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斐然后来想起那段日子,简直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之一。他想尽了各种方法想要留住滕时的命,但是却一直毫无进展。
世界上除了休斯顿研制出的美人鱼药剂,没有任何其他一种药剂可以修复滕时受损得千疮百孔的肠胃,而美人鱼药剂带来的疼痛又是完全不能化解的。
如果滕时的身体受损程度轻一点,那或许就能使用少一些的美人鱼药剂,但事实摆在那里,如果不用六倍的计量根本起不到作用,分批次使用相当于和没用一样。
奚斐然尝试把疼痛分离给多个人,但现实又给了他一巴掌,能把疼痛转移到一个人的大脑神经中已经是奇迹了,分给多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疼痛不是蛋糕,能想怎么切怎么切。
奚斐然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滕时倒是非常平静,好像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好像天生就有这种能力,对什么都波澜不惊,哪怕是自己的生命,奚斐然想让他这段时间别工作了,安心在家歇着,滕时却不同意,说自己闲不下来,而且他的日子不多了,想要尽可能多的给这个世界留下一些东西,把没完结的东西弄完。
奚斐然根本听不得这话,气得和滕时大吵了一架,说是吵,其实是奚斐然单方面的崩溃而已,他不解滕时为什么能那么坦然地接受死亡,甚至不想努力一下,他把客厅砸得一片狼藉,然后夺门而出。
滕时在花园里找到了他,奚斐然蜷缩在梧桐树下哭红了眼,见滕时来了,背过身去不看他,像只被抛弃的大狗。
滕时叹了口气,对他张开双臂:“过来。”
奚斐然不动。
最后还是滕时走过去,把他的脑袋抱进了怀里,轻轻安抚:“我从明天开始不工作了,歇一周。”
奚斐然转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把脸埋进了他柔软的小腹里。
当天晚上AI把整个别墅都开启了勿扰保护模式,防止外人打扰和声音传出。
变了调子的破碎呻-吟持续了一整夜,那嗓音磁性至极却几度濒临崩溃,到最后几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仿佛融化在了极乐之中。
滕时差点被奚斐然弄死,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阳光从纱帘后洒进来,暖意铺满房间。
后腰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奚斐然用药油揉按着他的腰部最酸痛的部位,亲吻上他白皙如玉的脊背,低声笑着说:“早安。”
某人的心情看来是变好了,笑得那么开心。滕时真想一巴掌拍在他那张俊脸上,奈何后腰上实在太舒服,于是他忍了,哑声问:“几点了?”
“十点多了。”奚斐然递到他嘴边一杯温水,柔声说,“昨晚你睡了之后,我忽然有个想法,如果我不从分散疼痛这一点入手,而是提高你大脑对于疼痛承受度的阈值,好像也是个好办法。”
滕时哭笑不得地翻过身来:“我怀疑你是通过吸取我的精气来增加你的思考能力的。”
“我怀疑你说的是对的,”奚斐然的眼眸暗了下去,声音低哑,“我觉得我吸得还不够,还得再补充一波。”
说罢他就埋下了头,滕时倒吸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阻止,下一秒他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奚斐然……啊……”
那声音几乎不像是他自己发出来的。
炙热的包裹和挑逗是致命的,难以言喻的感觉抽打着神经,仿佛无数细小的电火花顺着脊柱直冲大脑,滕时感觉的自己的身子仿佛化了,他浑身发麻,手指痉挛地抓住奚斐然的头发,眼眶里不受控制的溢出生眼泪,想要咬紧牙关却控制不住地发出根本没法听的声音。
受不了了,他感觉自己要死了,就连意识都濒临模糊,忽的,绚烂的烟花忽的铺天盖地地在脑海里炸开,史无前例的恢弘,淋漓尽致到身体战栗到不受控的程度……然后一切缓缓归为了平静。
奚斐然抬起头,擦了一下嘴角。
滕时瘫软在床上喘息着,一动都动不了。
“等我一下,”奚斐然轻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我去做饭。”
这么多年过去,奚斐然还是喜欢自己做饭,哪怕是有了能做出满汉全席的AI机器人,他依旧喜欢自己动手,能亲自喂饱滕时对他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荣幸和成就感,这种快乐他不想分出去一点。
没过多久奚斐然吹着口哨端着两盘子丰盛的早餐上楼,把滕时喂饱,又带着他在花园里溜达了一圈,回来开始干正事。
别墅三层的一间房间被改成了他的办公室,奚斐然之前已经把能用得上的仪器设备都搬了过来,平时就在这里做实验。
