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被接来我家时，我也曾发誓要照顾好这个可怜巴巴的妹妹，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她总是会在妈妈面前颠倒黑白，在她的努力下，妈妈越来越厌恶，也越来越疼爱她。

她心思太重，即使我费力解释，可最后的结果却只是让妈妈更加厌恶。

久而久之，我变得沉默寡言，不想再解释。

而她也越来越得意，每次从妈妈那里得到了新的礼物都会向我炫耀。

“许念念，就算你是亲生的又怎么样？我才是妈妈最疼爱的女儿！”

不过她的招数只对妈妈管用，爸爸对她一向很冷淡，她绞尽脑汁也无法让爸爸变得和妈妈一样。

可后来，那个总是会笑着哄我的爸爸，就那样在一场车祸中永远离开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许思思的眼神冰冷可怕，她扭了扭手腕，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医院。

病房里，妈妈还在哭泣，她死死抓住那条红绳，可红绳就是红绳，永远不会变成活生生的我。

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她变得形如枯槁，再也看不出以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医生只能每天给她输营养液才能勉强维持生命体征。

在这段时间里，她好像忘记了许思思这个人，就连为她找肾源这件事情也抛在了脑后。

本来医生坚持让她再住一段时间院，可她却坚持要出去，要亲自去问奶奶，我骨灰撒在哪片海。

可奶奶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不管从什么地方都找不到她的踪迹。

天气炎热，我根本无法想象离开医院，而且没有药物维持的奶奶该如何生活。

妈妈动用了之前寻找我的所有侦探，可不论他们怎么找，始终都没有奶奶的踪迹。

日子一天天过去，妈妈的眼神越来越麻木。

终于，她放弃了寻找，遣散了所有的侦探。

她一个人开着车，从a市的最北边开到最南边，从每一条河流里收集样品，装进漂亮的琉璃瓶子里。

整整一天一夜，她不眠不休，收集了十几个琉璃瓶子。

而我，也跟着她一起，回到了那个阔别已久的家。

她把瓶子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上，整整齐齐摆了一排。

她不去公司，也不接许思思的电话，只是终日抱着琉璃瓶子，默默流着眼泪。

她说，也许我就在某个瓶子里。

又过了几天，许思思终于沉不住气了。

她气势汹汹地砸开了门，脸上的表情和之前温柔的样子判若两人。

“妈妈，许念念已经死了，你现在做这些有用吗？”

“你不是说我才是你的女儿吗？我现在都要死了，可你居然每天还抱着这些破烂瓶子！”

妈妈麻木的眼神清亮了几分，她抬起眼，看着许思思的眼神有几分陌生。

“我已经找人盯着了，有合适的肾源会告诉你的。”

“可是我要你陪着我！”许思思像是疯了一样喊着，“从小到大，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会陪着我，可现在你竟然因为一个死人对我这么冷淡！”

“那是你姐姐。”妈妈的声音严肃而又冷漠，“我不允许你这么说她。”

许思思彻底爆发了，一直以来妈妈的偏爱让她无法接受这种落差，她像是疯了一样将十多个琉璃瓶子全都摔在地上。

瓶子碎了一地，水也洒了一地。

妈妈来不及多想，冲进满地的玻璃碴子，试图挽回一点水。

可终究琉璃易碎，即使她再怎样不舍，那些水还是脱离她的掌心，流向地面。

“啪！”妈妈伸出手，在许思思脸上重重打了一巴掌。

“念念可是我的亲生女儿，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做？”

“你不过就是一个养女而已，我答应帮你找肾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还想要怎样？”

许思思的脸在一瞬间变得很狰狞，她死死盯着妈妈，眼睛红得可怕。

“你竟然为了她打我？”

妈妈发着抖，似乎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你别以为我惯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现在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许思思紧紧攥住了拳头，良久，她终于一言不发走出了门。

在她走后，我妈像是失去了最后的支撑一样，倒在了满地的玻璃碴里。

坚硬的玻璃碎屑刺透了她的皮肤，有殷红的血流了出来，可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念念，都是妈妈不好，妈妈也没有想到她会把瓶子全都打碎。”

“都是妈妈之前太傻，你放心，以后妈妈绝不会再让她欺负你。”

“念念，妈妈好想你，你给妈妈托个梦，好不好？”

我做不到托梦这种事，就算能做到，我也不愿意再次面对她。

妈妈哭了很久，直到唇色都变得苍白，她才一个人去了医院包扎。

医生建议她休养几天，可她却执拗地拒绝，继续开着车收集河水，为了防止意外，她甚至换了一种材质的瓶子。

在收集完样品后，她都会停下脚步，对着河流诉说对我的思念。

一句又一句，她说得情真意切，可我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到最后，她收集完所有的样品，又买了我爱吃的各种东西，摆满了整个客厅。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我爱吃什么呀。

