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根朱红的柱子已经有些褪色了,地面蒙灰,角落结着蛛网。
正中间摆了尊快有房顶高的木像,面容年轻。
木色的脸庞上刻着长眉细目,眼睛里混黑一片,没有眼白。
他在笑,不过因为那双眼睛太过细长,又弯如银月,总显得有些诡异。
木像盘坐着,身边围了条细长的灰毛狐狸。
那狐狸也咧着笑,露出尖锐的犬牙。
池白榆见过沈家二子化狐时的模样。
虽然都没完全化成狐狸,但也变出了狐耳狐尾,瞳色间更是融进淡淡的金芒。
但盘在木像边的这条狐狸却不一样。
眼睛一片洞黑,瞧不见丁点儿光亮。一旦看得久了,总有些叫人发怵。
池白榆没看一阵就觉得心慌,忙移开视线。
就在这时,道人忽然开口:“既然已经到了此处,那便玩得尽兴。三日后,贫道再来。”
等会儿!
“嗳你——!”池白榆一下站起来了,抬头对着上空问,“你去哪儿?”
无人应声。
真走了?
她又唤了两声,可依旧没人应答。
这什么意思?
就让他们三个在这庙里待上三天?
“他不会回来。”述和已经找到椅子坐下了,仿佛多走一步都会要他的命一样。
他是一贯的疲累,出乎意料的是,沈衔玉的状态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面无血色,唇色发白。
“什么意思?”池白榆问。
“难得的修炼时机,他又如何会放过。”述和顿了瞬,问她,“可还记得那扇门?”
池白榆点头:“那里面好像关了什么东西。”
“鬼。”述和说。
“鬼?”池白榆扫了眼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你身上的伤也是那些鬼弄出来的?”
“嗯。”述和语气淡淡,“孤鬼、梦鬼,皆在其中。”
池白榆不知晓这两个是什么鬼,眼下她只关心一件事:“你说的这些鬼……该不会是那道人养的吧?”
“道人……”述和琢磨着这两个字儿,忽笑,“你果真见过他,是雁柏让你去了他那儿?”
“那倒不是。”池白榆说,“有两晚做梦梦见他了。”
述和一怔,倏然抬眸。
“他做了何事?”他问。
他鲜少有这样反应大的时候,池白榆琢磨出一点不对劲,没急着应他,而是问:“我说梦见他,你竟这副表情,难不成他会借着梦境从这儿逃出去?”
“并非。”述和难得将不快表露在明面,“他虽是个道人,却走的邪道。取了人的梦境拿来炼化成鬼,便是方才所说的梦鬼——他可曾在梦中伤过你?”
池白榆仔细回忆了阵,摇头:“那倒没有,就打了个照面——除了梦鬼,你刚才说的那什么孤鬼,又是何物?”
“人死,便有阴差来勾魂。先往城隍庙,再去酆都城。”
池白榆点头。
这些她不仅听过,还见过——之前在画中画里,那青面怪物就提起过此事。
述和又道:“但他造了张朱砂雷令符,抢在阴差前引走孤魂野鬼,养在他的梦里差役,断了那些鬼魄的轮回——此为孤鬼。”
池白榆震愕:“地府阴差竟也能容忍?”
他这完全是在和地府抢差事啊,还是把鬼差的面子往地里踩。
说了这多话,述和已有些疲累。
适才陡起的情绪不复,他语气淡淡道:“也得他们有所察觉,方可论一论能否容忍。”
“你的意思是,地府鬼差竟没发现此事?”
“除却朱砂雷令符,他另送了批幻梦捏造的假鬼入了地府,以掩人耳目。若非成仙的劫数到了,被酆都鬼王发现,险叫他另造出一处地府来。”
胆子真大啊。
不仅胆子大,命还挺硬。
池白榆拖了个板凳坐着,猜测:“那他是想把我们耗死在这儿,好取了魂魄去?”
“置身梦中,他杀不了人。”述和微拧起眉,“恐怕是想要其他东西。”
“何物?”
“如今他被封在这虚妄境中,无法与外界接触,炼化不了鬼魄,便只能靠其他法子修行。”述和稍顿,“道家有三尸之说。”
“好像听说过,就跟佛家的‘贪嗔痴’差不多?”
述和略一颔首,又道:“奢欲、食欲和淫//欲——这些在正道人士眼中都是要抛却的恶欲,但对他而言,却是难得的宝物。”
池白榆忽然想起之前在梦里撞见他时,正巧赶上一帮鬼在听戏。
那些个听戏的虽然全是鬼,但身上穿的、桌上摆的,都是极为奢靡的东西。
所以那会儿他也是在吸食“恶欲”,用来修行了?
她脑子一转,很快想出主意:“按你这么说,要是我们在这庙里安安静静待上三天,应该就平安无事了。”
述和隐觉太阳穴一阵胀痛。
他倦声道:“若真这般简单,他也不会轻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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