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渐渐黑了, 明月半掩在云层后,撒下的银晖衬得每一根白骨都莹莹如玉。
是漂亮,但更改不了那是一副会动的骷髅架子的事实。
见着他的刹那, 池白榆就下意识往后退了步。
虽然已经不是头一回看见沈见越的骷髅形态了, 她还是有些难以适应。
可又不能叫他看出来。
她跟念咒似的默念了好几遍“芙蓉白面,带骨骷髅”,才勉强稳下心绪,没答他的话, 而是反问:“你的皮呢?”
“皮?”沈见越略作忖度,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鬼气化的人皮,“那张皮已经不能用了,弟子便让人拿去烧毁了。”
他推开棺材,从里面走出。瘦高的骷髅架子上套了件青袍,使他看起来竟比平日里还高些。
见他靠近, 池白榆突然有种在出演鬼片的错觉。
她尽量忍着往后退的冲动,问他:“谁拿去的?”
“谁?”沈见越稍顿,“应是哪个奴仆, 弟子记不大清了。望仙师见谅, 那些奴仆大多不愿靠近弟子。”
池白榆琢磨着,那多半是拿走画皮的奴仆,将那皮给了青面怪物。
她又问:“你躺棺材里做什么?”
怪吓人的。
沈见越张开手,又微微合拢,再张开, 以此活动着骨头。
在那阵“咔嚓”声响中,他开口道:“是在蕴养鬼气, 以便再次画皮。方才感受到仙师的气息, 便出来了。”
池白榆:“……除了我的气息, 你就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吗?”
比如冒充他出去招摇撞骗的青面怪物,还有现在趴在屋顶上的那只偌大鬼怪什么的。
但沈见越恍若未觉,只喃喃一句:“不对劲……仙师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吗?”
“……”
怎么又扯到她身上来了。
池白榆也懒得解释了,直接拿出从那小仆体内剖出的阴魂,以让他看见。
不想沈见越见了那团魂气,下一瞬就抬起已化作骷髅的双手,道:“此等秽物,仙师还是不碰为好,不若交给弟子毁了去。”
嗳!这人!
有不对劲他是半点儿都觉察不到啊!
池白榆干脆开门见山地解释——
“是那青面怪物擅自拿走了你的皮,又装成是你来见我,还想给我灌蒙汗药,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说着,她还不忘稳一下师长的身份,“为师见惯了这些伎俩,不会上当——倒是你,跟他整日待在一个地方,还是小心为上。今天拿走画皮,明天指不定是什么——还有那屋顶上的鬼影,八成是放来守着你的。”
打从她提起青面怪物开始,沈见越就陷入沉默。
听到最后,他忽问:“那人在何处?”
池白榆:“花圃旁边吧,方才那小仆想递信,被我解决了。不过他若能感觉到气息,兴许会找上门来,在弄清楚他想做什么之前,还是得做个准备。”
沈见越道:“仙师不用担心,他也不过是趁着弟子在蕴养鬼气,才敢这般胆大妄为,想替弟子擅做决定罢了。”
池白榆忽觉不对劲。
做决定?
做什么决定?
但不等她细问,他便说:“如今他多半已知晓我醒过来了,弟子会处理好这事,还请仙师放心,定给您一个交代。”
“那这鬼影呢?”池白榆往旁一指,趁他移走视线,她拿出珠子往那儿看了眼。
却见本来盘踞在屋顶上的鬼影,这会儿竟缩在一角,两只洞黑的眼惊恐大睁着,漆黑的身躯也在不断破碎成丝丝缕缕的灰烟。
赶在沈见越移回目光前,她又收回了珠子。
他的语气不见起伏:“它要伤害仙师,自是不能留。但不该让您看见这等场面,弟子之后再来解决——眼下天已不早了,仙师可以随弟子去画斋小憩一会儿,待弟子另用鬼气化出张皮来,那人身上的皮自然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