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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回府

上?京长街

赵怜儿手上?提着一盒从稻香斋买来的糕点,身后跟着梅香,刚踏出稻香斋的大门,被一句‘小萧大人’勾去了目光。

两个衣着华贵女人的从他面前走过,二人低声笑谈着走远了。

赵怜儿扭头望向身侧的梅香问:“你刚刚可?有?听到她们谈论小萧大人”

梅香点点头,“哥哥,我听见了,她们说的确实是小萧大人”

这上?京城,还?有?哪个萧家能?一门母女都在朝,能?被称一声小萧大人的也只?有?萧俪了。

赵怜儿望着走远的两人,没有?犹豫,抬脚就跟上?了。梅香见状紧跟其后。

他们一路跟到了百酿楼,赵怜儿站在台阶下,抬眼望着这巍峨气派的酒楼,心中有?些发怵,在门口迟疑着没敢进去。

门口迎来送往的小二却是极有?眼色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打?量了片刻,瞧出来他们身上?穿的是宰相府的侍儿衣衫,立刻堆着笑脸迎了上?来:“二位小公子,是要订雅间还?是带饭菜回去?”

赵怜儿瞧着这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比他还?矮半个头,亮晶晶的眸子里全是笑意,心中的怯懦消散了几?分,轻声道:“我们买点饭菜带回去”

小二引着他们往里进,在大堂的一个小桌子边坐下,问:“不知公子要点什?么带回去?”

赵怜儿落座之后,转着眼珠环视一圈,此时正是饭点,百酿楼的大堂十几?个桌子全坐满了,众人吃饭聊天热闹非凡。只?是刚刚那两个女子不见了踪影,回忆起她们那一身价值不菲的绸缎衣裳,想来是有?身份的人,应该是去了二楼雅间。

赵怜儿的目光从二楼的扶梯上?移开,落到了身侧小二面上?,他心中失落。

小二已?经等?了片刻,见他愣神便?出声提醒:“公子,咱们楼里的炙羊肉一绝,要不您带回去让贵人尝尝?”

赵怜儿眸中这才有?了几?分神色,上?次柳修筠和他说过,百酿楼的江鱼很鲜,便?脱口而出,“就来一份江鱼汤吧。”

“好嘞,您稍坐片刻,鱼汤一会就来。”

小二一走,梅香接过赵怜儿手上?的糕点篮子,轻轻放在桌子上?。

赵怜儿抬眸见他还?站着,温声道:“你坐下歇会吧”

梅香乖巧的点头应了,抬手提起桌上?的茶壶,替赵怜儿倒茶。

赵怜儿目光落在茶杯上?。

大堂内嘈杂的厉害,赵怜儿却隐约听见一句:“帝卿又如?何,身份再高贵也不过是个男子”

赵怜儿立刻来了精神,伸着脑袋寻了半响,才发现声音是从右前方那桌传来。

四个商户打?扮的女子正压低了声音在聊天。

她们和他隔着一桌,声音断断续续的,赵怜儿屏气凝神的听着。

“哈哈哈,可?不就是呢,这男人不就是伺候人的,总不能?因为身份高贵,就让妻主只?守着他一个啊。”

“嘿嘿,还?得是咱这小萧大人有?本事?,不愧是女中豪杰,就是纳了帝卿,照样不耽误在嵩阳风流”

“要说之前不是还?传的沸沸扬扬的吗,小萧大人和正君相敬如?宾,对?一个后院的宠侍很是偏疼”

“诶,这些事?太正常了,谁家后院没有?个偏疼的,不过是如?今有?个新疼的了。”

那四个女子说道此处,哄笑成一片,赵怜儿得了这些话,心中有?了个大致的猜想,搭在腿上?的手慢慢握紧。

渐渐的他发现,不仅那一桌在谈,周边好几?桌都在说这个事?,赵怜儿越听脸越白。

什?么和一个年轻漂亮的男子,在嵩阳成双入对?的出入。

说的更露骨的还?有?说那男子走路脚步虚浮,腰肢无力,三步一揉,五步一喘,一看就是被疼的紧了。

小萧大人不光日日陪着,时时呵护,更是一掷千金,衣裳首饰成车的往府里拉。着情形,怕是要带回府里的。

“公子,您的鱼汤好了”

小二一连说了两遍,赵怜儿才回过神来,他垂眸点头道谢,梅香接过鱼汤的食盒,二人急匆匆的回了府上?。

柳修筠正在院子的游廊上?看书,赵怜儿朝着他走去。

他在外面听了那些话,现在一见柳修筠,心中就慌得厉害。他努力维持着平静,柳修筠一双期盼的眼神早就落在了他面上?。

鱼汤和糕点在柳修筠身侧的桌子上?摆好,梅香便?退下了。柳修筠环视一圈,见左右无人便?对?身前的赵怜儿急切的问:“今天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吗?”

赵怜儿被这么一问,心立马就提到了嗓子眼,脑中纠结着这事要不要告诉柳修筠。

如?果真的只?是萧俪在嵩阳的一桩风流韵事?,他自?然?是不会说。萧俪的身份摆在那,在外面尝个鲜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此事?莫说是柳修筠这个侍君,就是端容帝卿,也不能?多过问。

可他今日在百酿楼听的那些传言,萧俪宠那男人的架势,让他不禁想起,之前在嵩阳的时候,萧俪也是这样纵着柳修筠。

萧俪带柳修筠入府那个劲头还?历历在目,如?今怕是心思都移到别的男人身上?去了,若真是带回府内,柳修筠这性子,不知怎样闹呢。

以前萧俪低三下四哄着他,可?有?了新人在侧,再加上?萧俪如?今登朝入仕,走到哪都是人家巴结她哄着她。他家公子要是再闹得厉害,他真不敢想象,若是将萧俪给惹烦了,柳修筠会是个什?么下场。

他既没有?娘家撑腰,又没有?子嗣依靠,将府中的正君还?得罪了个彻底。

赵怜儿越想越害怕,寻常人家的宠侍被妻主厌弃了,最多不过是受些正君的欺负,日子难过些。可?柳修筠在相府这样的高门大户,那位帝卿的手段他已?经见识过一次了,他要是失了萧俪的欢心,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赵怜儿心中纠结万分,柳修筠见他这幅模样,面上?的神色也变得凝重,声音冷了下来,问道:“怎么了怜儿,是不是萧娘出什?么事?了?”

赵怜儿连连摆手,在柳修筠着急的目光下,咬了咬牙,豁出去道:“公子,大小姐没出什?么事?,只?是外面传言,大小姐在嵩阳和,和一个男子往来密切。”

他眼瞧着柳修筠眸中的神色由焦急转向惊恐,直直的盯着他的面容,仿佛想在他面上?找到一丝玩笑的影子:“你胡说什?么,萧娘不过去了半月,怎会……”

赵怜儿面上?惨白一片,柳修筠瞧了片刻,眸中的神色越来越慌乱,语气低落,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你是不是听错了,是不是添油加醋的谣传啊?”

