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肃赶到片场的时候,司年已经开始演他的第一场戏,也是最难的一场戏,一身狼狈地从屋里出来,穿过一条条走廊,听见一个较偏僻的院子里有打闹嘻笑声,绕过去一看,正看见年少时的主角任人欺凌的一幕。等少年被打得遍体鳞伤,拿他玩乐的仆人们才相继离去,司年所饰演的角色本也想离去,却看见少年愤恨且痛苦地一边大哭一边捶打地面,拳头满是血痕也没停止。站在一旁窥见的人若有所感,走过去,摘下一朵花,递到脸上青肿血泪遍布的少年。
这个过程看似相当简单,但这其中所隐含的各种情绪都得通过表情和举止来表达,反而是最难演的。
导演说要磨一磨司年的演技,但因为时间有限,只挤了半天时间给他揣摩角色并给他找了一位有多年演戏经验的演员指导他。
只当了群演半个多月的司年相当于只用不到六个小时的时间来专门学习演技,结果可想而知。台词根本不是问题,人物的心里活动他多少能摸到点感觉,但要通过行动和表情表现出来,对他而言实在太难了。然而最难的还是司年觉得自己根本没学到多少东西,就被导演拉去说要正式开拍了。
尚肃来的时候,司年已经吃了第三个NG,被导演喊卡休息一会儿后,正在拍同一场的第四次。
头发花白的导演皱着眉头紧盯监视器,丝毫没察觉到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搬来一张凳子坐到了他身边,跟他一起盯着监视器看。
过没十分钟,导演摇头,叹一声“还是不行”,然后起身喊“卡”。
司年听见导演喊“卡”,两边的肩膀都垂下来了。
虽然他只做了半个月的群演,因为人长得好,偶尔还能接到能露脸,甚至有一两句台词的边缘小角色,但说实话,之前他参演的剧组,基本都是些对演技要求不高的连续剧,只能台词不磕巴,表现差不多过得去就行。
《永夜》这个是他进入的第一个电影剧组,之前只知道拍电视剧跟拍电影是完全不一样的氛围。今日体会才知道有多不一样,更何况是《永夜》这种超高要求的剧组。 他在那位有多年演戏经验的演员指导下对着镜子练了两小时,这位演员都觉得他表现得挺不错了,但导演却始终觉得不满意,让他连吃好几个NG,说司年没把角色把握好,少了点灵魂。
导演只打算用一天的时间拍完这场戏,司年半天花在练演技上,剩下不到四个小时必须要达到导演要求,如果实在不过关,即便他的形象与角色十分贴合,但为了整部电影的高水准,导演也会选择换人。
现在已经过去差不多两个小时,司年的演技还是没达到导演的要求。
司年觉得他要被赶走了,尚肃的脸都没见到,人就得走了。
他这边正沮丧,走到一边打算去找教他演戏的那位演员请教他到底哪里演得不行,想着还能怎么改,这边导演伸手招来副导演,正交代说:“时间还是太赶,他演技一下子追不上来,太难了。我觉得还是得联系其他演员,你看谁的档期和形象都合适,找他来救救急,帮忙客串一下——”
导演话没说完,肩膀就被人拍了拍。导演扭头一看,微微一愕:“你怎么来了,不是在酒店休息吗?”
尚肃抿唇笑笑,“我过来看看。你先别着急找人,难得这人这么贴合角色,这么放弃有点可惜,老赵你相信我的话,给我点时间,我去指点一下他。”
导演意外地上下打量他一眼,但到底没说什么,点点头,说:“我当然相信你。你能亲自出马再好不过。”
尚肃是简装出行,T恤衫套运动外套下身牛仔裤,脑袋上戴着一顶鸭舌帽,休闲舒适,比正装打扮的他显得年轻不少。
说话间,他压了压帽舌,然后站起身,“行,既然赶时间,那我这就过去了。”
人走远了,导演还在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里的惊讶迟迟未散去,一旁的副导演凑近了说:“尚老板像是专程赶过来的。”
导演斜了副导演一眼,“这怎么可能。”
副导演摸摸下巴上的胡茬,“我就是觉得像。虽然平常有谁请尚老板指导演技,他也从来不推拒,能教的也都指点一二,但那都是别人主动找他教的啊。你看到过尚老板主动走过去说要教人的吗?”
导演不说话了,但从表情上能看出他也是认同副导演的话的。
司年没找到之前教他演戏的那位演员,问了其他人才知道他今天的戏份拍完人已经走了。司年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办,想着要不要找导演或副导演请教演戏方面的事情,便见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朝他走来。
《永夜》这部剧里尚肃虽然是主要演员,却并不是主角,他演的是一个帮助扶持主角登上天下霸主之位的奴隶出身后期是一名将军的硬汉。尚肃现在是卸了妆的状态,通过特效化妆,全身抹黑,再把逃奴的破烂衣服一穿,就是一个瞎了一只眼却身高八尺十分魁梧的汉子。可卸了妆,身体站直,身上洗干净,再普通的衣服往他身上一套,就是一个难掩光华气宇轩昂的美男子,要是不说,压根想象不到这是一个人。
看见这样一个人朝自己走来的时候,司年怔了,站在原地半天没动。
他以为尚肃只是路过,结果这个人却停在他的面前。
司年彻底愣住,反应不过来只能头仰着,一脸傻乎乎地看着尚肃。
尚肃双手插进裤兜里,眉眼一弯,笑道:“导演让我过来指点一下你,让你更快进入角色,把戏拍好。”
尚肃说得坦然,要是导演听见绝对问号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他瞎说!明明是他主动说要来教你的!
司年听见尚肃这么说,半天没说话。
太震惊了好吗!
他是为了尚肃千方百计进的《永夜》剧组不假,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且是以这种方式见到的人。
而且拿了好几届影帝奖项的人物说要教他拍戏,做梦都没到好吗?他只是一个因为某个原因进入这行,才当群演没几天也压根没打算坚持做这行的小小小角色啊!
司年就在这种震惊的状态下,被尚肃领着走到了角落的休息间里。
等司年终于回神,尚肃已经手握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几页剧本快速看了遍司年要演的那场戏,然后抬头看向司年,嘴角一勾,笑道:“时间太短,那就只能采取特殊手段了?”
什么?
司年没能理解什么是特殊手段,就见尚肃放下剧本,拿下鸭舌帽,把被压平的头发往后捋了捋,便又对他道:“你看我演一遍,然后记下来,等会儿我怎么演你就怎么演,知道了吗?”
司年下意识点点头,“好。”
司年“好”字话音一落,尚肃便闭上了眼睛,一个呼吸间,他睁开了眼睛,一望见他眼中与上一刻截然不同的孤凉,司年直接呆住了。
这便、开始了?
开始了。