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更替,不知又迎来了第几个秋。
今天该来看病的都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树叶被风刮起,在地上响起“沙沙”的声音。
「沈墨言,八年前流言蜚语毁了我的事业。」
「现在,你要让流言蜚语继续毁了我的后半生吗?」
秋风萧瑟中,我听见自己这么问道。
沈墨言走了,在我问完这句话后他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看着扬长而去的汽车,我才发觉脸上早已湿润一片。
沈墨言竟然真的没有再来找过我,但我依旧察觉出了身边的不一样。
比如我再去给诊所进药的时候,发现药价便宜了很多。
又比如我忙的吃不上饭的时候,总是会有外卖员给我送饭来。
这种感觉依旧不好受,我在门口寻找过沈墨言的身影。
只可惜,他隐藏的很好。
再见到沈墨言,是在林烟的婚礼上。
比起林烟和她的丈夫,沈墨言更像第三个主角。
他身边簇拥的人让我看不清他的面孔。
「苏瑾?」
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我缓缓转头,这才发现是周婉。
「周婉本来就是周家的私生女,她当年当小三,差点被她爸差点赶出家门。」
「只不过后面知道是爬的沈墨言的床才没说什么,不过谁知道沈墨言压根没搭理周婉。」
「你是不知道,沈墨言当时有多冷漠,对周婉的补偿就是合同上的几个数字变化,虽然那很多钱吧。」
「周婉她爸不死心,非觉得沈墨言会对周婉有恻隐之心,当着沈墨言的面打周婉,说家法伺候,骂周婉婊子勾引人。」
「结果沈墨言就说了两个字“自便”。自从那之后,周婉在周家过的更加如履薄冰了…」
这一刻林烟的话跟眼前憔悴的人脸重叠在了一起。
即使周婉有意穿上昂贵的晚礼服,戴上一个又一个首饰。
但依旧遮不住她眼下的疲态,和她整个人由内而外透出的颓然。
我跟周婉算不上熟悉,点了点头就当作打了个招呼。
「我能跟你聊聊吗苏瑾?」
我下意识的想拒绝,但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跟着周婉到了阳台。
她伸手从包里拿出了一根香烟,熟练的塞进嘴里。
我皱了皱眉,却并未说些什么。
周婉却莫名其妙笑了一声:「就是这个样子…」
我不解的看向她。
但周婉并没有回我,低着头喃喃道:「就是这种嫌弃有时还夹杂着不耐的眼神…」
看着周婉这副模样我以为她醉了,刚想伸手把人扶回去。
谁知道手才刚伸出来,就被人挥开。
「苏瑾,我真的不懂你…明明你什么都没有,为什么却可以露出这样的眼神?」
周婉确实是醉了,因为她并没有打算等我说话,便继续说道。
「就算…就算我是周家的私生女,我也是世家小姐,凭什么你可以露出那么高贵的样子?!凭什么…」
「明明你跟沈墨言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可他还是力排众议选择了你。明明是我跟在他身后追逐了那么久,可他还是选择了你…」
我叹了口气:「周婉,你醉了,先回去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周婉相处,我跟她算不上朋友,更别说她还是破坏我婚姻的第三者。
「我费尽心思地设计沈墨言,爬上了他的床。本来我只是想膈应一下你的,可老天都在帮我,让我怀上了他的孩子。」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那么冷漠!我不祈求他给我名分,我求他常来看看我,可最后呢?所有的安慰都化作了合同上那冰冷的几个数字!」
说到这这件事,我脸色冷淡了下去。
「周婉,你当时吃了很多保胎药吧。」
她愣愣的望向我,但看到她这副模样我就知道我猜对了。
她太想保下那个孩子了,但也正是那些保胎药毁了那个孩子。
「物极必反,周婉。」
我没再管周婉,扔下这句话就往室内走去。
谁曾想刚走没几步就遇到了沈墨言。
他低着头,灯光洒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投射出了一道高挑的身影。
我试探着开口:「都听到了?」
他点了点头,但我转念一想听见就听见了吧。
我跟沈墨言也没什么好说的,正打算从他面前走过去。
结果还没走几步就被人攥着手腕拽了回去。
他按着我的肩膀将我压在墙上,把我整个人困在了他的手臂之间。
低垂着头,似乎打算开口说些什么。
看着他,我突然问出了这些年来我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
