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你在看什么书啊?”
柳连鹊不语,只是合上书示意他看,从书上歪歪扭扭的书名来看,似乎是道法相关的书。
“道……经?”问荇勉强辨认了一番。
“看这个作甚?”
他刻意避开了自己在镇上拖延几日这事,柳连鹊居然也没去问。
“最近有些心神不宁,所以随便找些书看看。”
柳连鹊说得平淡,可状况显然没他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心神不宁?什么时候开始的。”问荇语调变得严肃,这可不是小事情。
“你离……也就几日前,你去镇子之后。”
柳连鹊前两字说得含糊,收得又急,问荇没听清楚。
“确切时候?”
柳连鹊轻声:“你离开家那会开始。”
问荇手指微微收紧,离家那会,不就是他挖出那符箓的时候。
之前也许不会联想到一块,可现在来看,这符箓极有可能就是针对柳连鹊。
“这几天身子已经渐渐好了,没有大碍。”
柳连鹊声音放轻:“我把这事告诉你,只是因为你和我说过有异况同你说。”
“你要是这副样子,下次我真不说了。”
他看起来有些生气,或者说局促。
“真有好转?”
问荇手指叩着桌面,不光柳连鹊的状态不对,他今天心境也莫名焦躁。
“是,其实本来也只是有些很诡谲的预感,并非身体不适,到了今日基本上只剩下轻微心悸。”
说完,柳连鹊沉默片刻,为缓解气氛笑了笑,只是笑里带了不自知的自嘲。
可这心悸终究是假的,鬼怎么会心悸呢。
“我或许知道缘由。”
“其实那天随着那装银豆子的盒子挖出来的东西里,还有张符箓。”
问荇手里攥着木板,却没拿出来:“其实我这次去,在镇子里遇到了个道士,他提点过我我两句。”
“我猜你心神不宁,或许就是那符箓的关系。”
他想不出第二个原因,血玉没有出状况,如果还有别的原因,那只能比符箓作祟更加糟糕。
“问荇,你在愧疚。”
换作以往,柳连鹊会顺着他的话问符箓,可柳连鹊没这么做。
他今日头次正眼看了问荇,斩钉截铁道。
“你方才在想不该挖出那符箓。”
问荇的声音戛然而止。
柳连鹊的眼睛很亮,承载着鬼不该拥有的生命力:“你解决过许多事,都算得上完美,只是这件小事或许出了纰漏,而我也并无大碍。”
“这些天我一直在寻那日银豆上图案,就是希望你能清楚,如今状况下你我当同舟共济,真有哪里略微走偏了,也不需对我愧疚。”
这话对柳连鹊来说,已经算说的重话了。
问荇沉默了会,突然笑了。
“好。”
可能柳连鹊平时脾气太好了,他怎么忘了柳连鹊生前同病痛博弈二十余年,吃过太多苦,也曾扛起高门大户的重担,以一个哥儿的身份,依旧让人无法小觑他的能力。
他看似平和的外表下,内里的坚韧和顽强压根不逊于他的固执,这个少爷本质上还留着自己的傲骨。
可柳连鹊今日说这话,很显然还有其他诱因。
“既然同舟共济,我也想问你个问题。”
问荇定定注视着柳连鹊茶色的瞳:“柳连鹊,你的不安来自于哪里?”
他看得分明,柳连鹊的状态今天的一直很紧绷,不然不会不住捏着书,若非情急都不愿看他。
两个人分明都瞒着心事。
柳连鹊自诩年长者,心事又难以启齿,不愿意去说,问荇则是藏着愧疚被他生硬点破。
柳连鹊眸色微动,还闪过丝慌乱,仿佛根绷得很紧的弦又收紧些,下秒就会狠狠崩断。
“……待到日后我定会同你说。”
可他迅速调整了弦的松紧,语调又回到平时和和气气的模样,只是咬字微不可闻地发颤。
“但今天还有更要紧的事,符箓的事都先往后些,我需得告诉你些我查到的线索。”
“你说。”
问荇知道逼问只会让柳连鹊不安,反正柳连鹊和他不同。
柳连鹊是真君子,只要放了承诺,那肯定就能兑现,只是时间早晚。
他等得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和柳连鹊似乎都愿意等对方开口。
就好像他们接下来还会渡过很长的时日,这点等待不算什么。
“我确认了很多次,那种银子上图案像给鬼的买路银。”
柳连鹊肉眼可见松了口气,眸里还带了点劫后余生的庆幸:“是给枉死的鬼魂用的,大概意思是希望拿上钱后,鬼魂不要再去祸害伤他的人。”
“什么祸害,反击伤害他的人,那分明就是报仇吧。”
问荇笑着打岔,心里却狠狠沉下。
柳连鹊性格极其谨慎,他能告诉自己,那就是说明已经基本坐实银子用途。
给枉死鬼魂用的银子,和让柳连鹊不安的符箓出自同一个木盒。
这是否代表柳连鹊的死也不简单是疾病导致呢?
