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笑了，我感觉到眼泪顺着脸颊在往下流，可我却止不住笑意。

我只觉得我嫁给沈墨言的这五年都极其可笑。

「沈墨言我真的不在乎周婉怎么看我，你母亲怎么看我，那些网友怎么看我…」

「于周婉而言，我是她的情敌。于你母亲而言，我是一个不满意的儿媳妇。于网友而言，我是一个陌生人。」

「但是你呢，我们是朝夕相处了那么久的夫妻，但在你的心里你有坚定的相信过我吗？」

沈墨言抿着唇看向我，并未吭声。

但刚刚理直气壮的气焰已经消失了。

一阵铃声打破了我们两个的对峙。

我低头望去，屏幕上显示着“周婉”两字。

我似笑非笑的盯着沈墨言：「接电话啊，她可是你孩子的母亲。」

我的阴阳怪气让沈墨言眸色又深了几分，他挂断电话后垂眸盯着我。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将我揉进他的怀里，语气里满是妥协：「阿瑾，我保证最后一次。等我解决完我就回来找你，12:00我一定回到这里，我们好好谈谈。」

我什么都没说，沈墨言被挂掉的电话重新响起。

听着沈墨言那样的温柔的语调我就知道在他心里他是在乎那个死去的孩子的。

看着他的背影，我无声开口：「是你先忘记那些誓言的，沈墨言。」

沈墨言走后，我继续收拾着东西。

11:55外面漆黑一片，没有车即将驶入的前兆。

我笑了笑，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肩膀。

多可笑，我竟然还真的打算在这里等到12:00。

我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那是我唯一留给沈墨言的东西。

我并不知道沈墨言看到那一份离婚协议书是什么样的表情。

刚开始的时候我时常想起沈墨言的脸。

每次想到时，那些美好的回忆褪去都会汇聚成沈墨言不耐的一句：「出去。」

亦或者是他不满的对我说的那句：「难道不是吗？」

到后来，我开始尽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强迫着自己去忘记。

…

「阿瑾，你在听吗？」

我思绪回笼，这才意识到刚刚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个人的面容。

我压抑下心底奇怪的感觉，装作无事发生：「我在听，是下个星期天吗？我…」

「阿瑾，我保证你不会看见你不想见的人。这个订婚宴，我特意为你办的，只有我和你。」

听到对面的人这么一说，我不禁一愣：「只有我和你算什么订婚宴，我没关系的，要不…」

「你放心，正式的我后面会办。我就是想见见你，八年了阿瑾，我一直都把你当作我最好的朋友。」

这句话一出口我就知道我已经没有拒绝余地了。

「好。」

重新站在a市的土地上，我竟然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林烟看到我的身影对着我挥了挥手，露出了我记忆里熟悉的笑容。

我朝她走去，她自然的挽上我的手臂：「阿瑾，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在进餐厅前我迟疑了一瞬，但林烟像是立刻察觉到了，安慰性的拍了拍我的手臂。

「你放心，虽然这个餐厅很贵，但是我查过了今天那个人不会来。」

听到她这么说我悬着的心稍微轻松了一点。

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比如我和林烟还没进包厢就被经理拦了下来。

「那个林小姐，你看看能不能改天再来。实在抱歉，今天有位贵客临时变了行程。」

经理额上冷汗直冒，眼里满是小心翼翼，语气里的祈求更做不的假。

林烟还想再说些什么，我知道她是想让我回a市的第一顿吃的好一点。

我拉了拉林烟的衣袖，对着她摇了摇头。

随即转头看向经理：「我们没关系的，让给…」

只是还不等说完，熟悉的声音就在我身后响起。

「不用她们让，我们可以拼桌。」

没有人会比我对这道声音更熟悉。

这道声音曾在我耳边诉说过真诚的誓言，私密的爱语，当然还有冷漠的责问…

我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

经理愣了愣，迟疑地开口：「沈先生，你确定可以拼桌吗？」

「确定，我们认识的。」

说到那句“认识”，沈墨言顿了顿。

我低垂着眉眼并未对此做出什么反应。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阴影笼罩住了我。

沈墨言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可以吗？」

我还没开口，林烟就抢先说道：「不用了沈总，我和阿瑾去别的地方吃吧。」

说完，拉着我就往外走。

沈墨言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比刚刚显的更为冷淡。

「林小姐我记得你未婚夫前几天才刚跟我公司签了一个合作单。」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不禁发笑。