「沈墨言,你当初不肯帮我解决那些流言蜚语,不止是为了周婉吧?」
沈墨言脸色变了变,就在我以为得不到回答的时候。
他艰涩开口道:「从来不是因为周婉。我只是…只是…」
他闭了闭眼,似乎无法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但我却突然懂了。
「你只是想着这样我就没了工作,就可以好好在家里待着了。」
心里阴暗的心思被人踩中,沈墨言脸色白了几分。
但我却不意外是这个原因。
早在刚结婚的时候,沈墨言就对我的工作提出过不满。
「我又不是养不起你?你干嘛非要天天往外面跑,苏瑾你就好好待在家里不行吗?你挣的那点钱算什么?」
沈墨言对我吼出来的那句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见我不说话,沈墨言语气也紧张了起来:「阿瑾,当初是我对不起你,我错了真的…」
我抬手抵在他的胸膛处,微微拉开了一点他跟我的距离。
「沈墨言,别让我更恨你了好吗?」
于是就这样我被沈墨言放开了,他什么都没说就松开了我。
我发现这些话似乎很管用,即使每次说出口我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
婚宴结束我没选择留下来,我怕沈墨言再来找我。
回到村里时,家里的灯还亮着。
我疑惑地打开门就看见我妈在沙发上撑着手臂睡着了。
我不禁失笑,我都多大了她还等着我回家。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妈,回房间去睡吧。」
我揉了揉眼睛:「囡囡,我给你煲了汤你先去厨房喝了先。最近流感盛行,你要小心点…」
我妈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我笑着统统应承了下来。
直到看到手里的汤我不禁失神了片刻。
金黄色的鸡汤里漂浮着几片小小的陈皮。
我抬眼望去家里的窗台,上面放着好几排橘子皮。
我不禁想起了刚结婚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工作忙,经常值夜班。
沈墨言就每天等着我回家,不论多晚回去我总能喝到热乎乎的汤。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沈墨言这些汤都是现学的。
就连汤里放陈皮这个行为,都是他教的我妈。
我至今都还记得沈墨言某天下班带回来了一本叫做“养生汤”的书。
我当时还嘲笑他,怎么年纪轻轻就要养生。
他只是不好意思地对我笑笑,然后把我拉进怀里轻声开口。
「因为我想要我的阿瑾可以长命百岁。」
……
「哎哟囡囡怎么哭了?」我妈担心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这才惊觉我的视线已经模糊。
我吸了吸鼻子,对着我妈安慰道:「没事,就是天气冷了,冻的。」
我妈走过去把窗子关上,嘴里念叨着让我多穿衣服。
直到窗帘被拉上,那些被晒干的橘子皮也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我本以为那场订婚宴就是我跟周婉的最后一面。
但没过几天,我就收到了周婉的信息。
「苏瑾,我有话想跟你说,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我刚打算拒绝,就看到她给我发了一个定位。
是我的诊所。
「或者我来找你也可以?」
看着这样的一句话,我皱了皱眉。
我不想让她们打破我现在的宁静,也不想让她们踏进我现在的生活圈。
「我去找你,你别过来。」
发完这句话,我揉了揉眉心,心里不禁懊悔那天就不该跟她去阳台。
时间很快来到了我跟周婉约定的那一天,只不过她发来的地址是一个我没去过的地方。
但我看着还在市里便也没有多想。
我把车停好后就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是过了这个马路就到了是吗?」
对面似乎沉默了一下。
「周婉?」
「对,过完那个马路,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最后一句说的轻,我没听清,我以为是还要拐一下。
便又多问了一遍,我抬眼望去恰好这时已经绿灯了。
我抬步往前走,一边对着电话里的人问道:「周婉,你刚刚说什么?」
电话里传来一阵声响,像是车子启动的声音。
「我说,你去死吧苏瑾。」
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被一股力拽着往地上倒去。