赵怜儿张了张口,半响才找补道:“这,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这话一出,柳修筠眸中立刻有?了神色,期盼的望着他。赵怜儿垂了眸子,不敢直视他那双快要碎掉的眼睛,低声道:“不管是不是真的,公子您要有?个心里准备。

“准备什?么?”柳修筠喃喃地问。

赵怜儿抬眸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心疼,“若是大小姐自?个回来的,您就假装不知道有?这么个事?就罢了。若是,若是大小姐将人带回来了,您可?千万别和她闹。”

女人一旦有?了新宠,是最烦旧人又哭又闹的,我的公子您千万别装在枪口上?。

柳修筠苦笑一声,偏过头去,许久没有?说话。

………………

萧俪带着人马先是一路疾行,等?离上?京还?有?二十里地时候同上?京赶来的柳絮汇合了。果真和她所设想的分毫不差,她上?奏的折子一发到上?京,还?没等?到第二日的早朝,端王便?发动了政变。

皇宫如?今在端王的掌握之中,她娘将上?京全城戒严。

“太女殿和陛下都被困在宫内,宰相大人的意思是,此时正是勤王救驾的好机会”柳絮道。

萧俪垂眸沉思了片刻,端王在动手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任何退路了,要么当皇帝,要么下黄泉。

在她控制住皇宫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除去明正言顺的继承人太女殿下,接下来就是逼皇帝下册位诏书给她。等?陇南的兵力一到,她便?能?拿着这个诏书登基。

如?果是这样,她带兵杀入上?京,勤王救驾,皇帝同时失去了两个成年女儿,只?能?从未成年的一众皇女中再择选继承人。

幼主临朝,皇帝年迈,皇权必然?势微。届时萧家作为勤王救驾的首功,必然?是辅政大权在握。那么大庆这自?上?而下的腐败,她就有?机会大施拳脚去整治,她可?以真真正正的为这个世界的百姓做些事?。

萧俪想到此处,不禁心潮澎湃,这些时日她见了太多官场的黑暗和底层百姓的苦难。

她心中拿定了主意,倏然?抬眸,抬手将手中的缰绳一紧,勒马停驻,朗声朝身后的军队吩咐,“减缓速度,正常行进即可?”

若是全速前进,半日就能?到上?京。

可?皇宫之中密室太多,若是太女躲了起来,端王一时半会还?真有?可?能?找不到她,她得把这个时间给她留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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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萧俪杀进上?京的时候,距离皇城被控制已?经过去了三日。

端王手下不过五千禁卫军,在之前的政变中折损了一小半,如?今不到三千人。

萧俪这一万人马没有?费多大的力气,便?攻破了乾清门,端王劫持者?皇帝站在正殿内,手上?拿着圣旨,惊恐的大声道:“陛下已?经册我为帝,太女已?死,萧俪,你若是愿意拥护朕,待朕登基,就封你做异姓王,你我共享江山如?何?”

萧俪笑着同他周旋:“好啊,不知殿下是否愿意将淮南以北赐于我做封地?”

这已?经是大庆的半壁江山了,端王得了这话也不恼,眼中放起了奇异的光芒,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当胸就中了一发冷箭,挣扎了片刻便?已?气绝身亡。

围在她身边的京畿位见大势已?去,纷纷扔下了手中的刀剑。

皇帝被救了出来,她上?了年纪了,这一生靠着祖上?留下来的荫蔽,一辈子舒心顺遂,没受到过任何的锉磨。

可?这连日的惊吓变故,早就将她吓破了胆子。此时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萧俪才到她面前跪下:“陛下恕罪,臣救驾来迟了”

皇帝那颗高悬的心倏然?落地,一放松下来反而两眼一黑。

萧俪话刚落地,上?首的人便?忽然?晕倒。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将皇帝抬进了寝宫,极速的请了太医入宫诊治。

太医在内室诊治,君后带着一群后宫侍君守在里面。萧俪不方便?入内,便?在门外侯着,看着手下的人井然?有?序的处理战场。

萧俪眉间一挑,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抬手唤来了柳絮,吩咐道:“你带几?个人去一趟端容帝卿的宫殿,趁乱带走他里伺候的人。审一审,看看是否有?和端容举止怪异的宫女或者?什?么人。”

“是”

……………………

萧俪忙完宫中的事?情,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时刻,天边的云霞通红一片,金色日光晖照耀在琉璃瓦上?熠熠生辉。萧俪站在抱月楼上?,俯瞰着整个皇城。

太阳从东边慢慢升起,第一缕阳光照在她紫色的衣摆之上?,整个皇宫洗刷了一遍,经过一晚上?的南风吹过,带走了空气中的血腥之气。皇城的金桂一夜之间都开了,南风裹挟着花香,吹起了她的衣袖。

这个皇城,乃至这个天下,从今日起会是一个全新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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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修筠昨日就接到了萧俪回来的信息,可?也就是昨日,家主下令紧闭门楣,任何人不得出府。外面的消息传不进来,他并不知宫墙之内的变故,一夜苦等?不见萧俪的身影。

他既盼着她回来,又怕她带着别人回来。

终于在今晨,门房上?的侍儿来报,门禁取消了,大小姐已?回府。

柳修筠得了这个消息,再也坐不住了,抬脚往正门出走去。绕过重重的月亮门,终于见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柳修筠的目光却只?在她面上?停留了片刻,余光就瞥向了她身后,见她身后空无一人,他那可?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萧俪也远远的瞧见了柳修筠,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身前。

两人心中都有?着千言万语,可?这会子猛然?见到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句话的说不出来。

萧俪牵着柳修筠的手回了鹣鲽苑,赵怜儿极有?眼色的挥退了院子里的侍儿,不让任何人打?扰到他们这久别重逢的时刻。

也不知是如?何滚到床上?去的,萧俪旷的久了,狂风骤雨的要了他许多次。

柳修筠前几?日听到了嵩阳的传言,一直郁郁寡欢,吃药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伺候了几?遭之后,就再也起不来了。他出了许多汗,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打?捞上?来,连身下的床单都浸湿了。

柳修筠刚去了一次,双目涣散的躺在床上?,还?没歇过片刻,感觉到身上?的萧俪又开始拨!弄他了。

涣散的双目瞬间聚起了神色,他受着拨!弄,却没有?任何能?起来的迹象。意识到这一点,柳修筠眼底浮现了一层惊恐的神色。

他不敢让萧俪发现,也不敢败了她的兴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扯出一张柔媚的笑脸,低声道:“萧娘,咱们换一个别的玩法吧。”

萧俪眸中划过一丝惊喜,他咬着唇瓣,从床榻里侧扯出一床被褥,又将两个枕头垫在上?边。

萧俪心领神会的靠坐在上?面。

柳修筠咽了咽口水,跪爬过去埋头伺候着。

以前都是还?没开始的时候,他先这样伺候,还?算干净。可?这次他们闹了这么多回,早就已?经乱糟糟的,绝大部分还?是他自?己的。

气味怪异无比,柳修筠第一次见这样的阵仗,屏住了呼吸,闭上?了眼,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

萧俪经过刚刚一番,体内的奔涌之气已?经平复,此时看着跪伏在身下的柳修筠,已?经没有?多少感觉了。

刚刚是狂风骤雨的尽兴,现在更像是一种细雨润物的放松。

其实柳修筠没什?么技巧,靠着的就是一通热情。她以前会将手放在他发顶,操控指挥一二。今日她只?想懒洋洋的靠着,垂眸看着他跪着的模样,随意他怎么发挥。

赶路了这么些天,再加上?昨夜一夜未眠,这会子脑子里面放空一切,什?么都不用考虑,别提有?多惬意。

第72章第72章

萧俪自清晨归来之后,二人和柳修筠闹完就睡,醒了继续闹腾。初秋余热未消,二人都只着了一层薄薄的?亵衣。

萧俪的?亵衣是玄墨色,轻薄却不过分透露。柳修筠的?亵衣就同了,他的?衣裳几乎都是浅色,有莹白,鹅黄,绛紫,湖水蓝……这些?颜色在秋老虎的?热意下虽让人看着就舒心,当但这么浅的?颜色,自然是什?么也?遮不住。

他以前是喜好?那?种盘花扣的?亵衣,即便是夏天,也?是高领长袖。双层棉布的?料子,盘花扣从脖颈一路扣到脚踝。

萧俪原也?没说什?么,但有一回,那?时?候刚来相府不久,他新做了几身寝衣,新制的?衣裳盘花扣都紧,萧俪毛手毛脚的?解了半刻钟,越解手上的?动作越急切。

当最后一颗扣子扯开的?时?候,萧俪沉着脸,将他那?件寝衣用力的?扔出很远,语气烦躁又无奈:“以后不准再穿这样的?衣裳。”