作为沈墨言曾经的枕边人，我太清楚这句话的警告意味了。

我闭了闭眼，尽可能地换上一个体面的表情。

「没事阿烟，我们就在这里吃，跟他们…拼桌。」

一一落座后我才发现，沈墨言并不是来谈生意的。

他身边那些人都算得上是他的朋友，基本上我都见过几面。

沈墨言的气场过于强大，他又偏偏坐在我的身边，我实在无法忽视。

我低头看着玻璃杯上反射出的脸庞，开始端详起来。

瘦了，但显得整个人更为凌厉。不笑的时候，给人的压迫感更强了…

「点好了，看看你们吃什么。」

比起刚刚显的更为温柔的声音在我身侧响起。

我顿了顿接过了沈墨言递来的菜单。

看着上面所有我喜欢吃的菜都被打了个勾，我沉默了一下。

我抿了抿嘴，抬手勾了几个清淡的菜。

「阿瑾，你什么时候喜欢吃清淡的菜了，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吃重口味的菜吗？」

我笑了笑：「人总是会变的，更何况过去这么多年了。」

我这话一出，身旁的人散发的冷意似乎更强了。

我却只当作没看见，安心的吃着自己的饭菜。

一顿饭吃下来，安静的可怕。

吃完饭后，我劫后余生般的快步往门口走去。

还不等打开订车的软件，手机就被人抽走了。

「我送你回去。」

我抬头看着他，这也是我今晚第一次正眼看向他。

再次看向这双熟悉的眉眼，我发现我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冷静。

我皱了皱眉：「没必要，我可以打车。」

「这么晚了打车很危险。」

「那我让阿烟送我。」

听到这句话，面前的人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下一秒沈墨言的朝我靠近了一步，距离骤然拉近。

我只觉得我们两个人的呼吸都缠绕在了一起。

「她现在恐怕没空来送你。」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一辆黑色的布加迪已经缓缓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无奈的看向沈墨言：「沈墨言，我们不顺路，你…」

但他好像根本没打算理会我的话，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攥着手腕塞进了车里。

他坐在驾驶位上，眼里淬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不管你住哪里，我都顺路。」

说完还揶揄的看向我：「你是要我帮你系安全带吗？」

我微微偏头避开他的眼神，抬手系上安全带。

见我系上了安全带他满意的点点头：「你家地址在哪，我搜一下导航。」

我沉默了一瞬，报了一个地址。

然后就是沈墨言也沉默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轻声开口：「让我下去吧沈墨言，难不成你还真打算开着这辆车送我回去？」

说完我就解开安全带，想要打开车门。

只是车门上锁的声音响在了前头，我不解的看向沈墨言。

「这辆车怎么就不能送了，你坐好，我送你回去。」

我没拗过他，最后还是坐着这辆布加迪坐上了回家的车。

我头靠在窗户上，失神的看向外面一闪而过的城市夜景。

「你这些年没有住在a市？难怪…难怪我找不到你。」

最后一句话话我没有听清，只听到了沈墨言的前一句话。

我嘲讽的笑了笑：「在a市我找不到工作，只能回老家了。」

我这话一出口，车内的气氛又沉寂了下去。

我闭上了眼，心里却乱的彻底。

我不明白沈墨言今晚搞这一出是为什么。

离婚协议书不是已经签了吗？他现在的深情人设又在演给谁看。

「我…」

「你…」

我没想到我和沈墨言同时开口，我抿了抿嘴，正准备开口。

他却率先一步道：「你先说吧。」

我瞥了他一眼，缓缓开口：「沈墨言，我很感谢你送我回家，但没有这个必要。」

「为什么没有必要？」

听着这样的一句话反问，我气不打一处来：「因为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从没同意苏瑾！」

