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吧,今日不用你打下手了。”
许曲江适时出现配合问荇。
“多谢掌柜。”
问荇听到许曲江同意,这才犹豫着接过衣裳:“这么好的衣服,我怕弄脏了。”
“这衣裳既然归问公子,问公子穿得小心些就行,别担心弄脏弄破。”
真是个空有皮相的穷赘婿,居然还怕弄脏衣服赔不起,这种人真有本事气得二少爷成这副样?
柳家的家仆们难免在心里嘀咕。
和园,百花林。
这是和园中最大的景观园,因为春季花团锦簇,百花争相开放而的名,哪怕到了冬天,百花林里也盛开着如雪的白梅。
长辈们在茶室里品茶,柳家些已经懂了事,但还没及笄的女眷们就披着狐裘或是羽制披风,在此处谈天说地。
风冻红了姑娘们的脸,但除去身子不好的和胆子小的,还没人想要缩回四四方方的屋里去。
“真奇怪,这次来和园怎么没之前来心情好了。”一个鹅黄衣服的少女嘀咕,“我心里总是不舒服。”
姑娘们的直觉大多不错,另个带着银钗的少女附和:“不瞒你说,我觉得也是。”
“兴许是冬日的缘故,这天也太冷了。”她抱着暖炉不撒手,“姐妹们说说就好,可千万别和爹娘叔伯们说。”
不然岁数大的长辈又该数落她们不懂规矩,毕竟这和园对柳家来说太重要了,连三岁稚童都知道要谨慎非议和园。
姑娘们叽叽喳喳去聊其他话,还有零零星星几个哥儿占着另一角的凉亭,也在悄悄说着闲事。
突然,一个红痣在唇边的哥儿眼睛一亮,指着白墙上的雕窗:“你们看那!”
其他哥儿闻声望去,顿时屏气凝神。
墨色的镂空雕窗外,一个披着红色斗篷的青年伫立于此,头发草草束起,胸口处扣了颗苍绿的松石。
青年瞳色乌亮,骨节分明的手正在拨弄落在肩上的白梅花瓣,薄唇抿起,宛如画中走出的人。
“真好看。”刚刚说话的哥儿小声补了句,“我怎么不记得哪家表哥生成这模样?”
“我认得他,他不是哪家表哥,是连鹊少爷的相公。”
岁数比他小些的哥儿压低声。
“我听我娘说连鹊少爷的相公是个穷傻子,这瞧着不像啊?”
当时他家爹还幸灾乐祸过,说柳连鹊再有本事,还不是让穷酸傻子占了便宜。
眼前这人举手投足与常人无异,仪态也不穷酸,若是傻子,恐怕天底下也没几个聪明人了。
“你信我,上次夫人四十生辰宴我来过,就是他。”小哥儿着急解释。
“咱们快都别看了,那是本家的赘婿,还在三年孝期呢,不能多看的。”
“孝期穿得这么俏,红红绿绿哪里像守孝。”
“谁叫他站百花林外头,他不知道这儿全是姑娘和哥儿么?”
有个哥儿嘴硬道:“是他要停在那,我就要瞧两眼。”
仿佛是应他的话,问荇整理好肩头落花后没多留,很快就快步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怎么走这么快……”
哥儿们不甘心收回目光,哀叹了两句,接着琢磨手上的围棋。
问荇是借着送菜单的名头出来的,他粗略地走了几个地方,搜寻着熟悉的面孔以及谢韵和柳连鹊提到过的柳家人。
谢韵给的那份单子早就被烧毁了,但他已经记下单子上写的要紧事。
她的关注点同柳连鹊说的重点不同,柳连鹊讲柳家很全面,却还是吃了太不喜打听私事的亏。
谢韵喜欢搜小道消息,给的线索不够全面又零碎,多是柳连鹊难以启齿的细枝末节。
柳连鹊告诉过问荇柳夫人身边有三个贴身侍女轮换着做事,有个侍女岁数小是新来的。柳夫人更器重岁数大的尚兰和思竹,要紧的日子应当也带着她们二人。
这两人干起事滴水不漏,又是柳夫人从娘家带的人,都跟了柳夫人几十年,算得上忠心耿耿。
谢韵打听到了思竹胆子小又怕黑,所以会夜里经常同其他侍女轮替。
这或许就是个突破口。
而谢韵给出的最要紧的消息,还属一份柳家的地图。也不知她从哪儿弄到如此详尽的柳家布局,比小鬼们探查的靠谱得多。
谢韵甚至还圈出来了各个院门和偏门的位置,以及柳夫人住的地方。
若是柳夫人想把问荇强行带去柳家软禁,这份地图在关键时候将十分要紧。
“夫人在议事。”
走到茶室门口,两个侍女一左一右守在门外,不让外人进入。
问荇远远将菜单递给下人,再由下人递到贴身侍女手上,确认两人就是尚兰和思竹,随后便转身离去。
路过柳家青年男子聚集的别院,听见里头男子的声音,问荇毫不犹豫调转个方向绕小路回到住处。
好戏晚上才开始,他还不想这么早遇到柳携鹰。
今日天气晴好,不用让客人们移步室内,醇香楼依照原计划在室外布置场地。
举行迎春宴的园子叫柳明苑,半边是造出来的湖,半边是块平坦且铺满石砖的地,湖边栽了柳树,只是现在柳树上光秃秃的,都没挂叶子。
柳明苑是柳家宴请要紧宾客洽谈生意的地方,也是柳家的福地。
因为半边有湖,所以醇香楼借用了湖中人造的石台,让戏班子就在石台上演戏,这样客人在岸上看着不嫌吵,也不会有谁醉酒失态去骚扰戏子避免了很多麻烦事。
但迎春宴要开到很晚,所以伙计们正在布置火把灯台照明,忙得不可开交。
阿明远远看着问荇走过来,还以为是哪家公子哥,等到问荇走近了,直接傻站在原地。
“问小哥,你这也太好看了!”
