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白榆环视一周:“我也没看见哪儿有饭菜啊。”
他能从哪儿夹出一筷子来。
银无妄:“不在此处。”
他没有接着往下解释的意思, 池白榆也不再问,而是道:“那是凑合着吃点干粮,还是去捉鱼?”
“鱼?”
池白榆点头:“这附近应该有好几条河吧, 上次来的时候往哪儿走都能撞见几条冰河。虽然结了冰, 但之前我看见冰层底下有鱼。再折两段枝子烤着吃,单撒点盐就挺好吃了,或是拿来煮汤喝也行——就是你这儿好像没有煮鱼汤的锅。”
银无妄从未关心过这些。
他拖着凡人身躯待在这风雪天里已是不易,又怎会关心何处有河, 河里又有几条鱼。
但听她说起这些,他心下微动,道:“有煮茶喝的瓦罐。”
“那不是煮茶喝的吗,拿来煮鱼岂不沾了味。”
“我不喜茶,未曾用过。”
池白榆顿时来了精神,当即就用他抱来的长竹枝做了个简陋的鱼竿, 又拿她随身带的干粮作饵。
银无妄起先还不冷不热地坐在一边,一副对此没多少兴趣的样子。但没过一会儿,他便忍不住给她帮起忙来。
她刚开始以为他不会了解这些, 不想他绑起鱼竿来手竟还挺巧。
这一通忙活下来, 外面的风雪渐渐小了,两人身上也烤得暖和许多。
等他俩拿着鱼竿出门时,雪已经小得跟春日里的绵绵细雨差不多,风也几乎停了。
“倒是赶上好时候了。”池白榆一手拿着鱼竿,另一手握着罗盘, 以便观察方位,“咱俩别乱走, 也别走远, 就在这周围撞撞运气。万一找不着河也不要紧, 只要别迷路就行。”
银无妄默默跟在身后,心头涌上一丝迟来的荒谬感。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像这般放松自在了,不知道从何时起,每日都有沉沉心事压在他的心头上,令他无法抽出思绪去想其他事。
更别说像今天这样,心无杂念地做了鱼竿去钓鱼。
拎着桶的手攥紧些许,他看了眼走在前面的人。
地上雪厚,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可也瞧得出她的步子仍是轻快的,连呵出的吐息都像是轻飘飘的云纱,飘散在雪帘中。
“这般高兴?”他忽问。
池白榆看他一眼:“你这话说的,难不成还得愁眉苦脸地去钓鱼?”
这话噎得银无妄脚下一顿。
半晌,他才不冷不淡道:“也是。”
他俩运气也好,没走多远就撞见了好几条河。
冰层结得不厚,人不敢下去,两人便在河畔边上凿了个洞出来,放了钩。
这一等就是两刻钟。
池白榆不敢大声说话,唯恐惊着水底下的鱼了,握着鱼竿平心静气地等着。直等得眼睛都快闭上了,才终于感觉到鱼线往下一坠。
“来了,快把桶接好!”她往上一提,只见得水花四溅,一条足有小臂长的活鱼在半空划过条弧,最后落入桶中。
钓鱼算是顺利,回去时反而出了意外。银无妄拎着桶,正要转身,脚下忽一滑,险些摔河里。
所幸池白榆拉了他一把。
他人是站稳了,怀里却掉出一样东西。他下意识去接,但捉了个空。
他的心往上一提,也是此时,一手从旁伸过,及时接住那东西。
“东西拿好,掉河里了可没人给你捡。”池白榆扫了眼,发现是个平安符,绣在上面的图案分外精细,“这平安符绣得还挺好。”
紧提的心这才有所缓解,银无妄接过平安符,道了声多谢,又解释:“这符是母亲前些天才从庙里求来的,好在没掉。”
池白榆下意识问:“你还有娘?——不是,我不是那意思,就是之前看狱中簿册,没提起过这茬。”
准确说来,是她在原著里看见的。
原著里,男主的师弟曾经支过招,说是可以去银无妄的故乡找他,或是问问他的血亲。男主也是在这段提起过,说是银无妄的父母早在他开宗立派前就没了。
按时间线来推,现在他娘早该离世了啊。
而且听他这话,他娘能从哪里的庙求来平安符,不是在锁妖楼里吗?
银无妄心知失言,微微蹙了下眉。
“无事。”他将平安符收入怀中,看起来似乎不愿多聊起此事。
池白榆也懒得追问——她的目的是搜集到血怨之气,而不是调查他的家庭情况。
见雪还小,池白榆干脆趁着这儿有水把鱼杀了。
她杀了鱼正往外剖内脏时,忽借着余光瞥见银无妄有意别开脸,只偶尔看她一眼。他的皮肤本来就够白了,眼下竟还能再白一个度。
“嗳,要不你来试试,我手都冻僵了。”她把鱼往人面前一推。
银无妄的脸略有些发僵:“我……未曾做过这些,恐怕难以做好。”
池白榆心觉好笑:“你整日里就爱说废话,难不成我生下来手里就握了把杀鱼的刀了?你试试剜下鳞片,鱼滑,小心别伤着手。”
银无妄还是第一次直面这等“血腥”的场面,却没有要躲懒的意思。他颔首,从她手中接过那把血淋淋的刀。
漫天飞雪下,入目皆是白净。
他却握着这刀,头回将刀锋剜入一片生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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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俩回到木屋时,已经过了小半时辰。
煮鱼的时候,池白榆问:“你来了多久了?”
银无妄略作思忖:“约莫两个时辰。”
她点头:“那得快些了。”
再耗下去,就没时间用剜心刀了。
银无妄不知她心中所想,便问了句为何。
池白榆却道:“不是每三个时辰就会换一次人吗?要是不快些,你就得消失了。”
视线从她身上移至火堆,银无妄沉默片刻,说:“我以为你会将我们视作同一人。”
“乍一看是挺像,相处久了也能发现不少区别。”池白榆想了想,“你们仨该不会是三胞胎吧?”
银无妄微拧起眉:“并非。”
“也是哈,哪来的三胞胎还共用名字的。”池白榆舀了一碗汤,递给他,“趁热喝吧。本来只有三四分饿,去捉了趟鱼,直接翻倍到七八分了。”
她语气轻快,银无妄也跟着放松些许。
他道:“不用,我自己来。”
“别跟我客气。”池白榆直接把碗塞进他手里,“就当是在自己家。”
银无妄微怔,始终冷凝的眉眼间忽舒展开一点不明显的笑。
不过须臾,那笑就消失不见。他喝了口鱼汤,暖烘烘的热意一直沁入肺腑,紧绷的心弦也跟着松缓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