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屋外的雨就没停过, 在屋瓦上敲出清脆声响。
屋檐水接连不断地往下落,连成一片水帘。
池白榆没个正形地躺在床榻上,盯着那模糊的水帘发怔。
这床铺是裴月乌用净尘的术法打理过的, 但睡在上面仍有些不自在。况且她心里还藏着其他事, 更合不了眼。
偶尔能听见竹帘外面穿进一两声响动——裴月乌在外面简单搭了个床,说是要守着门口,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想着去找他问些事, 但刚撑着床榻准备起身,就有一阵浓厚难挡的困意袭上。
不过迟缓地眨了两下眼,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恍惚间,她听见了鞭炮声。
还有模糊不清的缓声笑语。
紧接着,她又觉得头沉得很,像是压了什么东西在脑袋上, 连带着颈子都有些酸麻。
随后有人在她耳畔说话,嗓音温和,但也听得出略有些发紧, 似乎在为何事紧张。
“抱歉, ”那人说,“这等重要的日子,却看不见你的脸。”
她缓睁开眼。
入目就是一片影影绰绰的红,似乎还有摇曳的烛火。
视线逐渐聚焦,她偏过头, 看见沈衔玉身着喜服坐在她身边。素日里松束的银发,此时经由银冠束起, 打理得极为细致。
?
哪儿来的喜服?
池白榆抬起胳膊, 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也穿着喜服。借由一旁桌上的铜镜, 她看见她头上戴了不少繁复发饰。
难怪这般沉。
她顺手拔下好些发簪头饰,斜瞥的视线落在沈衔玉身上。
又是梦。
经过起初的错愕后,池白榆的意识渐渐代入梦境。没过多久,她就已经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梦境的设定——
眼下应是她与沈衔玉成亲的日子。
梦里鲜少讲逻辑,因而为何会与他成亲,这里又是在什么地方,她一概不清楚。
她久没出声,沈衔玉迟疑着伸过手,轻轻压在她的手背上。
确定她还坐在身旁,他才微松了口气,又问:“目不能视,可否……用手来代替?”
池白榆偏过还有些沉的脑袋看他,问:“怎么代替?”
沈衔玉轻轻捏了下她的手,随后顺着她的手臂轻缓地往上移着。
他的指腹抚过她的臂弯,再是肩头,最后轻轻落在她的颊边,托住她的脸。
“偶尔会去想你的模样,但生来就不曾见过什么东西,实在难以想象得出。”他轻声道,手指划过她的面颊、眉眼……
概是怕伤着她,他手上的力度放得很轻,引起一片微弱的痒意。池白榆没忍住捉住他的手,道:“再胡乱摸一阵,脸上敷的粉,还有口脂就全掉了。”
沈衔玉轻笑出声。
“是我的过错。”他又抬起另一手,试探着伸向床畔的桌上,从那上面取过两个精巧的酒杯,将其中一杯递给她,“还未喝过合卺酒,不过是规矩如此,你若不喜欢,用手碰一下这杯子便好。”
“不用,正好渴得很。”池白榆拿过酒杯,喝了口。
或许是因在梦里,她没尝出什么味。只是酒入肚的瞬间,她便感觉到一股热烘烘的暖意从肺腑间往上烧。
再抬眼看他,却见他喝过那口酒后,便开始掩面轻咳,白玉面上也泛出淡淡的薄红。
显然是没喝过酒。
她放下酒杯,俯过身去摸他的脸,并道:“那你岂不是也没见过自己长什么样?”
“嗯。”沈衔玉握住她的手,使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吐息略有些泛烫,“不知样貌是否合你心意?”
“要是不合我也不会坐在这儿了。”
沈衔玉笑得温和:“别不是在拿些好听的话骗我。”
像是要证明所言非虚似的,池白榆微仰起颈,轻轻吻了下那被酒水洇出水色的唇,又道:“现在呢?”
沈衔玉轻轻应了声,又俯身亲了下她的脸颊、眼睛、额心……像是想借此感知她的每一处。
最后,他才将吻落在她的唇上。
同他这人一样,他的吻也是温柔细致的,温吞地吮着她的唇瓣,偶尔轻轻舔一下唇角。
亲吻间,他还在不间断地摩挲着她的面颊,时不时还会用掌心抚过她的侧颈。
他看不见她,便借助触觉感受着她的每一点细微变化。
许久,他才从这厮磨间抽出心神,带着不稳的呼吸说:“以往不曾察觉,今日才知晓,虽然都为凡人,却有这多不同。”
凡人?
池白榆心觉疑惑。
可他不是——
是什么来着?
她仔细想了遭,脑袋却昏昏沉沉的,没一会儿,就只剩下“他是凡人”这一印象。
是了,他俩都是凡人。
虽然是在梦里,但池白榆对新婚夜也有个模糊印象,知晓大致要做什么。
可过了好半天,她发觉他一直在抱着她亲,好像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
直被他亲得嘴都有些发麻了,她才抬手推开他,问他是要亲上一整晚吗?
沈衔玉怔了瞬,随即,那张脸上便浮现出少有的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