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白榆抽空瞟他一眼。
却见他神情没多大变化, 似乎也不打算开口,耐心等她解释似的。
她便又道:“你昨天刚昏过去,雪就大起来了。我怕你熬不住, 便就近挑了处躲雪的地方。而且身边又有别人, 你也说了狼族的巢穴不会轻易告知外人。”
沧犽眼帘微抬,投向她的视线中多了些说不明的情绪。
池白榆只当没看见,接着说:“我想着既不能叫他发现,又怕他下手蛮横, 让你伤上加伤,便擅作主张把你拖过来了。”
“拖?”
见他敏锐捕捉到她精心挑选的字眼,池白榆觉得这人能成大事。她点头,唇因歉疚微微抿了下。
她道:“还是我太弱了,妖气又被夺了个干净,只能靠手把你拖进这洞子里来, 好在中途那裴月乌也帮过忙。”
也不算她胡说吧。
昨日里裴月乌拖着他快走到洞子里时,把他丢在洞门放了阵,好进去打探洞中情况。
那时她象征性地攥着沧犽的领子扯了两回。
也算拖了。
她又问了句:“也不知道有没有伤着你的背?”
他的背的确有些疼, 像在什么硬物上重重碾过。
但瞧见她神情间的歉疚与试探, 他只略一摇头,嘶哑着吐出应答:“不曾。”
“那就好。”池白榆松了口气,“本来还剩一点膏药,给你涂了些。但太少了,连止血都够呛——你放心, 待会儿那裴月乌回来了,我请他帮你疗伤。”
想到那一脸凶相的妖, 沧犽道:“不必麻烦。”
“谈不上麻烦, 毕竟昨天也是你救了我。”池白榆起身, “他往山口那儿去了,说是要看看积雪的情况,我去洞口瞧一眼他回来了没有。”
洞中昏暗,沧犽又已精疲力竭。他勉强撑着眼皮,恍惚看见她步子有些不稳,走得也慢。
他艰涩吐出问语:“腿,受伤了吗?”
“哦,大概是磨伤了。”池白榆停下,浑不在意地挠了下面颊,“没多大事儿,养两天就好了。”
她没说磨伤的原因,但沧犽也能猜到:概是昨天驮着她逃命时弄的。
他想起她说的那点连止血都不够的药:“那药……你没用?”
“没,我这都是小伤。药又少,还是得用在要紧处。”池白榆说得松快,每个字却都如顽石般砸下。
沧犽眉心微跳。
他的神情没多大变化,但在她又拖着步子往洞口走时,他道:“便在此处等罢。”
池白榆停下:“什么?”
沧犽:“去外面等也不会使他回来得快些,还平白无故地受些冷风。”
“那倒也是。”池白榆又慢慢吞吞地走回来,见他半张脸都是血,甚而顺着颈子往下淌,她问,“要给你擦一下脸上的血吗?”
沧犽实在没力气应她,半睁的眼里只漏出一点儿幽冷的绿光。
半晌,他才送出两字:“有劳。”
是你说的啊。
池白榆当即取出条帕子,将罐里的烫水倾倒了些出来,浸湿帕子的一角,等帕子略微变冷点儿了便又稍拧了下。
她蹲在他面前,审视着该从何处下手。
人的耐心都有限。
要是惹急了,定然会露出几分真面目。
她不信他的脾气真就好到任人揉搓。
想到这儿,她一手托住他的下巴,另一手捏着还有些烫的帕子,直直按上他右颊的伤口。
沧犽轻嘶一气,顿时疼得连眼睛都睁开些许。
池白榆顺着那伤口往下一擦,伤口周围的血的确擦干净了,却又涌出更多血,浸湿帕子。
赶在他出口阻拦前,她飞快擦了好几下,还边擦边道:“血怎么越擦越多?你竟伤得这么重,早知道在裴月乌离开前就让他给你疗一下伤了。”
沧犽滞了下气,唇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他想抬手阻拦,只是手刚抬起,她便又将帕子捂上他的眼睛,并道:“昨晚天黑没仔细瞧,眼睛也受了好重的伤——你还看得见吗?”
尖锐的刺痛落在眉骨,疼得他脑子空了阵,几欲昏死过去。
他低喘着挤出两字:“不用……”
“你说什么?”池白榆又将力气加了两分,“这血凝住了,擦不掉啊。”
沧犽屏息凝神,手终于搭上她的腕。
他气力微弱地将她的胳膊往下压了压,语气也虚弱:“别擦了……”
池白榆手一顿,捏着那条血糊糊的帕子。
这是总算忍不住了吗?
经过好几阵的短暂性昏迷,沧犽得了几分清醒。
按在她胳膊上的手转而搭上她的手背,他逐渐拢紧手,甚还有闲心打趣一句:“小池大人……再擦下去,便该‘妙手回春’,直赴黄泉了。”
池白榆:“……”
竟还能忍吗?
当时听述和聊起狼族对食物的专一性时,她就在怀疑他说的食物会不会是活人,进而猜测沧犽有可能是伪装成好人,等她放下戒心了再把她给吃了。
但现下她却有些把握不准他的用意。
要真是为了食物,至于费这么大劲儿吗?
看他这样,连命都险些搭上去了。
为了一顿饭,未免有些太过拼命。
不过仅动摇了一瞬,她就又稳下心神。
对方是妖,不管他是真的好,还是装出来的,她谨慎些总没问题。
毕竟她来这儿也不是为了交朋友。
她晃了下手里沾着血的布帕:“那要不等你缓些了再擦?”
“嗯……”沧犽气若游丝地应了声,“可否……给些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