或者说再进一步,再大胆些,这银子就是给柳连鹊的,那这埋了多年的木盒,它背后的布局者是否可能蓄谋已久?
这想法太荒谬了,却透着丝合理。
“你莫急,符箓真不好说,银子应当不是给我的买路银。”
可柳连鹊却状态愈发放松:“书里说那银豆子让鬼看到了会万分安心,摒弃一切邪念,也无害人想法。”
“肯定不是给我的银豆,我看到时并无感觉。”
问荇不这么认为。
他仔细想了想,脑子里反倒冒出来个很不好的想法。
摒弃一切邪念到柳连鹊这压根没用,柳连鹊这人清清白白,人品比房梁还正直。
他就算做鬼,那能有什么邪念呢?
至于柳连鹊看着毫无感觉,可能是另外的事。
问荇想证实下自己的猜想。
“夫郎。”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声来,“这银豆子我知道了,我肯定会查到底。”
“我这也有要紧事,这次我去镇上其实是为了挣钱。”
他话锋一转,将李足和许掌柜的事添油加醋讲了遍。
但为了自己形象,没说扣李足脑袋进酸汤鱼的事。
柳连鹊本来还觉得奇怪,想继续说银子的事,可跌宕起伏的故事听得他眉头皱了又松,全然没有接着盘下去的心思。
与此同时,柳连鹊的肢体动作也彻底放松,他终于舍得把手上的书搁回桌上,端起杯茶开始喝。
“李足也算恶有恶报,你能全身而退就好。”
“是,他恶有恶报,一切都有圆满结局。”
问荇见他放松警惕,眼中流过暗光:“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赚到了三十六两银子!”
柳连鹊刚才喝茶,差点被呛到。
他不可置信:“你赚到了三十六两?”
没有本金的情况下,问荇赚了三十六两?
问荇刚要接着说,就撞上柳连鹊怀疑的目光。
“我什么违法乱纪的事都没做,只是稍微劫富济贫了一下,坑了把李足而已。”
“我活这么久,倒真是头次听说劫富济贫那个贫是自己的。”
柳连鹊听完问荇“劫富济贫”详细过程沉默了会,倒也没怪问荇。
毕竟问荇确实把茅草给李足了,是李足多行不义必自毙,他总得向着点问荇。
“挺好啊,能赚到这些钱,至少你秋天就不用愁了。”
放心下来,他发自内心为问荇感到高兴。
至少之后万一他出了事,不管他在不在,问荇都能过得很好。
“夫郎,我说这个其实就想知道,三十六两放到你之前在柳家,算是什么水平?”问荇一脸希冀凑了过来。
“我有没有到你之前的高度?”
柳连鹊捏着茶杯的手停住了,他尽力组织着言语,内心是非常纠结。
问荇在想什么?
其实他做得已经很好了,哪怕不带感情色彩,如此决断能力都让柳连鹊非常欣赏。要是从零起步一起经营,他真不一定赚得过问荇,可他在柳家有家底。
说起来很残酷,可家底在经营过程里,是何其重要。
告诉问荇三十六两不算什么,万一打击他热情就糟了,可要说算什么,那还真不算什么……
便宜相公赚钱不容易,而且看起来很高兴,他不想伤害问荇。
还是昧着良心撒个谎吧。
不爱撒谎的正人君子柳连鹊耳根微红,轻咳了声,勉强憋出两个字:“算好。”
算好。
还咳嗽了。
见柳连鹊眼神闪躲,问荇立马心知肚明,要是之前在柳家,柳连鹊压根是不会把三十六两放在心上。
似是怕问荇不信,柳连鹊又干巴巴补了句:“非常好。”
哦~非常好。
问荇更加确信了。
得,那买路银还真可能是给柳连鹊的。
可里面零零碎碎就数出来几两,就这点钱还想堵柳连鹊的嘴?
这点破钱柳少爷见多了,压根看不上。
作者有话要说:
鹊鹊:几两银子(冷漠)
小问:我赚的!
鹊鹊:你很了不起!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也别太操劳,要记得多休息……(变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