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不为例。”
柳连鹊移开眼,态度软和了些。
问荇笑而不语,他静静靠在柳连鹊的躯壳边坐下,托着腮看道士们上前去,一个个地度化自愿前来的鬼怪。
他敢把全身能用的符咒都丢开同鬼怪们示好,不全得益于对小鬼的良知与对道士们能力的信任。
鬼都有本性难改,这群小鬼大多是无辜的流民,本身就是惊弓鸟,只有急了才会伤人,平时更喜欢龟缩起来逃避。
倒是和道人们的举动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哪怕怨气缠身,他们之前没有伤害他,现在会突然发狂的概率也极小。
“往后做危险事,至少也要同我提早说。”柳连鹊见他似在出神,魂魄落在问荇身边。
他放心不下,忍不住又提醒了问荇次。
“我会帮你,但还是……”
望你不落入险境。
“好。”
问荇唇角微勾,柔声道。
今晚借了柳连鹊的力,倒是不假的事。
不是希望柳连鹊给他救场,而是现在依旧有相当实力的柳连鹊在他身后,本就足够威慑住小鬼。
再加上道士们把守,小鬼就算出手,想要伤到他也非常困难。
快要到后半夜了,不去走险招破僵局,只会让原本的突破口白白丧失,后面就更没鬼愿意信任他了。
现在看来,所幸一切在往预期的方向发展。
有精于鬼神之术的道人们在,按理来说接下来的活就轮不到问荇了。
但时不时有些小鬼大着胆子飘过来,因为对道人不够信任,还想要和问荇搭话,来缓解自己的不安。
“小兄弟,我们投胎后会去好人家吗?”
“俺……俺也想知道,实在不行,别把俺投成动物就行,牛马都太累了。”
“我也不知,但据说只要这辈子做的恶少,下辈子至少不会投胎成畜牲。”
问荇客气地一一回了他们,小鬼们畏惧地看了眼他身边的柳连鹊,喏喏应下,也不敢多问。
他们都好奇问荇身边这似人似鬼的青年,但奈何这青年虽然态度平和,方才转瞬间泄露出的压迫感居然比鬼强。
他们都心照不宣避开柳连鹊,只有一个鬼是例外。
红色的鬼火飘到问荇跟前,经历了如此多的波折,鬼火中显现出的青年男人依旧面色不善。
“他究竟是谁?”
一直看着哥儿未免显得奇怪,男人转而盯问荇:“不是人不是鬼,还活着却能魂魄离开身子。”
“莫非是你们使了那什么还魂的邪术不成?”
他问的话正是许多小鬼好奇的,但小鬼们纷纷低头,佯装听不见。
“慎言。”
问荇脸色骤然变冷。
柳连鹊成这副模样是遭遇不测,若非柳家和长明作祟,谁希望一到晚上就不能自如行动?
男鬼被他唬了片刻,还想要继续追问。
柳连鹊起身,半透明的灵体在夜风里俨然不动:“我同他都只是凡夫俗子,既然是问我,劳烦别难为他。”
“狗屁,什么烦不烦夫俗子的。。”
男人似被什么词刺激到了,突然情绪激愤,“邪门的道士才有这等本事,哪有什么寻常人能做到这样!”
“你这么激动,是之前被邪术害过?”
问荇嗅到丝他态度中的异常,从一开始,这男鬼就是最激进的一个,也是最抵触道士的人。
他原本对两人已经态度缓和,却在听到柳连鹊强调自己是凡夫俗子时又开始激愤。
可男鬼分明之前说过,他是死于战乱。
“不是我,但也有别人。”
男鬼往后退了两步,意志脆弱之时,怨气更容易趁虚而入,侵蚀小鬼们的思绪。
他的语调愈发不善:“可我干嘛告诉你们?”
“万一你们也是那伙拿活人魂魄搞邪术的呢!”
几个道士心神一颤,赶紧维系住手中的术法,控制自己不去偷听角落里的对话。
“用活人魂魄搞邪术?”问荇眸色微动。
“实不相瞒,我们也在查这样一个人,恰好也查了很多年。”
“你要是知道些什么,可以如实告诉我,指不定我们还能抓住那让你怨恨二十来年的人。”
“查过?我呸!”
“你们要是查过,怎么可能不知道?”男鬼激动得涨红了脸,血丝从他的伤口处溢出。
“昌平离得这么近,打仗的时候好多人突然闹了怪病,又死了好多的人。”
问荇不语。
昌平就在康瑞隔壁,也是个不大的镇子,但据说比康瑞镇要景气些。
至于“怪病”,江安镇的慈幼院也曾经闹过,不知道两边遇着的是不是同种。
柳连鹊垂眸。
柳家似乎也遇着过莫名身子变差,最后郁郁而死的下人,只是这些事柳家人刻意很少他插手,他只是粗略地知道些。
有听问荇提起过,他难免不在意。
男鬼见他不说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忍不住哽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