他往后退了两步,惊讶地啧啧道:“难怪掌柜说了今天不让你干活,穿这模样哪敢干活?”
“那我也不能干等着。”
问荇抬头看了眼天色,过不了多久,就有些人要进场了。
“我去门口接待客人。”
“这怎么行?”阿明不赞同,“到时候又得需要事儿精为难你。”
“是啊,问小哥你就好好歇着,别被甩脸色。”其他伙计也附和。
“又不是单我一人,你们安心布置戏台,我不会出事。”
问荇宽慰了阿明和不安的伙计们几句,自来熟地站在了柳明苑的正门口。
见到问荇迎面走来,原本迎接柳家人的家仆吓得半死,可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能暗地里使眼色,让其他家仆快去通知夫人。
今日柳家事物繁忙,传达起消息都比平时慢上不少。
问荇直站到快要进人,才被几个下人客客气气请到一边的凉亭,给他还搬了把椅子,倒上好茶。
“问公子,你就歇在这就好,要是还觉得冷,就回屋里去。”
这位置虽然隐蔽,但看门口视野极佳,问荇达到目的谢过家仆,也就不执意要去迎宾了。
柳家的规矩是先男子入座,随后是女眷和哥儿,而女眷哥儿中间成婚和未成婚的也要分开坐,规则严明又死板。
问荇在男丁中看到了不少熟悉面孔,自然也包括了柳携鹰。
他穿得镶金戴玉极尽奢华,玉扳指玉扣金饰珍珠一个没落,发冠上还带了颗血红色的宝石。
所有人见到柳携鹰都要客气三分,柳携鹰见落座的众人整齐划一站起身,脸上得色更甚红光满面,不自然地摆弄着发冠,又引得些谄媚的人赞叹。
这红色宝石非常眼熟。
问荇眼力很好,可离得太远,也无法再仔细辨别。
接下来来的是女眷和哥儿,里头没有问荇认得的人,柳夫人并不在其中。
随着柳家人陆陆续续落座在该坐的地方,席间渐渐穿出来带着欢笑的交谈声,客套话充斥着院里。
似是没人在意柳连鹊的死,哪怕柳连鹊曾经是最有望继承柳家的人。
问荇看着男子坐的席在前头,女子和哥儿坐的桌子比男子小,甚至只和和男孩们坐的地方一样高。
这样的家族里,女子和哥儿天生就是低人一等的。哪怕再有本事,如果不从根子里祛除毒疮,终究只能是些腐朽之人的把控着权。
天色暗了下来,灯笼里的火焰瞬间燃起,筵席还没开始,隐约传来菜的香气。
问荇见时机差不多了,也从暗处走了出来。
几个一直盯着他的下人神色紧张围过来:“问公子,天凉,您回去歇着吧。”
柳夫人是希望他穿得体面,低调藏在角落里不惹事。
但他怎会遂她愿?
青年提着火红的灯笼,抬眸一笑,客客气气道:“我只是替掌柜送些东西,请几位不要阻拦。”
下人们瞧得呆了,又不好直接挡着他,讪讪后退几步,仍旧不放心地看着问荇。
问荇不能从女眷们里头走,径直穿过柳明苑中央,引得不少柳家人侧目过来,面露好奇与探究。
“那是不是……”
“我看真是,生得的确好看。”
或许是碍于场所不合适,或许是没察觉出问荇只是醇香楼的跑堂,一时间倒没什么奚落问荇的声音,反倒是赞叹能多。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背后越来越大,志得意满的柳携鹰闻声转过头,好心情荡然无存。
红衣人携红灯笼穿行而过,手腕上露出一截纤细的红绳,宛如剪不断的姻缘线。
他眸色明亮,眉目如画,一点也没因柳携鹰吃瘪的意思,反倒瞧着意气风发。
问荇!
柳携鹰同问荇四目相对,眼中恨意汹涌,血液扑腾上脸,照得他脸色青青红红。
而问荇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微微一笑,笑意不及眼底。
灯火浮华,百人喧闹,也未及他眼底。
“少爷。”
旁边的下人赶紧上前安抚他,柳携鹰刚想要对问荇发难,抬起头来红衣青年已经没了踪影。
问荇走了,却没带走他满腹的愤怒和怨气。
“您别和他一般计较。”
柳携鹰手里突然被塞了块血红色的石头,原本躁动无比的他瞬间沉静下来,只是眉眼间还带着怨毒和不甘。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红色玉石正在肉眼可见地消弭变小。
问荇已穿越人群,重新藏进了阴影里。
只要这一眼就够了,他已经看清楚柳携鹰头上的装饰。
难怪觉得眼熟,原来是血玉。
倒是稀奇,这种装饰棺椁灵位,能够抑制邪祟的灵石,为什么会在一个活人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柳携鹰以为的:柳家人全觉得问荇穷酸,问荇被他吓得抱头鼠窜,灰溜溜滚回去。
实际上的:柳家人觉得问荇好看,小问不害怕,反倒在他面前提灯笼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