从那?次之后,他就再没穿过盘花扣的?寝衣。

后来在赵怜儿的?建议下,红着脸挑中了这种料子的?亵衣。犹记得赵怜儿当时?的?原话,“这种斜襟系带的?,穿起来方便,脱起来更方便。”

确实是方便,萧俪每次抬手寻到他腰间,只需要在带子上轻轻一拉再一拽,他身上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第一次穿这样的?亵衣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心中又羞又期待。好?在萧俪的?反应并?没有让他失望,从那?次之后,他的?亵衣就都是这种款式了。

此时?二人午觉刚醒,相拥在一处,萧俪的?手搭在柳修筠腰上。他这衣裳滑滑的?,贴在肌肤之上,下面是一层软肉,摸起来绵软滑溜,她的?掌心在他腰上来回摩挲着,一刻也?不舍的?放开。

萧俪是温香软玉在怀,柳修筠是担惊受怕了这些?天,以为妻主会带着别的?男人入府,如今一切落地了,他的?萧娘对他一如从前一般宠爱,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外面太阳开始西沉,俩人都没吃午膳,腹中已有了饿感?。但是现下的?氛围太美好?,二人都没有一点想起来的?意思。

直到外面传来三声轻巧的?叩门声,柳修筠把?头从萧俪的?衣襟中抬了起来,二人目光交汇。他抿了抿唇肉上的?口涎,轻声道:“肯定是怜儿来送午膳了,萧娘,你去取进来好?不好??”

这种事情本?来是该他来做的?,可是他的?衣裳太透,怎好?意思过去。再有一个,他们刚温存完,他就想小小的?放肆一下,他喜欢萧俪这样没脾气的?纵着他的?模样。

萧俪自是不会拒绝,应了一声‘好?’便翻身下床,单手拢好?刚刚被柳修筠蹭开的?衣襟。

柳修筠躺在床上,看着萧俪这动作,面上一红,极快的?别过眼去。

一个时?辰前

摆在厅堂的?一桌子饭菜,已经来来回回的?热了三遍了,正寝还是大门紧闭,赵怜儿也?不敢靠近。扭头看了看院中日?冕上的?时?辰,已经早就过了午膳时?刻。

他心中焦急,在院子里地踱步候着,后来这一桌子饭菜热的?没有一点品相。身旁的?梅香没了主意,可怜巴巴的?问他:“哥哥,这可怎么办,要不要新做一份,给送进去?”

赵怜儿一听要送进去,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收拾床榻这么些?时?日?了,连桌案和地板都替替柳修筠悄悄擦过,他早就知道俩人玩的?有多花。如今二人在屋里不知是个什?么糟乱情况,他要是去送膳,真不敢想象,会是个什?么光景。

他连忙对着梅香摆手,“再等等,再等等,说不定一会这二位主子自己就出来了。”

可他的?祈祷各路神仙彷佛并?没听到,日?头一点点西沉,眼瞅着就要到晚膳时?分了,实在是没法再拖下去了。

梅香兰香和赵怜儿三人,瞧着新做好?的?饭菜,个个眼中都是尴尬的?神色。

他们三个是柳修筠选了,能在内室贴身伺候的?,在府里一众侍儿们面前都要有体面。但梅香和兰香到底是后来的?,和柳修筠的?情分不如赵怜儿这个老人。此时?二人眼巴巴的?望着赵怜儿,梅香软语哀求道:“哥哥,好?哥哥,你最得郎主信任了,您去送最合适。”

兰香站边边上,频频点头,他俩不怕柳修筠,却怕萧俪的?厉害。

虽然他们平日?里接触萧俪的?机会少,可却实打实的?听说了萧俪是怎样发落了以前的?主管李忠芳。前段时?日?又以雷霆的?手段惩治了帝卿院里的?侍儿。

高官厚禄在身的?正经主子,眉头一皱就能要了他们的?身价性命,他们平日?里伺候的时候都是提着一万个小心。

如今就是傻子也?知道,正寝房里是在干什?么。这饭菜若是不去送,被追究起来是伺候不周。去送了若是不巧搅扰了主子的?兴致,萧俪动怒他们必然承受不起。

即便是萧俪没说什?么,在这种时?候送东西,萧俪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多看几眼,难保柳侍君不会多想,觉得他们乘机来露脸不安分,那?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赵怜儿就不一样了,他是柳修筠心腹之人,他去送膳,至少柳修筠不会多想。即便是萧俪动怒了,柳侍君从旁软语求求情,十有八九是不会有事。

想通了这一节,二人一左一右,拽着赵怜儿的手晃个个不停,一叠声的?唤着‘好?哥哥’。

赵怜儿岂会不知,他去是最合适的?,闭了闭眼睛,下了恒心道:“好?啦好?啦,我去。”

他拣选了四个二人爱吃的?小菜,慢吞吞的走到正寝门口。在门前驻足听了半响,确认没有听到那些黏腻的声音,才鼓起勇气敲了敲们。

很快,萧俪将门开了一个不大的?缝隙,刚好?能容纳托盘穿过来。

她只着了一身玄色的?亵衣,左手搭在门栓上,半个身子隐在门后,赵怜儿个子矮,目光正落到萧俪歪斜的?衣襟上,猛然瞧见上面还有一团水渍。

赵怜儿面皮登时?就红了,他慌乱的?垂下了眸子,语气也?变得磕巴:“大小姐,奴,奴来送膳。”

萧俪轻声‘嗯’了一声,便抬手来接他手上的?托盘。赵怜儿见状双手递了出去,他手上一轻,紧接着就听到了吱呀的?关门声,他轻轻抬眼,对上的?是重新紧闭的?菱花大门。

那?团水渍还在赵怜儿脑中回旋。那?个位置,不用想也?知道是柳修筠口中留下的?。遥想当年,他是一个多么清纯出尘、不谙世事的?小公子。如今不过小半年,就浪荡到这幅光景了。

赵怜儿暗自摇头,不敢多作逗留,抬脚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萧俪端着饭菜回到内室的?时?候,柳修筠已经从榻上起来了站在床边,见她进来便移迎了上来,将她手中的?托盘接了过去,柔声道:“萧娘辛苦啦,快给我吧。”

萧俪瞧着他还穿着那?身莹白的?亵衣,很是满意。之前的?时?候一办完事,柳修筠就爱将他那?些?规规矩矩的?衣裳穿在身上,然后再盘好?头发。

但是萧俪不喜欢,她觉得在家就该穿个睡衣才舒服,况且是这么热的?天。

板着脸说过柳修筠一次后,他就乖觉了,后来即便是这样透的?亵衣,他也?不敢去披一件外裳。

但是别说,这衣裳确实是养眼,以至于她对这炎热天气的?怨气都少了几分,热就热吧,且看且珍惜,毕竟冬天可就没有这眼福了。

萧俪将手上的?托盘递给了他,二人来到窗边的?小茶几上坐下,柳修筠站着摆放饭菜,萧俪抬手就将窗户推开了。

凉风吹进来的?那?一刻,柳修筠身子一抖,下意识的?双手环胸,抬眸惊恐的?看向对面的?萧俪:“萧娘,快、快关上啊。”

萧俪对上他的?眸子,轻声宽慰:“柳柳别怕,周遭的?侍儿都遣干净了,不会有那?个不长眼的?,敢在咱们屋子周边晃悠的?,你放心就是。”

“屋子里关久了,有一股味,咱们吃饭该透透气才是。”

他当然知道这屋子里有什?么味,也?明知不会有人凑过来。可是他穿成?这样,坐在大开的?窗户前用膳,这也?太……

萧俪见他一双俊脸通红,心中也?无奈,明明在床上是那?么放得开的?一个人,怎么在外面能害羞成?这样。

知道他扭捏,便抬手将他那?边那?半扇窗户关上,只留着自己这边的?窗户通风。

“这样总成?了吧?”萧俪好?脾气的?笑着问。

柳修筠抬眼瞧了瞧,虽觉得还是没安全感?,但也?不敢再忤萧俪的?面子,咬着下唇点头坐下了。

萧俪看他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心中觉得好?笑,面上却没表现出来,用膳的?时?候也?一个劲的?给他夹菜,总算是其乐融融的?用完了这一餐。

酒足饭饱之后,萧俪准备再回床上养养神,都走?到床边坐下了,错眼瞧见柳修筠已经在穿衣裳。

萧俪皱了眉头,问:“柳柳,你干什?么?”

