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帮伏雁柏找个地方避一避,却没来得及。藏人的地方都还没找着,她爹就进来了。
池白榆顿觉头皮炸麻,但还没慌神,转瞬就想出解释:“爹,他是——”
“哦,还没跟你说这事儿。”她爹温笑着放下一碗鸡汤面,“今早上看他在门口打转,你娘一打听,才知他身上的银钱被人偷了,又没地方去——外头这般大的雪,他可好,身上就穿着件薄衫。你娘便让他进来了,吃碗面暖暖胃,再去官府报案也不迟。”
池白榆:?
她倏地看向伏雁柏。
后者起先还和平时一样,摆出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可很快就想起什么,素来微扬的眉眼瞬间就垂了下去,灰心木立。
也是此时,池白榆才看出他外面多了件薄氅——多半是她爹的。
她欲言又止,想问她爹就没看出来这人是个没影子的鬼吗?
但最后她到底忍下了,也不管伏雁柏就在这儿,只道:“爹,也不该随便在外面乱捡人,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她爹瞧着模样俊俏,一双眼睛也透着聪颖,实则是个整日笑呵呵的乐天派。
闻言,他说:“你娘都让他进来了,可见也不是个坏人。”
池白榆冷笑:“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是坏人,不是坏人一开始会整日想着怎么整她?
伏雁柏知她是什么意思,脸色一白,眉也紧蹙而起。
她神情间的冷色刺得他心发慌,又觉难堪。
半晌,他转过身:“贸然进府的确不妥,我还是离开为好。”
“嗳!你先——”池白榆的爹本想留他,但见她没有开口留他的意思,那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转而拿出些银钱,“既要走,也得拿些银钱傍身,出去吃点儿东西。就算报了案,丢的钱财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回来。”
看他掏钱,池白榆登时改口道:“等等,爹你把钱收回去,让他吃了面再走。”
她爹在这些事上认死理,既然把钱往外掏了,肯定会想办法塞到伏雁柏的手里。
那肯定不行。
睡了她家的地,还想着拿她家的钱吗?
就算是梦里的钱也不行。
但等伏雁柏坐下后,她又特意坐在与他隔了好几把椅子的位置上。
她爹道:“小榆,坐这边来,你那儿背对着风口,仔细受寒。”
池白榆摇头,状似无意地扫了眼伏雁柏,说:“他身上太冷,挨着坐冻得慌。”
一句平淡无奇的话,却令伏雁柏倏然想起自己已是鬼魄。
是个丢了性命,身上也没半点温度的游魂。
搭在桌上的手臂一僵,他分明已适应阴气缠身的状态,可眼下仍觉如坠冰窖。
他与子寂打过交道,知晓他钩织出来的梦境多少会挑起人的本能,却未曾想过她已经厌恶他到这种地步。
连稍微坐近些都不愿。
他微蜷起手,意欲起身:“我——”
“你就坐那儿吧。”池白榆打断他,夹起一筷子面,“那椅子你都坐过了。”
身形又是一僵,伏雁柏垂下眼帘,低低应了声好。
她爹在旁边听见这句,莫名从中听出股火药味,又觉这话不免有些刻薄。但自家的女儿到底更重要,没理由为着个外人呵责,因而他只将那碗糖水炖蛋递至她面前,说:“小榆,专心吃饭,小心呛着。”
池白榆点点头,端起碗喝了口糖水。
没喝两口,外面忽风风火火走来一人。没等他走近,池白榆便认出是秋望筠。
他跟走在自己家里似的,推开厅屋的门便笑道:“伯父,我来找白榆,好跟她一块儿去城主府。”
“望筠?”她爹起身,“来得巧,正好赶上早饭——来,吃这碗,刚煮的,还没动过。”
池白榆瞟一眼:“爹,你让他自己去煮吧。这碗撒了葱花,等他往外挑完,面都冷了。”
“多谢伯父,不过来的路上已经吃过了。”秋望筠分外自然地坐在池白榆旁边,摊开手道,“猜猜手里有什么?”
“空气?”
秋望筠笑了两声,抬手从她头旁边一晃,手中就多了支玉簪。
他道:“路上经过器阁,说是刚进的新货。我瞧着挺不错,便买了支,可喜欢?”
话音落下,他忽觉似有阴风扫在身上。
又冷又稠,活像泥沼里的水泼洒而来。
他一顿,下意识偏头望去,这才发现角落里还坐了个年轻男人。
那人瞧着面生,此刻正神情阴婺地盯着他。
“这是从哪儿来的贵客?之前从没见过。”他问。
伏雁柏心觉烦躁。
虽不知晓这人是谁,可他却轻易从他二人的言行间窥见一点心领神会的默契。
渐渐地,他的心底深处漫起股难以言喻的慌惧与躁戾——即便当时亲眼目睹她与述和亲近时,也曾涌起过别无二致的心绪,可断然不像目下这般厚重到难以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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