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坦白◎
述和没想到沈衔玉会正大光明地挑明此事, 短暂的错愕过后,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余光瞥向其他人, 耐心思忖着——
等沈见越反应过来他这兄长在说什么, 多半会冲着沈衔玉出手——他俩虽是同胞兄弟,沈见越却断不会手下留情。
裴月乌或许还要糊涂一阵。不过倘若那两人打起来,即便他再迟钝,也该明白一二。他又是个暴躁性子, 行事也向来粗蛮冲动。眼下得了时机,定不会轻易放过。
至于沧犽,如今已然受了重伤,审着空子杀他也不难。
他想得周全,转眼间就理清了现下的局面。
但出乎他的意料,最先反应过来的竟是裴月乌。他眼睫一眨, 便想起刚来那天,沈衔玉化成的狐狸就是睡在池白榆的床上。
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松开紧攥着沈见越衣领的手, 倏然望向沈衔玉。
错愕压过愤怒, 海潮般涌上心头,占据了他的所有思绪。
“你——”他转过身,紧盯着那白袍银发的盲狐,紧蹙的眉宇间杀意渐显,“你——你——”
沈见越也从惊怔中回神, 他偏过头,面部的肌肉与骨骼似乎有些错位, 显得神情僵硬怪谲。
“兄长, ”他浑身的鬼气流窜得更为迅疾, 几乎要破开这副虚假的躯壳,便像是破土而出的枯枝,“兄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衔玉听出他语气有异,却没像往常那样顺着他的心意往下说,更未辩解,只道:“诸多事上,我都有愧于你,每日歉疚难安,但——”
“别说了!”沈见越出言打断,整副躯壳渐有融成浓厚黑雾的趋势,却又在须臾间凝聚成形,没一会儿似又要碎裂。
沈衔玉停顿一瞬,竟又继续往下说:“但唯独此事上,从未有过半分悔意。以前没有,此后亦不会有。”
难以遏制的惊怒充斥在心间,沈见越的脸上已布满漆黑纹路,脸色明显发青,浑身的骨骼都在剧烈颤抖,将一身皮肉撑得扭曲、变形。
述和在旁看得一清二楚,正忖度着时机,却忽然感觉到一道灼灼视线直冲他而来。
他顺着视线望过去,不期然对上裴月乌的眼神。
裴月乌紧盯着他,忽问:“那晚上你是故意的?”
述和微微蹙眉:“什么?”
裴月乌一字一句地开口:“你早知道她和这死狐狸的事,故意让我从中扰乱。你也知道沧犽,又让我整日跟在她身边,好防着他——现下呢?现下你一声不吭地站在旁边,又在等着什么?”
述和没想到他能猜着这些,心头难免涌起一丝事态脱离掌控的微妙不悦。
他道:“即便如此,对你似乎也没有坏处。况且是你不曾想清楚缘由,我从未有意隐瞒。”
“不,不是。”裴月乌凭着直觉往下说,语速越来越快,“那么……当初你来找我,乱发一通脾气,是因为你和她也有私情,而非简单的喜欢,是不是?你是在怨我抢走了她,恨我横插一脚,所以才动了杀我的心思。你以为没了我,就能和她再无嫌隙地在一起了,所以一回不成,又起了拿毒丹来杀第二回的念头。那现在呢?是做着动第三回手的打算吗!这次你又要杀谁——还是说,想等着这里的人残杀干净了,你再解决剩下的麻烦?”
述和眼皮稍抬,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他身上。或有审视,或有震怒。
似是疲倦所致,他微微叹出一口气,半晌才说:“是又如何。”
裴月乌神情陡变,怒意更甚——不光是因知晓这些事,更有被他利用的愤恨。
但在他有所行动前,述和不疾不徐地说:“可眼下你忍得住脾气,来对付我一个人么?”
他太过了解这些人,又怎会甘愿忍气吞声。可池白榆尚且不知去向,沧犽的事又摆在面前,裴月乌不会越过这些来对付他。
果不其然,裴月乌切齿道:“一个一个杀过去,自然要轮到你的头上!”
想起池白榆也出来了,述和下意识扫视四周,却没瞧见她的半点身影。不光这儿,一路上他都没搜寻到她的气息。
他眉心微跳,忽想起那扇紧闭的房门。
但不容他多想,裴月乌就已经提剑挥向伤势本来就重的沧犽。
而离他最近的沈见越,也从他方才的话里察觉到他和池白榆的关系,倏地想起其他事来:当初帮裴月乌去找玉佩的“狱官”就是她,说不定早在那时候,他俩就已经亲密无间了。
他微躬着颈,鬼气化作的吐息一阵比一阵急促。
凭什么……
凭什么!
在裴月乌跨出一步的刹那,沈见越觑他不防,猛然打出一股鬼气,直冲他后背而去。
裴月乌有所察觉,旋步避开那鬼气,同时一把攥住沈见越的衣领子,直接一拳打在他脸上,嘴里骂道:“你那烂了心的兄长爱使些下作手段,你也尽学了去?仔细拧碎你的骨头!”
这一拳打下去,直将沈见越的骨头打得支离破碎。不想下一瞬,他脸上的皮肉就化作浓厚黑雾,包裹住裴月乌的手。
而沈见越则趁此机会,化出把利刃便将他刺了个洞穿。
裴月乌更为恼怒,横过血剑直冲他的脖颈而去。
他俩缠斗在一块儿,四荡的妖鬼气息也使沧犽回神。
他尚未从被池白榆欺瞒的怔愕中缓过心神,身体就已经在忌恨的驱使下作出反应——他接连送出两道妖气,分别打向意欲帮沈见越对付裴月乌的沈衔玉,以及在旁观望的述和。
感觉到有妖气逼近,沈衔玉运转内息,登时化成一只大狐。
不比平时的乖顺模样,那狐狸相貌可怖,身形庞大。看起来足有几丈高,青靛脸白獠牙,一条铁鞭似的尾巴扫过,便将妖气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