车子的急刹声,群众的惊呼声,统统像潮水一般涌来。
但我只感觉被什么东西揽在怀里,就连往地上倒去后预想中的疼痛也没传来。
但眼前还是不可控的黑了一瞬,等我缓过神来我才发现沈墨言倒在了地上。
我惊慌失措的喊着他的名字,再然后就是救护车的急救声和熟悉的白大褂。
「患者没有什么大问题,猛然的倒地引起了点轻微脑震荡。」
听到这话我的心才放了下去。
如果沈墨言真的因为我有点什么好歹,这段孽缘怕是更加难以结束了。
我推开门,刚好跟撑着手臂坐起来的沈墨言四目相对。
我抿了抿嘴,暂时抛下了过去发生的事情,快步朝他走去。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要叫医生吗?」
他摇了摇头,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的不自在,扭过了头刻意不看他。
「这次算我欠你的。」
「那可以不离婚…」
听见这个回答我眉心一跳:「不可以!」
他失落的再次开口:「好吧。」
我叹了口气:「沈墨言,那些事情已经发生了不会过去。我们…不适合做夫妻了。」
沈墨言身形一颤,将头低了下去。
「沈墨言,其他的…我考虑考虑,这件事真的不行。」
他缓慢的点了点头:「那…做朋友呢?」
我本想拒绝,但看着他期待的目光又想起刚刚的话,我终究是开不了口。
「好。」
「那我可以经常去找你吗?」
我沉默了一瞬:「沈墨言,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似乎很失望,甚至还叹了一口气。
我轻咳了一声:「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去把离婚证办了吧。」
似乎是计谋被拆穿,沈墨言的面上闪过一丝心虚:「干脆就别办了,我们……」
「沈墨言,别再试探我的底线了好吗?我很感谢你救我,但我还是那句话,我们…」
「好了好了,那我就当你原谅我了,你能不能收下我的赔礼。」
我不解地看向他,在看到他拿出来的东西时,这才明白了过来。
「这份是B市一家医院的聘用通知,我希望你能收下。」
「还有这张卡,你放心里面钱不多。我按照这几年妇产科副主任医师的薪水每年往里面存的,阿瑾…」
我沉默的看着眼前的两样东西,并未吭声。
沈墨言以为我要拒绝,慌张的解释:「阿瑾我真的没别的意思,当初那件事情本来可以不闹那么大的,是我推波助澜在先…」
「我对不起你的不止周婉这件事,我…阿瑾我知道你的梦想,我真的很抱歉。」
我动了动手指,把那份聘用通知接了过来。
沈墨言眼神微亮,拿着卡的手往前递了递。
我捏紧了手中的聘用通知,把那张银行卡接过放在了桌上。
在沈墨言不解的眼神中缓缓开口:「我只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这家医院的聘用要求我看过,我的资历绰绰有余。」
「至于那张卡就没必要了,那不是我的东西。」
「阿瑾,你就收下吧,真的不多…」
我皱了皱眉,把聘用通知做出一副要还给他的样子。
「如果你执意要我收下那张卡,那这份聘用通知我也不要了。」
「别!那卡不要就算了…」
计谋得逞,我的眼里浮现出笑意:「嗯,好好养病,我等着跟你去领领离婚证。」
明明只是轻微脑震荡,但沈墨言却在医院里足足待了一个月。
不过我也清楚这大概是怎么一回事。
领证那天,沈墨言从头到尾都在磨蹭。
只可惜,我心意已决。
看着手里的红本,我心里的重担落了几分,浑身上下都轻松了不少。
沈墨言见我放松的模样,闷闷开口:「就这么开心吗?」
我点了点头:「嗯,打算今晚回去吃点好的,庆祝一下。」
我打开车门,正打算上车。
沈墨言伸手拦住了我,沉默片刻他低声说道:「阿瑾,我以后能不能…」
「沈墨言,我们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但如果你要越界,下一次我待的就不是邻市,或许是邻国。」
沈墨言听完神情恍惚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我关上车门,迟疑片刻还是离开了民政局。
「囡囡,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了妈,今天给我做辣子鸡吧。」
「好,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这么开心?」
我不禁思考,有这么明显吗我的语气。
「我找到新工作了,以后可以继续走在妇产科这条道路上了。」
「还有就是…」
「我要迎接我的新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