柳修筠手上的?动作不停,一面扣着腰间的?盘花扣,一面扭头看向她温声道:“萧娘,你都回来了,我如今身上的?伤也?好?了,没有理?由不去给主君和正君请安了。”

萧俪面露不解:“你请安不是在早上吗?这大下午的?你去干什?么?”

柳修筠在心中叹了口气,萧俪是女?子,那?里知道他们后院的?男子请安,是要晨昏定省,早膳前和晚膳前都要各去一遍的?。

“萧娘,一直都是早上晚上都要去的?,萧娘你公务繁忙,自然不知道呢。”

柳修筠说话间,已经穿好?了衣裳,此时?正对着铜镜梳他那?缎子一般的?长发。

萧俪听完他这一番话,心中心疼,这破规矩也?太折腾人了。但在时?代的?禁锢之下,许多事情根本?没有办法反抗。她瞧着柳修筠忙活的?样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柳修筠面目一新的?站在她面前,同她告别,“萧娘,我得先过去啦。”

他见萧俪面色难看,以为她又像之前那?般舍不得自己走?。心中不禁担心若是再闹,他这刚换好?的?衣裳又要重新换了,可萧俪如此粘着他,他心中又升起了一丝隐秘的?欢喜。

“萧娘,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萧俪抬眸,目光落在他面上,扯出了一个笑容,“嗯,你等一下,我给你拿个东西。”

柳修筠转着眼珠,好?奇的?跟在萧俪身后,见她翻着今早晨带回来的?一个荷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金灿灿的?圆坠子,然后弯腰亲自挂到了他腰封一侧。

等萧俪直起了身子,柳修筠将那?小坠子托在手上,低头看去。是一个精巧的?小锅,他用指节滑动了一下上面的?盖子,居然丝滑的?转动着。

真是有趣,他又用力拨弄了几下,那?小盖子转的?越发顺滑了。

这小锅拿在掌心沉甸甸的?,想来是足金所?制。这样华贵精巧,和他平日?里雅致的?衣裳并?不匹配。而且萧俪一向知道,他是爱玉不爱金,怎么今日?会送他一个这样的?礼物??

这坠子挂在腰封上,和他这身衣裳上及其的?不匹配,而且这样贵重的?东西,他这个身份佩戴太扎眼。他私心不想戴出去,但又不好?直接拒绝,只得委婉的?试探道:“萧娘,这太华贵了,要不等我请安回来,在咱们院子里的?时?候再戴?”

萧俪笑道:“别怕,你只管带着去月华苑,好?好?瞧瞧端容的?面色,定能让你解气。”

柳修筠这才反应过来,这金灿灿的?东西,是符合端容帝卿所?的?品味。

第73章第73章

不过他没能?明白萧俪为什么会说,端容帝卿见?着了,自己会很解气。

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日头,这次又磨蹭了这么长时间,他担心?再一次错过时辰,来不及多问,便急匆匆的走了。

他来到月华苑的时候,门口的人见?了他立刻打起精神,恭敬的向他叩头行礼,得了他的准许才去通报。

片刻就有侍儿从院里急匆匆的迎出来,屈膝行礼道:“柳侍君里面请。”

柳修筠看他们这害怕恭敬的模样,轻笑了一下?,带着赵怜儿抬步进去了。

按照规矩,他进去请安是伺候正君的,身边不可?带侍儿。以前他都是让赵怜儿在院外候着,可?是今日不同了,以前的他太过软弱,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谨言慎行,低眉顺目的才能?在这个院子里生存下?去。

然?而他的忍让换来的却是端容的欺辱,就连这些个下?人也敢公然?看他额笑话,在这养伤期间,他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人就是畏威不畏德。

如今他的行事作?风也该好好变一变了。

他闲庭信步的穿过院子,一众宫中的侍儿见?他身后带着个赵怜儿,没有一个敢多说一句的,远远的见?着他过来,都放下?手头上的事情,朝着他叩头行礼。

柳修筠绛紫色的衣摆在他们头顶扫过,众人隐隐察觉到,这位柳侍君的气势同之前不一样了。

柳修筠踏进了内室,端容坐在正首的八仙椅上,一改之前奢靡的风格,他今日穿着一身白袍,头上只别了一根精巧的素银簪子。

柳修筠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太女殿下?薨逝,他失去了嫡亲的姐姐,是该服丧的。

他的目光落在沈荣面上,他眼睑泛红,面色青紫,状态很差。见?他来了,强打起几分精神,坐直了身子。

柳修筠屈膝行了个常礼,轻声道:“给正君请安。”

沈荣声音沉闷,“免礼,你?退下?吧。”

和柳修筠料想的一般无二,如今的沈荣,已经没有胆子再来为难他了。

他慢慢起身,腰侧的小金坠子随着他身体?的动作?晃了起来,吸引了沈荣的目光。

原本委顿不堪的沈荣,眸子瞬间张大,死死的盯着他的腰间,失声问他:“你?,这个坠子怎么在你?那?”

他的眸中先是惊讶,然?后变得慌张。柳修筠还没答话,沈荣便坐不住了,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步来到他身前,弯腰将坠子握在手里惊慌的瞧着。

当他看到锅底那一个小小的‘荣’字时,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柳修筠面前。好在身边的云雀见?情况不对,及时将沈荣住了。

沈荣放开了坠子,一双丹凤眼死死的盯着柳修筠,“你?告诉我?,这个坠子怎么在你?手上?”

沈荣的反应太大,完全出乎了柳修筠的意料,他淡淡的答道:“是今日妻主曾我?的,怎么,帝卿认识这个坠子?”

他没等道沈荣的回答,之间他慌慌张张的往内室去,语气焦急:“云雀,替本宫更衣,本宫要回宫一趟。”

柳修筠见?状便离开了月华苑,去给沈昭蒙请安,沈昭蒙也没为难他,他依着规矩,伺候了沈昭蒙晚膳之后,沈昭蒙就让他离开了。

在回月华苑的路上,就听门房上的下?人来报,说沈荣以进宫给陛下?侍疾为由?,进宫去了。

柳修筠停下?脚步,将腰封上的金坠子取了下?来,拿在手中仔细瞧着,锅底刻了一个小小的‘荣’字。

在大庆,男女之间交换定情信物?才喜欢在上面刻字。沈荣这么着急这个金坠子,加上他自打嫁进了相府,对萧俪冷淡异常,上次磋磨他也是为了逼迫萧俪和离。

柳修筠勾了勾嘴角,原来堂堂帝卿,居然?在闺阁的时候同人偷情啊,如今还被萧俪抓住了把柄,瞧这架势,他那情娘怕是都落到萧俪手掌心?了——

沈荣一路上心?神不宁,催了好几次云雀,让马车再快些。

终于在宫门下?钥之前进了宫,皇帝如今在太和宫养病,李荣让内官通传,得了君后的允准,才急匆匆的进去了。

他迫不及待的想问君后,芸娘在那,可?看见?父后坐在凤塌前消瘦的模样,一时愣住了。

他艰难的转了转眼珠,看向凤塌上昏迷的母皇,她鬓边斑白一片,面色灰白。他才嫁出去二月余,怎么母皇父后老了这么多。眼中的泪水再也憋不住,泪珠夺眶而出。

端容扑到凤塌前,跪在君后膝下?,哽咽道:“父后,儿臣参见?父后。”

君后牵起他的手,双眼因?为哭的久了,眸子已经变得浑浊,一开口是嘶哑的声音,“荣荣,你?姐姐没了。”

从小呵护他的嫡亲姐姐骤然薨逝,他焉能?不痛,可?此时看着父后沧桑的模样,只得压下?心?中的苦痛,柔声安慰道:“父后,您千万要保重自个的身子,姐姐在天上,若是看到您这般憔悴,肯定会伤心?的。”

“您还有母皇,还有儿臣呢。”端容说到此处,转脸瞧向了榻上的母皇,着急的问道:“父后,母皇她怎么样了?”

