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虎子想要骂人,瞧见不好惹的道士们,才忍住后化成鬼火,蜷缩回草丛里。
走了虎子,问荇的耳根终于清净。
其他小鬼想要窥探角落里的动静,被柳连鹊周身诡异的气场吓得半句话不敢吭。
过了许久,才有实在不放心的小鬼敢继续去问问荇些投胎的事。
他们许多鬼憋了一肚子的心里话,好不容易有人能听,讲着讲着,事情就不知不觉跑偏。
“她怎么就是不喜欢我,明明我俩小时候好得穿一条裤子……”一个刀疤脸的鬼抽抽噎噎。
“别看我这样,我就是长得凶,也不知道下辈子能不能遇见她。”
问荇微笑:“你下辈子兴许能遇着她,但要是强留于阳间,终归是人鬼殊途。”
刀疤脸仔细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这些胎是不得不投,可他人哭得更厉害了。
柳连鹊早已回过神,一言难尽地看着问荇。
话糙理不糙,可未免有些伤鬼。
刀疤鬼刚走,又来了个不知死活的老爷子,脸色青白像是病死的。
他混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张开没牙的嘴就开始诉苦:“我还有些埋在土里的银子没托付给我儿,老天喽,那一两银子缠得我这些年做鬼都不踏实。”
“好说。”问荇体贴地指了指旁边。
“老人家你去找那位道长,他通晓入梦的术法,临走前可以给你儿子托个梦。”
听到问荇的话,老人大喜过望:“真有这好事啊?”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
问荇喝着水险些呛到。
“我不是大师,那几位道长才是。”
“小伙子,你真客气了。”老人家笑得牙不见眼。
再看道士,他们正片刻不敢松懈,按部就班地继续度化小鬼。
不知不觉间,天色微亮。
“多谢小兄弟,你这么一说,我心里舒坦多了。”
“你说得对,她早已嫁人,又不可能和我一个鬼私奔,还是早些放弃得好。”
问荇听小鬼们从家长里短唠到情史,耐心劝好了十八个鬼,道士们又度化掉二十来个自愿上路的,泉眼边的怨气明显地弱了下去。
原本黑臭带血腥的泉水变得透明了些,但依旧模样诡谲。
问荇伸了个懒腰。
也不是光听小鬼们诉苦,他也听到些别的事。
譬如,小鬼们之中有当地的猎户,他告诉问荇,康瑞失踪的猎户没路过过泉眼。
“若是这个时候打猎,恐怕是走那条道。”猎户指了对面的山头,撕裂的嘴唇艰难地动着,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虽然我上次打猎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但祖祖辈辈传下来,好打猎的地方就那么些,冬日就更少了。”
“多谢。”
“是我们该谢你。”
已经被度化的猎户望着朝阳,重重叹气。
“总算能够解脱了。”
他是打猎中死的,死相并不好,死前撕裂的伤口让他做鬼都不自在,可也对枉死执念未散。
如今他居然不觉得恐惧,也算是了却最大的心事。
朝阳升起。
忙碌了一晚的道士们疲惫地抬头,看向树林缝隙中漏出的朝阳。
赵小鲤出神地看日出,一时间竟然忘却身后黑臭的诡异泉水。
分明在灵山山头总能看见日出,却是在这个半山腰看得最真切。
被度化的小鬼们也跟着抬起头,暗无天日过了不知多少年,终于能够触碰到冬日的暖阳。
真好,今日是个晴天。
血腥化为草木芬芳,怨恨化作期待,痛苦和猜忌也溶解开来。
二十余个灵魂碎裂成片,化为星星点点,飘散在空中,安然地无风自动,渐渐远去,在晨曦之中彻底隐匿踪迹。
一眨眼功夫,还没来得及度化的小鬼们消失在树丛中。
柳连鹊手指微动,悠悠地睁开眼。
送走被度化的小鬼,他们也该离去了。
柳连鹊走了两步路,动作不再踉跄,倒是道士们需要互相搀扶着起身。
一行人缓缓往山下走,心绪与昨日截然不同。
道人们惊喜地感觉到自身的灵气突然变得充裕,虽然只是充裕了微弱的丝缕,但相比这些天只出不进的灵气,已经好太多。
做善事,果然能够积聚灵气。
因为有延年盯着,要先回到山门之中复命,他们不舍地拒绝了问荇请的早饭,同问荇在山脚下分别。
“问公子,今晚再会。”
浩浩荡荡的队伍分成两拨,问荇同柳连鹊一道,走向熙熙攘攘的青石板路。
这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之一。
“夫郎比昨天早醒了两刻钟,也许是帮了小鬼们的缘故。”
“的确是。”柳连鹊仔细想了想。
若行善事就能加快躯壳和魂魄的融合,他们或许能够更早地离开康瑞,回到江安。
两人坐在街头,要了一笼包子,一碗白粥。
“再来一碟醋!”
康瑞镇的包子是小个的,一筷子就能夹起。
小贩们为了省成本,包子多数做得馅儿少皮多,但面皮劲道,馅料也很香,吃起来尚可。
“也不知那群人找着猎户没。”
吃着吃着,问荇抬起头,意识到不远处就是鬼猎户给他们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