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江南(五) 历任君王都无法理清的烂账……(2 / 2)

🎁美女直播

半晌过后,他在一片死寂里发出一声怆然的冷笑,音调阴恻恻的,让人不寒而?栗:“我们的忛儿?,当然是要?去太子的手下。”

威风了?大半辈子,临了?临了?,他还是退缩了?。

只希望堵上他这具残躯,与家族其他人的性命,还能为不成器的次子,换来一个安然终老的结局。

*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冯修微从?一处营房闪身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黑乎乎的包袱。

施景辉在外面守了?半日,好容易见她出来,连忙迎了?上去,条件反射般要?接过她手上的东西,却被冯修微轻巧地躲了?过去,转身交给了?身后的副官。

这时原本如浓墨般沉甸甸地压在天空中的乌云倏忽散去,明月的清辉洒下,施景辉猛然发现,被副官提在手里的包袱居然在慢慢往下渗着某些鲜红的东西。

他后颈一凉,惊疑不定?地看向爱妻。

冯修微满不在乎道:“这人还想着送信出去求救,我只能先杀了?。没想到他居然就是此地的守备,那我还有什么办法,只能拿他的脑袋去交差咯。”

江南总兵是冯士元手把手调教出来的,忠诚自不必说,闻承暻刚到,他就利索地将虎符交了?出来。

真正需要?冯修微他们解决,其实?只有与大族打成一片的各地守备们。

有虎符在手,他们行事倒也方便,上千精兵把门一堵,再亮出虎符和盖着太子印信的敕令,但?凡有点眼?色的,都会乖乖交出军权。

当然,其中不乏与士族捆绑太深,不得不负隅顽抗的。至于这些人的下场,副官手里还在滴血的包袱就是最好的例子。

努力忽视掉人头?包袱带来的不适感,强行镇压住浑身的鸡皮疙瘩,施景辉轻笑着拉过新婚妻子的手,关怀道:“你晚膳还没用呢,刚才又劳累了?一场,现在可是饿了??”

被他这么一问?,冯修微才发觉已经到了?深夜,摸了?摸咕咕作响的肚子,恍然道:“我就说哪里不对?劲呢!”

随即转头?交代副官:“你去问?问?厨子,前些天做的羊血肠是不是能吃了?,叫他切些来给我和姑爷下酒。”

又对?施景辉巧笑倩兮:“江南人不爱吃这些,到处都买不着,我可是想死这一口了?。”

羊血肠……

又看了?一眼?副官恨不得藏起来的黑布包袱,施景辉脸上的笑容冻住,僵硬地点了?点头?:“你喜欢就好。”

冯修微浑然不觉,仍在乐滋滋的盘算:“不知道殿下睡了?没有,没睡的话也给他送一盘子去。”

要?不还是算了?吧……

施景辉和副官对?视一眼?,俱是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无奈。

*

冯修微他们出去办差,消息没传回来之前,闻承暻自然不会睡下。

此时他坐在桌前,一边看着京城送来的书信,一边等?着冯修微回来复命。常喜守在旁边伺候笔墨,与在京城无二。

大雍幅员辽阔,信息传递不便,哪怕是快马加鞭,京城与江南的消息仍然有十余日的滞后。

这些书信送出来之前,京师应当还没有听闻江南的血案,因此,除了?萧扶光提到罗家嫡支后人主动投效的消息给闻承暻带来了?些许新鲜感之外,其他的仍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他略翻了?翻,见没有自己想看的东西,遂索然无味地撂到了?一边:“孤还以为能看到几个牙尖嘴利的。”

用银烛剪小心地剪掉过长的烛芯,满意地看到跳跃的烛光变得稳定?而?明亮后,常喜才回头?笑道:“就算京城收到了?消息,只怕愿意弹劾您的也有限。”

毕竟这一回太子的大方程度,连他这个跟了?十几年的老人都看了?心惊,那些自诩清流的家伙们得了?偌大好处,闷声发大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调转枪头?,替曹家他们的冤魂来声讨太子呢?