君后眼中的泪珠更多了,半响才艰难的开口:“已经昏睡了一日了,你?母皇本来就有心?症,如今遭了来连番的惊吓,药石不进,还不知何时才能?醒过来。”

沈荣没想到会这般严重,看着父后憔悴消瘦的模样,温声劝道:“父后您面色太差了,去歇歇吧。”

君后双眼痴痴的看着榻上的人,摇头:“我?得在这守着你?母皇。”

沈荣语气着急:“父后,太一在这守着呢,您放心?就是了。若是母皇醒了,您却病倒了,母皇身边谁来伺候呢?”

沈荣这番话起了作?用,他君后神色动容,便立刻起身扶着君后去侧殿歇息。

如今这情形,沈荣服侍这君后歇下?,望着父亲沉睡的面容,眼睫上还带着泪痕,沈荣压在心?里的话一直没问出口。

等人睡熟了,沈荣才慢慢退了出去,唤来君后身边的贴身内官,开门见?山的问道:“李内官,告诉我?,芸娘在哪?”

李内官是君后的陪嫁,年岁和君后差不多,年过半百终身未嫁人,如今虽说腿脚不好了,还是跟在君后身边,不用做事,不过是陪着君后说说话。

沈荣和芸娘的事情他自然?知道,他在宫中沉浮了大半辈子,如今形式他看的一清二楚。

太女薨逝,陛下?病重。

莫说陛下?熬不熬得过这一关,即便是顺当的熬过去了,可?陛下?年纪大了,又有心?症,朝堂上的事情恐怕是有心?无力?。

剩下?的一众皇女都未成年,皆非君后所出,无论立了谁做太女,只要陛下?一去,君后和端容就失去了依仗。

君后还好,一国?之后,不管是那位新?帝继位,碍于天下?人的看法,都不会怠慢了君后。

可?萧家如今如日中天,特别是他这妻主萧俪,以后怕是没人能?再掣肘于她。若是被她发现端容婚前那些丑事,如今的君后可?是再也没能?力?保住他了。

即便是腿脚不便,面对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皇子,他还是忍着痛跪下?劝道:“殿下?,就当老奴求您了,以后切莫再打听这个人了。”

端容被这一跪吓到了,连忙前去将人扶起来,“叔叔,您腿脚不好,跪下?什么,快快起来。”

李内官扶着沈荣的手,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顾不得膝盖上钻心?的疼痛,着急道:“殿下?,事情都过去了,如今要向前看啊,以后别再提了好不好。”

沈荣虽从小没受过什么算计,性?子骄纵,自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可?他毕竟是宫里长大的,如今形式他是看的明白的。

在姐姐薨逝消息传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这一生的荣耀,他和芸娘的未来,都没有了。可?如今芸娘生死不明,他如何放的下?啊。

“叔叔,您就告诉我?,让我?安个心?,我?也不去见?她,以后我?都不会再提再想了好不好?”

一场风雨,他的小皇子长大了,李内官听了他这话心?中既慰又心?疼。

他慈爱的望着沈荣,轻声道:“你?出嫁之后,君后就将她从你?宫中调到了花房,领了个闲差。可?是前几日端王谋逆,宫中死了不少?宫女和侍儿。”

他看着沈荣眸中痛苦的神色,垂眸低声道:“后来萧小大人肃清完宫闱,报给君后此次宫内死伤的折子,我?偷偷去看了,花房宫女赵芸在宫变中死了。”

沈荣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一步,嘴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殿下?,节哀顺变吧,您万万不可?再去打听了,若是被小萧大人知晓了,岂不是影响你?们妻夫感情吗?”

是萧俪肃清的宫闱。

沈荣脑子里忽然?想起那一幕,他为了逼迫萧俪和离,磋磨了她心?尖尖上的侍君。那时候萧俪找他算账,猜出了他有情娘。她眼中噙笑,狠绝的警告他:‘殿下?可?要将人藏好,别叫我?找出来才是。’

沈荣脊背发凉,他不敢去想,芸娘是真的死了,还是落到了萧俪手里——

沈荣在太和宫侧殿枯坐了一夜,天空泛鱼肚白的时候君后醒了。

沈荣听见?室内宫侍道:“君后起身。”,一干宫侍端着洗漱的物?件鱼贯而入,才回过神来。他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强行扯出一个笑颜进了内室。

君后坐在镜子前,身后一个双手灵巧的侍儿正在替他束发。他从铜镜中看到身后的沈荣,轻声吩咐:“都下?去吧。”

屋内的侍儿鱼贯而出。

君后拿起妆台上的檀木篦子,回头望着他道:“荣荣过来,给父后篦头,”

沈荣接过篦子,站在君后身后,用篦子梳着他齐腰的长发。君后的头发保养的很好,日日用桂花油养着,散发着一股香味。偶尔有几缕白发,但发丝柔韧,却鲜少?有分叉。

父后老年失去独女,如今母皇病重,他也不能?时时刻刻在身前尽孝。这偌大的皇宫只能?靠父后一个人撑着。如今父后这个状态,他不敢向父后提芸娘的事情。

一时无话,君后看向铜镜中的沈荣,先开口了:“荣荣同妻主相处的还好吗?”

沈荣梳头的动作?一顿,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堪,他不想让父后担心?,笑吟吟的答:“挺好的呀,父后怎么忽然?问这个?”

“那就好,荣荣也不小了,我?派个太医给你?,让她随着你?去萧府,开些药食物?方子。你?调理一段时日,好早给萧家生个嫡长女如何?”

沈荣垂下?了眸子,掩住眸中的泪意。眼下?的局势,他能?看出来,风雨了这么多年的父后怎能?看不出来呢。

他的父后自知不能?再护着他,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让他的后半生安稳。

可?是再没有这种可?能?了,但他和萧俪的事情,他不敢告诉父后,只得轻轻点头答应:“多谢父后,孩儿知道了。”

第74章第74章

沈荣伺候完君后?梳洗,正准备陪着他一道去正殿看看母皇如何了,二人走到正殿外?,前面君后?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转身对身后?的沈荣说道:“荣荣,你已经在宫中呆了一夜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沈荣不可置信的望向他,“父后?……儿臣这才回来一天。”

君后?抬手将沈荣的手握在手中,语气不舍:“荣荣成婚了,做了人家?的夫郎,就该时?时?在妻家?打理家?事,没有再在娘家?过夜的道理了。”

这些不过是民间男子需要遵守的规矩,他沈荣乃中宫嫡出,就是寻常那些皇子,也是不用守着这套规矩。

若是姐姐还在,若是母皇还康泰,他就是在宫中住个十天半月,料想也没有任何人敢多言一句。

沈荣对上君后?那满眼沧桑的眸子,里面盛满了不舍,他何尝不知父后?舍不得他。

芸娘的事情在宫中是没有办法再打探,他一有动作,先不说萧俪能不能知晓,父后?一定是能第一时?间知道。如今这情形下,不能再让父亲担忧了。

沈荣垂下了眸子,掩过眼底酸楚的神色,低声道:“是,父后?”他郑重的行了一个跪拜的大礼,轻声:“父后?要保重身子,儿臣告退了。”

君后?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以后?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强压着眼底的泪意,抬手弯腰将人扶了起?来,温声叮嘱:“父后?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回去和妻主好好相处,要记着父后?刚刚叮嘱你的话知道吗?”

