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嫁给爸爸这些年，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
直到范成帆来到我们家，带来了一笔赔偿金，日子才好了起来。
所以她希望我找到一个有殷实家底的夫家，因此我的不领情，让她十分伤心。
却从来没问过，这是不是我所追求的。
我们是世界上最爱彼此的人，可是对彼此的恨，却也是这么深。
10.
妈妈在老屋里待了三天。
第一天，沉默地躺着，坐着，发呆着。
第二天，她打了很多个电话，走了很多个地方，见了很多人。
第三天，妈妈收拾东西回家了。
她没提前打招呼，因此撞见范成帆的女朋友李雨在家。
范成帆正在洗澡，李雨在厨房做饭。
妈妈热情地招呼着李雨。
“李雨是吧，什么时候和我们家成帆在一起的？”
“你爸妈是做什么的？”
“唉哟，小姑娘人真不错，你每个月工资是多少？”
妈妈事无巨细地问着，视线一下也没落在李雨身上的裙子上。
可巧，她穿的就是那条星空裙。
李雨受宠若惊，满脸笑容的一一回答着。
等范成帆出来时，看见的就是婆媳相爱相亲的场面。
他脸色一下就变了，但很快又恢复原样。
“阿姨，您前段时间心情不好，所以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您。”
范成帆笑着解释，靠着妈妈，亲昵地坐下。
妈妈往旁边让开一些，嗯了一声，对着李雨，笑眯眯地接着说话。
“我们家成帆，人诚实，做事又稳当，对女孩儿也很尊重，人品贵重啊。”
“虽然他从小就没了爹妈，在我们家长大，有人说他克父克母，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哦对了，成帆和你说过他有一个妹妹吧。我女儿。”
“女孩家家的，有自己的主意，是个心里敞亮的孩子，善良得很。”
“我有这个宝贝女儿啊，当然什么都是给女儿留的。可惜家门不幸，女儿得病走了。女儿心脏病走后，我就打算把身家都捐给慈善机构，让他们救人去。”
妈妈的话，说着说着，转向我。
拉家常一般的说话，李雨和范成帆的脸色却渐渐变了。
李雨神情古怪地看范成帆一眼，强颜欢笑了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等李雨一走，范成帆憋不住气，气道：“阿姨，你提我爸妈干什么？我什么时候克父克母了？”
妈妈捂住嘴，好像很内疚的道：“我怎么能提起小帆的伤心往事呢，真是抱歉，阿姨有口无心，你别介意。”
“你，哎！”
范成帆有心发作，但碍于自己一贯的伪装，只能强忍着压下。
“阿姨，小雨家里有些迷信，忌讳这些，您下次别在她面前说这些了。”
他揽着妈妈的肩膀撒娇。
“我也大了，前段时间生病让你们操心，这些年也是你们在照顾我，就像我自己的爸爸妈妈一样。”
“现在我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您放心，我一定娶个好儿媳，回来孝敬您。”
一番番话说下来，要是以前，妈妈已经感动到不行了。
可是现在妈妈只是笑了笑，没应答。
我隐隐感觉到，妈妈似乎在计划着什么。
11.
范成帆很快哄好了李雨。
在爸爸的劝说下，妈妈同意了假扮范成帆的父母，与李雨一家人见一次面。
李雨的爸妈在体制内工作，是个官职不小的领导，很宠爱女儿李雨。
对于范成帆，他们并看不上。
可是奈何李雨猪油蒙心，就是觉得范成帆好。
她看范成帆的眼神总是含情脉脉。
有人时，妈妈夸他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无人时，妈妈咬牙切齿，咒骂范成帆，说什么，一定会让他自食恶果，慰藉我的在天之灵。
我什么都没有办法做，只能跟在妈妈身后，听着看着哭着。
见面的地点是妈妈定的。
市里排名第一的大酒店，装修富丽堂皇。
在这里见面，可以说是十分有排面。
一行人盛装打扮，浩浩荡荡地去了。
饭桌上，妈妈把范成帆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别看我们小范年轻，人才却是一等一的好呢！才华横溢，就是差个机会大展拳脚。”
“他要是飞黄腾达了，你们谁不跟着鸡犬升天啊。”
“小雨当我们家儿媳，是我们家有些高攀了，可人不能只看现在，不看未来啊。”
“以后小帆出息了，指不定是谁高攀谁呢。”
“我呢，是个好相处的人，对儿媳妇没啥要求，只要能洗衣做饭，伺候老公孩子就行。”
对于妈妈的夸耀，刚开始范成帆和爸爸还很得意。
可随着话往后，渐渐变了味。
李雨爸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什么洗衣做饭，伺候公婆！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我女儿从小到大连厨房都没进过，怎么，嫁到你家，就从千金大小姐，成你家佣人了？”
“没什么好谈的了，是我们，高攀不上！”
李雨还不肯走，被李父严厉地呵斥了几句，只能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范成帆急得满头大汗，连忙追出去，一边点头哈腰的解释，一边怒气冲冲地转头狠狠瞪妈妈一眼。
