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月乌一顿,神情自若:“疗伤。”
“那你另挑个池子吧。”池白榆说,“待会儿我得脱衣服。”
短暂怔了瞬后,裴月乌的脸上涨出一点薄红。没一会儿,就连耳尖都红透了。
“嗯。”他仍是那副神情,转过身就朝另一处走去,“那我去别处。”
这回他倒走得快,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待听见入水声后,池白榆放了心,松开手。
一片黑影从水底浮出,沧犽倏地破开水面,大张着口急喘着,偏深的肤色上忍出一点不明显的红,头发也湿淋淋地搭下。
估摸着他又要甩脑袋,池白榆横臂挡住脸就往后退。
果然,下一瞬便有水滴四溅。
池白榆等了会儿,将胳膊往下压了点,露出双眼睛看他,小声问:“甩完了吗?”
沧犽喘息未平,抬起一点眼帘看她,学着她压低了声儿:“小池大人这是将我当成了水妖?”
若非他用仅剩的一点妖气调整气息,只怕早便溺死在水里。
池白榆继续跟他装好人:“你没听见刚才他说要杀你?你俩现在的妖力都少得可怜,打起来估计不死也残。但你要还经得起他砍两剑,我现在就去把他叫回来。”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沧犽的喘息有片刻平缓。他忽道:“方才还在好奇狼族的食物,转眼便又担忧起我的性命了?”
池白榆有意将话说得半真半假:“那是先前有人提醒我,说是小心狼族很可能吃人。但我想着在恶鬼林还有白狼镇时,你一直待我不错,又帮过我好几回,难以相信这话,所以才直接问你。要真信了,我也就不会问这些,直接卸去一部分差事,再不跟你打交道。”
这回答又在意料之外。
沧犽只觉心中忽有何物翻搅,竟有撞出胸腔之势。他微微眯起眸,忽问:“那人是谁?”
“那也不能说,毕竟他提醒我是为了我好。要真说了,岂不反给人添麻烦?”池白榆道,“总之刚才听了你的话,如今我自己也有了几分考量,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忽听见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那声音很独特,跟在捏橡皮鸭子差不多。
她反应极快,听见那声响的瞬间便靠近沧犽,抬手就将他又按了下去。
水面涟漪逐渐消失,她转过身,恰好看见小棕熊从石头堆后面急匆匆跑出。
它的爪子还攥着块湿漉漉的布帕,身上的毛发也被池水打湿成一绺一绺的,乍一看活像只刺猬。
见池中只有她一人,它倏地停下:“我听见有人说话。”
这回池白榆懒得瞒了,也不再压着声,说:“裴月乌,他也是妖囚,来这儿疗伤。”
“裴月乌?”小棕熊目露警惕,开始沿着水池打转,“他在哪儿?”
“去其他水池了。”
她刚说完,不远处就传来裴月乌的声音:“谁?”
“述大人用妖气化出的一只棕熊。”池白榆略微将声音拔高了些,“没什么事,你继续疗——疗伤吧。”
说到中途,她突然卡了下。
腿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缠上来了。
似乎是藤蔓。
她尝试着挣了下,却没挣动。
那东西缠得很紧,且如游蛇般不断往上攀着,没一会儿就缠上了膝盖。
小棕熊没瞧出她的异样,近乎审视地打量着裴月乌所在的方向。
它放低声音道:“那妖行事冲动,还是不与他接触为好,不如另换个地方。等弄干了衣袍,就去找述和。”
“也好。是得走了,再泡下去人都得泡发了。”池白榆又试着动了下腿,可另一条藤蔓在此时缠上,速度不慢反快。
什么东西。
孽枝吗?
可她又不是妖囚,怎么还会招来孽枝。
她道:“那要不你先去看一眼银无妄的伤疗得怎么样了?要是他差不多了,咱们就走吧。”
小棕熊却不大放心地看了眼裴月乌那边。
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
它揉搓着手里的布帕,显然在纠结。
看不见的水下,一只手忽然掌住了池白榆的膝弯,另有一手扶住她的小腿,正试图扯下孽枝。
但越扯,那孽枝就缠得越紧,且还在往上攀着。其他孽枝从石壁中长出,同先前缠住沧犽那样,渐缚住她的双臂、腰身。
她垂眸往水里瞟了眼,隔着平静的水面,她发现这些孽枝跟沧犽合银无妄的又不一样,没那么枯瘦,也并非深褐色,而方式带着点淡淡的红,枝条上还长着不及铜钱大小的浅色花朵。
什么鬼?
她挣了下,没挣脱孽枝,反而踢着了水底的沧犽。
下一瞬,他就握住她的小腿,制住她动作的同时,用力扯着孽枝。
他大概是想像之前挣断他自己的孽枝一样扯下这些作乱的藤条,但效果不大,仅扯下些细嫩的枝子。
水池边沿,小棕熊忽想到什么。
它抬头,道:“我去看看他,很快就回来。”
丢下这话后,它转身就往外跑。
跑动间,它干脆利落地折断一只熊爪,捏碎。
碎掉的熊爪登时化作轻烟,朝一个方向飘去。
而它的断肢上则又长出新的爪子。
不论掰断熊爪还是长出新肢,对它而言都有些疼。但它仔细想过,任由那裴月乌出现在这附近,还是太过危险。
总得想办法让述和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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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棕熊一走,池白榆便踢了下沧犽。
后者浮出水面,手里还牵着一截长了花的孽枝。
他晃了下手里的枝条问:“小池大人可曾觉得眼熟?”
“八成又是孽枝。”池白榆尝试着动手,但两条胳膊都被孽枝紧缚着,难以动弹。她只道放弃,转而看向沧犽,“我袖袋里装了个白瓷瓶,你帮我拿一下,行么?我看这孽枝好像越扯越紧,还是用驱邪灵水更有用。”
沧犽稍眯了下眸:“大人不知晓这孽枝是缘何而生?”
“我怎么知——”池白榆倏然住声。
孽枝在动。
并非简单地攀爬缠绕,而是缓慢地、亲昵地摩挲着她。
是缠上右腿的那条孽枝。
它来回摩挲着,仿若轻抚。枝条上的花瓣则像极触足的吸盘,紧紧粘附着她。花瓣一翕一合间,似在吮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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