沈荣点点头,看着父亲踏入内室才转身出宫。

他回到月华苑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云雀去鹣鲽院请萧俪过来。

为了见她,他甚至乘着云雀去请人的空档,将自?己身上这件为了进宫而穿的华贵衣裳给换了下来,换上了见淡紫色的常服。

谁知等来的却是一句‘没空’。

沈荣眸中燃着一层怒火,语气凝结成冰,“你再说一遍。”

跪俯在地上的云雀吓得闭上了眼睛,语气慌乱:“回殿下,奴才在鹣鲽院外?等了半个时?辰,只等到去通报的侍儿前来回话,说大小姐忙于公务。”

“那就午膳后?再去请。”沈荣的声音怒不可遏。

云雀吓得又磕了几?个头,连连称是。

以前的沈荣即便是心中再怒,不过是薄唇轻启,淡淡的吩咐左右,将始作俑者乱棍打死。

他在下人面前永远都是体面尊贵,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他失了风范。

这是云雀第一次见他这样大吼大叫失态的模样。

他一连三日?都去鹣鲽院请萧俪,每次去之前都在心中求遍了各路神仙,希望能将人给请动,可每次都是事与愿违。

沈荣的脾气越来越大,最后?连从?不离手的小金扇都扔了出去——

鹣鲽院内,柳修筠正摆弄着面前的百合花,他一手拿着剪刀,另一手拿着一株百合,认真的修剪着根茎和叶子。待到修的满意了,才将手上修好的这一株插入赵怜儿捧着的白瓷瓶中。

他看着瓶内百合的花型,觉得不甚满意,又挑了一株继续修剪。

赵怜儿瞧着他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禁有些担心,轻声提醒他:“公子,帝卿已经在外?面等了两个时?辰了,您不出去见见吗?”

柳修筠目光落在手上的百合花上,修剪枝叶的动作不停,语气淡淡的:“他要见的又不是我,我出去有何用。”

萧娘摆明?了是要晾着他,杀杀他的傲气。他去了就得将人好生生的请进来,然?后?奉上茶盏陪坐着,如此一来岂不是坏了萧娘的事。

赵怜儿见他这模样,没敢搭腔,心中不禁开始感叹,他这辈子还没见过哪家?偏房敢让正室在门外?候着的。

放眼这上京城,谁家?做小的能做成柳修筠这模样,谁家?做正室的能做成端容帝卿那般憋屈的模样。他这受宠程度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二人一时?无话,柳修筠倒腾了半响,终于弄出了自?己满意的花型。

“好了,这也到午膳的时?辰了,你去传膳,我去书房请萧娘吃饭了。”赵怜儿得了这话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花瓶递给柳修筠,看着他抱着这盆重瓣百合去了书房。

柳修筠轻轻敲了敲门,得了萧俪的准许才进了书房。抬眼瞧见萧俪拿着一本?书,端坐在书案前看的入迷,连个眼神也没给他。柳修筠轻手轻脚的将花瓶放到桌案的一角,轻声道:“萧娘忙完了吗?该吃午饭了。”

萧俪的抬头,目光从?书页移到他面上,紧接着被他身前的百合花吸引了过去,由衷的赞言,“好看,柳柳你这插花的手艺越发不错了。”

上京的贵夫人交际的时候不是品茶就是插花,这些技艺许他以前倒是也会,只是多年不练都生疏了。前几?日?萧俪回府之后?,他特意请了师傅来教,如今这院子里处处都是他练手之作。

眼见萧俪放下了手中的书,柳修筠纠结了片刻才开口,“萧娘,帝卿今天亲自?来求见,已经在院外?候了一上午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萧俪不解的望向他,“柳柳你怎么突然帮他说话了?”

他才不想替沈荣说话,不过是他一只在外?面站着,府里已经有风言风语了,说他恃宠而骄、狐媚惑主。而且如今这局势来看,他已经隐隐有一种感觉,他离他一只渴望的那个位置越来越近了。

作为一个贤惠的夫郎,遇到这种事情,是该劝解一二,主动替妻主平和后?院的关系。所以才来做做样子,可他心里这小九九不能被萧俪发?现。

他贤惠的说道:“萧娘,之前的事情你已经为我做主了,不如就让他过去吧,端容他毕竟是皇子,萧娘别为了我和陛下闹得不愉快,影响了你的正事,那就不值当了。”

字字句句都是在委屈自?己成全?她,萧俪得了这话心中动容,瞧着他温声道:“柳柳,外?面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交给我处理就行,你就只管插花品茶,过着惬意舒心的日?子即可。”

柳修筠勾起?了嘴角,满目柔情的唤了一声,“萧娘”。

二人一起?用了午膳,柳修筠不动声色的瞧着饭桌上换了花样的糕点,和前天萧俪出府给他带回来的一模一样。特别是其中一道冰晶糕,是嵩阳那边特有。

嵩阳二字在脑中划过,柳修筠心中不由的一紧。

萧俪没有察觉柳修筠的不妥,用完了膳本?准备午睡片刻,门房的侍儿慌慌张张的前来禀报,“大小姐,外?面日?头大,正君站了一上午,奴瞧着正君现在脸色愈发?苍白,随时?有晕过去的可能。”

“奴才们多次劝正君回去,可正君置若罔闻,奴才怕出了什么事情,特来禀报,求您拿个主意。”

萧俪皱了眉头,她没料到沈荣这样豁的出去,看来今天不见到她,他是不会轻易离开。她本?来是准备再晾他几?日?,如今看来是不成了,毕竟天子尚在,事情不宜闹的太难堪。

柳修筠一眼就揣摩出了萧俪的心思,靠过去柔声劝道:“萧娘您去见见吧。”

萧俪看着懂事的柳修筠,心中升起?了一丝心疼,以前答应八抬大轿娶他的事情,她没能做到。若不是来给她做小,他那用受那样的羞辱。

好在现在她已经有把握将他扶正,沈荣的事情早晚都要解决,既然?如此,那就宜早不宜迟。

她轻柔的握了握他的手,温声道:“我去月华苑见他,你等着我回来午睡。”

“好”柳修筠柔柔的应了,等萧俪的身影消失在院内,他才冷声唤来了赵怜儿,让他去传李萍过来,他要问话。

李萍来的很?快,柳修筠屏退左右,只留了赵怜儿在身侧,直接问她:“府上换糕点了?”

李萍心里跳的厉害,她就知道这事包不住,只是没想到柳修筠察觉的这样快。

“是,大小姐前日?交代的,说以后?府里的一应糕点都从?暮云斋采购。”

萧俪从?来不会管这些琐事,如今忽然?这般,柳修筠心中以有了答案。

良久,他才落寞的问道:“暮云斋的背后?之人你可见到了?”

