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空旷无边的原野,池白榆问:“……你确定在这儿吗?”
“嗯。”银无妄环视四周,但别说院落了,连块砖都没看见。
池白榆想了想,很快就琢磨出一个可能性。
他俩所在的梦境,仅是一号银无妄的梦,和这凡人出身的银无妄没什么关系。
看来还得等一号银无妄出现才行。
概是已经到了三个时辰,回去的路上,黑发黑瞳的银无妄忽然消失不见。
没一会儿,白发白瞳的银无妄又再度现身。
见置身荒地,他问:“如何来了这地方。”
池白榆:“……”
她现在自带读档功能了是吧。
她解释:“是另一个你带我来的,说他家在这儿。但这应该不是他的梦境,所以什么都没找着。”
银无妄略一颔首,又问她:“你的梦珠何在。”
“已经毁掉了。”池白榆言简意赅地解释,“是另一个你帮的忙——就是黑发白瞳那个。”
银无妄却觉心里不大痛快:“交于旁人来做,总不稳妥。”
“毁都毁了还有什么不稳妥的,况且你俩谁来不都一样么?”看他一动不动的,池白榆拽住他的胳膊,“快些回去吧,先找着梦珠再说。”
臂弯处陡然贴来一圈暖意,银无妄微蹙起眉,却没甩开。
“即便都是我,也不可信。”他道。
池白榆敷衍式地点点头,又问:“那龙神是怎么一回事儿,真藏在藏龙渊底下吗?”
话落,她便看见银无妄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沉下去。
他道:“不过死物,又何故称神。”
池白榆想起秋望筠之前说的,说去藏龙渊附近看过一趟,感觉到浓厚的死气。
她思忖着说:“所以藏龙渊底的龙已经死了?”
“千年前死于天灾,唯有那不长眼的祭司将它视作龙神,弄出什么祭典。”他还想解释更多,迎面却走来一青年。
瞧清那青年的脸,池白榆立马就认出来是谁了——
银无妄的哥哥。
之前她去八号房时,遇见的那些鬼与他长得一模一样。
那青年也看见了他俩,笑道:“无妄——这位是……?”
“辅祭。”银无妄吝言道,面上瞧不出半点亲近。
青年温笑着看向池白榆。
“原来是辅祭,这些天有劳你们了,待祭典结束,定有重谢。”他又看向银无妄,“无妄,听母亲说你前些天总往藏龙渊跑,倘若一人,还是小心为上。”
“不用你管。”银无妄微别开脸,并不看他。
“是为兄多虑。”青年神色不改,看着脾气极好,“我还有事要处理,便不多聊了,下雪天路滑,回去小心些。”
话落,他提步离开。
银无妄也不应声,待青年走了,他才略微移回视线,扫一眼那人的背影。
“那就是你兄长?”池白榆说,“看着脾气挺好啊,跟你天差地别的。”
“脾性再好又有何用。”银无妄忽道,“若有可能,倒希望他是个寡情少义的小人。”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池白榆没大听清,追问一句:“什么?”
“无事,走罢。”
他俩又打道回府,在城主府里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
但眼见天都快黑了,也没找着梦珠,只能约定明日再找。
池白榆赶在天黑前回了家。
吃完饭后,她回了卧寝,刚推开门,便看见伏雁柏跟影子似的站在书柜旁,盯着张照片发怔。
“你怎么还在?”她合上门,走过去才发现他看的是她的照片——那是五岁的时候,她和爸妈一块儿去游乐园过生日,她闹着要逛鬼屋。结果一趟逛下来,她脸都吓白了,本来想哭,但一见她爸把相机举起来,她又勉强扯出笑,就照了这么一张笑不笑哭不哭的照片。
她一把抓过照片,藏住:“这有什么好看的。”
“此为何物?”伏雁柏的视线顺着她的手移过,“不像是画。”
类似的东西他还看见了好些,都摆在外面,有她自己的,也有与她爹娘一块儿照的。
不过穿着打扮都很奇怪,他没见过。
也不光照片,这房中的东西他几乎都很陌生。
“用术法弄出来的。”池白榆敷衍一句,话锋一转,“你不是去官府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弄丢钱财仅是托词,难以与你爹娘解释,仅能躲在此处。”伏雁柏稍顿,“今晚不会搅扰你,但我认为有一事应与你好好谈一谈。”
池白榆下意识觉得他蹦不出什么好话,警惕问道:“谈什么?”
“待从此处出去后,我会想办法送你离开。”
“什么意思?”
伏雁柏陷入沉默。
他微微侧过脸,将神情掩去大半,说:“我不知你还有家人,你的爹娘……很好。”
不仅是待她,待旁人也好。今早他站在院门外,四周人多,但唯有她娘叫住他,说是看他神情不对,问他是不是遇着了什么麻烦。他离开时,她爹在背地里叫住他,偷给他塞了些银钱。
“那当然。”池白榆抱着相框坐在转椅上。
伏雁柏盯着床头柜上的一张合影,缓声开口。
“我母亲爱使剑,我用的第一把剑便是她的旧物。那时刚三岁,剑比我还高,扛在肩上,旁人见了只笑我要去锄地。
“父亲同你爹一样,喜好看书,看的书也杂。只可惜最后一本书尚未看完,便离世了。也怪我鲜少与他谈心,如今也不知道他看的最后那本书叫什么名字。
“我已为鬼魄,若在鬼境待得太久,恐会沦为毫无理智的厉鬼,因而不常去鬼境。时日一久,连他们的模样都有些忘了。但今日见了你爹娘,竟又模糊想起些许,大抵……”
他又陷入沉默,手微微拢紧:“大抵这天底下的爹娘,偶尔露出的一面也大差不差。”
池白榆没想到他陡然提起这些,怔然:“你——”
“今早你爹讲起你小时候的事,我爹娘也都记得。”伏雁柏道,“哪怕我已年近二十,看见门前的梨树了,母亲也还会笑我五岁时爬树,最后摔得四脚朝天。出门与父亲去书局,路过糖点铺子,也会习惯性问我吃不吃,总说我三四岁时最爱吃这玩意儿,把牙磕坏了,流了满嘴血,又被某个堂兄骗了,以为会有邪魔顺着血味儿找上门,便偷摸着捂住嘴跑去外边儿,不敢回府。这些我都已忘得干净,听他说起这些,只觉丢脸,不肯再让他讲下去。如今也后悔,到现在都不清楚我究竟跑去了哪儿,又是谁找着我,带我回了府。”
末字落下,他转过身,从袖中取出一些碎银。
“今早出门,你爹给了我这些。”他将那些银钱放在桌上,房中昏暗,瞧不清他的神情如何,“虽在梦中,还是还你为好。”
池白榆站起身,问:“你刚才说的那话,是认真的?”
“自不作假。”伏雁柏稍顿,还是显露几分酸意,“但别想述和也走。”
池白榆却道:“还是算了吧,用不着伏大人操心此事。”
伏雁柏蹙眉,紧盯着她:“你宁愿被困在这鬼地方,与你的血亲分离,也要和他待在一块儿?”
池白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他要是真把她送出去了,那才算完了。
天大地大的,系统还怎么找她?
但这些话自然不能与他说,她道:“跟述和没关系,是还有些事没处理完。走不走的,到那时候再说也不迟。”
闻言,伏雁柏的神情才略有松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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