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垂眸看去。
不看还好,这一眼瞧下去,差点叫她的心跳都停了。
这水看着清澈,上方的光景又吸引着她的注意力,因而她未曾想过水底下是什么模样。
不想,下面竟是看不着底的深渊。
而她踩着的“异物”,竟是一具泡白了的尸首。
她恰好踩在那尸体的头上,一下踩掉了他的皮,露出下面的森森白骨。
尸体不止一具。
密密麻麻数下来,数十具尸体沉默地“站立”在水间。眼睛或闭或睁,虽然还不至于到巨人观的景象,可都已经被泡成了灰白色,活像褪了色般。
“……”现在她知道府中其他人都去哪儿了。
原来都被那怪物困在了这儿。
莫大的惧怕袭上,她的小腿不受控地抽搐了下。
她使劲儿往前划着,既怕掉进这尸体堆里,又怕被画卷卷进去,一时间恨不得把这辈子会的游泳技巧全用上。
但忽地,她瞥见了一抹熟悉的青绿,在一片死白中格外显眼。
她顺着那点青绿望过去,看见成堆“站立”的尸体中,另一个她闭着眼静悄悄立在那儿,仿若傀儡木偶。
魄!
她浑身一抖。
咋跑那儿去了,那是人待的地方吗?!
也是同时,伏雁柏放出的那缕鬼气飘至她的魄旁,系住了她的腕。再往旁游去,精准找着了他自己的魄,同样将手腕系紧。
他往回拉,打算直接把两个魄拽回来。
谁承想刚扯一下,两具魄就撞着了身边的其他魄,竟蹭掉了那些魄的皮,又露出森白的骨头。
池白榆忙摆了两下手,示意他停。
待他散开了鬼气,他俩谨慎穿过那些站立的“人”,朝魄游去。
好在魂和魄之间本就有着一定的吸引力,刚靠近,两人的魂魄便各自相融。
魂魄相融的刹那,池白榆忽觉身体重了些许,肺腑间也袭上实实在在的憋闷感。
再看手,已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这下是真变回人了,自然不能久待在水里。
她小幅度地划着手臂,穿过那些魄。
周身的“魄”有些提着尖刀,上面还沾着一两根狐狸毛。
有些拎着罐子,里头是浑浊的符水。
有些攥着柴木,黢黑的木头顶端燃着点点火光。
……
大概都是沈二老爷的帮凶。
偶尔与一两个双眼大睁的面孔对上,她不免感到一阵恶寒,瞥一眼就又移开视线。
好不容易游到彩色画卷跟前,她又朝上望了眼。
那处,管家等人的尸体已经不见了,漆黑的“雨水”也在逐渐消褪。
如今想来,那“雨”多半就是血。
青面怪物不复刚才的庞大身形,而是变成了那戴着面具的道士。
他就坐在棺材上,一腿曲起踩着棺材,胳膊曲肘搭在膝盖上,另一条腿垂下,俯首望着她。
隔着面具与水,她瞧不清他的神情,也感受不到他眼中的情绪。
只是与之前看见他时不同,此时他的头发松散开,从那全头面具底下漏出来。
是如月晖一般的银白。
最后一点漆黑的“雨”彻底褪去。
大概又一场循环要开始了。
她移开眼神,再不看向那处,指尖融进了彩色画卷中。
伏雁柏随在她身后。
待她彻底离开画境,他也伸手探入了那彩色画卷中。
只是还没进去,就有何物将他往下拽去。
他被拽得坠了下,垂眸一看,竟是道血线融进了系在他足踝上的那枚小符里。
伏雁柏微蹙起眉,顺着血线往上看去。
血线的另一端,握在那戴着面具的道士手里。
不知何时,他竟用刀在手上割出了一条口子。
伤口有血溢出,凝成一道鲜红的线,没入水中,紧紧扯住了他。
两人目光相对,青面道士抬手,在他的注视下,扯了两下手里的血线。
伏雁柏被往后拽去,离那画卷更远。
而那画卷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变淡。
他稍拧起眉。
这死物!
**
脱离画卷的瞬间,池白榆又感觉到一阵失重。
眼前陡然亮了许多,她眯了下眼。
再睁开时,才发现自己竟置身半空,且正在往下掉。
!!
不带绳的蹦极这谁敢玩?!
沈见越恰好就在下面,仰头看着她。
她不指望他会接她,下意识抬手护住脑袋,团起身子,以减轻伤害。
但想象中的剧痛并未袭来。
有什么东西托住了她的背和膝弯,使她没摔在地上。她往下一坠,又微微往上一颠,随后稳稳停在半空。
借着手臂错开的缝隙,她恍惚瞥见了沈见越的眼睛。
哪怕沉着些不自在,他也仍旧看着她,没移开视线。
意识迟缓回笼,池白榆反应过来是他接住了她。
她放下手,大松一气。
“好徒弟。”她呼出憋闷许久的吐息,捋开脸上湿漉漉的头发,眨了两下眼睛,“为师可差点儿死在你手上了。”
沈见越一怔,却是将手臂收得更紧,稳稳抱着她。
他闷声道:“仙师休要胡言。”
第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