李萍小心翼翼的斟酌着措词,“奴才去定糕点的时?候,见到了掌柜,是个年轻的男子。”

不光年轻,还很?漂亮,远远就能闻到他身上的一股异香。这些她可不敢说,她从?赵怜儿这早就摸透了这个主子的脾性,最是小心眼,爱拈酸吃醋。

自?打萧俪回府,他就刻意的去忘掉那些流言,他已经按照赵怜儿说的那样,只要萧俪不将人往府里带,他就假装不知道。

他这几?日?没听到任何动静,以为这段插曲就这样过去了,他和萧娘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没成想已经带来了上京,放在眼皮子底下,还给他弄着产业当外?室养着。

赵怜儿侧眼瞧见坐在八仙椅上的柳修筠,握在椅臂上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心中担心,立刻出言劝他:“公子别动气,不过是个外?头的,上不得什么台面,您和他计较,伤了您和娘子的情分?就不值当了。”

三日?前李萍从?暮云斋回来的时?候,就将这事告诉了他,他就怕柳修筠知道了要伤心,一直不敢告诉他。

他眼瞧着自?打萧俪回来,柳修筠在这后?院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更是一改之前唯唯诺诺、做小伏低的做派,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子志得意满、春风得意的模样。

如今这端容帝卿还在正君的位置上坐着,他就已经开始学插画品茶的雅事,他已经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很?快能被扶正了。

柳修筠却忽然?扭头看向他,眸中夹着一层薄怒,声音冷冽,“这事你早就知道了?”他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扫过,“你们早就知道了,单瞒着我一个是吗?”

他说这话的面容悲切,赵怜儿心中咯噔一下,这把火要烧到他头上了,他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急切的解释,“公子,我,我也是怕您听了伤心难过。”

他是真的为了他好,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他还敢去找萧俪理论不成吗?如今可能是怕他闹才养在外?面,若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萧俪直接将人带回来,他岂不是更难过。

其实萧俪这样的身份地位,如今的后?院可以说是干净的过分?。以前他在楼子里的时?后?,别说是有钱有权的贵人,就算只是个商贾大户,只要是不缺钱,后?院都是乌泱泱的十几?人。

可这话他不能说出来,若说出来不是更往他伤口上撒盐吗?

柳修筠悲从?中来,他自?然?知道这事不该迁怒赵怜儿,可心中那股子妒火没个能发?泄的地方。

眼瞅着要熬走了沈荣,如今又来了个外?室,以后?还不知有多少。自?己这几?日?傲气的模样,就像是个笑话一般。

第75章第75章

柳修筠骤然得了这消息,整个人?萎顿不堪,赵怜儿扶着他回了内室,想再劝解几句,还没张口就被赶出来了。

他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里面安安静静的。

犹记得当?年萧俪被赐婚的时候,他真是又哭又作了好?大一场,好?悬就将大小姐惹恼了。

这次居然忍住了,看来这小公子经历了这么些事情?,果真是成长了许多。

按照柳修筠以前的性子,把他赶出来的同时必然要关上正寝的大门?。如今正寝的大门?还是大开着,这是在等萧俪回去午睡呢。一想到此?处,赵怜儿拍了拍胸口心中稍安,看来他兀自伤心一会就罢了,不会再同萧俪作闹。

他轻手轻脚的退下。

李萍还在院内,见他出来便?苦着脸凑上前来,关切的问:“侍君他还好?吗?”

赵怜儿摆摆手,“放心吧,他伤心一会就过?去了。”他朝着正寝朝李萍使了个眼?色,“你瞧,还给大小姐留着门?呢,闹不起来。”

赵怜儿抬手招来远处的梅香,叮嘱他在门?口小心伺候着,一切安排妥当?,二?人?才并肩往院外去。

这突然冒出来一个外室,不光柳修筠难过?,赵怜儿也跟着忧心,他扭头看向身侧的李萍,疑惑的问:“这男子也能经商吗?我怎么闻所未闻。”

“你不知道?,上京城男子做掌柜的多的是呢,而且还都是顶尖的那一波。比如上京最大的酒楼百酿楼,最大的首饰铺子金枝阁,身后的东家都是漂亮的男子。”李萍顿了顿,叹了口气继续道?:“如今又多了一个了暮云斋,你瞧着吧,不会超过?月余,就能挤身上京第一大糕点阁了。”

赵怜儿瞪大了眼?眸,不可置信的问:“为什么?”

“我尝着那糕点,也不是多么了不得的味道?啊!”

据他所知,不管在哪做买卖,除了要有一门?好?手艺,还要应付三教九流之人?。上要讨好?管着税银账簿的官差奶奶,中间要应付砸场子找事的同行,下要对付地痞流氓。

这些事情?寻常女子都不一定能应付的下来,何况是一个不能抛头露面的男子?

而且他们还都将买卖做到了数一数二?的水平,赵怜儿想到此?处,心中忽然冒出个念头,他瞪大了眼?眸,“这些男子后面都有大靠山?”

李萍点点头,“是的,别家我不知道?,这个暮云斋刚开店那日也没生意的,咱家大小姐是第一个客人?,亲自去捧了场。”她扭头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当?时周边的百姓瞧见,暮云斋的老板东家是个漂亮的儿郎,他亲自将大小姐给送出了店门?。”

“大小姐在嵩阳的事情?,前几日在上京传的沸沸扬扬,如今她前脚刚回京,后脚上京就开了个嵩阳的糕点铺子,东家还是个年轻漂亮的男子。上京城的人?都是人?精,谁能觉不出味来?”

“等我去定府上的糕点的时候,那暮云斋门?槛都被踏破了,全是上京官宦人?家的总管,把自家糕点供应的单子都签到了暮云斋。所以我才说不过?月余,他就能成为上京最大的糕点铺子了。”

赵怜儿咬了咬牙问:“那你见着了那个男人?长什么样了吗,是不是一看就妖妖娆娆没骨头似的。”

在他潜意识里心甘情?愿做外室的都是那种做派,肯定不是清白人?家的男子。

李萍面露难色,瞧瞧瞥了一眼?身侧的赵连儿,谨慎的在心中打了一遍腹稿,才轻声的说道?:“我没见过?多少男子,也感觉不出来漂不漂亮,远远瞧着和咱侍君的气质有些像。”

她眼?瞧着赵怜儿满眼?的愤懑,立刻找补:“但是远远的就闻着一股异香,涂脂抹粉的,咱们侍君不施粉黛就美的跟谪仙似的,他那能和咱们侍君相提并论?。”

赵怜儿面上阴晴不定,“人?家做外室的都偷偷摸摸,生怕被家中的主君和宠侍知道?了。这个暮云斋的倒好?,大张旗鼓的蹭大小姐的权势,闹得上京内外都知道?了,怕不是要逼宫入府吧?”

李萍也跟着附和:“我去的时候见他店里挂满了嵩阳特产的牌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嵩阳人?,不像是个简单的角色啊!”

赵怜儿一句胺臜话脱口而出,“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李萍在心中附和一句,‘可不是吗,这种做派的男子最是难缠了。’

二?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已近到了赵怜儿的屋子。他是柳修筠身边最为体面的侍儿,住处自然不会差。他在鹣鲽院里有一个单独的房间,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甚至还配了个小侍儿专门伺候他。

李萍见近在咫尺的房门?,眸中划过?一丝诧异,和他在一起时间总是过的那样快,“怜儿,你回去歇着吧,我先回去了。”

她是女子能进内院的机会不多,一个月和他鲜少能说上几句话,但她们二?人?的关系心照不宣,她本来打算是要求公子给他们二?人?指婚。可上次因为白侧君院里份例的事情?,她被大小姐斥责,这事也就搁置了。近期又是接二连三的事情?不断,还不知什么时候有机会再提起。

赵怜儿心思敏感,最会察言观色,立刻就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落寞,柔声问道?:“你怎么了?”

李萍抬眸对上他担忧的眸子,摆摆手:“没事,就是上次和你商量好?了,我去求侍君给咱俩指婚的事情?。”她垂了眸子:“是我不中用?,出了那么大的纰漏,咱们的事便?被搁置了。”

赵怜儿没成想她会忽然提这个事,心中升起一丝甜蜜,红着面皮宽慰道?:“你别放在心上了,你才上任多久啊,手底下那些人?都是这院子里的老人?了。他们背后的主子是谁,大小姐和公子心中都有数的。”

“而且,总是会再有机会的,”赵怜儿害羞的说完这句话,立马别开了目光,不敢对上李萍猛然抬起的眸子。

李萍得了这话,声带笑意:“怜儿你说的对,总会有机会的。”——

月华苑内

萧俪在院中随手找了个椅子坐下,沈荣因为在太阳下站了半天,脑袋发?昏,云雀等侍儿将他慢悠悠扶回月华苑的时候,萧俪已经在院中喝完一盏茶了。

沈荣在萧俪身前站定,冷脸推开了云雀扶着他的手,敛眸对萧俪说:“萧大人?,能否在内室一叙?”

