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氏触到云佑的目光时,便已有片刻的慌乱,听得云佑如此坚定的一句,心头更是“咯噔”一下,下意识质问道:“为何不愿?……苓儿在你外祖母身前管教长大,女红管家都是个好的,这两年,性子眼见着也慢慢沉稳下来——”
亲上加亲,乃是美事一桩,相比起外头人家的女郎,曾氏自然是更属意自个儿的亲侄女。
话未说完,就听云佑轻笑一声,说:“孩儿也见过表妹,自然晓得她的品性,母亲无需多言。”
曾氏怔然,少顷才道:“……那为何?”
云佑微偏过头,下巴微抬,说:“感情一事,岂有那么多‘为何’?似桌上这碟吃食一般,有人爱,便会有人不爱……强扭的瓜不甜,母亲应当也晓得这个道理。”
他话音刚落,云璋便是“噗”的一口酒喷出来,锤了几下胸口,乐道:“好你个小子,才多大,张口闭口就敢说感情了!你阿兄我都是二十来岁能成亲的人了,还不敢妄言呢。”
云璋无心之语,却被云老爷听进耳里。
云老爷打量几下云佑面上神情,忽而严肃道:“佑哥儿,你老实跟爹交代,你可是已有心上人了?!”
曾氏攥紧手中帕子,身子前倾,猛地抓住云佑的手,道:“你爹说的可是真的?……对方是哪家的小姐?”
云佑只是垂眼沉默,云璋忙轻咳几声,开口替弟弟解围道:“好了,娘,佑哥儿面皮薄,你又不是不晓得,这事改日再说不迟。”
云老爷估摸着云佑这反应,应当是八九不离十了,摇摇头,竟生出几分好笑来,颇为自得地说:“看来你们兄弟两个,倒是佑哥儿随了我,当年我与你娘也是在江亭一见钟情……”
曾氏看云老爷不劝阻不说,还在这头火上浇油,又羞又恼,拧了帕子,啐道:“都什么时候了,官人还说这些!”
云老爷嘿嘿笑两声,朝云佑微一挑眉,道:“不说了,不说了!你娘不让我说了。”神色顾盼飞扬,两鬓虽已染霜,仍然依稀可见当年那个春风得意的少年进士。
曾氏心头似有触动,再开口时,语气也情不自禁和缓了两分,道:“罢了,只婚姻大事,绝不可轻率为之。家世、人品、相貌、才能,样样都要考校过,需与你相配才好。”
云佑微一点头,这会倒显得十分能屈能伸,颔首应道:“母亲说的是。”
曾氏不上他的当了,指着云佑,摇头笑道:“还当我不知!佑哥儿你嘴上应得快,心里怕是都在敷衍娘呢。”
云老爷身子还有的养,略吃上几杯酒,便被曾氏架回屋了,临走前还回头嘱咐,道:“你们哥俩接着吃酒,吃醉的话,让底下人扶回去便是了。”
长辈们一走,云璋吃酒也没了甚顾忌,只消片刻,身子一歪,手中酒杯倾洒,直接醉倒在了桌上。
云佑把阿兄扶起来,一只手搭到自己背上,云璋脚下勉力撑住自个儿,右手大力拍着云佑的肩,大着舌头夸道:“佑哥儿,这臂力练的不错,有劲!”
又贼兮兮地凑到云佑耳边,压低声音道:“爹娘不在,你跟阿兄说说,你是看上哪家的小姐了?”
云佑身上扛了个人,还能走得四平八稳,语气也不见波澜,道:“不是哪家的小姐……硬要说的话,她比‘小姐’还厉害些。”自个儿挣出的家业,不比深闺里的小姐厉害么?
云璋嘴里“咦”了一声,似是有点诧异,手臂一弯,把云佑脖子扣着,道:“瞧把你能的……”
笑了片刻,云璋脑袋渐昏渐沉,揽着弟弟,遥遥地望着天上明月,吐了口胸中浊气,当年年少轻狂,他也是曾在席上这么自豪地对好友提起自个儿未婚妻的啊……
物是人非,欲语已休。柳府退亲一事,不知湘如姑娘是否知晓,但便是她知晓了……又能如何?
二人踉跄着来到院中,杏果百无聊赖坐在屋里,瞅见他们,忙不迭地放下团扇迎上来,殷勤道:“二少爷,我来扶大少爷回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