和道:“此事我已经知晓,你回宫中去吧,莫要声张。”
舞阳的心怦怦乱跳,她压抑着那股心慌意乱,对着高素之应了一声“是”。
等到舞阳脚步匆匆地离开东宫后,高素之才扭头看向王映霜,轻呵道:“看来他们这回想要借助的是南衙禁卫了。”太极宫玄武门有北门屯兵,从南到北、以低打高在地势上就输了一筹。崔闳他们利用南衙禁卫,恐怕是想要攻下东宫。而动手的时机,不会是她在宫中的时候。
王映霜眼神闪了闪,她道:“东宫朝堂和六率都在南边,大王与朝臣议事,要出重明门,过横街。我若是他们,必定会选择在重明门外动手。”顿了顿,又说,“军器监那边没有异动,他们是私藏了甲胄么?”
“或许吧。”高素之扬眉,笑了笑道,“如果他们敢来,那就让他们见识见识火器的厉害!”
翌日。
魏王高望之如愿离开皇宫,回到了魏王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