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提一盏灯为好。”沈衔玉温温一笑,“我这小童是狐术所化,夜间也能视物。拎一盏灯不过孩童心性,为着好玩儿罢了,起不了什么用处。”
池白榆的视线落在提灯的手上。
手指修长,几乎将提灯的柄都握在了掌中。若要接灯,免不了要碰着。
她正犹豫着该握在哪处,就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拿过灯。
“多谢。”述和提灯笑道,“正愁有些瞧不清路,沈公子有心了。”
沈衔玉的手还顿在半空。
片刻,他垂手道:“无需客气,走罢。”
狐长老提前让人安置了三处假喜堂,分别居于西南北三个方位。
池白榆与述和在北喜堂,到时,狐长老提出将他的拐杖留在此处。如此既能护着他们,如果出了什么事,他能借助拐杖知晓;也有妖气痕迹,方便伪装。
述和却道:“长老挂心狐二姑娘的喜事,又要操心族中事务,再惦记此处,难免疲累。不知……可还有其他人?”
“我来罢。”一旁始终沉默的沈衔玉突然出声。
之前那四个狐妖已经分别去了假喜堂,这房中除了狐长老,就是他和几个狐仆了。
狐仆法力微弱,这差事自然落在他头上。
他抬了手,送出一缕轻飘飘的赤红妖气。
妖气附身的瞬间,池白榆不露声色地拨开瓶塞,往瓶子里藏了一缕。
等两人身上都沾有狐族妖气了,狐长老又施展狐术,给他俩换上了喜服。
头上忽地盖来一方大红帕子,池白榆怔了瞬,掀开一角。
狐长老和沈衔玉都已消失不见,这间还算宽敞的喜堂里就剩她与述和两人。
跟她一样,述和也着了身喜服。
他平日里常是一副疲惫相,在她看来,就和连上了好几月的班差不多。
似活非活。
眼下换了身大红袍子,竟还衬出几分精神气。
不过表情仍是那样,带着股淡淡的死意。
“他们走了?”池白榆望了眼紧闭的房门。
“嗯。”述和的视线从她脸上一晃而过,定在桌面的几盏红烛上。
方才狐长老说了,狐族成婚需要双方交换妖丹。因而喜堂里通常只有两位新人。
倒是省去许多麻烦。
他从袖中取出瓷瓶,拈在指间:“这狡猾狐狸,也算着了回道。”
他俩一人攒了一缕沈衔玉的妖气,绰绰有余。
“妖气到手了,咱们也能走了吧?”池白榆抓下帕子。
意识到是在沈衔玉的梦里后,她尝试过从高处跃下等好几种法子,试图醒过来。
不过都没用。
想来应该是有特殊办法。
述和却陷入罕见的沉默。
相顾无言间,池白榆忽觉不妙。
她犹疑着说:“该不会……出了什么岔子吧?”
述和道:“还需耐心等候。”
“什么意思?”
“助我入梦的那人。”述和顿了下,似在斟酌一个比较合适的说法,“暂时不知去处。”
池白榆:?
这是帮忙帮到一半跑路了?
述和说:“到底轻信了那人。”
那道人帮他入梦,但刚进了沈衔玉的梦境,道人就不见了踪影。
至今都没露面。
“……”大概是见的鬼多了,池白榆此时竟还有些乐观,“没事,好歹认清了这人不靠谱——现在怎么办,是想法子找到他,还是等沈衔玉从梦里醒过来?”
既然已经遇着了麻烦,那抱怨叫苦也没用。反正怎么着时间都得过去,还不如用在想办法上。
“他用的是入梦香,若不出意外,入梦香燃烬,便会醒过来了。”
“最好别再出什么意外。”池白榆正要问问入梦香的事,忽听见一阵哗哗声响。
她侧眸望去,看见窗外树影摇曳,森寒阴风从门窗的缝隙间吹进,卷入彻骨寒意。
“那什么老怪来了?”她问。
“嗯。”述和道,“小心。”
池白榆点点头。
此时没法离开,只能按照原本的打算继续往下演。
她反应迅速,把帕子往头上一盖就坐回了床上。
视线被遮去,眼前是一片朦胧的红影。
她屏息凝神坐在床上,心底打着鼓。
沈衔玉给了他俩一缕妖气,按理说在察觉到有邪物入侵后,他就会尽快赶过来。
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尽可能撑过这段时间。
述和站在桌旁,默不作声地放开感官。
夜风吹进,那些鬼怪的窸窣鬼语也被送了进来——
“此处是喜堂?”
“是了是了,这么强的妖气——瞧见里头那两只狐狸了吗?一块儿掳走。”
“可这妖气太强,打不过怎么办?”
“咱们十好几人,怕他两个?走!”
“慢着!”一个小怪在门口停下,“嘶……这人怎么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儿。容我细瞧瞧,这帮狐狸最为奸诈,可别中了他们的计!”
述和听见,不着痕迹地微蹙了下眉。
他思忖片刻,忽提步上前。
“别动。”他轻声道,同时躬身,挑起那方红盖头。
眼前的光线陡然变强些许,池白榆眯了下眼睛,再才缓缓睁开。
“在哪儿?”她无声做着口型,并大着胆子往他身后瞟了眼。
什么都没瞧见。
“外面。”述和应她,“起了疑心。”
“那……”
述和:“先拖住他们。”
这是在沈衔玉的梦里,要是随意使用术法,太过危险。
他取下盖头,一手虚托在她的颊边,声音大了些:“婚书无恙,再便是交换狐丹了。”
池白榆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顺着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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