滕时跟着他走进来,看见房间当中摆着一台手术床,看样子是今早AI新搬进来的。
奚斐然打开各种仪器的开关,然后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床单,在手术床上铺好,对滕时说:“躺上去就行。”
手术床有了米色的碎花床单,一下子就没那么那么冰冷了。
滕时躺上去,看着奚斐然在他的太阳穴上和身上连上各种电线和检测设备。
“提高疼痛阈值应该难度没有那么高,”奚斐然有些兴奋,“我不知道之前怎么忽略了这个思路,可能是一直在分散疼痛上钻牛角尖了,仔细想想脑科学研究所的团队其实提出来过,但我没往心里去。”
H国的脑科学研究所,是当今世界上研究脑科学和神经科学最顶尖的科研院所,很久之前J国曾是这一领域的佼佼者,但是多年前奚斐然把从森博士那学来的神经科学技术带回了H国,在政府的支持下H国的脑科学和神经科学迅速发展,逐渐取代了J国在这一领域的位置。
现在全世界各地每年都会派学者来H国学习调研,还会举办各种世界范围的论坛峰会。
对外奚斐然可能只是个享誉全球的AI企业家,但实际上,他的身份还有脑科学研究所的副所长、A大荣誉正教授、国家安全信息部总教官等一系列说出去都吓人的名头。
他其实对这些不在意,都是政府给安的,他这个层级其实已经对世俗的名利没什么欲望了,他闲的时候偶尔会出席一些活动,或者去学校里上上课,行事很低调,甚至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和S博士其实是同一人。
政府曾经一度很怕奚斐然移民J国,毕竟他在J国生活过,不过后来发现滕时在哪他在哪,这才放心了下来。
一旦有重大研究项目的时候,政府就会火急火燎地把这尊大神搬出来,说奚斐然是H国科学界的定海神针都不为过。
滕时还记得自己有一次和F国的某个科学大佬吃饭,对方知道他的弟弟是奚斐然之后,震惊地打翻了酒杯,抓着他的袖子恳求想和奚斐然见一面的场景。
想不到曾经那个被挂在房梁上揍得嗷嗷哭的小屁孩,如今已经变得这么厉害了。
奚斐然正在调设备,从反光里看见滕时在发呆,忍不住笑着回过头来:“想什么呢?”
滕时有些感慨地回过神,本来想说“你现在这么厉害,就算是我不在了也会过的很好”,但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真这么说的话,奚斐然恐怕又要暴走。
“森博士,”滕时说,“感觉好久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了,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奚斐然擦拭着手里的电极贴片,顿了顿,说:“当初我从森博士手里抢了J国研究所的控制权,把他的人都收到了我手下,然后把他软禁了起来。不过我没有限制他的研究,甚至一直给他提供最好的研究设备,还配了助手。”
“怎么说呢,”奚斐然放下手里的东西,轻叹一声,“虽然他从H国运输孤儿做实验,犯下的罪够吃好几回枪子了,但是我毕竟从他那学到了很多东西,也很敬佩他的才华。当时确实觉得如果他的研究进行下去,可能会对世界有贡献吧。”
“后来呢?”滕时问。
“后来我就回国了。”奚斐然坐下来,“没多久我就让我在J国的手下把他放了,因为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对于科学有些走火入魔的小老头,对我没什么威胁,也不担心他报复。果然被放出来之后森博士没有什么动作,继续搞研究,但奇怪的是,大概一两年之后他就忽然收手不干回老家北海道去了。”
“收手?”
“就像是忽然丧失了对科学的兴趣,我派人打探过,得到的消息是森博士只留下一句‘这里没有我什么事了’,然后就回老家每天泡温泉钓鱼了。”
滕时觉得不可思议,在他印象里森博士就是个科学怪人,他想不到有什么事情能让森博士“看破红尘”。当初为了研究自己的大脑数据,森博士算是用尽了浑身解数,现在也不了了之了。
“谁知道是受什么刺激了。”奚斐然握住滕时的手,“你要是想见他,我可以让人去找找。”
滕时摇摇头:“别去打扰了,也没什么要紧事。”
正说着话,AI阿时告诉他们设备已经调试完成,可以开始了。
滕时深呼吸一口气,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
AI阿时温柔的声音从房间的音响里传出来:“没事的,今天我们只是做疼痛阈值提高的初步检查,以便之后的测算而已。”
这其实是很神奇的画面,AI用他自己的声音安慰着他,语气却和奚斐然此时的表情如出一辙,滕时有点想笑,又有点欣慰,感觉阿时变得越来越有人味了,而且还是综合了他和奚斐然两个人的特点。
人的基因里可能确实是有繁衍和延续的本能的,滕时在这一刻忽的觉得很安心,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什么,哪怕是真的死了,至少也不会太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