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对上那双眼, 池白榆险些吓一跳:“你躲那儿做什么?”
沈见越却仍藏在门后,反问:“天色已晚,仙师缘何来锁妖楼?”
楼门处的烛火摇曳, 映出那张苍白的脸庞。
恍惚瞥见他脸上的浓厚倦意, 池白榆竟有种他被述和夺舍了的错觉。
怎么看起来跟八百天没睡过觉一样,连脸颊都似是消瘦些许。
她压下这怪异念头,说:“来找伏大人有些事——马上就到牢门关闭的时间了,你怎的还守在门口。”
“白日里察觉到妖气波动, 所以在此处看看情况。还有……”沈见越顿了顿,“这几日都未曾见过仙师。”
其实见过。
不过是在梦中。
前些天又出现了她进入他梦中的情况。
是在昏黄空旷的学堂里,起先仅他与仙师两人。
而他竟已不知廉耻到那般冒犯仙师。
他竟——
想起那彼此交融的急促喘息,朦胧模糊的亲近,沈见越便不自觉抿紧唇,眼见恼意。
实在太不该。
这些天他虽醒着, 可思绪始终陷在那夜的梦境中,反反复复地浮沉着。无时无刻不想见她,却又根本拿不出脸面来面对她。
眼下已经见着了她, 可他连眼神都不大敢往她身上落, 唯恐被她看出些什么。
他踌躇再三,终是问道:“仙师这几日可还好?”
池白榆分神瞥着其他的妖狱,同时点头:“好得很。”
“那……夜里可曾做过什么怪梦?”担心被她发现端倪,沈见越特意补充了句,“我是说, 此处妖气与鬼气太重,有可能影响到仙师安眠。”
“没啊。”池白榆想也不想道, “睡得挺好, 没做过什么梦。”
她是做梦了。
可那些梦她能跟他提起吗?
没一个字能说的。
“这样么……”沈见越知晓她八成又忘了, 说不清是何心情,只觉得心里那块儿像是被手给死死捏住,闷得慌,还泛着点道不明的疼。
想到快到关门的时间点了,他又问:“那仙师可要去府中小坐一会儿?弟子近些天找着了一些不错的花苗。若您喜欢,尽可拿去。”
要放之前,池白榆兴许就去了。
但现在最多在这儿待个二十多天就要走了,再奇特的花苗她也没了兴趣。
于是她道:“下回吧,我还有要紧事。”
沈见越垂下眼帘,半晌才应了声好。
又捱到关门的时辰,他才磨磨蹭蹭地回了妖牢。
池白榆则径直去了惩戒室。
但惩戒室里竟也没人,不光伏雁柏,述和也不在那儿。
跑上跑下都没见着两人的身影,她步子一转,打算去八号房碰碰运气。
剜心刀里的血怨之气虽然还没引出去,可也还剩些许空隙,如果能找到银无妄,扎着哪怕一点血也好。
跟上回一样,八号房中仍是漫天飞雪的景象,冷得人连骨头都在发僵。
四周白茫茫一片,难以视物,她便试了下银无妄之前给她的“罗盘”,确定还能指明方向,这才放心进门。
天地一片白,她也不清楚该往哪儿走才能找着他,索性往前。
没走出多远,一栋小木屋陡然出现在前方。
木屋前还昏倒着一人,远远望见只见黑黢黢的一团,瞧不清是谁。
又是鬼吗?
池白榆屏住呼吸,顶着风雪小心翼翼靠近。
雪风呼呼地吹,隔着影影绰绰的雪帘,她逐渐看清了那人半埋在雪里的脸。
竟是银无妄。
头发乌黑,用一根细长的红绳束着,头发间露出的耳朵上扣着枚银色的耳骨环。
宽袖衣袍也是玄黑色的,远远望去,活像只蛰伏在雪地里的鸦鸟。
池白榆在心底盘算着,目前她遇见过的一共有三个银无妄。
头一个遇见的是白发银眸。
他会法术,修为也高,还可以远距离用风雪攻击裴月乌。
另外两个都是乌发。
不过她刻了印的那个是银瞳,同样会法术。
另一个是黑瞳,不会法术,跟她一样是普通凡人。
也不知道昏倒在这木屋跟前的是她刻了印的那个,还是那凡人,又或是她从未见过的另一个银无妄。
但不管是谁,终归是被她给找着了。
既然找到了,今天说什么也得挨上一刀。
她摸了把僵冷的脸,从白皑皑的雪里艰难拔起腿,谨慎近前。
以防他中途醒来冲她发难,路上她始终攥着制成了符囊的第二道保命符,好在直到走到他面前了,也不见这人睁一下眼。
走近后,她看见他的身旁散落着一些柴木,用来捆柴木的绳子还被他攥在手中。
“……”
不是雪妖吗?
怎么还抱起柴火来了。
她左右望了几眼,想弄清楚他的行踪。但雪大,将地面的痕迹掩埋得干干净净,瞧不出什么印子。
唯有他附近的地上还印着些浅浅的鞋印,再结合这雪势,看样子他应该没昏迷多久。
池白榆在他身边蹲下,打算用最简单的法子判断他是谁。
她利索解开他的外袍,再掀起里面的衣服。
腹部上没有她留下的刻印。
不是那一个,那很可能用剜心刀扎他也攒不到血了。
她正思忖着要不要用刀子试一把,地上的人许是被冷风吹着了腹部,眼睫微微颤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