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耳畔还能听到那日小花园里,史如意语气坚决,“二少爷……不敢肖想……如意从前便没有,日后也更不会起这般念头。”
少女婷婷,衣袂随风扬起,背影从来都是这般倔强,明明主动靠近是她,最后主动抽身也是她。
史如意总说他是“明知故问”,到她自个儿,才真真是“明知故犯”。
云佑自嘲轻笑,心道,出府也好,这云府之于史如意,或许更似牢笼,才让她拼了命地想挣开。
他曾一厢情愿地以为能将她置于保护之下,可如今朝堂动荡,云府也未必是安稳之地,若阿兄落罪,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还不如远远地送她走,远远相护一把……
山高水长,她不必知晓,他也不必总在心头惦念。
曾氏看云佑沉默着不说话,拧紧了手帕,忽地想起两年前那桩旧事来,侄女采苓哭着来与她说,大厨房那丫头不守本分,不知规矩,和二少爷并坐一处,很是亲密。
她那时给侄女做脸面,叫了温妈妈来,本打算小作惩戒打上几板,让她晓得管教好自家女儿,却被佑哥儿止住了。
云佑让长风拦下打板的婆子,无波无澜地抬起头,对曾氏道:“娘从前跟我说过,主子的话才是规矩……我让那丫头坐,她便坐了,何错之有?若是娘你觉着有错,便先罚我罢。”
佑哥儿素日和母亲本就不亲,连“娘”都少叫,今日特地来服了软,曾氏哪舍得罚他?
最后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又从箱里另拿了一套点翠头面出来给侄女曾采苓,哄她开心,叫她莫要与佑哥儿再计较。
云老爷只得一妻一妾,府中人丁稀薄,长姊和长兄都和佑哥儿差了岁数,大了之后,一个出嫁一个念书,佑哥儿自小便少玩伴,总是孤身一人。
曾氏不是没从李嬷嬷那听过史如意的事,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这小厨娘既有一手好厨艺,又能哄得佑哥儿用膳,逾矩便逾矩些罢,大了自然便晓事了。
如今看佑哥儿这情态,莫不是小时的情分,竟还持续至今?
曾氏也不知该说什麽了,官人总说佑哥儿看着冷清,实际和他一样,心底是个细腻长情的,她那时还老不信。
曾氏捧着茶盏慢慢呷一口,笑了一下,若有所思道:“佑哥儿,你与娘说句实话,若是中意那小厨娘,倒也不是不行……”
只她原先都安排好了,奶娘李嬷嬷的孙女兰芝,在佑哥儿院中伺候也有几年了,等着到了岁数,便给佑哥儿收到屋里。不过哥儿喜好最重要,想自个儿挑人,便由着他罢。
在曾氏心底,压根就没考虑过史如意会不会同意这个问题,麻雀变凤凰,多少丫头争着抢着都盼不来的福气。主子发话,她还敢拒绝不成?
云佑眸光一紧,意识到他娘想做什么,下意识蹙眉,冷声开口道:“不用。”
话音比他素日说话声都大了些,这话一出,不仅曾氏诧异抬头看他,连一旁站着伺候的珠云都望了过来。
云佑抿紧了唇,丢下手中羹勺,羹勺和碗壁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他向来行止得宜,从前小小年纪便已是一副世家作派,这般动作,已是难得的失态了。
他了解自个儿娘亲,从小到大,但凡他多看了两眼什麽东西,就算是天上的月亮,曾氏都恨不得立刻把月亮取下来塞他怀里。
就算云佑不喜欢,只要是曾氏自认为好的,也会不由分说让他收下。
云佑揉了揉眉心,在心中叹一口气,再次无奈强调道:“不用……我并未中意于她,母亲,你别乱点鸳鸯谱。”
他怕曾氏真的动了念头,反倒阻了史如意母女俩的去路,便认认真真,严肃重复了几遍:“孩儿真的没有这份心思,母亲休要再提,传出去落人口舌,平白又给……惹上许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