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林贵人脸色大变,顾不上端庄仪态,走上来抓住对方的衣领,厉声斥问,“怀王大逆不道,与本宫父亲和五殿下何干?!”
她看着瘦瘦小小的,手?劲儿却?出乎意料得大,青衣小公?公?很是花费了番力气才将衣领从?她手?底下拯救出来,满脸委屈:“原来娘娘还不知道呢。五殿下劝相爷替陛下写了传位王爷的圣旨,现在只等着用印呢。”
外界的声音忽然变得模糊不清,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几个几乎将她击溃的字眼。
“五殿下劝相爷……”
淤泥bobi
“写了传位的圣旨……”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在众人惊呼声中,林贵人狠狠地?晕了过去。
*
似乎所有人都在同?一天内忘记了宫廷不能?纵马的规矩,宫墙内外,到处都有在马上飞驰的身影,伴随着厮杀与惨叫,俨然一派人间炼狱的惨相,哪里还有半点昔日“玉楼巢翡翠,金殿锁鸳鸯”的富贵堂皇。
林贵人再醒过来时,人已?经躺在了启祥宫柔软温暖的床榻上,身边还是熟悉的婢子,见她醒了,便端过一盏汤药:“娘娘,太医刚才来瞧过了,为您开了压惊的药。”
她哪有心情喝药,挣扎着坐了起来,刚想开口问话,便听到了远方遥遥传来的动静。
婢子拿过大氅替她披上,小声问她要不要用膳,林贵人忙“嘘”了一声,让她别说话。自己则是起身下床,站在窗户下静静地?听了半天外面?的声响。
屋子里一安静下来,婢子也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厮杀声,吓得以手?捂嘴,站在原地?瑟瑟发抖,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一见她的模样,林贵人就知道这几天对方定?然是吓坏了,心下一软,走近过去,将婢子搂在怀里,压低声音:“别怕,外面?打起来了是好?事呢,说明有人来救我们了。”
婢子还是哭得厉害,在她耳边抽噎道:“给您煎药的时候,奴婢、奴婢听见有两个军爷在说、说要是怀王败了,他?们就一把火把皇宫烧了,还要抢几个女?人,快、快活了再说。”
那俩军汉说话的时候,眼神还直勾勾地?朝她身上瞧,里面?浓重的恶意,她就算想忽视都做不到。
林贵人叹了口气,她就是早就想到会有这种情况,才坚持要和其他?嫔妃关在一起。毕竟两个成年皇子生母的身份搬出来,无论?在哪里都能?震住一点场子,多多少少可以护住那些后宫的可怜人。
可是现在,她自身都已?难保,又谈什么庇护她人。
拍了拍婢子的脑袋,林贵人温声劝慰:“有本宫在呢,他?们动不了你,且安心吧。”
怀中的哭声渐渐停息,林贵人方才将人松开,吩咐道:“去给本宫寻些笔墨过来。”
*
承乾宫。
潜进来的敌人太多,赵内监与许参将两个且战且退,终于护着怀王和陈瑛到了承乾宫,里面?的人一见这动静,连忙过来将宫门关上。
作为帝王的寝宫,承乾宫大门用的都是最结实的木料,拿结实的精铁门栓栓好?,外面?的人除非用攻城器,一时半会儿是进不来的。
终于能?暂时松口气,怀王一路上积攒的情绪瞬间爆发,近似癫狂地?质问许参将:“你不是说再过几天就能?掌握京郊大营吗?!现在外面?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就算再怎么不通兵事,也不至于连十二团营的衣服都认不出来。
怀王怒发冲冠,许参将又何尝不是处在震惊和愤怒之中。
他?自诩安排得天衣无缝——
先用换防的名义将各个将领调换到不熟悉的驻地?,趁夜让亲兵将人控制起来,不听话的就立时弄死,听话的就让他?们驯服好?人手?后再领兵进城,大家有功一起挣,有钱一起赚,和和气气体体面?面?的多好?。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对面?就跟开了天眼似的,竟然先跑到皇宫里开片来了。
许参将很委屈:“末将手?下都是过命的兄弟,绝不可能?干出背信弃义的事。实在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
他?一边说,一边不住地?拿眼瞟赵内监,拼命向怀王暗示可能?是别处有鬼。
赵内监气得头发都立起来了,站起来对许参将怒目而视:“姓许的,你什么意思!”
“我可没什么意思,就怕有些人做贼心虚,以为我有什么意思。”
“你——!”
两人你来我往,一时间竟似孩童般斗起嘴来。
直到陈瑛一声怒喝:“够了!”
两人这才消停下来,仍像是乌眼鸡似的,你不搭理我,我也不搭理你。
陈瑛懒得理会这两个只知道内讧的废物,兀自和怀王商量:“殿下,外面?叛军来势汹汹,老夫以为,凭咱们的人手?,想要稳住局势,恐怕难了。”
这不废话吗!
闻承晏一连串脏话就要骂出口,好?歹忍住了,用尽了最后一点耐心:“陈老,这都什么时候了,等他?们攻进来,咱们才是妥妥的叛军,您老还逞什么口舌之快呢。”
陈瑛一笑:“殿下难道就想这么放弃了?”