听他这么说,闻承暻也是一哂:“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孤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顺利。”

看来江南其他小家族,表面上唯四大家族独尊,背地里应当也是对?他们连汤渣都不肯漏给旁人的难看吃相衔怨已久。

所以闻承暻刚开了?一个口子,这些人就一哄而?上,风卷残云般将曹陈两?家的血肉啃食得一干二净,生怕下手慢了?,给对?方留出喘息的机会。

闻承暻在高位惯了?,并不懂这种一嗅到翻身的机会就要?以命相搏的果敢狠绝,但?从?小黄门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常喜公公却对?那些人的疯狂感同身受:“曹家在时,他们的日子虽然稳当,却是一眼?就能倒头?,就连他们的子孙后代,也只能任由曹家人驱使。”

“如今您尽诛曹、陈两?家,他们或许物伤其类,但?更多的,应该是想着怎么趁此机会成为下一个曹家吧。”

“殿下要?是不信,只管看接下来他们对?钱、罗两?家的态度就知道了?。”

比起给这两?家求情或者痛斥太子暴行,估计大多数人都会上书要?求严惩。

闻承暻莞尔:“但?愿如你所言。”

两?人聊到此处,外面也传来了?动静,八宝轻轻扣门:“殿下,冯将军他们回来了?。”

常喜扬声道:“知道了?,殿下让他们进来。”

八宝却道:“冯将军请殿下移步到正厅一叙,说是路上遇到一个人,一定?要?您见见。”

都这个点儿?了?,太子早就换了?家常的衣服,冯修微倒好,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喊他出去见人。

常喜眉头?皱得死紧,张嘴就要?骂门外没眼?力劲儿?的小徒弟,却被闻承暻一个眼?神制止了?:“无妨,修微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孤出去见一面就回来。”

常喜无可奈何,絮絮叨叨地给他披上一件厚实?的氅衣:“天这么冷,不好总换衣服,您就这么出去吧。”

闻承暻无可无不可,从?善如流地穿好衣服后,示意常喜不必跟出来,让八宝引路,两?人顶着寒风往外面去了?。

*

义安知州府。

此地毗邻秋浦,钱忛作为钱家家主心爱的嫡子,当然来过许多次。

只是往年每一回被奉为上宾的他,从?来不曾想到,此番故地重游,自己会狼狈落魄到仿若丧家之犬一般。

还不等?钱忛感叹完命运无常世事难测,察觉到不远处动静的冯修微已经转身到了?他跟前,语带警告:“待会儿?见了?殿下,最好是收起你的小聪明,殿下最烦遮遮掩掩的人。”

钱忛苦笑,抬抬胳膊露出被绑着的双手:“冯小姐,都到了?这步田地,下官哪里还敢耍什么心眼?。”

冯修微冷嗤一声,懒得再理?会这滑头?的文人。等?太子到了?,她行完礼后也不吭声,施景辉只好上前解释:“殿下,此人自称是钱家长房的次子,有要?事向您禀报。”

“钱家?”闻承暻目光扫向底下仍旧跪着的陌生人影,玩味道:“难道是秋浦州的钱家?”

听着头?顶传来的清冽声音,知道能决定?自己生死的人就在面前,钱忛紧张的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战栗起来,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早已被他忘到了?脑后,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整话。

见他这么没出息,冯修微实?在看不下去,接话道:“他说他手里有钱家历年的账簿和田产册子,想要?交给您。”

说着又轻轻踹了?钱忛一脚,提醒这个废物;“东西呢?还不赶紧拿出来。”

她行伍出身,随便一脚出去,哪怕自认为没用什么力气?,仍然足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弱书生喝上一壶的了?。

钱忛生生受了?这一下,咬牙忍住没有痛呼出声,用被捆住的双手从?胸口掏出一本泛黄的书册:“这是罪臣家中田产的造册,还请殿下鉴核。”

“至于账本,因为数量太多,不便随身携带,还放在罪臣的马车里。”

冯修微接过那本册子,转身递给闻承暻,低声道:“臣这就让人取来。”

闻承暻翻开那书册,见扉页上还有钱家历代家主的花押,便知这玩意儿?假不了?,当下笑道:“无妨,不急于这一时。”

说罢又看向底下跪得老老实?实?的人,声音温和:“汝自称罪臣,想来业已入仕,如今所任何职啊?”

钱忛将头?埋得死死地,高声回话:“罪臣不才,忝列秋浦州同知。”

他从?小才智平平,父母放心不下,只好在家门口拣了?个体面清闲的官职做做。

闻承暻笑了?一声,此时倒真觉得送他出来的钱家家主是个妙人,遂道:“卿此番检举有功,区区同知之位,倒有些委屈你了?。正好,江南按察使前些日子不幸罹难,孤看不如就让卿填补了?这个职缺。”

“江南士族逆案,贼首曹陈两?家俱已伏诛,尚有钱、罗二姓流窜在外。”

“爱卿新官上任,可得挑起肃清贼首的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