萧俪端着茶盏的手一顿,稍稍思索便?明白过?来,他这是不想让人?看了他的笑话。

反正也不是什么光彩事,能不闹大就不闹大,她点了点头,放下茶盏随即起身向内室走去。沈荣挥退左右,吩咐了任何人?不得靠近,才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内室。

萧俪一进门?就瞧见,屋子里原本金灿灿的东西都换了下去,一应杯盘碗盏都用?银器取代。心下奇怪,这沈荣怎么忽然转了性子。

沈荣进门?之后,反手合上了房门?,他一边朝着萧俪走去一边道?:“萧大人?如今春风得意,应该知道?本宫想问什么了吧?”

萧俪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嘲意,慢悠悠道?:“都到这田地了,帝卿还是这样傲气啊?还是说这一上午的太阳把你脑子都晒昏了?”

沈荣拢在袖中中的指节捏的发?白,自己堂堂帝卿,在一个宠侍的院子外面顶着烈日求见妻主。被一府的下人?瞧了笑话,虽然没人?敢在他面前议论?,但可以想象,他们是怎样聚在一起肆意嘲弄。

下人?不敢在他面前谈笑,萧俪却这样大刺刺的讽刺,沈荣心中羞恼无比,面皮瞬间就涨红了,张了几次口,都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眼?瞅着萧俪在他平日的椅子上坐下,拿起了他的小金扇,在手上把玩,笑道?:“这扇子和那坠子是一对吧?”

沈荣心被揪了起来,眸光一暗,问出来的话都带了几分小心:“萧俪,人?是不是在你手上?”

萧俪偏头瞧向他笑道?,“殿下聪慧。”

沈荣得了这话,垂着的眸子忽然抬起,直愣愣的盯着萧俪,声音急切:“母皇尚且在世?,你不过?一阶臣子,怎敢,怎敢在掳走皇宫中人?。”

“你简直放肆。”

一个外强中干之人?,对上萧俪冷冽的眸子,最后这句原本是既有气势的话,说出来软绵绵的。

沈荣自己也察觉到了自己语气中的怯懦,可他没有退路,即便?如此?他还是努力撑着说完了最后一句:“你,如果你现在将人?放了,本宫可以不向母皇启奏此?事。”

萧俪轻笑一声,将小金扇随意的扔在桌子上:“沈荣,看来你是没看清楚局势。”她嫌弃的拍了拍手,起身欲走:“既然如此?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沈荣慌乱的攥住萧俪的衣袖,闭了闭眼?睛,心中已经知道?,自己再没什么能拿捏的住萧俪的筹码,软了声音问:“你要怎样,要怎样才能放过?她?”

如今二?人?地位逆转,萧俪晾着他这几日,确实将他的傲气都磨没了。他如今就是个没有爪牙的纸老虎,再装腔作势,只?是徒增笑料罢了。

萧俪回头想要扯出自己的衣袖,沈荣见状攥的死紧,急切的说道?“萧俪,萧俪,我们好?歹妻夫一场,也是缘分是不是?我不求别的,你饶她一命好?不好?,你有什么要求你提,只?要我能做到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萧俪瞧着沈荣凄惨的模样,任由他拽着自己的衣袖,面上挂着笑意,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妻夫一场?殿下您何曾履行过?一个做正君的职责。你来府上这些时日不给我好?脸色就罢了,我后院的人?你是怎样磋磨的?”

“帝卿殿下一直高高在上,没想过?会有求人?的时候吧,不过?你这模样不像是求人?的态度。”

这话直戳沈荣的肺管子,可他不敢和萧俪翻脸。在来月华苑的路上,他就已经知道?,自己被人?捏住了命脉,又有旧怨在前,今日是免不了要被羞辱。所以他才屏退左右,请萧俪在内室谈话。

在萧俪嘲弄的眼?神下,沈荣在萧俪脚边缓缓的跪下,他这一生只?跪过?两个人?,当?今最尊贵的皇帝和君后。

如今自尊被人?碾在脚下踩,他还要仰头去寻始作俑者的脸色。

萧俪满意的笑了,从新坐回了椅子上,沈荣这才松开了手中的衣袖,喃喃道?:“到底要怎样你才能放过?她?”

“我记得帝卿曾和我说过?一句话,问我既然如此?宝贝他,怎么不将人?迎为正君。不知殿下如今能不能成全?”

沈荣瞪大了眼?眸,他早就知道?萧俪宠着柳修筠,没成想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在府里他也听?了些传言,说他十有八九是楼子里的货色,他向来看不上这样的人?。后来又说他白日里在书房都不老实,进去的时候是玉簪子,出来就换了金簪。

总之浪荡的厉害,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东西。

那个时候的他目空一切,萧俪都不曾放在眼?中。再加上他是最瞧不上这样做派的男人?,才用?了这样最为折辱人?的法子来逼迫萧俪合离。没成想会有风水轮流转的一天。

他忽然有些羡慕他,以色侍人?也好?,出身低贱也罢,萧俪是真的将他放在心尖上。

如今他算是熬出头了。

“好?,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我死之前要见芸娘,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过?完下辈子,我愿意一死成全你那位心肝。”

他作为她萧俪明媒正娶的正君,又是帝卿,别说他姐姐薨逝,就算是他的母皇将来有一天殡天,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她萧俪永远不可能停夫另娶。

这已经是他手上唯一的筹码了,既然如此?就该好?生用?用?。

沈荣话说的决绝慷慨,眼?底的泪意却透露出了心底的害怕。

第76章第76章

沈荣向?来养尊处优,偶有祭礼需要他跪拜,脚下都?是松软的蒲垫隔着,何曾像今日这般在坚实的地砖上跪了这么久。此时?倒是让他明白过?来,为什么柳修筠第一次来请安的时?候,回去要向?萧俪告状。

当时?的他举着茶盏,跪的时?间更久。

他抬头仰视着萧俪,膝上的麻痛愈发明显,难耐的眉头轻皱。

萧俪稍稍思索便答应了他的请求,“这事不难,我定帮殿下安排妥当,不过?我这正好还有一件事要请殿下成全?,对于殿下来说也?是举手之劳。殿下促成此事之时?,就是同心?上人会见之期如何?”

沈荣得了这话,眸中生起一股希冀的神色,想立刻问是什么事,但腿上传来一阵针扎似的疼,他只得咬紧牙关ren着。垂在身子两侧的手慢慢抚上大腿,不着痕迹的轻揉着,以?求能缓解些疼痛,却都?是徒劳。

半响,他ren着疼艰难的问:“什么事?”

萧俪垂眸瞧着他面上神色痛苦,身子已经开始颤栗,脑子里?浮现起柳修筠那双肿胀乌紫的双膝。心?中刚升起的一丝不ren即刻便消散无?形,她慢条斯理?的道:“一个月前我被拔擢为参知政事,陛下曾赐下一座府邸。我这一直没什么合适的理?由分府别住,殿下就不同了,您来开这个口的话,这事情就简单了。”

自从她知道柳修筠每日晨昏定省的去请安,她就有了分府别住的念头。

但是这个朝代的宗族观念极强,不管是国法还是家规,都?将孝道放在了第一位。只要父母在世,姊妹之间无?论各自家中有多少口子人,都?不能分家。

要搬出去她娘那关好过?,沈昭蒙那一向?是不让她痛快,她一提出来肯定遭到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