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肆无忌惮的朝我大吼,因为我无知的干预,他现在灵感尽丧。
那一刻,我真的觉得我错了。
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只能靠拼命满足他来弥补。
有一次,萧祁说他灵感爆发,吃住都要留在工作室里。
我在我本就不多的休息时间里拼命压榨,终于挤出了时间来照顾他的一日三餐。
那段日子,我幸福的奔波着。
我总觉得,萧祁就快成功了,马上就要成功了。
其实在这段漫长的供养期里我对萧祁的期待早就一降再降。
我对他成功的定义从成为世界顶尖的艺术家,到普通的能卖出作品的画家,再到一个只要能和我说说话的伴侣。
少女时期天真烂漫的崇拜早已被生活的重压消磨。
我付出得实在太多,不愿血本无归的我只能不断给自己洗脑。
哪怕这个人只能给我提供一些情绪价值也好啊。
萧祁陷入激情创作的那段时间。
他分不出精力吃饭,我就要蹲在他身边一口一口的喂给他吃。
他在铺了满地的大画纸上尽情泼洒着昂贵的颜料,时而用脚踩踏,时而用手拍打。
最后在一个阴沉沉的黎明,萧祁将那画了将近一个月的画作在画室里亲手点燃。
画纸燃烧的浓烟引发了写字楼的喷淋系统。
陪了萧祁一夜的我蜷在地上将将睡着,迎头而下的冷水把我激了起来。
我拼命的,抢救着工作室里的电脑,颜料,画纸等等。
萧祁却站在喷淋系统下方像个疯子似的哈哈大笑。
我跟大厦经理道歉,跟旁边的办公室道歉,跟楼下的租户道歉。
赔了钱,我筋疲力尽的走回了画室。
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在画室中唯一干净的角落沉沉睡去的萧祁。
我想去唤醒他,却又不知为什么失望的放弃。
我没有钱请保洁。
就那么固执的跪在地上,一点一滴的擦了一个通宵。
萧祁醒来后,看着我因为疲惫而苍白的脸,只是短暂的抱了我一下,说了声:「辛苦了,不过为了艺术,一切都是值得的。」
3.
那次之后。
萧祁又一次陷入了漫长的倦怠期。
他终日无所事事的坐在画室发呆,还像个炮仗一样的一点就着。
他每一次面对我时的咆哮。
都像一块橡皮擦一样一点一点的把我脑海中那个真挚热忱的少年慢慢擦去。
那年的圣诞节,是那一年中最冷的一天。
门店组织了派单任务,我穿着沉重的玩偶服发了一整天的传单。
回到家后,迎面看见的是一颗坠满装饰的水晶圣诞树。
萧祁眨着眼睛,天真的问我:「好看么?」
看着圣诞树上折射着晕光的水晶苹果,我的心里咯噔一声,脱口反问道:「这东西,多少钱?」
「两千块。」萧祁满眼欣喜的抚摸着那颗圣诞树顶上的伯利恒之星,心情大好:「晴晴,你不觉得它很漂亮么?」
两千块。
一股剧烈的酸涩从我喉间涌了起来。
我掏出手机。
果然看见银行的转账提示。
两小时前,支出两千元。
卡内现存余额:零点八四元。
这两千元,是我和他这个月仅剩的花销。
没了这两千块,我们连第二天的食物都买不了。
我回避了萧祁的期待,冷淡的对他说:「萧祁,把这东西退了吧。」
「为什么?!」萧祁突然暴躁起来。
「因为我们没钱了,需要用这两千块钱买吃的。」
我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只是平静的把我掩藏了五年的真相暴露在了萧祁面前。
「钱钱钱,你的脑子里只有钱」萧祁气得跳脚,一如既往的对我咆哮:「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要多市侩有多市侩,要多庸俗有多庸俗!你还是原来的你吗!」
看着萧祁那张轻蔑的脸,我忽然有些恍惚。
这个人,他是不是忘了。
他光线明媚的办公室,肆意在地上泼洒的颜料,沉重庞大的石膏模型,还有每天不重样的一日三餐。
都是靠我血汗的供养。
他之所以能安安心心的做个干净纯粹的艺术家。
是因为我在背后为他承担了一切纷扰。
现在,他说我市侩,说我庸俗。
我突然觉得自己傻得可怜。
我凭着一腔炽烈的爱意支撑到了今天,怎么到底还是沦落成了这样的下场。
我的耐心消失了,爱也消失了。
我拿起了那颗圣诞装饰树,冷声开口:「如果你不去,那就我自己去。」
萧祁展臂拦在了我的面前:「你敢。」
我没有理会他,径直朝前走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萧祁猛然从我怀中抢走了那颗水晶圣诞树。
然后高高举起,重重的摔碎在了地上。
「我告诉你关晴晴,我心爱的东西就是毁了也绝不让你带走!」
晶莹的碎片散落一地,我宛如醍醐灌顶般清醒。
那个晚上,我没有再和萧祁说过一句话。
而是在他睡着之后收拾了所有属于我的东西,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从那间狭窄的出租屋里彻底退场,也从萧祁的生命里彻底退场。
4.
萧祁的采访结束了。
谩骂的余韵还在持续。
我喝光了最后一口生日面汤,用冰凉锋利的裁纸刀抵住了自己细白的手腕。
离开萧祁后,我一个人磕磕绊绊的走了三年。
终于把卖夜宵的小吃摊变成了门店。
我依然每天忙忙碌碌,可是每一天又都过的充满希望。
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也可以生活得这样好。
一个月前,我还计划着年底要扩大店面。
可现在我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躲在城市的角落里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
人人都说,对抗网暴最好的方式就是切断自己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静静的等着热度过去。
可我真的太累了,就算热度过去我也没有办法再如从前那样面对生活了。
我并不想用死亡来胁迫任何人。
我只是单纯的,太累了。
从一无所有到一无所有的过程。
真的太累了。
从头再来一次,我做不到了。
想想真的可笑。
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以为我是个拜金女?
如果我真的那样崇尚金钱。
那么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找个有钱人。
而是选择一无所有的萧祁。
裁纸刀一分又一分的深入,表浅的皮肤破裂,细小的血流垂了下来。
尖锐的疼痛是我的大脑阻止我继续伤害自己的信号。
我死死咬着嘴唇,慢慢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我是个孤儿。
从小养大我的姑姑也因为萧祁而和我断绝了关系,再也没有来往。
不出意外的话,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天,我连个能告别的亲人都没有。
我怎么这么可悲啊?
我深吸一口气,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还在不断闪着消息的手机。
原来让自己死去的过程这么痛,也许只有这些恶评能再推我一把。
突然间,一封邮件提醒弹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