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仙师?她来教我作画。”莫名地,沈见越的心境得到了片刻的平和。
他看着桌上的画,指腹压在画出的第一根翠竹上,缓缓往上抚,最后停在起笔处。
他记得这第一处墨点,是仙师同他一起画下的。
那怪物嗤笑一声:“作画?看来她的三言两语已经唬住了你。”
“你若是想谈这些,便尽早回去。”
“叫我出来之前,不曾想过我会提起这些?”怪物冷视着他,“那张字条上写得清楚,有无荒人士来了此处。除了她,你可还见过其他外人?”
“我为何要因为一个没见过两面的陌生人,因为一句不知真假的话,就怀疑仙师。况且她也未曾伤害过我。”
“若是最初就表露了恶意,你会留她到此时?别告诉我你都已经死了,却还如此天真。”
“够了!”沈见越撑着桌子,神情紧凝,“无需再论,你走罢。”
那怪物一动不动。
许久,它才缓缓转过身,渐往地下沉去。
“终有一日,你会信我。”末字落下,它彻底沉入了地面。
沈见越紧攥毛笔,几欲折断。
烦闷至极,他恨不得将这些字画全撕毁了去。但忽地,他的视线落在一处。
其中一幅画卷上,落了根头发。
那根头发不算长,且是黑色。
不可能是他的。
那便只能是仙师落下的了。
他探出手,拈起。
仅是根轻到几乎察觉不了的乌发,竟将他心底的忧闷郁沉尽数扫平。
他盯着那根头发,略有些失神。
恍惚间,他拔下自己的一根头发,同那乌发缠在一块儿。
缠啊缠,像是编同心结那般,乌发与银丝紧密缠绕,如同这天底下最为密不可分的共同体般。
忽地,他回过神。
望着手中缠紧的两根发丝,他只听得脑中“嗡——”的一声,随即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似乎有些大不敬,匆忙解开。
丢开自己的那根头发后,他取了张宣纸,谨慎将那根乌发放入其中,耐心折好压平,这才了事。
***
出画后,池白榆摸黑离开了锁妖楼,好在路上没遇着什么妖妖鬼鬼。
述和通常是在书房办公,多数时候也会直接睡那儿,她便携了那瓶妖气,直接往书房赶去。
到时,书房的房门半敞,里面却没灯火,仅靠着从窗户透进的月光照明。
她不确定述和是否在里面,站在门口望了阵。
这书房分里外两间,他通常是在外面处理簿册。
至于里面,据说是放了许多书——伏雁柏先前就提醒过她,让她别进去。
外间似乎没人。
她粗略望了眼,正要走,却突然瞥见隔开两间房的门帘底下躺着个人。
模糊一团,瞧不清是谁。
池白榆犹豫唤道:“述和?”
那人没动静。
“述大人?”
仍无反应。
“……”死了吗?
要放以前,她多半直接走了。
不过被“历练”了这么久,她的胆子竟也大上不少,推开门就往里去。
刚走近两步,她就认出来了。
不是述和。
而是伏雁柏。
他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躺在那儿,似乎是昏死过去了。
池白榆步子一转就往外走,动作流畅到跟没见着这人似的。
但在关上门之前,她忽然停下了。
似乎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他昏迷不醒,周围又恰好没人。
想到这儿,她又转了回去,三两步上前,蹲在了他身边。
为了确保安全,她象征性地晃了他两下:“伏大人?别睡了。伏大人?伏雁柏?姓伏的?”
毫无反应。
要不是他的眼皮偶尔颤一下,她真以为这鬼没救了。
不会醒就好。
她开始打量起他的躯壳,斟酌着该如何杀死他。
但一通观察下来,她发现很难。
眼下他的情况已经足够糟糕了——身上大大小小不少伤,连心脏处都破了个洞,从心口穿至后背,足有拳头大小。
都成这样了,却还没魂飞魄散。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探进他心口处的大洞。
随后,她的手穿到了另一侧。
穿过去了?
她错愕盯着他心口处的伤,收回手,又探进去,再收回来。
如此试了几回,她终于确定:他的心口真破了个洞。
是三号房间里的狼妖做的吗?
但连心口破洞都没能要了这恶鬼的命,池白榆只得暂且放弃杀他的念头,转而思索起其他法子。
她还没忘记沈见越说过的驭鬼术,且从上回看来,似乎有些效果。
犹豫一阵,她终是不愿放过这难得的机会。
她取出剜心刀,用刀尖轻轻刺了下食指指腹。
一点血色溢出,她捏住食指下端,轻轻一按。
血珠滴落,精准落在伏雁柏的唇角。
许是感觉到那阵温热,他轻轻一抿。血珠被他抿成一条殷红的线,充斥在唇缝间。
尝到血味,他的眉无意识地拧起,似乎正经受着什么疼痛的折磨。
池白榆又吝啬地挤出一点,继续往他嘴上滴。
这一滴血刚落在唇缝间,他忽地抬手,捉住她的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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