只不过是许思思喜欢的东西恰好和我重合，所以她才把我喜欢的全都送给了许思思。

可我已经死了三年了，那些人世间的东西，对我来说不过是浮云一点，早已无法在我心里掀起波澜。

可谁都没有想到，当天晚上，妈妈就被绑架了。

绑架她的人是许思思。

看清她脸的一瞬，其实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有些震惊。

她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光滑细嫩的皮肤变得粗糙不堪，整张泛着黄光，眼角堆起许多细纹。

她动作利落，只一下就把妈妈敲晕，然后扔到了后备箱。

车子一路向前，直到城郊的一个小仓库才停下来，妈妈就被她扔到了仓库里。

许思思吞下一口水，然后喷在了妈妈脸上。

妈妈猛然惊醒，看着面前的养女满脸不可置信。

“你是......你是谁？”

许思思没说话，只是狞笑着扯掉了脖子上从未取下过的项链，项链下面是一道恐怖的疤痕，和无数令人毛骨悚然的皱纹。

她再次开口，声音早已没有曾经的甜美可爱，而是无比沙哑。

“妈妈，我是思思，你不认识我了吗？”

妈妈尖叫一声，拼命后退了几步。

“你别过来！我才没有你这么个怪物女儿！”

许思思脸上的表情更加狰狞，她扬起手，在我妈脸上重重打了一巴掌。

“你说我是怪物？”

“明明是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最喜欢的女儿，现在我不过是将真实的自己展现给你，你怎么就不肯接受了？”

我妈被打懵了，她捂着脸，眼里的惊恐犹如实质。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许思思哈哈大笑起来：“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怎么样，被我骗了这么多年，现在忽然知道真相，心里肯定不好受吧？”

“妈妈，再好好想想，你可是为了你口中的怪物，亲手放弃了自己的女儿，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的啊！”

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妈妈的眼眶流下来，她指着许思思，一时间竟说不出来一句话。

“哈哈哈哈，就是这个反应，之前那些女人都和你差不多。”

“绝望吗？后悔吗？可你别忘了，是你亲手把我接到这个家来的。”

“你是我最喜欢的妈妈，本来我也不想这样对你，可谁让你心里总想着那个许念念呢？”

“妈妈，从今往后，你就在这里永远地陪着我吧！”

我也是直到那个时候才知道，许思思根本就不是什么少女，她得了一种疾病，一辈子都无法长大，只能维持少女的模样，原生家庭加上重度心理疾病，让她变成了彻底的反社会人格，最大的乐趣就是将别人的家庭搞得支离破碎。

而我们家是她拆散的第五个家庭。

妈妈被她囚禁了整整一个星期，在这一个星期里，她无数次向妈妈讲述自己的过去，在提到那些原本相亲相爱的家人，因为她反目成仇时，她语气激动，就好像这是什么极大的乐趣一样。

“妈妈，你真的以为你的老公是许念念害死的吗？”

“我在他车胎上安装了一个小东西，只要他启动车子，就必死无疑。”

“可你居然以为是许念念害死的他，还因此和自己的亲生女儿反目成仇，太好玩了！”

妈妈被她用胶带缠住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流着眼泪。

就在许思思猖狂得意的时候，仓库的门被一脚踹开，奶奶带着一群警察走了进来。

这段时间妈妈没有执着地去海边，也没有再让人找她，奶奶很快发现了异常，然后报了警。

许思思虽然狡猾，但警察来得很多，她很快就被制服了。

抓捕一气呵成，警察动作利落，只有妈妈还一个人停留在原地。

她无法接受那些残酷的真相，一下子病倒了。

直到许思思被判了死刑的消息传来，她才像是大梦初醒一样，发了疯去找奶奶。

可奶奶在外流浪了那么多天，身体早已不堪重负，住进了重症监护室。

临死前，她告诉妈妈，我的骨灰被撒在b市的大海。

说完这句话，她捧着那张我拼凑起来的遗照，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即使妈妈请来了最顶尖的医疗团队，还是没能挽回奶奶的生命。

在为奶奶举行完葬礼后，妈妈变卖了公司，将所有钱捐给了福利院，然后孤身一人来到了我下葬的海边。

微风习习，海水拍打出一个又一个浪花，妈妈流着泪，纵身跳入了海里。

那一瞬间，我的身体变得透明，似乎听到有人在叫我。

回过头，爸爸和奶奶正笑着看我。

“念念乖，我们来接你了。”

我飘了过去，恍惚间感觉有什么跟在了我身后。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妈妈的魂体藏在背光处，缓慢张开了口。

念念，妈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