我疑惑地看向他，下一秒一个急弯加上一个急刹车子稳稳的停进了一个服务区。

我们谁都没说话，车里只有沈墨言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到骨节都在泛白。

直到此刻我才发现他左手上的那枚戒指-我和他的婚戒。

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未出口的话在看到沈墨言红了的眼眶时又全部吞回了肚子。

沈墨言哽咽的声音响彻在车内，跟刚刚在餐厅那个冷静自持的他完全不一样。

现在的他脸色苍白，眼眶泛红，从里到外透露着一股脆弱的气息。

然后我就听见他开口说道：「苏瑾，我们没有离婚。那份离婚协议书，八年前我就撕了。」

比脑子更快的是我的嘴，在我反应过来前我的话先说出了口。

「那就现在离。」

于是沈墨言的脸色苍白得更加厉害。

发红的眼眶让我觉得即使下一秒沁出血也不足为怪。

看着这样一幕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慌乱的避开了他望过来的眼神：「我累了，先睡会儿，到了叫一下我。」

脑袋重新靠回窗户上，闭上眼睛后我努力的将刚刚沈墨言的那副样子从我记忆里驱除。

然后等我再醒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已经亮的天，以及熟悉的村口。

我抬起手想揉揉发酸的肩颈，随着我的动作一个东西滑了下去。

我低头望去才发现是一件银灰色的西装。

我猛然转头就看见沈墨言闭着眼眸睡在旁边的场景。

这样的场景我太熟悉了，那些记忆反反复复出现在我记忆里日复一日的不断折磨我。

我将西装披回他身上，转身准备下车。

紧接着手腕一紧，男人的嗓音还带着些刚醒的沙哑：「你要去哪？」

我闭了闭眼，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我抽出被攥着的手腕，冷声道：「你没有权利管我去哪沈墨言，我们已经离婚了。」

「没有，我说了我…」

「那就现在离！」

我冷冷的望向他：「我们分居这么多年，你当初还是婚内出轨。我如果诉讼离婚，很容易。」

不知道是分居八年还是婚内出轨，说到这个词的时候沈墨言眼里闪过一抹痛色。

「阿瑾…」

「我只是想给你我留最后一分体面，还是说你一定要跟我闹到法庭上？」

我勉强的撑起一个笑容看向他。

试图营造出一种这件事我不那么在乎的感觉。

可只有陷进掌心的指甲带来的疼痛在告诉着我，我没有我看上去那么轻松。

我望向不远处的“丰炎村”三个大字：「沈墨言，我现在过得很好，别再来打扰我了。」

说完这句话，我打开了车门径直往村口的方向走去。

沈墨言的脚步紧随其后：「阿瑾，我只是想看看你…我找了你很久真的，这八年里我…」

我停下了脚步，讥讽的看向沈墨言：「所以呢？你想看见我，我就一定要见你吗？我没逼你找我，而且沈墨言…」

「…看见你只会让我觉得恶心和痛苦。」

最后一句话我刻意说的冷漠，如我所料的看到了沈墨言受伤的神色。

但我却并没有感到一丝快意，胸口处反而闷闷的。

「我不做别的，就送你到村口。」

我没说话，但身后的脚步声确实没停。

直到我走进村里好长一段距离，我抬眼朝村口望去还能看见矗立在那的挺拔身影。

自从那天开始，沈墨言每天都会来找我。

我冷着脸驱逐过他，但他依旧雷打不动的日日都来找我。

在数不清第几次来看病的大爷大妈问我他是谁的时候，我忍不了了。

我把沈墨言拽了出去让他滚。

他茫然地看向我：「阿瑾，是我哪里做错了吗，你告诉我，我改。」

我下意识就要说出一些伤人的话语，但看到沈墨言眼底的乌青，我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沈墨言，你不累吗…」

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愣了愣。

紧接着眉眼都舒展开来，嘴角带笑地看着我：「不累。我在这边有订一个长期的宾馆，我…」

「可是我累，更别说我看见你就烦。」

我的话刚出口，沈墨言的笑容就僵住了。

「沈墨言，你住不惯这边的宾馆吧，何必呢？」

「阿瑾，我…」

我深吸一口气，在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能心软。

我避开沈墨言望过来的眼神，落在他开来的那辆车上。

这些天他有意的换了没那么昂贵的车子。

只可惜，就算他找遍了沈家，现在这辆保时捷也依旧耀眼的可怕。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站在这里就会招来别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