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比她的手大不了多少的小棕熊站在白莹莹的雪地上,费劲儿仰头看着她。
“我在此处。”它说。
是述和的声音。
看见那小棕熊的瞬间,池白榆怔了怔。
它一本正经地站在那儿,两只半睁的眼睛也分外平和,看表情活像个大人。
但偏偏外形可爱,手短脚也短,衬得那点严肃格外违和——跟只穿着工作服,每天勤勤恳恳给人递汉堡的小狗差不多。
想到这是在什么地方,她清楚有更重要的事。但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把捉起它,双手卡在两条胳膊底下来回地捏掐。
“你怎么也还没化成人形?”她说,“还只有这么一点儿。”
述和敏锐捕捉到“也”字,不露声色地解释:“疗养地如今看管不算严格,便离开了。妖力受限,不得随意化成人形。”
离开……
是在把这个词当成逃走的同义词用吗?
她又问:“那为什么会待在这儿?”
“探到此地有恶鬼现身,是为限制住它的行动。但如今妖力被封住七八成,仅能封印,难以抹杀。”述和顿了顿,“无法离开,仅能托此地的孤魂野鬼去找你。”
他刚说完,就凭空响起声冷笑。
他循声望去,看见伏雁柏拢着手站在池白榆身后,阴恻恻盯着他。
述和只当没这人,又移回视线,专注望向池白榆。
“恶鬼……”池白榆将其他人撞鬼的事粗略告诉了他,又问,“会不会是同一个?”
那小棕熊点点脑袋:“我问过那些野鬼,听闻被我封在此地的恶鬼是生前作恶,被关押在牢中忍受饥饿之苦。之后那人承受不住,向狱官讨要食物,却因罪过重大,挨了凌迟之刑,剜下的肉全进了他自己的肚子。”
池白榆听得一阵恶寒。
她问:“那怎么处理这鬼?这里似乎也有鬼差,要不想办法联系他们。”
“恐怕难以等到。”述和说,“我虽限制住它的行动,却没法阻止它迷惑旁人——依你所言,它将鬼气附着在活人身上,是为夺取活人精气。算起来,它也快冲破这封印了。”
伏雁柏忽然开口:“何须那多废话,直接杀了了事。”
池白榆也觉得有理:“能杀吗?”
述和:“它的鬼核在那株槐树里,只需将鬼核摧毁。”
池白榆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棵槐树。槐树下端靠近根部的位置生了个树瘤,看起来活像只竖着的眼睛。
“鬼核在树瘤里?”她问。
“嗯,需将树瘤剜下。”
伏雁柏已经往那边走了几步,并说:“那直接毁了便是。”
“此事雁柏来做并不妥当。”述和说,“他也为鬼物,同样受我的封印限制。强行剜下鬼核,恐怕反会放出恶鬼——但若剜下鬼核后,再由他摧毁,倒也无妨。”
伏雁柏不悦看他一眼。
“那我来。”池白榆说,“我带了剜心刀——既然是恶鬼,那用剜心刀配合着金乌石用,也应该有效。”
述和思忖过后,也觉有理,又提醒:“只是应当谨慎,定要静心凝神,别被恶鬼搅扰心神。”
池白榆本来还在想那恶鬼会怎么干扰她,直到处理树瘤里的鬼核时,她才明了。
她把金乌石压在剜心刀上,刚将刀尖刺进树瘤,就听见一阵凄厉鬼号。
这之后,她只觉得格外困,还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喊饿。
刀在手中,可那一瞬间她想的竟是该如何剜下她自己的肉。
眼瞧着就要坠入梦境,好在她及时想起银无妄之前教给她的闭梦诀。反复在心里念了好几遍,她才从困意中清醒过来。
槐树被她扎出淋漓的血,周身阴气突然暴涨。
她强忍着,将匕首刺得更深,一点点剜着那树瘤。
等她剖出已经濒临破碎的鬼核,述和及时唤道:“雁柏。”
伏雁柏送出鬼气,将鬼核碎成齑粉。
而池白榆已经冒了一身冷汗,手也发麻,脑子里还回荡着那恶鬼的凄厉尖叫。
她平复了足有五分钟,才躬身朝地上的小棕熊伸去手,并说:“既然这东西已经处理完了,先回去吧,其他事明天再说。”
小棕熊都已经将两只爪子举起来了,却突然从斜里伸出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一把揪起它。
池白榆顺着手臂往上看,对上伏雁柏的眼。
“……你做什么?”她问。
伏雁柏拎着那熊说:“它身上沾了不知多少泥巴枯叶,你这衣裳不是刚换?”
述和正欲开口,听见这话,忽又噤了声。
它将爪子一抱,藏住毛上沾着的一点雪泥,说:“的确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