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的手缓缓抬起,直直指向赵小鲤:“把他交给我。”
他眼中流露出丝兴趣:“天生就是修道的好苗子,我刚见到你们就对他有兴趣了。”
“我?”
迎着问家人惊疑的目光,赵小鲤低着头,不知是紧张多些还是兴奋多些,说话不住打着颤。
“道长弄错了吧,我不是什么好苗子,我之前就是个跳大神的。”
问丙脸色变了又变,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这外甥唯一和其他哥儿不同的地方就是据说能瞧见不干净的东西,有哪个正经道士会喜欢这种人?
而且据说哥儿本来就招阴,说他有天赋,倒不如说他很邪门才对,这个道长果然是个妖道。
他们这是又掉进狼窝了,问丙岌岌可危的状态变得愈发地差,脑子嗡嗡作响,甚至瞧见了幻觉。
“是啊,他能有什么本事。”
问大宏讪笑:“道长是要他干什么?”
要是自家人就算了,这是赵家的摇钱树,他还不能让这个道士随便带走,否则赵家人闹起来谁都不好看。
“我说了是苗子就是。”
长生快演不下去了,他这辈子没演过坏人,背过手捏了个诀提醒进宝:“把他给我,否则你们别走了。”
“反正你们遇着鬼打墙,本身也走不出去。”
“鬼打墙?”
“是啊。”饶是长生都快要被问乙蠢到了,“你们没发现自己走了一路,一直都在原地转悠吗?”
几人均感觉到脊背发麻,旁边控制着这片地的进宝打了个无声的响指。
随着他的动作,场景扭曲变换,绿意变成枯黄色,本来已经开始发亮的天再次暗了下去,风声骤然阴森下来。
“我们商量下……”问大宏低声下气,只恨赵小鲤不姓问,不然光他衣服莫名其妙烧起来着点,赵小鲤都别跟他们回家了。
“给你们半柱香时间。”
长生不想和他们拖,等拖到白天,他带个哥儿在村里走着太显眼了。他又不是问荇那个守着牌位的寡夫,他个修道人还是要清誉和脸面的。
“赵小鲤,你就去吧。”
情急下思路变得简单直白,问大宏觉着给不给赵家交待,赵小鲤能不能活着从妖道手里逃出去,都没眼下他们安危重要了。
是他刚刚出现幻觉了吧,他看见有个鬼娃娃在和他笑……
妖道打不过问荇,但绝对可以轻轻松松捏死他们。
他对问荇的恐惧又深了一分。
“你信我,那道长看着就是好人,你和他安心修道,你家那边我来说。”
问大宏睁着眼说瞎话,只求赶紧把赵小鲤忽悠走。
他要是不肯走,就别怪他们逼他走了。
赵小鲤还想争辩:“可我……”
问乙打断了他:“别说了,叫你去你就去,多好的机会,还能去修道。”
“我爹娘那该怎么办。”
赵小鲤缩着脖子,极力控制住欣喜的表情:“他们会嫌我挣不到钱,哪天遇到我会打我的。”
“我们和他们说!”问丙抓着他的手,面露哀求,“你放心,只要你让这道长放过我们,家里怎样都我们来担。”
“求求你了。”
赵小鲤也是头一次被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他沉默了。原来真的有本事,就不会挨打,也不会被瞧不上了啊。
那他必须要有本事。
“我愿意去!”
他转了个身,就要和长生磕头:“道长……”
“你起来。”
长生眼角抽搐,他是给师门里送师弟,倒还不想急着当便宜师父。
“跪天跪地,其他人往后不要再跪了。”
毕竟跪久了,腰可就直不起来了。
赵小鲤缓缓挺直脊梁,眼中渐渐亮着光:“是。”
问乙感觉到不适。
他那平常畏畏缩缩就像个小老鼠的外甥,现在长成了一副让他害怕,让他讨厌的模样。
凭什么,问荇、赵小鲤,一个两个都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你们遇着的鬼打墙不麻烦,我可以帮你们解开。”长生依照约定,待到赵小鲤走到他身后,朝着进宝使了个眼色。
进宝笑嘻嘻动了动手指,一束天光划破幻觉,撕裂了满天阴云。
朝霞马上就要到来,要是破道士再搞不好,他到白天消散掉,可就没法继续做出鬼打墙了。
不管过程,今晚算是有个好结果吧?
“喂!”他蹦哒到赵小鲤跟前,朝着他伸出手去。
“虽然你胆子小得让我都着急,但还是恭喜你啦。”
赵小鲤忍不住笑了,眼前的小鬼不剩下可怖,只剩下活泼可爱。
他轻轻将手搭在进宝的小手上,同一团气击了掌。
问家人是没看到赵小鲤的动作的,他们欣喜若狂,顾不得冲着长生道谢,丑陋嘴脸暴露无遗争先恐后就往村口挤去。
问大宏不要命地狂奔着,连路上村人们见鬼的目光也不在乎,只想赶紧逃离这可怕的地方。
他身后只有粗重的喘息声,突然松懈下来,一些精神脆弱的人反倒会让神经彻底报废。
“老三……老三!”
