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着这样简单的小动作, 难以消解心中烦躁。沈见越偏过头看她,忽道:“仙师是为我考虑,弟子心中清楚。但万一再有下回, 恳请您能以自己为先。弟子早已是枯骨一副, 生死不惧,却不愿仙师遇上半点危险。”
这下是生死不惧了。
刚见面的时候不还怕她害死他么?
池白榆在心底吐槽,嘴上却道:“你现下能动能说话,跟活人又有什么区别?这种话休要再说了。况且我也不是个莽撞的人, 做什么都有自己的考量,不需你担心。”
这话仿若一尾羽毛,轻飘飘落在心湖上。沈见越陷在一种难以言明的奇怪情绪中,好一会儿才低声应道:“是弟子逾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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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画斋,沈见越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碗甜汤,说是有驱邪定神的奇效。
那汤水清亮, 里面泡着两枚她说不出名的果子,闻着还有股淡淡的甜香。
概是怕她担心这汤不能喝,他先用汤匙舀了勺喝了。
下一瞬, 池白榆就眼睁睁看见那甜汤从他的喉骨间掉落, 再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腹中。
“……”
谢谢。
但这跟直接往他身上泼一勺甜汤有什么区别,左右都会打骨头缝里直接漏进去。
不过也的确让她放了心。
她接过甜汤,坐在桌边直接捧着碗喝起来。
沈见越则用鬼气变幻出一张浅色的画布,另化出支笔来。
池白榆以前读过的志怪小说里也提到过画皮鬼,都是直接把人皮铺在床上, 再在人皮上绘制五官容貌,最后像穿衣服那样披上人皮, 就从面容可怖的恶鬼变成容貌出众的人了。
这样一看, 他画皮的方式还比较容易让人接受。
至少他没披画皮的时候, 只是具普通的骷髅架子——虽然会动。
也没扯出张人皮,再拿笔在上面勾勾画画。
沈见越迟迟没落笔,似在斟酌什么。
过了半刻钟,笔仍未落下,他忽问道:“还不知仙师今日入画所为何事。”
!
差点忘记正事了。
“挖土。”池白榆放下碗,“那宅子里面的东西都是假的,所以想从你这儿弄些土去种点树和花。”
“您为何不直接住在此处,这府中的每一处地方都能任由仙师使用。”
池白榆早想到他会这么说,只道:“在你这儿种,的确有土有太阳,无需费什么力就能种出一株不错的花。但这样省心的事为师不去做,反而要在那宅子里种,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沈见越迟疑片刻:“弟子不解。”
“这就和你修炼丹青术一样,明知道难学得很,还是每日苦练,都是一个道理。要是能在寸草不生的死地上种出花,自然与在本就葱郁盎然的地界种出来的不同。”
沈见越怔然,忽从她的话中琢磨出其他意味。
自从随她修炼丹青术以来,他便长进缓慢。本来因为此事有些躁郁,不想仙师却了解他的苦心。
种花一说,概也是在隐晦提醒他切勿心浮气躁。
心头掠过一点暖意,他道:“仙师良苦用心,弟子受教了。”
池白榆:?
他又在偷偷琢磨什么了?
又见他到现在连一笔都没动过,她问:“是不好画吗?见你一直不动笔。”
沈见越迟疑。
一张皮能管百年之久,因而以往他画皮时,鲜少顾虑其他,多数时候都信笔而成。
可适才化出这张皮时,不知为何,他的心绪一时变得颇为复杂。
想的最多的便是,他该化成什么模样。
仙师任由那述和亲近,想来除了借助发泄欲念的方式排解烦闷,概也不排斥他的脸。
毕竟她不喜欢那人,却放任他靠近自己。
思及此,沈见越踌躇着看她一眼,忽问:“仙师觉得,弟子若是另换一张皮如何?”
池白榆没大听懂:“什么叫另换一张皮?”
“便是……化成其他模样。”
池白榆面露错愕:“竟还能这样!你不要自己的脸了?”
等等。
这话听着总有些奇怪。
沈见越倒是没多想,只说:“弟子可以先化出一张,待仙师看过了,再作修改。”
池白榆其实不大明白为什么要等她看过了再修改,但她对画皮的好奇更甚,又想到他那不敢让人恭维的画技,便点点头:“既然能改,那要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