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大铖与马士英作恶多端,光是拥我那堂叔上位就是大逆不道,尤其阮大铖还是阄党出身,父皇指名永不叙用,先生为何让我手下留情?”
太子不解道。
姜黎笑道:“阄党固然人人喊打,但自崇祯三年起,东林党也被清除出了朝堂,可见崇祯皇帝心里是有杆秤的,两党实为一丘之貉,只不过一个是小人作风,另一个假借清流之名,高举道德的大旗行党同伐异罢了。
留着阮马二人,一来,可显得太子宽宏,安昔日依附党羽之心,如今天下未统,宜宽不宜严。
二来,朝堂讲究平衡,留着阮马不杀,可镇摄清流,就如悬在清流头上的一把刀,倘若清流以道德绑架太子,太子可放出阮马,与清流去斗。
三来,有阴就有阳,有白就有黑,有些事情,太子不宜去做,清流不肯去做,可总要有人做,留着阮马,可备不时之需,以免事到临到,无人可用。”
“噢!我懂了!”
太子现出心悦诚服之色,由衷的感慨道:“这些话,只有先生会对我说,两位师傅,终日以道德教我,可世上哪有那么多的道德?
倘若讲道德,为何当初李闯兵临城下,竟无一人为父皇效死?为何多铎进军南京时,满城勋贵文武皆跪迎出降?”
太子越说越是愤怒!
他可不是那种深居宫中,受妇人蒙蔽的主,虽然受限于才具,也许不是个明主,却也是吃尽了苦头,心如明镜,对这帮子大臣早看透了。
不过他唯一看不透的是姜黎,怎么看,姜黎都没有揽权夺政之意,只能以莫用凡人之心,去猜忌仙人之腹来告诫自己。
姜黎暗暗点头,太子没被杨廷麒、吴伟业之流忽悠,说明还不糊涂。
随即问道:“太子以为,大明的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
“这……”
太子神色一滞,迟疑道:“难道不是我朱家的?”
袁贵妃、长平公主与翠娥也狐疑的相视一眼,袁贵妃不满道:“姜公子有话直说便是。”
姜黎肃容道:“根据我的研究,从嘉靖后期起,上至皇帝,下至文武,就对大明朝究竟属于谁产生了迷惘。
皇帝觉得,认个爹,百般阻挠,宫门出不了,换个继承人,和群臣斗了二十年,还天天被骂,这个天下,真是皇帝的吗?
藩王觉得,说我有几百万亩土地,却是折银计算,我都没法派人核查,参政议政更是别想,福王在位时,曾经派人去查看自己的食邑,结果被地方官打死了。
宗室呢?
只有两个不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文官:江山姓朱,不关我事,太监和锦衣卫还天天找我麻烦,为官一任,不过几年,俸禄低且升迁不公,反正天下又不是我的,我不为自己和儿孙捞些好处岂不是对不住十年寒窗苦读?
武将:打仗刷人头,天天被弹劾,是朝廷的边缘人,这天下谁爱操心谁去操心。
老百姓和底层士兵,不过劳碌命而己。
那么太子认为,这天下究竟是谁的?”
太子现出了凝重之色,姜黎这话很难听,他却不敢轻视,盖因无情的道出了大明的病因,正是没人知道这天下属于谁,致使各种荒诞奇葩层出不穷,最终崩溃。
他不由扪心自问,这天下是我的吗?
“先生以为呢?”
太子问道。
姜黎摆摆手道:“冰冷三日,非一尺之寒,太子莫看跪在外面的那些人面目可憎,可是大街上的贩夫走卒就无辜么?
大明朝立国已近三百年,层层积弊累积,几乎没人再把大明当作自己的国家了,有话说的好,当雪山崩塌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现在细究责任,牵扯太大,为时过早,倘若太子真想光武中兴,不如于天下一统之后,再好好考虑。”
“哎~~”
太子叹了口气,略带着几分萧瑟,姜黎的话,对他触动极深。
就是长平公主和袁贵妃,眸中也满是迷惘。
姜黎打算有机会找几个英格兰人,给太子普及下英格兰的历史,慢慢改变太子的思想。
“太子如何看待张居正?”
姜黎又道。
“哦?”
太子今天受到的冲击不吝于一场思想风暴,此时瞪大眼睛道:“前次先生已经陈述过了一条鞭法的弊端,莫非又有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