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当年他成绩名列前茅，高考分数却爆冷连两百都没考上。

王洋洋家是困难户，没有电脑，他是让同村的同学王宗耀帮他查的成绩。

他不信，想去镇上的网吧查，却碰上几年难得一见的大暴雨，断网断电，把他困在了村里。

等暴雨结束，早已经过了报考期限。

「这些年，你就没怀疑过吗？」

「王宗耀他爸是村长。」王洋洋抬起头，抹了一把泪水，「知道又怎样，我家要是还想在村子里住下去，就不能得罪他家。」

我心底一片酸涩，拍了拍他的肩，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或许在这四年，在工地的集体宿舍里，他也无数次怪过自己，为什么偏偏是他被偷走了成绩。

接下来的日子我搜集了多方证据，基本确定王宗耀就是现在在学校里的王洋洋。

李泽瑞激动地要回学校举报，我按住他。

李泽瑞太单纯了，经过那么多次事件，他还没意识到学校根本不关心真相，他们只在意学校的脸面。

尤其是副院长。

出招必须一招制敌，不能留反扑的余地。

我问王洋洋：「你能等吗？」等我们握住所有底牌。

王洋洋推了推眼镜，坚定地点头。

8.

开学回到学校，王洋洋，不，是王宗耀在宿舍楼下堵我。

「这两个月你哪去了？」

「电话不接，去你家找你你也不在？」

「我妈一把年纪去你家找你，你不懂对老人基本的尊重吗？」

他穿着皱巴巴的皮夹克，脸上没了以前的光彩。

按上一世的经验，现在正是他被高利贷追得最紧的时候。

他瞅了一眼我平坦的小腹：「你打胎了？」

他好像终于找回来场子：「给我十万，我替你守住这个秘密。」

我挑眉：「如果我说不呢？」

「李泽瑞知道你为我打过胎吗？」

他捕捉到我脸色的变化，更加得意道：「看来他还不知道自己喜欢的女人以前有多下贱啊，你知道我手里有很多你的私房照吧。」

「你闭嘴。」我扬起手臂，被他拦下来。

「李泽瑞来了。」他努努嘴，看向远处的人影，「不想我告诉他，今晚八点，带着钱，老地方见。」

他说的老地方是学校外的五星酒店。

我按下录音笔，鱼儿上钩了。

9.

我拿了自己攒的一万块摔到他脸上。

他打开包，看了一眼金额，暴怒道：「你耍我呢？剩下的钱呢？」

我两手一摊，表示我一分都没了。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的照片公布出去？」

我看着眼前扭曲的面孔，心底冰凉。那些照片都是他在我最爱他的时候拍的，他说他要留住我最动情的样子，这样他时时刻刻都可以想着我。

我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只有这么多钱了，不过，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他侧身附过来，我强忍恶心，在他耳边出了主意。

「你去找副院长借钱啊，他不是很喜欢你吗，几万块钱他一定会借的。」

「你以为我傻子啊？我去找过了，他刚买了房子根本没钱！」

他说完立刻噤声，好像害怕自己暴露了什么，找补道：「我和他就是普通师生关系，林芷，你别跟我耍心眼子。」

「这样吗，上次我路过办公室，听副院长亲口说他最近炒股赚了一笔大钱呢，难道是我听错了？」

他脸色兀地黑了。

许是我现在装的太害怕了，许是我之前给他立的舔狗人设太深刻，他对我的话信了十成十。

「爹的，竟然敢骗老子！」

他气呼呼地走了，我松了一口气。

上一世我的钱被他榨干后，他打过副院长的主意，可惜当时副院长已经位居高位，人脉颇丰，这种威胁完全影响不到他。

可现在不同，副院长正准备评职级，稍稍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影响他的前途。

之后再见王宗耀，他好像换了一个人。

宿舍也不住了，浑身奢牌，出手十分阔绰。

反而副院长，像一副被吸干的躯壳，头发都白了几根。

我不知道他炒股赚没赚钱，反正只要王宗耀相信我就够了。

王宗耀信他有钱，他就得有钱，除非，他的乌纱帽不想要了。

再之后，王宗耀的胃口越来越大。

他不仅勒索副院长的钱，还威胁他篡改自己的在校成绩，把自己包装成了优秀毕业生，在副校长的引进下进了一流律所。

他们的所作所为，全体学生都看在眼里，直到王宗耀抢了系里的贫困生名额。

每年一万的助学金，系里三个名额，王宗耀贪心，占了全部。

他终于引发众怒，义愤填膺的学生把他送上了同城热搜。

他不以为意，因为他知道，副院长还会保他的。

可惜副院长这次也自身难保。

10.