妈妈权当没有看见，碰着茶杯轻轻的吹开浮末。
12
在李家父母面前丢了面，范成帆非常生气。
可是他以往爱装谦逊和善。
看着他回了酒店，跳脚骂人的样子，一贯向着范成帆的爸爸也有点看不下去了。
“成帆，你怎么对你阿姨说话的！”
爸爸却舍不得，这句话雷声大，雨点小。
“女孩子家家，不就是迟早要嫁人的？这个李雨你看不上，阿姨再给你介绍。”
妈妈明知道范成帆有多想娶到李雨。
准确来说，是多么想要李雨背后她爸爸的权力。
这一年多来可以说是卑躬屈膝，奴颜媚骨。
现在好不容易盼到李父松口见面。
却被妈妈的几句话搅和得一干二净，他有多气，我可以想象得到。
“看不上？！你找到李雨爸爸是干嘛的吗！”
“那不是你说的，女孩子随便嫁人都可以吗？”
“李雨打小养尊处优！你让她洗碗做饭生孩子？”
“嫁人不都要干这些吗？”
“李雨名校毕业，你怎么敢说出来让她在家里做保姆这话的！”
“名校毕业也是女孩子啊，最后到头来还不是看孩子？”
范成帆说一句，妈妈回一句。
她回答的每一句话，都是范成帆曾经贬低我的话。
范成帆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味了。
“阿姨，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活明白了一些。觉得自己前几十年活得糊涂，亏欠了我的女儿。”
13
妈妈的话一出来，包厢鸦雀无声。
毕竟这个家里面，真真切切曾经因为我的死而流眼泪的，只有她。
“老婆，你，你提她干什么。”
爸爸小心翼翼的说话。
“她？”妈妈再抬头，已经满脸泪水。
“你就这样叫我们的女儿吗？”
“不对，你确实没有资格叫我的女儿。”
范成帆被今天一场连一场的意外弄得昏头了。
但是他本能的哄妈妈。
毕竟，他一套面具带了十几年，用着这幅面具，骗得爱，骗得关心，骗得钱房车。
“阿姨，你是想女儿了吗？别难过，人生不能复生呀。”
啪！
妈妈一个耳光狠狠的甩在范成帆的脸上。
“你少来和我装虚伪了！”
“要不是你，我的女儿就不会死！”
“你应该给她偿命！”
14
妈妈的狠狠的盯着范成帆。
往事逐渐拉开了更加清晰的序幕。
妈妈和爸爸不是相爱的一对。
妈妈是为了逃出那个只会吸血女儿的家庭，和认识不到三天的爸爸结了婚。
那时候爸爸穷得叮当响，是出了名的光棍
为了骗到妈妈，他信誓旦旦的承诺自己一定会爱家爱子，不管男女。
妈妈很年轻，天真的相信了爸爸。
却跳进另外一个火坑。
爸爸是个脾气软的人。
于是人家说什么信什么，于是这个本就贫穷的家庭更加的雪上加霜。
本以为生了孩子，爸爸会为了孩子有担当。
可是爸爸在护士把我抱出去的时候那句赔钱货结结实实的落在了慢点耳朵里面。
妈妈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面。
可是命运又好像在捉弄她一样。
让她找到了一个心口不一的男人。
醺酒，赌博，家暴。
接连而至。
年少时妈妈抱着我质问老天不公。
在频繁的鼻青脸肿之下，她不知不觉成为了施暴的人。
而我，活在了阴影的下面。
爸爸在一次喝酒以后，和外面的女人有了范成帆。
爸爸看到带把儿的，欢天喜地。
变卖家里的值钱货也要去医院给那个女人住高档月子中心。
妈妈为了这个家不破碎，早出晚归，什么都没有发现。
知道范成帆的妈妈去世，爸爸动了歪心思。
爸爸一辈子靠着妈妈生活。
软饭硬吃，无理也声高。
面对这个孩子，妈妈没办法。
长期的被压榨和羞辱，妈妈丧失了自己的判断力。
她觉得，只要有了这个儿子进门，丈夫一定会对自己改变心意的。
爸爸确实改了。
却是在范成帆的拳头之下。
范成帆肆意的用拳头说话，发泄他心里这个爸爸对于自己妈妈的不负责任。
然后看见我，又把罪恶全部发泄出来。
每一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发泄口。
我是最底层的小兵，无法反抗。
妈妈知道范帆那些鬼主意吗？
我飘啊飘，看下面的三个人你骂我我骂你，互相辱骂，指责。
他们都忘记了，最应该被道歉的人，是我。
15
最后以警察的到来作为结束。
妈妈鱼死网破，势要范成帆一命偿一命。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爸爸拉不开。
我看着这荒诞的局面。
我从来没有想过妈妈会为了我出手。
在我的记忆里面，只有我被惩罚责骂的时候。
妈妈狠狠的扇了范成帆耳光。
她说要补偿她的女儿。
可是妈妈啊，为什么，为什么我都死了，你才想起来要补偿呢
16
范成帆因为确凿的偷窃行为被抓捕。
爸爸则因为劝架时情绪激动，中风住院。
妈妈一个人住在曾经的老小区。
她把我的房间整理了又整理，擦拭得一尘不染。
妈妈时常念叨我的名字，说了一声又一声的抱歉。
我飘在天上，看着。
慢慢的，眼泪模糊视线，迷迷糊糊的只能够看见妈妈到处忙碌的身影。
是你十月怀胎，带我来到这个世界的。
可是又是你，用所谓的爱杀了我。
现在说抱歉的话，对不起。
对不起妈妈，我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