问乙摇着问丙的胳膊,可问丙只是双目无神,眼睛呆呆注视着前方,露出个痴傻的笑容来。
问乙狠狠给了他一巴掌,问丙还是没有反应,刚刚还在拼命哀求赵小鲤的男人现在仿佛成了具空壳。
问大宏神色复杂,突然就想到些往事。
他承认家里人对问荇都不好,但问丙绝对是最不好的那个,他对问荇不光似老二那样是单纯地打,而是嫉妒着问荇的容貌,明里暗里甚至想置问荇于死地。
刚才的清醒难道是回光返照,现在才是真的报应吗?
“问丙,问丙!”
“丫头被抱走了……都是报应啊……”
他浑浑噩噩,听着终于赶过来的老太哭丧似的喊声,问乙焦急的吼声,仿佛这都是从很远很远处传过来的,都无关紧要了。
他们就应该远离问荇的。
接近问荇简直是他们做过的最错误,最不幸的事情。
山上的松林里。
少年披着黑白相间的道袍,瘦削的身形勉强撑出些还不成样的风骨来。
他跟在长生身后,山路崎岖,他走得跌跌撞撞,但又步伐坚定。
赵小鲤居高临下,小心打量了一番他之前的家人,只觉得陌生。
他记得问大宏分明长得高大凶悍,怎么现在看着也没那么可怕,问乙和问丙分明喜欢拿鼻子看他,可现在全都垂着脑袋。
这群人还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赵小鲤收回有些迷惘的目光。
就像做梦一样,他不再需要害怕他们了。
“赵小鲤。”长生忍不住提醒他,“自此修者俗人有别,红尘滚滚,与你再无干系。”
“我知道了。”赵小鲤生涩行了个礼。
他自由了。
一高一矮的道人消失在山林里,朝着他们该走的道路而去。
问荇背着问丁回到家里,崭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幸亏问丁并不重,背着很轻松,小姑娘也不怕他,睁着好奇又懵懂的眼睛四处打量,随后又小心翼翼看向问荇。
“小哥哥。”
“他们呢?”
她很害怕,不敢提爹娘。
“他们走了,让我先带着你。”
问荇终究没忍心说出事实:“往后你不用挨打挨饿了。”
谁知问丁用力摇了摇头:“我不能和哥哥待在一起。”
“我不挨打,哥哥会挨打的。”
之前小哥哥护着她,就被打了。
“不会了。”
问荇将她放在椅子上,这才发现赵小鲤的衣服没拿走,就替赵小鲤收着扔进了进宝屋里,打算等长生下次来了直接给长生。
他定定看着女孩:“因为哥哥变厉害了,哥哥就不用怕他们。”
“你也要变厉害,变厉害了就不用担心和害怕。”
女童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这几天你先在这住着,我会带你去新家。”
虽然问丁乖巧得让人心疼,但问荇在连自己家都没修好的情况下依旧不打算养孩子。
不过要是有机会,往后多去看看问丁未尝不可。
他替问丁将间闲置的小库房收拾出来,用艾草熏过一遍虫子,清水刷了一遍墙,铺上洗好的软乎乎的褥子,暂时就让女孩住在里边。
问丁捏着棉被手足无措。
她还是第一次一个人有这么大的地方住。
哪怕问丁不需要太操心,问荇一上午打扫屋子还是忙得脚不沾地。
拖问家人的福,之前工匠们留下些没来得及收拾的材料他现在才有时间拾掇。
就在他刚处理好险些糊了的粥时,祝澈又好巧不巧,敲响了他家的门。
“给你送点肉。”猎户笑得露出八颗牙,已经彻底走出了当时腿伤的阴影,“我早上听说那群人都跑了,那你这肯定是处理好了,恭喜啊!”
他要庆祝他的兄弟脱离苦海!
祝清的小脑袋跟着从门缝里探出来:“小问哥!”
他吃力地捧起个篮子:“我和我哥进山捡的野山莓,特别特别甜,请你也来吃点。”
“还得谢谢你。”
祝澈乐呵呵:“要不是你提醒我还得让孩子进山历练历练,我都不知道祝清这臭小子本事挺大。”
面对热情地哥俩,问荇露出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希望祝澈少问两句,赶紧回去忙自己的事:“嗯。”
可猎户们总是很有好奇心,祝澈又是其中最有好奇心的那类。
他耳朵很灵,听见问丁整理被子的声音。
“什么动静?”
祝澈挠了挠头:“我什么也没听见啊。”
顾及问荇颜面,祝澈也没扯着嗓子,只是招呼祝清先回家,自己压低声音:“你家不会是真有人啊?”
清心经正在院子里扒拉肉吃得正香,把黑锅扣给狗显然不现实。
为了阻止祝澈东想西想,问荇把他拉进院子,又把问丁喊出来,打算和他好好讲清楚。
小姑娘怯生生探出个头,祝澈还没看清楚正脸,就像是被摁了开关一样开始鬼叫。
“你才几岁,哪来的这么大个闺女!”
有些人年纪比他小,不光有了夫郎,居然还有了女儿。
只是这岁数……别是问荇对不起柳少爷吧!
作者有话要说:
长生:坏了,成妖道了。
小问:坏了,成二十岁丧偶带闺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