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直接,伏雁柏的心绪反而得到微妙的好转。
在他俩走进水榭的刹那,原本僵死的鬼魄接二连三活了过来。
最先有变化的是坐在主位的老祖宗,她张了口,那铜钱似的嘴里隐见一条滑溜溜的灰舌头,笑容却慈和:“雁柏?好久没见着你了——这又是何处来的贵客?”
“朋友。”伏雁柏吝言道。
闻言,老太太身边的几个女眷都笑开,其中一个佩短剑的道:“好小子,往常可没见你待过什么朋友,不是说这辈子只跟刀剑来往么?今儿个怎的转了性了,还是说,终于晓得刀啊剑的不会说话了?”
伏雁柏不快蹙眉:“说什么胡话?”
身旁人又笑,唯有那握着书卷的男鬼将书一合,道:“让你多读些书,是叫你识了字来骂人的吗?”
“好了。”他旁边那女鬼放下茶杯,语气温和,“小辈间打趣,你乱插什么话。”
那男鬼重哼一声:“干站在那儿做什么,邀了贵客前来,便是为着让她吹冷风?”
伏雁柏紧绷着神情,半晌别开脸说了句:“知道。”
桌旁的几个女鬼抬袖掩面轻笑,其中两三个上了前,走到池白榆身旁。
左边的是那佩短剑的,她笑着问:“姑娘叫什么名,可喜欢吃茶?”
右旁的大概是两三个丫鬟,笑声同银铃一般落在耳畔:“前些天刚摘了花来泡茶,正可惜没能多几个人来闻这香呢——姑娘可要喝一杯?”
池白榆被她们围在中间,大气不敢出。
理智告诉她这些鬼大多都是伏雁柏的血亲,况且他也在这儿,用不着怕。
可当那灰蒙蒙、冷飕飕的身躯凑上来时,她还是冒了冷汗。
尤其是当她眼一斜,看见那丫鬟的茶杯里根本没什么花,而全是蠕动着的虫子时,她万般忍着,才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
偏偏还有个丫鬟凑近了来,咯咯笑出声:“好香啊……姑娘这是用的什么香,闻着只叫人垂涎欲滴呢。”
“……”
夸人香是这么个夸法吗?
这不是在夸一盘菜吗!
她干笑了声,张嘴就开始忽悠:“祖传香方,也不好外传。见谅,见谅——也不喝茶,喝多了晚上睡不着。”
“奇怪。”那丫鬟又笑,“您一说起话,味道就更香了。”
说着,那滑溜溜的舌头跟蛇似的蠕动一阵。
池白榆及时闭住嘴。
眼见着那些鬼魂已快贴近她,忽从旁伸过一只手,捉住她的胳膊,将她捞了出去。
伏雁柏将她拉至身后。
“别过来了。”他乜了眼旁边的道人,“我找他有事。”
“雁柏,”老祖宗的语气听着有些讶然,“今日怎的想起来找子寂道长了?”
伏雁柏却没理会,直直望向那道人,眉头紧蹙:“还要再弄这些把戏,仔细你的性命。”
“何须这般看我,贫道也不过是想着大人能与血亲相见罢了。既然不喜,那便算了。”子寂用手中的三炷香敲了下掌心,原本还笑笑呵呵的鬼魄登时又恢复木讷神情,或站或坐,姿态十分僵硬。
他脸微移,朝着池白榆所在的方向。
“池姑娘,又见面了。”他笑着问,“近些时日可曾做过噩梦?”
虽隔着黄纸,可池白榆仍能感觉到他的视线。
不过没等她开口,伏雁柏就已不快质问:“你入过她的梦?”
“在此处待得太久,难免想要交两个朋友。”子寂道,“若大人肯解开锁妖楼的禁制,贫道便也无需这般大费周章了。”
伏雁柏忽笑,神情却依旧阴寒:“倘若再不从此处滚出去,恐怕往后再无什么交朋友的机会。”
子寂将香抵在黄纸上,缓缓摩挲着,似在思索。
“难怪……”他忽道,“这等倨傲脾性,你这两个属下关系更好,也不足为奇了。”
他这话一出来,池白榆就心一紧。
!
差点忘了!
这道人虽没看见在破庙里发生的事,可那时她从述和口中取钥匙的时候,他却是瞧见过。
伏雁柏也变了脸色,问:“这话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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