王宗耀的胃口是填不满的，尤其是他发现副院长比我更能满足他。

副院长的大奔换成了国产大众，以往的爱马仕皮包也都换成了平价公文包。

人像一夜苍老了十岁。

我知道，他要撑不住了。

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他拿着我的照片，来威胁我陪他睡觉的时候，我笑了。

按下录音笔的停止录音键，我拨通了报警电话。

「我要举报华政大学学生王宗耀冒名顶替他人上学，威胁敲诈前女友。」

王宗耀听到这个久未听过的名字，先是一愣，随即想抢我手机，被我一脚踹到地上。

他赌博酗酒，身体早就亏空。

警局里，真正的王洋洋被李泽瑞带来。

他控制不住情绪，对王宗耀一顿拳打脚踢，警察拉都拉不住。

王洋洋激动得力竭，跌坐在地上放空，看着他手上厚厚的老茧和被电焊烫到的伤疤，在场人无不动容。

他曾经也坐在课堂上，为自己能挣出泥沼而拼命。

王宗耀偷掉的不仅是一次上学的机会，更是一个家庭唯一的机会。

他是偷走别人人生的小偷。

「你说我冒名顶替他人上学，有什么证据？」

他摸了一把嘴角的血，仍不死心。

他恶狠狠地看着我，得意道：「你是学法的，也知道凡事要讲证据吧。」

「你们可以去查啊，去我老家查，要能查出来证据，我就认！」

我知道他为什么如此自信，这里离他老家有几千公里，异地查案的时间，足够他的村长爹为他打点好一切。

可是还有副校长啊。

「我记得，咱们的高考档案副校长那里还有一份存档吧，拿出来看看不就清楚了？

」

我在他眼皮子底下拨通了电话，王宗耀不知道死期来临，气定神闲地靠在椅子上。

是啊，如果没有他的敲诈勒索，他的好院长应该会毁了他的档案，甚至为他做一份假的。

可是现在副院长屁颠颠地拿着文件袋赶来了，伴随的还有王宗耀绝望的嚎叫。

副院长一边把文件袋交给警察姐姐，一边哭得声泪俱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一时失误才让他钻了空子，警察同志要我做什么，我配合，我全都配合！」

我记得，新生来校时都要经过一轮面审来判断是不是本人，但我们的副院长不愿干这种小事，所以才让王宗耀钻了空子。

副院长是聪明人，他自然知道把王宗耀捅出去，他顶天也只是个渎职罪，而不然，王宗耀就会趴在他身上，吸一辈子血。

我把录音笔交给警察，就离开了。

警察姐姐夸我：「好多女生遇到这种渣男威胁都不好意思报警，其实这种事情一定要交给我们警察来处理，没有正常人人会歧视受害者，妹妹你真的很勇敢。」

我勇敢吗，这一世，我好像真的勇敢了一次。

11.

王宗耀入狱是在半年后了。

他不服气，接连上诉，但都失败了。

顶替上学的新闻发酵，舆论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学校自查，揪出不少像王宗耀一样的小偷。

副院长被革职，王洋洋获得了重新入学的机会。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我依旧在备考研究生考试，李泽瑞去全国最好的律所实习，偶尔会来看我。

李泽瑞问我，你以前看上王宗耀什么了。

我低头想了一会儿，「大概是那张脸吧。」

虽然人品不行，但长得是真好看啊。

李泽瑞气鼓鼓地掰过我的下巴，「那我就不好看吗？」

他妈妈来找过我，带了很多好吃的，只在临别的时候拍拍我的肩，说她可以接受儿媳感情史丰富，但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儿媳打过胎。

我加上李泽瑞的联系方式后就知道，他就是那天给我发消息的神秘人。

我问他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他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不是林芷，你真不记得我啊！」

他摆出一副受委屈的表情：「我是你小学同学啊。」

我小学时候父亲去世，大脑为了自我保护，那段时间的记忆我几乎都没有了。

看我迷茫，他翻出手机里的照片，指给我看。

我有印象了，原来是我那胖胖的不能自理的小同桌啊。

我看看照片，又看了看李泽瑞。

果然男大十八变，每个胖子都是潜力股。

他追问我结果，我不想亲口拒绝他，只是问他：「王宗耀说的都是真的，我为他打过胎，你能接受吗这样的我吗？」

他瞬间红了眼眶，握住我的手，小心翼翼道：「我早就知道了，我只是心疼你。」

「你妈妈告诉你了？」我深吸一口气。

「不是，我妈可是有职业道德的。」他咧着大牙，「那天我妈下班，我去办公室找她的时候撞见你了，不过你好像没认出我。」

李泽瑞笑得开朗，好像我不堪的过去在他眼里什么也算不上。

他不在意，可是我不行。

我拒绝了李泽瑞，他值得更好的，我也是。

上一世我辍学养胎，当家庭主妇，重来一世，我想试试我最远能走到哪里。

我想站上法庭，为更多遭受不公的人发声。

我想做一个踏实的大人，成为妈妈真正的骄傲。

我想和我所爱之人并肩，而不是缩在他的阴影里。

等我的光芒盖住了不堪，李泽瑞，我们到时候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