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复了好一阵才重新喘上气,转头对上纪惊蛰担忧的眼睛。
纪惊蛰说:“迟迟,这不正常。”
蔚迟心说:我当然知道不正常!
他试了试,还是说不了话,想起在那些恐怖世界里自己似乎是能出声的,这会是……某种bug吗?
“这不正常。”纪惊蛰又说了一遍,忽然抓住他的肩膀,问,“蔚迟,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他这句话说得很怪,就好像他认识那个幕后黑手、了解那个人的行为模式一样。而现在,那个人做出了不符合那种行为模式的事,所以他感觉困惑,而且,他笃定有某种原因致使那个人做出了这种事。
蔚迟按捺住心中的异样,努力回忆着过去发生的事。
异常的事是从美术馆就开始了……之前没有过那么快就进入“新世界”的先例。
按照白越光的说法,NASA在他们进入“科技馆世界”的同时就报告了异常波型,那么,假设那个幕后黑手是在那时受了某种刺激的话……
也只有那件事了。
蔚迟深深看了纪惊蛰一眼,然后打字:[你记得我提过,在科技馆的互动项目里,跟平行世界的“我”联系上了这件事吗?]
纪惊蛰蹙眉:“我记得。”
蔚迟:[我当时没有说太多,因为硕鼠在,我隐瞒了一些部分。]
纪惊蛰:“你当时说……你问了‘他’三个面板上的问题。”
[我的确问了三个问题。]蔚迟打字,[但第三个,不是面板上的问题。]
纪惊蛰:“那你问了什么?”
蔚迟看着他,亮出手机屏:[你最后一次见到纪惊蛰是什么时候?]
纪惊蛰的眼角抽动了一下,蔚迟看得很清楚。
蔚迟忽然福至心灵,又打出一行字:[new question:你见过他吗?]
纪惊蛰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伸手按上太阳穴。
这又是一个不能回答的问题。
蔚迟看着纪惊蛰低垂的头,忽然又想起了刚刚世界里变成软泥的怪物,尾椎骨上仍留存着寒意,心突突跳了两下,不打算再问了。
天晓得在这种情况下,纪惊蛰又“分裂”可怎么整?
他吞了吞口水,故作镇静,起身穿好衣服,拉开灯,然后在床上靠着墙坐下。
纪惊蛰恢复了正常,问:“你干什么?”
蔚迟:[不睡了。]
他刚刚看了眼时间,四点四十一。
他记得大舅去叫他睡觉的时候是三点半。
才过了一个多小时。
他很久没觉得夜晚这么长了……
纪惊蛰也爬起来,窸窸窣窣把衣服穿好,跟他并排坐在一起,伸手一揽,把他的头揽到肩膀上。
他们头挨着头,一起在黑夜里听着窗外的风声、猪叫声和枣子打地的声音。
纪惊蛰低低地说:“迟迟,对不起。”
蔚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可是也不想问。
他靠在纪惊蛰的肩头,闻着纪惊蛰的味道,精神虽然提着,但身体还是慢慢放松下来。
他竟然又迷糊了。
高中之后,很少再有这样忍不住打瞌睡的情况。
这一次惊醒他的是床底的声音。
他睁开眼,看着床沿边。
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己熄了。
他似乎没了再害怕的力气,有些麻木地盯着床沿,心里想起那个“躲在床底鬼头朝下”的烂俗故事,心想:这鬼要是出来,大概也是头朝下吧?
下一秒,他看着的那个地方果然出现了一双伶仃的脚,骨瘦如柴,脚踝锋利而扭曲。
他还没有什么想法,感觉自己枕着的地方忽然变硬,接着一道白光闪过,“世界”又破碎了。
他们回到了开着灯的房间,仍旧肩并肩坐在一起。
之后,他们又经历了“天花板滴水”、“墙里有声音”、“衣柜里有哭声”等等烂俗恐怖世界,到后来蔚迟完全麻木,甚至还睡了一会儿。
只是半梦半醒间,时不时能感觉到纪惊蛰变骷髅。
后边估计是纪惊蛰也烦了,他第一次听见骷髅形态的纪惊蛰发出声音:“滚开!”
那声音也很低沉、震撼、自带混响,但比软泥怪的那个声音好听多了。
等他再睁眼,已是清晨。
天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依稀能听见鸟雀的啼鸣。
他又睡回了他的位置上,纪惊蛰睡在他旁边。
那地狱般的一晚终于过去了。
他扶着太阳穴坐起来,睡眠不足,头昏脑胀。
忽然,他意识到不对。
他听见了歌声。
轻盈、飘渺的女子的歌声,与鸟鸣声混杂在一起,近在咫尺。
他一偏头,看到一个红盖头的新娘在床边梳妆。
刹那间,他已经麻死掉的恐惧神经忽然又复活了,全身抖了一下。
这间床一面靠墙,他睡里面纪惊蛰睡外面,那个新嫁娘坐在床边,背对着他们,和他中间隔着个纪惊蛰。
他镇静了片刻,为了不打扰“她”,动作尽可能小的去戳纪惊蛰,想把人叫醒。
叫不醒。
那新嫁娘的歌声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人微微偏过脸来,像是隔着盖头在看他。
他的心跳快得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嘎吱——”
门忽然打开了,一个人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道:“蔚小猪!起床啦!太阳晒屁股了!”
蔚迟一看,是他的姥姥。
红光满面,笑容慈祥。
他再一看,床边那位新嫁娘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