“不然呢?”闻承晏还是没忍住,指着陈瑛的鼻子骂道,“都是你这老匹夫挑唆本王,说什么京郊大营和龙威卫都在你手?里,朝中也有重臣可以帮衬,本王这才铤而走险的。”
“结果?呢,说好?的京郊大营,就只有坐了几十年冷板凳的五团营和神机营这样的货色。龙威卫就更别提了,尽是些本王看一眼都嫌多的废物!”
功败垂成之际,闻承晏也是一点儿都懒得伪装了,指名道姓的将这票猪队友骂了个遍,上到陈瑛,下到甄进义的小徒弟,应有尽有,雨露均沾。用词更是充分显示出了他?的文学底蕴,丰富多彩,包罗万象。
听得赵内监和许参将是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怀王竟然积攒了这么多针对他?们的怨气。
陈瑛面?皮抽搐了一瞬,很快便恢复正常,依旧笑着劝他?:“王爷,事情未必就到了最坏的境地?。”
闻承晏一顿,看向他?:“愿闻其详。”
“不知王爷,有没有听过‘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故事?”
见其他?人纷纷变了脸色,陈瑛微微一笑,反手?指向身后:
“如今天子就在你我五步之内,外面?的逆贼纵有神兵利器、百万大军,有岂敢伤了天子的性命?”
“王爷不妨借此?让他?们退兵,至于往后,再做打算不迟。”
“要知道,神机营数十门红衣大炮和其他?火器,都还在咱们手?里呢。”
……
等萧扶光带着父亲火急火燎赶到承乾宫的时候,老远就看到一群人在外杵着发呆,随手?抓了个人来问,才知道怀王居然挟持了兴平帝,正在承乾宫门口叫嚣着让他?们撤军呢!
“都给本王退下!”——这是目眦欲裂状若癫狂的怀王。
“朕看谁敢离开!”——这是被剑架到脖子上仍气定?神闲的兴平帝。
“不要伤害陛下!”——这是披头散发弱柳扶风被赵内监架着的张淑妃。
没想到一来就看到这么劲爆的戏码,萧扶光一愣,有点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还是萧伯言江湖深,一马当先站了出来,对怀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王爷,您是受了奸人蒙蔽,才会铸下如此?大错。您现在悬崖勒马,尚有改过的机会,切莫要一意孤行,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他?一番话,巧妙地?替怀王甩走了最大的黑锅,义正词严得仿佛他?真的坚信,怀王这个快三十岁的宝宝,是真的受了背后奸人的引诱,才走上了发动叛乱的罪恶道路。
悄悄冲老爹比了个大拇哥,萧扶光凑上去唱白?脸拱火,先是大声对萧伯言说道:“父亲何必与他?废这些话!”
然后又冲着闻承晏大开嘲讽:“怀王殿下,您也歇歇吧!到现在都只能?策反小猫三两只,京城都控制不住,还给本世子找机会溜出去搬救兵……”
“啧啧,您说说,就您这样的,关东糖都吃不明白?的人,还想着玩儿什么谋反呢。”
说着他?将手?里拎了一路的包袱解开,将里面?一个圆溜溜的东西用力掷了过去:“给您瞧瞧您的人儿~”
他?动作极快,宫门口这群人只能?看到对面?似乎扔了个什么东西过来,却?看不清究竟是什么。
直到那玩意儿嘀哩咕噜地?滚到张淑妃脚下,将她吓得尖叫出声后,众人这才看清楚——
那竟是一个新鲜砍下来的人头。
人头的主?人,正是原本应该在内城控制局面?的宋参将。
听到对面?此?起彼伏的惊呼,萧扶光得意一笑,朗声道:“王爷是不是还在等着宋将军带着神机营为您断后呢?没办法,谁让他?那么不小心,非要往下官的弓箭上撞,好?端端就丧了命。”
“至于神机营的火器,王爷更是不用担心,甄内省已?经带着龙威卫前去收缴了,不会给您添一点儿麻烦。”
唯一的后路也被切断,闻承晏是真的有点心灰意冷。
兴平帝适时地?发话:“事已?至此?,只要你肯束手?就擒,朕饶你一命。”
怀王面?如死灰,惨笑一声,准备收起手?中长剑。
他?身后抱着小皇子当人质的陈瑛却?在此?刻突然暴起,夺过一柄长刀,他?的面?容已?经扭曲得不成人形,额上青筋暴起,嘴歪眼斜,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跌跌撞撞地?朝兴平帝冲来,举刀就要砍下——!
张淑妃看着被他?随意拎在手?里的小皇子,尖叫着奋不顾身地?扑上来准备救驾。
结果?就在她闭着眼睛,准备从?容赴死的时候,只听得耳边传来一声兵刃掉落的脆响,而前一瞬还气势如虹要刺王杀驾的陈瑛本人,则早已?直挺挺地?躺在了那里。
淑妃站直身体,小心翼翼地?朝地?上看去,只见陈瑛双目圆睁,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一支利箭深深地?插入了他?的太阳穴,箭尾的纯白?羽毛被染成了暗红色,血液和某些白?色的东西正顺着箭矢汩汩流淌,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滩血泊。
松开拉弓的手?,在小美疯狂地?彩虹屁中,萧扶光潇洒地?一甩头,臭屁极了:【本世子可是能?在雪地?里射中榛鸡的。】
射中个糟老头子那还不是手?拿把掐。
见众人的视线都因?为那一箭集中到了自己身上,萧扶光不闪不避,大大方方上前跪下,奏道:“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