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厕所, 两人回房睡觉。
蔚迟躺在床上,依然睡不着。
他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 企图隔绝外面的风声、猪叫声和枣子落地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脸被人捧起,扯出了被子, 同时纪惊蛰在说:“别这样,万一我打屁呢。”接着,那双手盖住了自己的耳朵, 纪惊蛰亲了亲他的头顶, 道, “睡吧。”
他的脸被这样温柔地覆盖,人终于渐渐迷糊, 睡过去了。
“笃、笃、笃……”
感觉没睡多久, 蔚迟被这样的声音敲醒,他愣了几秒, 忽然惊醒, 怕是不是姥姥不好了!
他一骨碌坐起身,下意识地去拉纪惊蛰几下, 但一时没拉醒。同时, 他看到了从窗户投到地上的影子。
因为院子里有人守夜, 屋檐上拉着几盏白炽灯照明, 一个人影透过老式的纸糊窗户投到地上,长长的一条, 站得端端正正, 肩线笔直。
蔚迟有点奇怪:为什么敲窗户啊?
他下床走到窗前, 跟那个人影隔着一层窗户纸对着了。
“笃、笃、笃……”
那人仍旧很有规律地敲着窗户。
蔚迟伸手去开窗, 这是一种弹簧窗,只要打开一个扣子,窗户就会自己弹上去。
在打开那个扣子的一瞬间,蔚迟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
他的余光瞄到,那个人影的嘴,咧开了一个半月形的笑容——一个半月形的空洞。
可是……可是……人笑起来,影子也不会裂开一个洞吧?
除非……是一张纸……
可是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虽然思绪转得很快,但他已经没有能力阻止窗户弹上去——
“哗——”
窗户弹上去了。
窗外什么人也没有。
他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又听见了另一种声音。
“笃、笃、笃……”
这次是敲门声。
力道、频率都和刚才敲窗的那个“人“如出一辙。
蔚迟的理智告诉他,这时候应该去把纪惊蛰叫起来,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像被操纵了一般,朝门走了过去。
“大舅?”他问道,“是姥姥怎么样了吗?”
“笃、笃、笃……”
那人没有回答他,仍旧不紧不慢地敲着门。
蔚迟站在门前,隔着门上盖着一层碎花布的玻璃窗,也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影。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缓缓抬手伸向了门把。
只是这一次,他的视线没有移开,于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个人影咧开的嘴。
空洞的、一眼望穿的嘴。
“不!不行!不能开门!”有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叫嚣着,同时,他的思绪再次跑得飞快,意识到自己又听不到风声和猪叫声了,而且,自己忽然也能说话了。
可他控制不了自己。
他还是抓住了门把手。
门缓缓打开……
随即他感觉到肩膀一痛,被人狠狠往后拉了一把,然后撞进了一个坚硬、锋利的怀抱,眼前慢慢打开的门变成了一道发光的缝隙,那道光越来越亮,把他吞噬了。
“呃——”他长吸一口气惊醒过来,仿佛从已死之地还阳。
他仍躺在被窝里,耳朵还被纪惊蛰盖着。
他发起抖来,往纪惊蛰怀里缩。
纪惊蛰也醒了,顺势抱住他,拍抚着他的背,轻轻哄他:“没事了,没事了,不要怕。”
蔚迟跟纪惊蛰面对面抱了一会儿,感觉背上凉飕飕的,他有一山!与)三夕个习惯是害怕的时候总喜欢背上能抵着什么,不然老觉得身后有东西。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纪惊蛰,纪惊蛰就这样揽住他的肚子,脚背撑着他的脚心、膝盖抵着他的膝弯、嘴唇贴着他的后颈,严丝合缝地与他叠在一起。
蔚迟闭着眼睛,在黑暗中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精神却怎么也没办法平复。
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害怕,以前听说过的所有烂俗恐怖故事都蹦出来了,大脑真是很神奇的东西,指东打西,一点也不听话,催眠自己一万遍“别想了别想了什么也别想了”,可就是会想很多,一个比一个吓人。
比如他现在,就想象到有一张鬼脸就杵在他面前。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可他真的感觉鼻尖有点痒,呼出去的空气似乎遇到了什么阻力,迂回着又扑回了他的脸上。
呵,傻逼。
他嘲笑了自己一番,睁开眼睛。
真的有一张脸杵在他的面前!
太黑了,只有窗户透过一点光,他看不清这张脸的全貌,但可以看到它褶皱的皮肤、蜿蜒崎岖的五官走势,和散开的乱发。
他是侧躺着的,脸横着放在床上,而这张脸与他平行,也横放在床上,可是……看不到脖子和肩膀。
蔚迟跟那张脸大眼瞪小眼,吓得心脏一坠,但扛住了没叫,反手就去抓纪惊蛰。
结果抓到了一手……粘液?
他心神俱震,起身想跑,可“纪惊蛰”抱着他的腰,他动不了。他挣扎着去扳那只“手”,感觉到那种粘腻的触感……皮肤冰冷、粘稠、似乎是没有骨头,但又力量巨大、牢固得无法挣脱。
他疯了一样地挣扎着。
“纪惊蛰”似乎被他的挣扎吵醒了,放松了手上地桎梏,人也慢慢坐起来,问:“怎么啦迟迟?”
“他”的声音好恐怖,乍一听仍旧是纪惊蛰的声音,可却像是在潮湿的洞穴里盘旋过十八层,含含糊糊、又低又湿,听得人耳根闷响。
蔚迟终于得以回头。
他看清楚了那东西的脸。
眼睛、嘴巴都变成了黑洞,那是一个浑身融化、塌陷了的纪惊蛰。
非理智所愿,可他一下子喘不上气来了。
下一刻,那个怪物从中间裂开,裂缝中透出金白色的炫目光芒。
他再次从床上惊起,纪惊蛰也被他带得坐了起来。
他的心跳快得难以承受,呼吸系统也在麻痹痉挛,眼前飞满了麻点,耳中似乎还留着那个怪物说完话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